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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幸福(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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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1-12-29  作者:冷蘇
重生貴女攻略

簡介:做皇后,誰說不需要動腦子?就算是貴氣逼人,也不能太傻氣,免得連被誰害死都要兇手親口說破,才知道自己周圍全都是陷阱!

重生后,她依然是明珠,卻不再蒙塵!

眾心捧月,只是開始,掌控一切,才是所求!

害我的,一個都不放過!我愛的,一個都不放手!

1,前因

午夜時分,皇朝酒店里仍舊燈火輝煌,來來往往的全都是非富即貴的人物,個個衣衫光鮮靚麗。就在此時,一個扎著黑色長馬尾的女孩穿一身休閑裝,背著雙肩包慢悠悠地朝皇朝走來,來往的人略帶詫色地打量著她。

洛歆還沒走到門口就被攔了下來,“對不起,小姐,您沒有著正裝,不能進入皇朝。”

洛歆微微一笑,對著門口的服務生道:“我不進去,我就在門口等人”

服務生也禮貌地笑了笑,便收回了目光。

洛歆慢悠悠地踱著步子,在酒店邊上來回走動。

卻在這時,酒店的金色大門被服務生打開,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急急忙忙地走了出來,然后推開衣袖,看了看手腕上的鐘表。看那模樣打扮,倒像是皇朝的主管。

洛歆隨意看了他一眼。男人似乎在等人,眼神四下轉動,一眼便看到了洛歆。一見她,眉頭不由緊緊皺起,然后對著門口兩個服務生道:“這里立馬清場,董事長要來,你們把不相干的人都給我清理干凈。”

男人有些頤指氣使,洛歆垂著的頭微微皺了皺,接著便是兩個服務生走到她身邊,輕聲道:“小姐,我們董事長要來,請你暫時先離開。”

洛歆抬起眼,看著服務生,微微笑道:“我在這里不影響你們吧,要不……我再站遠一些?”

那男人興許是聽到了洛歆的話語,抬步便朝她走來,皮鞋踏在大理石上發出“叩叩”的聲音,他微揚的下顎呈現在洛歆面前,那雙斜著向下看的眼睛毫不客氣地把洛歆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來皇朝的人都是非富即貴的人物,洛歆剛下飛機,只隨意穿了一件休閑服,而她平日素來低調,是以跟一般有權有勢的家庭出來的千金小姐看上去頗有差距。

可男人也不敢肆意妄為,畢竟這女孩兒容貌不俗,或許是某個老板的情人也不一定,他掩去眼中那一抹不屑,問道:“要是你有朋友在里面的話,可以打電話給他,我們服務生會帶你進去。”

洛歆把他眼底的那一抹不屑看進了眼里,彎了嘴角笑道:“我沒有朋友在里面,我這是第一次來,想來參觀一下A國著名的皇朝酒店。”

男人本來撐場面的客氣禮貌頃刻間消失無蹤,這A國里,有錢有權的,有誰沒來過皇朝?原本還有些擔憂這女孩兒的背景,繃著笑容好好說道,眼下見她親口說第一次來此,再看她穿著隨意,也絲毫沒有那些貴族小姐的模樣。當下便把洛歆當做了看稀奇的小市民,他立即收起了笑容,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這里也是你能看的?”隨即點了點旁邊站著的保安,“你,你,把這位小姐請出去。”

聽了這話,洛歆沒有慌亂,也沒有看向她走來的兩個保安,只是盯著剛剛那個男人,像是在思考什么,嘴里喃喃道:“皇朝怎會是這樣的?”

她的話音很小,男人根本沒聽清楚她說的什么,但見她神情淡然,絲毫沒有他預料中的慌亂,不知怎的,心中沒來由地一跳,隨即搖了搖頭,又朝那兩個保安揮了揮手,“快一點,等會總經理和副董要來皇朝考察,你們再莫讓這樣的人過來搗亂。”

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皇朝的金色大門前停下了數輛車,當先一輛勞斯萊斯的車門被服務生打開,從里走出一位身著黑色裘毛大衣的中年男人,男人面部輪廓有些深,眼神也頗為凌厲,視線隨意掃過,便讓在場的人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戰戰兢兢不敢稍出口大氣。

洛歆面前的男人看到從車內出來的中年男人,趕緊示意那兩個保安不要再拉扯洛歆,立正站好,他自己則走到洛歆身邊,輕聲對洛歆說道:“你快點離開,要是還不走,別怪我不客氣了。”說完便弓著身朝中年男人走去,面露討好之相。

洛歆微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卻在下一秒鐘,邁出了步子。可她并不是離開,而是朝那黑色裘衣的中年男人走去。

她走得不快,但男人想招服務生阻止已經來不及。

皇朝的員工,包括那個男人,皆屏住呼吸,睜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洛歆,她一步步地朝皇朝的副董李啟明緩緩靠近。

就在洛歆離李啟明還有三四米的距離時,李啟明看著洛歆突然笑了起來,原本凌厲的臉部線條瞬間柔化開,看上去如一個慈和的長輩,但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卻絲毫沒變。

洛歆也笑了起來,笑得從容,笑得隨意,“舅舅,這就是皇朝嗎?”

李啟明看了一眼皇朝,眼中有志得意滿的豪氣,“對,這就是我們家的皇朝,將來,”說到這里,李啟明頓了頓,看向洛歆的目光充滿了慈愛,同時也有些復雜,“將來,皇朝就是你的。”

聽到李啟明這話后,原本阻攔洛歆的那些保安和主管皆是驚詫不已,待反應過來,便齊齊低下頭來,那主管更是惶恐不安,抬起眼偷偷打量洛歆,見她沒有欲拿自己開刀,才險險松了口氣。

李啟明人老成精,見洛歆不語,臉上沒有表現過多情緒,又繼續道:“舅舅老了,這皇朝本來就是你爸爸的,如今你回國了,這皇朝自然要交給你,舅舅相信皇朝在你手中,肯定會發展得更好。”

洛歆點了點頭,仰著脖子看著李啟明,微微一笑:“舅舅放心,我會把皇朝經營好的。”

此后兩月,洛歆大刀闊斧地改革,一手接過舅舅手中的實務,把一些攀親帶故卻沒有實力的員工統統給了遣散費讓其離開。包括第一次見面狗眼看人低的主管。

洛歆并沒有因為那一次的個人恩怨而解雇他,可在接下來的兩月里,她發現此人除了掛個名當主管,拿著不菲的薪水,個人能力上完全不能勝任皇朝主管的職位,當即解聘他,而雇了其他有能力擔任皇朝主管的人。

李啟明雖然做好了準備,但見到外甥女如此雷厲風行,心里仍很是不甘,加上老婆在旁扇風,若是真讓洛歆把全部都拿回去了,他們的女兒怎么辦?何況他李啟明還正值中年,如何能把自己手中一步步成長起來的皇朝拱手讓人?

“啟明,我聯系到他了,他現在的日子可不好過,你要幫幫他。”李啟明的老婆三十幾歲,保養得很好,皺紋幾乎見不到,看上去就是二十幾歲的年輕模樣,“你也知道我那個表侄,從小到大受不得苦,也受不得委屈,我才讓他到你手下做得輕松的工作,哪曉得你這個外甥女兒,半點情面也不顧。”

說起這個,李啟明也惱恨,他一把掐滅煙頭,從書桌后的椅子上站起來,“他在哪兒?我去見他。”

車子帶著沙塵在郊區的公路上飛馳,半個小時后,李啟明來到了她老婆遠房表侄的郊區別墅外。

“叮咚,叮咚……”門鈴持續響了五分鐘,門才緩緩打開,前幾天在皇朝呼風喚雨的主管滿臉憔悴,胡茬稀稀落落地遍布在臉上。他原本萎靡的神情,在一看到李啟明后,立即振奮起來,“表舅,事情是不是有轉機?”

李啟明搖了搖頭,“暫時沒有,”

聽到這話,男人臉色頓時又萎靡下去。

“不過,要是你能按我說的做,不僅能讓你恢復原職,就是讓你再升升職也并非不可能。”

男人雙眼一亮,緊緊拉著李啟明的手腕,“真的?怎么做?”

