第一百九十七章 粉墨（二）

微風拂過，許熙白色的衣衫，隨風而起，而他如墨的長發，披散了滿肩。

朝陽在他身上投下了斑駁的陰影。

許熙久久望著沈紫言離去的方向，不欲離去。過了許久，才自嘲的笑了笑。

不過是一個執念，誰竟銘記了那么久……

都說會沖淡一切，可惜如今看來，那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這一生，注定有那么一個人，有那么一些事，無法忘懷。

自問在朝堂上如魚得水，游刃有余，卻偏偏栽在了這一個情字上。自問修煉的刀槍不入，卻被沈紫言擊中，最為軟弱，或許也是最渴望被擊中的心的角落。沉寂里只聽見銀杏樹暗處的黃金葛，綠葉肆意抽發，微微的“噼啪”聲，幾乎涌出綠色火焰。

可是他從來沒有后悔過，揚州的那一次初見，已經成為他二十多年的記憶中，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如滿月一般的人生，看著光輝，但是那又有意思。不如就這樣，缺憾并滿足著。

大運河畔，楊柳依依，是他們共同擁有的記憶。

就為著這一點交集，他情愿付出一生的光陰。癡也好，傻也罷，于他而言，又有何干？

如放飛群蝶，哪怕是過了，也總是記得漫天蝴蝶飛舞的斑斕。

或許，這也是一種圓滿。

最是年少青澀時，不早不晚的邂逅。

這是一場不知不覺、因其緩慢而無從設防的陷落。

風來落英如雨。

許熙唇角微勾，“紫言……”他輕聲呢喃，仰頭望天，璀璨的陽光傾瀉而下，披了他滿身。

沈紫言抿著嘴笑，目光灼灼的盯著杜水云你方才做去了？”杜水云本是通紅的面龐此刻更是滾燙滾燙，扭捏的說道也沒有事。”話雖如此說，雙手卻是無意識的絞著褙子的下角。

沈紫言心中會意。

過了片刻，才漫不經心的說道我聽說這間寺里，求簽很靈驗。”杜水云心里咯噔一跳，滿臉的慌張，“是，是嗎？”無錯不跳字。這副神情自然被沈紫言盡收眼底，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去求簽了？”

“真是都瞞不過三嫂嫂。”杜水云泄氣的說道的確是去求簽了。”面紅耳赤的，就連脖子都染上了一層紅暈。沈紫言暗暗笑了笑，壓低了聲音，戲謔的笑難不成是去求姻緣了？”

“三嫂嫂”杜水云大吃一驚，嗔道您莫瞎說”沈紫言含笑，斜睨著她，一臉的不。杜水云終于妥協，手指不住絞動，“的確是去求姻緣了……”聲音漸漸低不可聞。沈紫言出嫁前，何嘗不是忐忑不安，坐臥不寧，對于她的心情，很有幾分體會，也就會意的說道是上上簽吧？無不少字”

杜水云含羞點頭，“寓意極好……”“那就好。”沈紫言笑了起來，“日后你和徐二，和和美美的，相敬如賓。”杜水云羞得頭也不敢抬，弱聲弱氣央求好嫂嫂，你可千萬別同娘說起這事。”

“說這事做？”沈紫言滿臉的理所當然，“只我一個人，便罷了。”杜水云目含感激，“嫂嫂，我就你不會笑話我的。”沈紫言攜了她的頭，淺笑這事在我看來再正常不過，又有可說的呢。”

杜水云目光微閃，笑道我就說三嫂嫂和三哥是天生的一對妙人，三哥形勢不拘泥，肆意妄為，三嫂嫂也是心胸開闊，不輸男兒。難怪三哥成日里和三嫂嫂在一起說悄悄話兒。”沈紫言撫額輕笑，“女子的心思，總是比男子來得細膩些。”話未說完，頓了頓，“叫成日里說悄悄話？”

杜水云俏皮的吐了吐舌頭，“我可不是經常見著三哥和你交頭接耳的，也不叫旁人聽見……”沈紫言橫了她一眼。二人說說笑笑的，很快就到了后面的山房。福王妃正靜靜的坐在窗前，飲著茗茶。

見了她二人來，忙說道快來坐下。”看著沈紫言，問道可有累著？”沈紫言她擔心腹中孩兒，忙說道不過是四周走了走，也無甚累意。”福王妃點了點頭，又轉頭問杜水云你到哪里耍玩去了？”

“娘——”杜水云拉長了聲音撒嬌，“就是見著稀奇，到處看了看……”福王妃懷疑的瞅著她，“可沒有闖禍吧？無不少字”杜水云這下不依了，身子扭了扭，“娘您總是不放心，這空明寺來來去去也就這么點地方，我還能捅破了天不成？”說著，又朝著沈紫言使眼色。

沈紫言不由覺得好笑，還是笑著打圓場，“水云離開了一陣子，便尋到了我，這其中也沒有多少，更何況，水云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一席話說的杜水云直點頭，看著福王妃，眉梢微挑，“娘，您看到了吧，三嫂嫂也這么說”

福王妃無奈的戳了戳她的額頭，笑著搖頭，“就拿你三嫂嫂出來作伐子。”杜水云挽著福王妃的胳膊，吃吃直笑，暗中又對沈紫言眨了眨眼睛。眼看著時近正午，福王妃也不在寺里用素齋，徑直帶著她姑嫂兩個，回了王府。

沈紫言在福王妃處用過午膳，覺得有些午困，便回了的院子。換上了一身家常衣裳，渾身上下都松懈了下來。正端著杯子吃茶，就聽白蕊說道，西院的姚姑娘求見。”自姚非魚那日，杜懷瑾雖提過給她一個名分，可福王妃怒不可遏，這事就耽擱了下來。

至今姚非魚的地位仍然不明，秋水幾個丫鬟，索性就稱姚姑娘。

沈紫言一怔，隨即露出了一抹笑意，“讓她進來吧。”該來的，總是逃不掉。

自姚非魚進府，沈紫言便，會有這么一日。與其暗地里揣摩她的心思，不如就這樣，面對面的，正面交鋒。現在姚非魚名義上是杜懷瑾帶的，雖說還未確定在府中的地位，可有些不知輕重的婆子，已經開始到她門下討好巴結了。

這也是一個契機，可是讓沈紫言看清楚，身邊的這些下人，到底是有多少分寸的，又有多少是那墻頭草兩面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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