李啟明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低聲在男人耳邊說了幾句,男人嚇得后退了幾步,連連擺手,“不行,這樣做要是被發現的話,我這輩子就完了。”

李啟明左右看看了,見無人后,把男人推進了門,關好了房門,才又說道:“你要是不這么做,能再領到這樣高的薪水嗎?只有我坐穩了位置,你才能一輩子榮華富貴。”

“可是……”男人皺著眉,神情很是掙扎,“她是你親外甥女兒,你都能這樣對待,要是出了事兒,到時候你肯定會把我供出來,不行……我不能做。”

“我姐姐早就死了,她從小在國外,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我姐姐親生的女兒,你不同,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出了事,我肯定會給你撐著。”

男人聽得李啟明的保證,心下也是一陣激蕩。李啟明的話雖然沒幾分可信的,但是,他也要為自己賭一把,失去這份工作,在外面他絕對無法領這么高的薪水,過著輕松逍遙的日子。

人一旦被利益蒙了心,那便無法分清善惡,男人只猶豫了一瞬,立即點頭同意。

當下兩人商議一陣,定下詳細的計劃后,李啟明便開車離開。待車拐上高速路后,他剛硬的臉部線條更顯陰翳,雙眼也折射著厲光,仿佛一把即將出鞘的劍。

午夜十二點,洛歆從皇朝酒店出來,開著車窗吹著夜風,手機突然響起,

洛歆按下接聽鍵,傳來外婆的聲音,“歆歆,這么晚了怎么還沒回來?”

“在路上了,外婆,你別等我,自己先休息。”

“我睡不著,路上別耽擱,早些回來,外婆等你吃宵夜。”

“嗯,那好”掛完電話,老人家心里卻一直不踏實,眼皮老是跳,想要再打個電話催催,又怕她開車分心,就一直坐在沙發上看著鐘擺一分一秒地過。

車在高速路上飛速前行,晚上車少,想著外婆在家等著,油門踩得更死,她父母早亡,小時候跟著爺爺奶奶去了國外,但血濃于水,這些年,外婆沒事就會出國看看她,現在她回國了,有時間也盡量陪在老人家身邊,外婆很少這樣打電話催促她,定是有什么事情,洛歆這樣想著,車速也越來越快。

就在下高速的時候,旁邊突然出現一輛大卡車……

洛歆慌了一瞬后,立即腳踩剎車,方向盤轉動險險避過大卡車,卻在下一瞬,車速絲毫沒減,直直朝護欄撞去……

洛歆臉色唰地卡白,腳不停地往剎車上猛踩。可車子卻絲毫沒有停下的跡象,拼命往護欄撞去。

洛歆感覺四肢瞬間僵硬,一股股涼氣從后背直躥而起,心跳像鼓點一樣,“砰砰”狂響,似要跳出胸腔。

離護欄的距離那么近,洛歆還沒來得及驚叫一聲,連人帶車便已沖過護欄,朝著山崖掉去……

而另一邊,洛歆的外婆眼皮跳得越來越快,再忍不住,撥打那一串熟悉的號碼,傳來的卻始終是“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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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穿越

車掉下懸崖后,不停地翻轉,洛歆也在這過程中昏迷過去,待醒來時,微微睜開眼,一絲光亮鉆進眼里,刺痛刺痛的,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想起掉崖前那一幕,洛歆陡然清醒,待適應了光線,睜開眼睛,伸手擦干眼淚,才發現自己身體竟然沒有絲毫痛感,撐著地站起來時,手腳也頗靈活。

洛歆抬頭看了看四周,雜草叢生,荒無人煙,全是環繞的高山。她仰著頭看向山頂,她究竟是從哪里掉下來的?她昏迷前明明記得,護欄外的懸崖是深不見底的,按理說斷沒有毫發無損的可能,可現在她好端端地站著,連身上的白色短裙都沒有臟污破損。

這些奇怪的事情,洛歆來不及細想,能活下來就是萬幸的,現在要做的就是從這個崖底爬上去。

“有沒有人啊?”打量完四周,沒有看到有公路,雜草都沒過膝蓋了,她只好站在略高的地方,扯著嗓音喊叫。

喊了幾聲后,沒有人回答她,她也不泄氣。跳下高地,沿著山邊慢慢走,試圖尋找一條出路。

走了不過幾分鐘,洛歆發現在兩座山之間有一條羊腸小道,看不清通往哪里,連道路也基本被雜草覆蓋,但隱約還能瞧見是一條路,洛歆高興之下沿著小道往上走去。剛走進山中,洛歆突然感覺好像有一道目光隨著她在移動。她猛地停下腳步,朝旁邊看去,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雙手抱胸站在山間的一顆樹上。

洛歆微張了嘴,任她想象力如何豐富,也從來沒想過會看到一個身著古裝的男人憑空站在樹巔,而他的手中似乎還抱著一把,劍,對,是劍。

洛歆一向是從容的,可此時此刻也被這突然出現的男人弄得有些驚愕發愣。

男人看到洛歆沒有半點驚奇,冰冷的眼神仿佛能凍僵一池春水,本是俊美之極的容貌,生生覆上一層寒冰,似散發著茫茫霧氣,洛歆只要多看一會兒,便覺得眼睛刺痛刺痛的。

這,這是怎么回事?

洛歆的眼神再一次劃過男人的發式,衣著,以及手中的那把劍。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毫發無損的身體,心里冒起一個荒謬的想法,她穿越了?

她搖了搖頭,想把這荒謬的念頭從心里驅逐。

一瞬間,各種猜想浮現在腦海,她臉上的神情變幻一點不落地納入男人眼中。

男人瞇了瞇眼,不知道她又在玩什么花樣,只抱著劍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洛歆才抬起頭來,聲音有些不穩地朝那個黑衣人問道:“請問,這是什么朝代?”

洛歆的聲音在幽靜的山谷里回蕩,待最后一個尾音都消失無蹤時,男人也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便把目光移開,依舊抱著劍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似根本沒聽到她在說什么。

洛歆見他不答,還不死心地又問了這是什么地方,那男人如果不是聾子就是根本不想搭理她。洛歆雖然心急,但也不愿拿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

洛歆也不再多言,轉身順著那隱約可見的小路往山上走去。只要有路,她不相信出不去,只要有人,她自然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穿越了。

太陽越升越高,她穿的無袖連衣裙,原本在山里還有些涼颼颼的,此時卻因走得太急出了一身汗,她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抬起頭來朝山頂看去,一看之下,頓時喪了氣,她明明已經走了好幾個小時了,怎么離山頂的距離還這么遠

之前她不愿休息,使勁地趕路,可是趕了幾個小時,在高山面前,竟像是原地踏步,她也不由泄氣,當即雙腿一錯,坐在地上。

呼哧呼哧連喘了好幾口氣,洛歆不經意間抬起頭來掃了一眼四周,竟發現不遠處的樹巔之上,那冰山男依舊雙手抱劍,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

洛歆眼珠翻了一翻,這,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難不成她走了半天,卻是真的在原地踏步?

走了這么幾個小時,她的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眼看太陽在一點點地從天空慢慢西落,洛歆也顧不得討厭不討厭了。

“先生,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該怎么出去?”洛歆剛問完,立即又接了句:“只要你告訴我怎么出去,我給你錢,給你很多錢。”她現在哪里有錢,只不過是空手套白狼,想著剛剛他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才想著以利誘之。

男人轉過頭來看她,眼神終于有了一絲波動,洛歆欣喜不已,本以為他會告訴自己了,等了半天,他依舊緊閉著他的金口,不發一言,但看向她的眼神卻有些奇怪。

像是有些驚奇,過了半天,他突然似明了了一般,冰山的臉孔上露出幾絲諷笑,“陸妃舞,你莫非又想玩什么花樣?”

陸妃舞?

洛歆聽到這個名字一呆,過了片刻,她才抬起頭打量這個男人,他雖然冷漠得拒人千里,但卻不像胡言亂語的人,正待接著他的話往下問一問,冰山男卻又繼續說道:“我不管你玩什么花樣,現在給我回去。”

聽他說要回去,洛歆的心情一松,也管不得陸妃舞是誰,她又究竟來到了何地,只點頭笑道:“好好好,我們回去,回去,只是我忘記了回去了路,要不,你帶我回去?”

冰山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再不發一言,卻在下一瞬,如凌空攝步而來,眨眼間便出現在洛歆身前,沒有招呼,沒有言語,徑直朝前走去。

洛歆看著眼前這個比她高了整整一頭的男人,他那凌空御風的姿態,她只在電視電影里見過,她下意識地看了看他腰間,沒有鋼絲他是怎么在天空中飛行的?

見他露了這一手,洛歆也更加絕望,她有百分之八十肯定,自己是大難不死,穿越到古代了

洛歆說不上是喜是悲,只是皺著眉跟在冰山男身后,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山中走著。

這時,太陽還剩小半個圓弧在地平線上,而中天月亮的影子也逐漸由模糊變得清晰。[波okid1879322,波okname《斗金枝》]閱讀網

3,陸府

“還……要走……多久……啊?”洛歆快要透支完最后一絲體力,咬著牙斷斷續續地說道。

冰山男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誰讓你往這山里跑的。”

四下里幽謐無聲,冰山男的聲音也似乎比白日里稍微緩和了一些。

洛歆撇了撇嘴,是她想往山里跑的嗎?那是意外好不好?誰沒事跳懸崖玩?被這冰山男提起,洛歆這才慢慢回憶起掉崖前那一刻,她明明踩緊了剎車,可是車子絲毫沒有減速,這說明了什么問題?

剎車早被人動了手腳

洛歆瞇了瞇眼睛,臉上的表情也凝重嚴肅起來,是誰要殺她?

她才回國不過幾個月,認識的人根本不多,得罪的人就更少了,而會因為仇恨殺她的人,她想了想還真沒有,那會是什么原因?

洛歆不笨,早在回來時,就想到自己要是從舅舅手中接過皇朝,舅舅肯定會不滿的,更何況她才大學畢業,接手這樣的企業,她雖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但也不想爸爸的心血在她手中毀了,所以她早想好了,送舅舅一些股份,讓他把皇朝當成自己的來經營。可是她先是整頓生意,后是剔除那些攀親帶故的職員,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落了崖,如此想來,會做到這一步的,除了皇朝名義上的掌舵人李啟明外,她還真想不到第二個人有動機殺她。

想通了一切后,洛歆臉上非但沒有露出釋然,反倒沮喪起來。

“發什么楞,要到了。”冰山男回過頭來看到洛歆復雜的表情,眼里掠過一絲疑惑,出聲打斷她的思維。

“哦”洛歆應了一聲,暫時收回思緒,現在想這些都沒用。她雖然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但是她卻相信既然能來,必然也能回去。

“到,到了?”洛歆四下打量著他們所處的地方,高樓林立,卻絕非剛勁混泥土修建的高樓大廈,而是一排排造型古典只在電視劇和影視基地見過的古代樓舍。

看到這一切,洛歆心里還存著的兩成僥幸心理,也統統轉為絕望。

洛歆低垂著頭,心情一度跌倒谷底。連周圍人用奇異眼光打量著她,她都未曾發覺,直到身上一暖,她才恍惚著抬起頭來。

看清身上的黑衣外套,洛歆不解地看了一眼面前神色冷漠的男人,不明白他這是何意。這個時節穿著連衣裙并不覺得冷,但她冰涼冰涼的心卻因為這衣服上的體溫在漸漸回暖。洛歆握緊了身上的衣服,正要抬頭道聲謝,卻在聽到身前之人說的話后,那憑空冒出的一絲暖意轉成了更加冰寒的冷,“在外面,你想赤身,誰也管不到你,但是回了家,希望你還是為陸大人想一想。”

冰山男的聲音仿佛從珠穆朗瑪峰上刮過的寒風一般冷冽,說完,他再不言語,僅著中衣,頭也不會地朝那處懸掛著“陸府”匾額的宅院走去。

大門旁,一個穿著水綠色長裙的女子,面若芙蕖,嬌艷絕俗,站在朦朧的月色中宛若一幅迷人的畫卷,可她臉上的神情,卻生生破壞了這副畫的意境。

她絞動著早把手指勒得通紅的手巾,似咬碎了一口銀牙,驀地轉身不見。

洛歆足足呆立了十秒鐘,眼看著冰山男人在陸府大門前消失不見,她再掃視周圍的路人,皆對著她指指點點,女人看她的目光是不恥,男人看她的目光卻是興奮中帶著一點猥瑣。

順著他們的目光,洛歆低頭看著自己光裸在外的大腿,洛歆倒吸了一口氣,饒是她這樣穿著了二十幾年,還是忍不住想用一件棉襖把自己包裹起來,仿佛在這些目光下,她不是穿的連衣裙,而是赤身。

“你還不跟上?”冰山男沒有回頭,只略頓了頓腳步說道。

這時天空已然被暮色包裹,圓盤似的月亮高高掛在空中,灑下一層層銀輝,洛歆“嗯”了一聲,不欲再呆在這些人猥瑣的目光下,三兩步跟著冰山男便走進了“陸府”。

門前有四個家丁模樣的壯年,見到兩人,齊齊喊了聲“大小姐,夙少爺。”洛歆見冰山男略微點了點頭,便朝里走了去。

她不得不跟上,對這里的一切,她都是陌生的,乍一聽到四聲響亮的呼喊聲,她也只是愣了一愣,大大方方地如琉夙一般朝著四人點了點頭就往里走。

可是她這一舉動,四人見后,皆張大了嘴巴,似乎頗為驚訝。

洛歆沒有停步,當然也沒看到四人驚訝的模樣,只隨著琉夙往里走。

洛歆抬眼四下打量,這座宅子比起她以前見過的四合院更加氣派富麗。她只是隨意一瞥,心思還停留在今日發生的這些事上。

早在這冰山男把她認成是另一個人時,她就決定將錯就錯,畢竟她對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若是她一個人,今日必然還困在深山里,也不定填了野獸的肚子。

此時此刻,她思緒已然混亂,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處境,還有這一切究竟要怎么來面對。卻在這時,一陣駁雜的腳步聲匆匆而來,越來越近。

洛歆慢慢回過神來,接著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勸說道:“老爺,你慢著點,小心傷著了。”

“哼……傷著了我早晚要被她氣死。”男人的氣息不穩,顯然是盛怒之中,洛歆抬起頭,看著越來越近的一群人。

最前面一男一女,女的看上去三十來歲,端莊秀麗,眉目慈祥,雙手攙扶著旁邊一個青藍色錦袍的男人。男人須發微白,看上去已然過了五旬,他一手握著拐杖,步子有些急,面色有些青黑。

洛歆看著男人的樣子,驚得微張了嘴,男人眉目之間竟跟她照片中的父親有幾分相似,一瞬間她忘記了身處何地,只愣愣地看著越來越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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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陽和煦,坤寧宮上方有鴻雁飛過……

宮女錦瑟仰頭看了一會兒天,然后高興地轉回頭來,對著窗前以手托顎的女子說道:“娘娘,鴻雁高飛,看來今日有喜事”

窗前那女子一襲深紫長裙,把原本清麗靈秀的面容襯得有幾分老沉,額發高高束起,后腦的發間斜插著數只金鳳步搖,無數寶鈿珠翠,讓人頗為她的脖子擔憂。可她回過頭來,臉上的笑容很純凈,似芷蘭生幽谷一般的無暇,與衣著打扮形成強烈對比,“錦瑟你都看過幾十次鴻雁高飛了,怎么不見有喜事呢?”

錦瑟“嘻嘻”一笑,“娘娘每日都有在笑,沒有煩憂,這就是喜事了。”

女子白了她一眼,沒多久又笑了起來。

正當一主一仆說著話兒時,門外響起女子銀鈴般的笑聲,“青悠,今日天氣如此好,你怎么還賴在宮里,走走走……陪我出去逛逛御花園。”

來人是與她一起長大的閨中密友徐瑩,也是她皇帝丈夫云祺的貴妃。

徐瑩生得很漂亮,不同于武青悠的清麗靈秀,而是明媚張揚的,無論在什么地方,總如一束奪人眼球的光芒。

武青悠很信任也很依賴這個朋友,事無巨細,總會和她商量。

見是徐瑩來了,武青悠一下子蹦了起來:“好啊,我都快悶出病了,祺哥哥也還不回來。”

“皇上是去親征,可不是去游山玩水,哪能說回來就回來了。”說完笑著拉她往外走,錦瑟隨后跟上。

徐瑩卻突然停下腳步攔住錦瑟,“今就別去了,我跟你家主子有貼己話要說。”

徐瑩的舉動,錦瑟見怪不怪,只笑嘻嘻地道:“那貴妃娘娘可得把我家主子再送回來。”

“好,你放心。”笑著說完,就和武青悠走出了坤寧宮。

幸好春天的太陽不辣,兩人走著也沒覺著累。

“徐瑩,上次我按你說的扇了香荷宮那位一耳光,果然安分下來了,陛下連著好幾日都沒去她那里。”

徐瑩見她笑容滿面,沒有說話,也只隨著笑。

武青悠又道:“徐瑩,我想祺哥哥了。”

“傻丫頭,皇上很快就回來了,到時候就能見到了,現在想也沒用啊。”

“嗯”兩人一面說一面走,很快來到了御花園中。

“今日怎么沒看到其他人?”武青悠打量了一圈,疑惑地說道。

百花盛開,花香陣陣,卻只有他們兩人穿行其中。

徐瑩沒有答話,待走到一座涼亭時,她突然拉著武青悠的手,“走,進去坐坐。”

拾階而上,武青悠看著石桌上放著她喜歡的點心,笑著捏了一塊放進嘴里,“你還準備了吃的,”她一面嚼一面回頭看她,“你又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通常情況下,徐瑩支開錦瑟,都會讓她去做一些有趣的事情。

徐瑩只是笑,盯著她捏在手里的點心,良久不發一言。

武青悠伸手在她面前揮動兩下,“你干嘛看著我不說話?”

徐瑩微微一笑,“武太后快要死了”

聽完她的話,武青悠捏著的點心放了下來,表情有些難過,“是啊……祺哥哥說姑母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她話音落地,徐瑩卻笑了起來,“自然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武青悠聽她說話的語氣與平時有些不同,疑惑地抬頭看她,“徐瑩你……”

“武太后馬上要死了,你的靠山也快沒了”徐瑩的笑容漸漸彌漫整張臉,笑聲在幽謐的御花園傳開,聽上去有些陰深。

武青悠有些慌張,此時的徐瑩讓她感覺好陌生,“徐瑩,你沒事吧?”

徐瑩的眼神一瞬間冷下來,一下揮開她伸出的手,“武青悠,你真是天真得有些傻”

“你在說什么啊?”她臉色有些發白地問道。

挑起眉,徐瑩嘴邊勾出一抹奪人心魂的笑,“你的太后姑姑,可是你親手送她走上死路的”

“徐瑩,你究竟在說什么?”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顫抖,潛意識里想要逃避。

見她皺著一張小臉,徐瑩不疾不徐地說道:“你知道皇上的生母是被誰殺死的嗎?”她問完也沒指望武青悠回答,纖長的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藕荷色的紗裙,自顧自地又道:“當年的王美人位階低卻生了皇子一直被宮中諸人欺負,因而討好沒有子嗣的武太后,先皇親征后重傷不治,武太后發動宮變,逼迫著王美人自殺后,才扶植皇上登基。”

聽到這個結果,武青悠小臉發白,“不是的……不會這樣的。”

“為什么不會?”徐瑩冷冷一笑,“殺親母,留其子,卻把大權一直牢牢握在手中,皇上他當了這么多年的傀儡,你該知道他有多恨”

“姑母……姑母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武青悠啊武青悠,枉你白長了這么大……也枉費了這么好的出身,以前我常常羨慕你,不過現在我很慶幸自己不是你,你的靠山一個個都倒了,皇上自然也不會再要你這個沒價值的棋子。”

她睜大了清澈的眼珠看著徐瑩,一個接一個的真相在她面前披露出來,她腦袋中好像有什么東西“轟”地一聲炸開,亂糟糟一片。

“想不明白是嗎?”她的笑容不比百花失色,襯著武青悠發白的小臉,顯得更加明艷,“其實我接近你也是有目的的,目的就是獲取你的信任你的父親,你的姑母全都是被毒死的。”

徐瑩的話像陣陣魔音穿透耳膜。搭在石桌上的手有些不穩,一不小心碰掉了一壺酒水,“嘭呲”一聲響,仿佛一聲重雷敲擊在她心上,她只顧搖頭說道:“不會……不會的”

徐瑩的笑容越發明艷,“傻瓜,都快死了,還看不清現實還告訴你一件事,皇上并沒有親征,只是在部署怎么快點解決你姑母。”

“你說什么?”她猛地從石凳上站起來,卻因動作太大,腳步竟有些虛晃,她急切的拉住徐瑩的袖子,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我要見祺哥哥……”

她冷冷地看著她,猛地抽回自己的衣袖,“他要是想見你,你還會淪落到這種下場?”

她被徐瑩一推,站立不穩,腳跟一崴倒了下去,可她顧不得痛,涕淚橫流,“我要見他……我要見他……”

徐瑩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以為他愛著你么?”

“祺哥哥說過,他愛我的”她的力氣好像被抽干了,腦中仿佛有千萬個聲音同時響起,讓她頭痛欲裂。

“傻瓜男人的話是不可信的……當然,女人的話也不能信,”她臉上一直掛著笑,“若是有下輩子,你投個好胎吧千萬不要那么蠢,別人說什么你信什么,你當真以為我會教你如何去獲得我所愛男人的歡心,我教你的那些只會讓皇上更加討厭你而已”說著,她揚起頭,開懷的笑了起來,“你有將軍爹,還有太后姑母,最后還不是落得如此下場你放心地去吧,皇后的位置我會替你坐下去”

她腦袋越來越沉,甚至聽不清徐瑩在碎碎念些什么,可是這一瞬間,她腦中所裝的東西比她這一輩子的還多,她從未體會過什么叫痛,什么叫恨,可是在聽到云祺只是為了對付武太后才騙著說愛她時,她嘗到了什么叫痛,而得知徐瑩根本沒把自己當朋友,只有因為利益才來自己身邊,甚至親手殺了自己,還說了這樣一番讓她痛的話時,她體會到了什么叫恨。

意識越來越模糊,她的心痛得仿佛被什么東西在絞動。

姑母,對不起,是我太傻,害死了你。

爹爹,對不起,女兒沒有按你的心愿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毓秀宮中,徐瑩垂首而立,不敢抬頭去看那個面帶怒火的男人。

“朕什么時候給你的膽子,讓你竟敢毒害皇后”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可是落在徐瑩耳中卻如聲聲悶雷。

她在做出那件事時,就知道會面對他的怒火,但同時她知道富貴險中求,還清楚他不會為了一個沒有利用價值且已經死透了的皇后跟她真正的翻臉,只是要給她一個教訓,讓她知道在他面前,不是什么事都能做的。

是以,現在她需要的是裝小伏低。

云祺的怒火釋放了一陣,徐瑩才抬起頭來,柔柔地看著他笑,蓮步輕移,走到他身邊,勾住他的脖子,輕聲蜜語地道:“皇上,你也該知道,武太后把當年的事告訴了她,留下她只會是禍害,不如永遠除掉,這樣皇上你,就再沒了后顧之憂,皇權便能早日鞏固。”

云祺拿開了她搭在自己肩頭的手,“是否殺她,朕自有主意,用不著你替朕做決定,殺了一個武太后,難道你想做第二個徐太后?”

徐瑩一聽這話臉色立即慘白,知道他是真怒了,當即滑跪到地上,連連連叩首,“臣妾知錯,萬不該妄測圣意,”她聰明地把話題轉到她只是一心為他好上。

云祺低著頭看了她半晌,方才揮了揮手,“今次朕便饒了你,若再有下次,你該知道,朕會怎么做”

“是,皇上”

云祺離開后,徐瑩才緩緩的站起身來,她面色寧靜,再不見半絲害怕的模樣,若是那么輕易就被嚇住,她便不是徐瑩了,這樣的結果在她意料中已經算好的了。

她臉上揚起一抹笑,武青悠,你在云祺心中的位置真是很輕呢輕得甚至連死都不看你一眼。

皇后的葬禮舉辦得很隆重,武太后得知消息,病重的她又昏迷了過去,一時間,朝堂風云變幻,但所有人都知道,武家的勢力已經過去了,接下來,武家人人自危,生怕皇帝殃及池魚。

幸而云祺只是軟禁起武太后,任她自生自滅,而武家其他人,皆沒有因此受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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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中,她好像見到一束耀眼的白光朝她照來,那一瞬間,她所有的意識都歸于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好像恢復了知覺,手指動了動,觸手所及處軟軟的,繼而費力睜開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頂粉色的床幔。

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清澈的眼珠再次眨了眨,發現眼前的情景依舊沒有變化,這是……

她突地坐了起來,打量了房中的陳設,房間里有一扇鑲金嵌玉的屏風,那是徐瑩說能顯示她高貴的身份,而她纏著父親硬要買來的,然后窗臺邊擺著一盆一盆艷麗的玫瑰,香味兒太過濃郁,整間房屋都是這種味道。

她不是死了嗎?為什么還能看到東西?為什么還能聞到香味兒?難道她成了鬼,鬼也可以看到,聞到?

她這么想著,翻身下了床,沒有穿鞋子,她一樣一樣地撫過房中的物品,觸手冰涼,卻是真真實實的感覺。

再看黑暗中那雙小手,竟然縮小了一半,她驚嚇地輕“啊”了一聲,然后轉身跑到鏡子前面,看到銅鏡中那個模模糊糊的小身影,分明還是她生前的模樣,只是小了好多。

卻在這個時候,房門“咚咚咚”地被敲響,外面傳來一個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小姐,你怎么了?”

她仔細回憶了一下,才想起這個聲音是她曾經的侍女流綰的,可她已經死了好多年,想到這里,她更加一副見鬼了的表情,繼而“啊啊啊”地亂叫起來。

外面流綰有些著急,連著叫了好多聲“小姐,小姐”房中的人卻一直沒有回音。

過了片刻,外面安靜下來,武青悠縮在被子里瑟瑟發抖,這一整天她經歷的事情太多了,讓她本來不聰明的腦袋有些發懵。

門外安靜了片刻,又響起一個男人渾厚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她渾身一震,是爹爹

可她完全驚呆了,來不及回答。

“嘭”門被外面的人大力踢開,武承義滿臉擔憂地邊喚她名字邊走進來,走到床邊,見她淚光閃爍,小身子包在鋪蓋里抖動,他大手一操,把她抱進懷里,憐愛地撫著她的頭頂,“青悠,怎么了?是做噩夢了嗎?不怕不怕,爹爹在這里。”

武承義身材魁梧壯碩,可在女兒面前,他卻格外的小心溫柔。

爹爹的身體很溫很暖,讓她一瞬間放松身心,嚎啕大哭起來。

她這一哭,頓時讓武承義手足無措,只能一個勁兒地哄道:“青悠,別哭,別哭……”

她哭得累了,一聲拖得比一聲長,聽起來頗像一口氣回不過來快要去了的感覺,武承義嚇得連忙喚太醫來。

可太醫來時,武青悠已經窩在他懷里睡著了,看著懷中的女兒,他剛正的臉上露出一絲慈愛的笑容,同時也松了口氣,替她抹掉臉上還掛著的淚水。

這一覺睡得很是香甜,她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更,陽光明晃晃的照進房中,她撐了絲縫兒皺著臉看了看屋頂,然后她倏地張大眼睛坐了起來。

不是做夢……不是變鬼……她拍了拍自己的臉,真的是回到了小時候。

“小姐,你在做什么?趕緊起來洗漱了吃飯吧。”流綰一臉擔憂地看著她,興許也是被她昨晚的行為嚇住了。

“流……綰,”她聲音有些顫動的叫出流綰的名字,以前的自己因為聽信徐瑩的話,而把她打發出府,可是才出府兩月,流綰便死于非命,現在想來,應該是流綰識破了徐瑩的險惡動機,興許還做了些什么,讓徐瑩嫉恨上了,才導致這樣的結果。

如今,她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臉上寫滿了擔憂,讓她的心滿滿漲漲的。

她死了,卻又活了,是老天爺重給她一次機會來彌補以前的過錯嗎?

“小姐,你想說什么?”流綰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可她卻突然笑了,笑得很明媚,不同于以往的羞澀。

其實武青悠在外人面前一向都是膽小怯弱的,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她才能放開自己,但是重來了一次,她像是突然開了竅,原本扭捏的性格被扳直了,心里似乎也豁然開朗了一般。

“爹爹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說著,掀開被子,翻身起床。

“老爺在書房。”

武承義雖然是個武將,但是文韜武略皆通。

只是武青悠受了徐瑩的蠱惑,相信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于是從不碰書本,每日只與徐瑩四處瞎鬧。

流綰伺候她梳洗之后,她換上一身深藍的衣服,然后站在鏡子前面看了看,回頭對流綰道:“這些衣服都幫我扔了吧,以后我想穿些顏色淡一些的。”

流綰有些驚訝,但什么也沒有問,只是點頭說好。

她撫著自己身上這件長裙,以前只要是徐瑩說好的,她從來不會懷疑,其實她現在也無法分辨,但是她越看越覺得這種深色的東西不適合她,而且徐瑩說的話,她要反著聽才對。

武青悠穿過長廊,走過花園,來到武承義的書房,她先敲了敲門,然后揚著聲音說:“爹爹,你在里面嗎?”

接著,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武承義剛毅的臉龐瞬間柔和,他彎下身來抱起她,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怎么來書房找爹爹?”

武青悠環顧書房,這間書房,她前世很少來,一只手都能數完來過的次數,但是她牢牢地記得徐瑩說她蠢的那番話,她很想變聰明,可是她不知道怎么變聰明,但是她不再相信徐瑩說的女子無才便是德,她要多看看書,多學習一些東西。

“爹爹,你教我認字好不好?”

武承義微微一愣,女兒一向不愛學習,他也從不強迫她做不喜歡做的事情,但見她主動要認字,也開心地露出了笑容。

見爹爹笑得這般開心,武青悠覺得即便不是為了自己,為了爹爹,她也要多來這里學習。

自從娘親去后,爹爹除了面對自己很少笑過,既然老天讓她重新來過,為什么不讓她回到再小一些的時候,說不定她能救回娘親。

可她知道,做人不能太貪心,前一世,她看起來什么都有,可是最后什么都沒有了,爹爹早早地離開了自己,最后姑母和自己也沒有好下場。

而這一世,老天爺既然讓她重來,那她就要留下爹爹,改變自己的命運。閱讀網

從武承義的書房出來,她順著鵝卵石小路慢慢地走慢慢地看,前一世自從爹爹死后,她便再沒有回過這里,這里的一草一木對她而言意義都非凡。

尚未走回自己的院子,便見到流綰急急地出來,“小姐,徐小姐來看你了。”也許是跑得急了,她臉上還有些暈紅。

聽到她說起徐瑩,武青悠臉色急劇變幻,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會見到她,臨死之前,她的那些話語再一次躥進耳朵里。

“其實我接近你也是有目的的,目的就是獲取你的信任你的父親,你的姑母全都是被毒死的。”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以為他愛著你么?”

“傻瓜男人的話是不可信的……當然,女人的話也不能信,”

“若是有下輩子,你投個好胎吧千萬不要那么蠢,別人說什么你信什么,你當真以為我會教你如何去獲得我所愛男人的歡心,我教你的那些只會讓皇上更加討厭你而已”

濃烈的恨意攫住她的心臟,她氣息越發急促,流綰見她臉色不對,當即擔心地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她回過神來,深深吸了口氣,她已經不是前世的武青悠,死過一次,她不能重蹈覆轍。

“走吧,回去。”

流綰見她臉色好轉,雖然仍是詫異往常一向笑容明媚的小姐為什么會露出這樣不同尋常的表情,但她聰明的選擇了閉嘴。

剛走到自己的院子里,徐瑩聽到腳步聲就走了出來。

乍一看她,武青悠先是一陣恍惚,這時的徐瑩才不過十一二歲,頭上扎著兩個小髻,看起來笑容甜美,若是不是她前世親口所說,她興許還會被徐瑩的表象迷惑。

她一言不發的看著徐瑩,神情很冷。

徐瑩見她這副模樣,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幾步小跑到她身邊,臉上同樣露出擔憂,“青悠,誰惹你生氣了?”

武青悠握著袖子下的手,強忍著怒氣,她雖然重生了一次,但現在并沒有實力來對付她,而且她分不清徐瑩說的話是真是假,是云祺授意她接近自己的?可這時候云祺也才十三歲呀。

仇人就在面前,她卻只能隱忍不發,她很討厭這種感覺,可是事情未弄清楚之前,她不能做出太大的動作來。

良久良久,她突然對著徐瑩開口,“徐瑩,你以后不要來我家了。”

“什么?”徐瑩驚訝地張開了紅紅的小嘴,似乎沒想到一向黏著她的武青悠會面無表情地說出這番話。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說完,她強忍著揍她的沖動,快步走到房間里,然后緊閉了房門。

她把自己關在房里,深怕一個控制不住,打徐瑩一頓,雖然現在的她還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是正確的,但心里隱約知道,如果自己那樣做了,恐怕對自己不利。

徐瑩在門外站了一陣兒,不是生氣,而是懵了,過了片刻,她才轉頭問流綰,“你家小姐怎么了?”

這時候流綰還沒發現徐瑩的狐貍尾巴,聽到她問話,便有些歉疚地說道:“小姐從老爺的書房回來就有些不高興,徐小姐你別怪我家小姐。”

徐瑩聽她這么說了,反倒松了口氣,笑道:“沒關系,青悠也是心情不好,那我先走了,改日再來看她。”

“我送徐小姐出去吧。”流綰說完,把徐瑩送到了大門外才回來。

回到院子,就見武青悠站在門口看著她,然后,她開口問道:“流綰,我是不是很傻?”

流綰一愣,“小姐為何這么說?小姐天真可愛,誰說小姐你傻了?”她面由怒色地說道。

武青悠看著她的模樣,搖了搖頭,“沒有誰,只是我覺得,我不該這么天真下去了。”

嗯?流綰還沒明白小姐今天這是怎么了,武青悠又已經消失在門口。

她緩緩的轉身,前世天真了一世,雖然活得簡單,但卻沒有好結果,但最后竟全是欺騙,而當她重生一次面對仇人時,她竟然無計可施,因為她前世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人情世故。

流綰隨后走了進來,武青悠轉頭看了看她,“流綰,你給我說說你的身世吧。”

流綰微訝,武青悠卻指了指旁邊的凳子,讓她坐下。

坐下后,流綰抬眼瞅了瞅武青悠,發現小姐自昨日夜間起來后感覺就有些不同了,似乎多了些憂愁,以前是天真無邪不食人間煙火的,現在卻沾染了一絲塵埃,多了些人情味,以前她也從不會問自己的身世,只會拉著自己一起玩,每天總是無憂無慮的。

過了一陣,見流綰不說話,武青悠皺了皺眉,然后若有所思了片刻,才又說道:“你不想說嗎?那不說好了。”

“沒有,沒有……”流綰趕緊擺手,“流綰只是覺得小姐有些不一樣了”

武青悠微微一愣,繼而笑問道:“那流綰你是覺得現在的我好一些,還是以前的我好一些?”

“若是小姐你自己,還是簡單快樂些的好,但是流綰更喜歡這樣跟小姐說話。”

武青悠聽她如此說,笑容彌漫開來,那笑容不再天真,卻多了一絲不明的味道,“那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家里的事了嗎?”

流綰也笑,“我家里還有四口人,我爹媽,還有弟妹。”

“真好還有弟弟妹妹。”

流綰的笑容瞬間變得非常柔和,“是啊,我走的時候他們還那么小,如今恐怕都能滿山跑了。”

流綰的聲線很溫婉,聽她徐徐道來,仿佛能感受到她家庭的幸福美好。

一晃一個時辰過去了,多數時候是流綰說,武青悠聽,她從沒試著如此去了解一個人,可是聽了過后,卻能感受到一種別樣的人生。閱讀網

三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武青悠一直沒閑著,起初她說要學字,武承義只當做小孩子心血來潮找點玩意兒,卻沒想她竟然每日辰時準時起床,練習他前一日教給她的字,而后又去書房,學習新的東西。

武承義驚訝之下,卻也欣喜滿意她的這種轉變,并還給她請了教習先生,起初一個月,她一日能記下三十個字便很是吃力了,可是漸漸地熟悉了,到第二個月,便能每日記下五十字,甚至更多,不過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她幾乎學全了所有的字。

而她每天的事情,除了寫字,便是跟府里的下人們聊聊天,從他們口中知道了很多人生百態,也更加讓她覺得自己前世是多么天真,多么單純。

這三月間,徐瑩幾乎每隔三五天便會來一次,但每次都被武青悠拒之門外,畢竟年紀還小,心機城府也還沒有前世深,被掃了幾次臉,來的次數便漸漸少了。

武青悠倒是很樂見其成,她如今不過才十歲,什么事情都還沒發生,所以她要多多努力,讓自己變得聰明,她要改變父親的命運,姑母的命運,還有她自己的命運。

只是這些天來,每次睡覺前,她都會想起徐瑩的那些話,如今的她并不完全相信徐瑩說的全是真話,但是她可以自己去查證。

若是因為姑母殺了云祺的生母讓他懷恨在心,才對他們武家斬盡殺絕,那么既然她回來了,是否可以改變這件事情?

前世自己膽小怯弱,哪怕是自己的親姑母,也是入宮做了皇后才親近起來,但這一世,她不能再順著前世的腳步走,她雖然還沒想好怎么改變,但是逐漸明晰事理后,讓她知道,自己必須先進宮與太后親近起來。

想到便做,當日便去書房央求武承義,“爹爹,我想進宮去看看姑母。”

武承義放下手中的筆,在書桌后面看著她略略有些吃驚,“怎么想起去看姑母了?”

武青悠微微一笑,“姑母上次不是說讓青悠去看她嗎?青悠想去了。”前一世她從不會撒謊,可現在她知道撒一些不傷害別人的謊是無關緊要的,而她說的前一次武皇后說讓她常進宮去看看,還是武皇后壽辰的時候,隨口說的一句話,武青悠便利用了起來。

武承義看著她水汪汪的大眼珠,不忍拂逆她,于是慈愛地笑道:“好好好,過兩天,爹爹親自送你去見姑母。”

武青悠一聽,小短腿邁動起來,“噔噔噔”地繞過書桌,趴進武承義的懷里,笑道:“爹爹真好。”

爹爹,真好父親已經過世這么多年,竟還讓她重新體會了一把父愛,她多么想永遠地留住,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救回父親,否則這世上又只剩她孤零零的一個人,重活一次又有何意義?

識完字后,武青悠便開始一冊冊地搬動武承義書房里的書回自己房中,盡管她開始一點都看不懂,可她強迫自己一遍遍地看,看不懂還看,看不懂一直看。

第一本書,她看了十遍,理解的東西還不到一成。她躲在被子里,哭出了聲,可她強壓著聲音,所以流綰沒有發覺。她不聰明,但她不能放棄,否則憑什么去救爹爹,難道自己還要經歷一次被人害死?

自己前世那么蠢,才會被徐瑩踐踏,才會那么容易被害死,若是她足夠聰明,爹爹和姑母都不會死

她抽噎了最后一聲,然后抹掉臉上的淚水,湊著燭光,繼續一遍遍地讀下去。

過了三天,她終于把第一本書看了二十遍,理解了七成以上,盡管付出和收獲暫時不成正比,可她也已經欣喜萬分。

在這個時候,武承義也帶回了好消息,說是皇姑母要召見她。

怎么皇姑母突然召見她了?不是爹爹要帶她進宮去見皇姑母的嗎?

武承義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著對她道:“我今日去了坤寧宮,還未說你想見她,她倒先說起好久沒見你了,想見見你。”

武青悠臉上揚起光燦的笑容,“那是姑母感受到了我想她,所以才傳召我的。”

“是是是……你們姑侄倆心有靈犀。”武承義只有武皇后這一個妹妹,武皇后從小與這個哥哥感情甚好,是以說起話來也格外親切。

第二日起床,便被流綰從頭到腳收拾了一遍,看著鏡子里那個穿著一身淺綠色裙裝,頭上扎著兩個小髻的丫頭,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她前世還真未穿過淺色的衣服,原來這樣的顏色才是最適合自己的。

她回頭笑著對流綰道:“流綰,這身衣服做得真好看。”幾件新衣服都是流綰這幾個月給她做出來的,手藝不比外面那些成衣鋪的差。

流綰卻笑著道:“那是小姐你生得好看。”

“流綰,你貧嘴。”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武青悠面對他們時話越來越多,相處也越來越親近,前一世盡管她單純無害,但下人們不敢逾越,她也沒那個心思去跟他們拉近乎。

重生之后,似乎一切都在悄悄發生著變化……

收拾妥當后,流綰與她一道去了前廳,武承義已經等候多時,一見武青悠,便操手把她抱了起來。

“小姐,進宮后小心一些。”流綰在身后囑咐道。

轉眼就被武承義抱上了馬車。

坐穩后,馬車“噠噠噠”地在青石路面上行進起來。

武承義騎著高頭大馬在馬車旁,車廂里只有武青悠一人,她坐得很端直,面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交握在袖子里的手緊緊地蜷起。

雖然此行她沒有什么目的,只是為了方便以后,但一想到進宮興許會見到云祺,她就止不住地緊張起來。

“沒用的,他不會見你……”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以為他愛著你么?”

徐瑩的聲音仿佛魔音一樣在她腦中不停地響起,揮都揮不去。

真的不愛么?她苦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才三個月,想起前世那么傻的自己,云祺不喜歡也是正常的。

可是……她的人生里卻只有他,到死也還愛著他呀

她的臉色漸漸發白,想著興許會見到他,她的心就止不住地顫抖。閱讀網

時間一晃,便到了宮門前,可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有發現,武承義挑開簾子看到她發白的臉孔,臉色也是驟然一變,“青悠,你不舒服?”

武青悠回神,發白的臉色勉力擠出一個笑容,“沒有不舒服,就是想著快見到姑母了有點緊張。”

聽她這么說,武承義臉色才一松,“昨日里還興高采烈的,今天知道怕了?”也是,他女兒一向是有些怯弱的,要是不怕還奇怪了。

于是伸手把她從車里抱出來,安慰道:“別怕,她是你親姑母,有什么可怕的?”

“嗯,女兒知道了,現在好一點了。”然后看著巍峨的城墻,眼中露出堅毅,既然來了,不是今次,以后也會遇上,若是連面對他都做不到,又怎么改變父親和自己的命運?

進宮后,武青悠四下打量,這里的一切她無比熟悉,仿佛只是昨天才來過而已。

當兩人經過御花園時,她的臉色更加蒼白,只是武承義沒有低頭看她,所以沒有發現。

路過她被毒害的那座涼亭時,她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那里,手心冒汗,臉色發白,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她好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再次倒在了那涼亭里,徐瑩的冷笑,云祺的冷眼,圍繞在她尸體周圍。

她猛地轉過頭,盡管身子還很小,可是步伐卻漸漸超過了武承義。

武承義有些奇怪地看著越走越快,甚至走到他前面的女兒,雖然自己可以放緩了步伐,可她也實在走得太快了一些,好像身后有洪水猛獸一般。

下意識地往后看去,身后空空如也,只有偶爾幾個宮人路過。

他搖了搖頭,收回視線,只把武青悠的不正常當做了緊張。

武承義把她送到坤寧宮便上朝去了,武青悠抬頭看向明黃色軟榻上那個年過四旬,保養得宜的武皇后,這時的皇姑母還居住在坤寧宮,也還沒晉升為太后。

她望著武皇后,此時此刻,她心里一絲緊張也無,畢竟那是前世里疼愛她的親姑母。

不知不覺間,淚水漸漸盈上了眼眶,她低低地喚了一聲,“姑母。”

武皇后這片刻的功夫也把武青悠打量了一遍,見小丫頭長得靈秀可愛,見到自己絲毫不怕生,隱約還有些親近之意,又聽她一聲“姑母”更讓她喜歡這個哥哥唯一的女兒來,當下朝她招了招手,笑道:“青悠過來,讓姑母看看你。”

聞言,武青悠從地上站起來,慢慢走到武太后身邊。

武太后伸手拉住她的小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又命人上糕點水果。

“青悠快十歲了吧?”武皇后臉色難得的柔和下來。

“嗯,青悠馬上就十歲了。”武青悠捏著一塊武皇后強塞給她的點心,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聽你爹說你想姑母了?”

“嗯,青悠想常常見姑母。”武青悠抬頭看她,武皇后沒有兒女,一生只把武青悠當做女兒來疼過,而武青悠也沒有母親,所以一向與武皇后親近。

武皇后見她眼神純凈,似真的很想自己,當下越來越高興,一下子把武青悠摟緊懷里,“想見姑母進宮來便是,姑母也想常常看看青悠。”說話間,從懷里摸出一塊純金打造的令牌,然后遞給她,“拿著這令牌,以后想姑母了,直接用它進宮就是了。”

“好的,姑母”她伸手接過令牌,心里很高興,從此之后不僅可以常常進宮看姑母,還能打聽到一些云祺母親的事情。

倆姑侄又說了一會兒話,無外乎武青悠在家的一些事,正在這時,有宮人傳話,“王美人求見。”

偌大的宮殿回蕩著宮人的聲音,武皇后點了點頭,放開摟著武青悠的手,理了理衣裙,端坐好。

武青悠聽到“王美人”三個字時,已經石化,她沒想到這么快就見到這位所有矛盾的源頭。

過了不久,大殿上走進了一個女人,她背對著光,緩緩地走了進來,面容很柔和,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看起來很溫柔,而她身邊……

武青悠此時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那少年吸引了去。

云祺,他一身黑色錦袍,身量頗長,但也不過是一個十四歲左右的少年,面容還有些稚嫩,沒有前一世身為皇帝的氣勢,反倒讓人覺得他的存在感很弱。

看到他的那瞬間,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試著調試了幾次,才平復下來。

此時她心境很復雜,對于云祺,她說不上恨,甚至理不清是一種什么感覺,而她也知道徐瑩的話并不能全信,那么錯誤全該他來承擔么?

她暗自搖了搖頭,讓自己冷靜下來。接著她收回視線,沉默著……

武皇后賜了兩人座,先寒暄了一陣,然后才指著武青悠對王美人道:“這是哀家的侄女,以后你們多親近親近。”

武青悠沒想到武皇后會讓他們親近,當即抬起頭來飛快地朝兩人所在的位置看去,卻對上云祺好奇的眼神,似乎剛剛也在打量她,見她看向自己,沒有說話,也沒有笑容,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又收回了視線。

王美人對武青悠贊美了一番,顯然是不善于說贊美人的話,聽起來有些別扭。以至于在她身旁的云祺頻頻皺眉,甚至示意他娘,不要再說。

這樣的云祺是她從未見過的,前一世的他,是自己仰望的,不可觸摸的,甚至感恩于他的絲絲垂憐。這樣近乎于落魄的他,是她從未見過的,心里竟有些難過。

原來他少時竟是這樣的,母親不受寵,兒子自然也不受寵,因此只能攀附著武皇后,想到這里,那些不甘和怨憤竟被一絲難過掩了過去。

午時至,武皇后留了王美人用中飯,幾人相對而坐,各自吃飯默默無言,云祺的臉上始終有些不自然,從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只使勁嚼著吃進嘴里的菜。

待吃過午飯,武青悠知道武皇后有歇午覺的習慣,于是便請安離去,反正已經有令牌,隨時都能進宮看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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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皇后跟她說了一上午也有些累了,便點頭同意,還反復說讓她空了就進宮陪她這個老婆子解解悶兒。

武皇后是皇帝曾經的太子妃,年齡比皇帝還稍長,對男人而言,四十正是一只花,而這時的女人就已經步入奶奶行列了。

武青悠知道武皇后最愛美,于是甜甜的說了聲,“姑母可一點都不老,看上去才不到三十歲。”她其實沒有刻意夸耀,武皇后保養得宜,看起來的確很年輕。

武皇后一聽樂了,笑得眼睛彎彎,慈眉善目的,“就你嘴甜,趕緊去吧,再逗本宮笑,本宮這午覺可就歇不成了。”

武青悠吐了吐舌頭,然后轉身欲走,卻再次對上云祺的目光,這一次他沒有立即轉開視線,反倒若有所思地直直盯著她。

她強迫自己不露出分毫不對的情緒來,對他一笑后便收回目光。

武青悠出了坤寧宮,正欲直接回府,王美人卻走了過來。

“武小姐。”

武青悠回頭看她,這么近距離地看,她發現云祺的眼睛很像王美人,而她也并不討厭王美人,生存不易,攀附別人,總比去惡毒地陷害別人的好。而她也只是為了更好的在皇宮生活下去。

“娘娘有什么事嗎?”她笑容很澄澈,故意忽略云祺打量的目光,只看著王美人笑道。

看到她的笑容,王美人似乎有些受寵若驚,“不敢……不敢,武小姐若是得了空,來我宮里坐坐可好?”

武青悠想了想,然后點點頭,“好的,以后我來看過姑母,也去娘娘宮里坐坐。”

王美人的笑容也越發好看,“那就好。”見武青悠急著回去,便又說道:“那武小姐慢走,下次我們再聊。”

對她和善一笑,然后轉身離開。

“母妃……”云祺正處在變聲期,聲音有些沙啞。

王美人收了笑容,看起來有些累,“先扶母妃回宮去。”

云祺“嗯”了一聲不再說話,只攙扶著王美人往香荷宮走去。

直到兩人進了殿,王美人關上了房門,她才回頭對云祺道:“母妃早知道武皇后有個侄女,且還是她嫡親哥哥的唯一女兒,武皇后又無兒女,今也看到了,武皇后對她的寵愛……”

“母妃想說什么?”云祺隱約明了母親的意思。

“祺兒你長大了,也該定親了,若是娶了武小姐,你日后就不必再跟著母妃受苦。”

“母妃,孩兒不娶什么武小姐,一輩子在你身邊照顧你。”

王美人拉著兒子,摸了摸他已經跟自己一般高的頭頂,“傻孩子,怎么可能一輩子在母妃身邊。你也看到了,武小姐身為名門貴女,絲毫沒有看不起我們母子,反倒親切可愛,若是你能娶到她,母親也是真心喜歡的。”

“母妃……說這些還太早了,武小姐既是武皇后唯一的侄女,怎么可能嫁給我這個不受寵的皇子,就算嫁,也只會嫁給九弟。”云祺一番話,點醒了王美人。

她臉色漸漸有些難看,良久才道:“也是……武小姐出生好,怎么會看上我們,是母妃妄想了,”說著抬頭看向自己的兒子,“祺兒,是母妃連累了你。”

“沒有,母妃是這世上最好的母妃。”云祺認真的說道,母親不屑爭寵,卻把全部的愛給了自己,他還能抱怨什么?

武青悠從回來,心境又起了一些變化,她能確定一點,自己不恨云祺,若是能改變姑母殺害王美人,是不是一切都可以逆轉?

以她現在的思想只能想到這里,于是她回到家后,又開始拼命的看書。

不管什么書都看,也正因為書雜,她懂的東西越來越多,原來總是對很多事情迷迷糊糊的她,現在卻越來越清楚。

過了五天,她又再一次入宮看望武皇后,武皇后今日精神很好,拉著她聊天,武青悠見她一天能做的事情太少了,于是把書上看來的趣事兒都一一說給她聽。

武皇后越聽越有趣,也越來越喜歡這個侄女。

但今日,武青悠沒看到王美人母子,從慈寧宮出來,想起自己答應過王美人,再進宮要去看看他們,于是邁動腳步轉了方向,朝王美人的香荷宮走去,她早跟宮人打聽了王美人的住處,對于香荷宮,她也很熟悉,因為前世云祺把香荷宮給了他一個很寵愛的妃子,而她被徐瑩攛掇,做了不少事情去對付那人,現在想來,她真是傻,被人當箭使,還以為云祺是真的更在乎自己才不追究她的過錯,原來只是在隱忍,心里反而更加討厭自己

她苦澀一笑,再次邁入香荷宮,心境卻截然不同,遠遠地,便聽到喧囂聲。

“這是內務府派送的,有什么問題去內務府問吧。”

“祺兒……”王美人聲音有點急切,然后才又道:“公公,這么一點碳,再怎么說我也是個美人,這里的碳如何讓我們母子娘渡過整個冬天?”

那公公聲音陡然拔高,“你也知道你只是個美人,各宮主子都有份額,美人你就只有這些,想要更多的,等你升為貴人了來。”那公公聲音里的嘲諷和不屑顯而易見。

“啪”重重的一聲響,那公公的聲音越發尖利,“你……你們打我。”

聽到這里,武青悠加快了腳步。

“打的就是你,你這刁奴,就算母妃只是美人,我們也是你主子你竟敢欺壓到主子頭上”說著又是幾下重擊聲。

那公公被打了越發氣惱,“好好好……今日只是少你們的碳,以后……哼哼,飯我都不給你吃。”

云祺氣惱不已,還待再打,卻被王美人強制拉住,王美人盡管同樣生氣,可她知道宮里生存不易,要是真得罪了這位公公,只怕日后的日子更加難過,于是笑聲陪罪道:“公公,祺兒他還小不懂事,煩你原諒了他這些碳沒錯,我們收了。”

“你說收就收,拿走”說著招呼身邊的小太監把東西全部搬走。閱讀網

武青悠站在院子里,心里堵得有些難受,她從未想過心中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小時候竟然是這么過來的,被惡奴欺壓,冬天連黑炭都用不上,整日母妃還跟人陪著笑臉。

那一瞬間,她對云祺的那些復雜的心思全都放下了,既然老天讓她重來,那她不僅要改變自己的悲慘命運,她也要讓身邊的人幸福起來。

那公公捂著嘴,惡狠狠地看了幾眼云祺,然后領著幾個小太監往外走。

卻意外的看到了武青悠,但他們不認識她,只是打量了兩眼便要從她身邊走過。

“慢著”

公公腳步一頓,眼神在她身上來回打量,見她穿著打扮沒有不凡的地方,但主子不像主子,宮女不像宮女。當然不像主子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他沒見過武青悠。

做了一番思量,那公公只是盯著她道:“你讓我慢著?”

武青悠抬頭看他,眼神很清澈,甚至看不出來怒火,然后指了指黑炭,“把這些東西放下。”

那公公氣樂了,“你是誰,你讓我放我就放。”

武青悠知道跟這樣的惡奴說再多都沒用,直接從懷里掏出武皇后賜予的那塊黃金鑄成的令牌在他面前晃了兩下。

待看清令牌上的鳳紋,那太監臉色大變,急忙跪在地上連連叩首,“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請……主子您饒了奴才。”

“你對他們做過什么一一說出來。”她指了指王美人和云祺,聲音很溫和,可是卻讓地上跪著的公公身子抖得如篩糠。

“奴才……奴才……”

王美人見狀,趕緊打圓場,“武小姐,公公平時其實挺照顧我們的。”武小姐能幫得了他們一時,卻無法幫一世,她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讓公公記她一個好,以后別克扣他們的份例就好。

武青悠才收回令牌,她也不喜歡追根究底,只要救了他們就好。

“以前做過什么就算了,但是從今以后,你不準再克扣他們的東西,若是讓我知道了,我會稟報皇姑母,讓她來懲罰你。”

公公冷汗直流,在武青悠讓他離開后,他才抹了把汗,腳步虛浮地走出香荷宮,同時命人把曾經克扣王美人的份例都送了回來。

王美人見武青悠真的來香荷宮看她很是高興,而且還替她解決了這些刁奴,短時間內也無人再敢欺辱他們母子倆了。

于是越看武青悠她越是喜歡,拉了她進房間,把珍藏的一些點心都拿了出來給武青悠吃,武青悠有些心酸,看這兩母子的狀況,這些點心已經是很奢侈的東西了,竟然留下不吃,拿給她吃。

心里很復雜,可王美人實在殷勤,于是她捏了一塊糕點放入嘴里,慢慢吃了起來。

“祺兒,過來坐。”王美人朝云祺招了招手,讓云祺坐在武青悠旁邊。

云祺坐下后,武青悠一直低頭吃著手里的點心,也沒抬頭去看他,但是心跳卻不自覺地加速起來。

王美人問了她一些日常的習慣喜好,聽說她喜歡喝煲湯,便親自下廚,說要給她煲一鍋湯喝,武青悠有些受寵若驚,剛想制止,卻被云祺阻攔,“母妃喜歡你,你讓她去吧。”

言下之意,似乎自己不讓王美人去煲湯,她會不高興,于是她閉了嘴,安靜地坐在大廳里。

香荷宮正殿不是很大,可坐兩個人還是很空曠,武青悠不敢抬頭去看身邊的人,只把視線在大殿里來回掃過,香荷宮里裝飾很素淡,倒與王美人很相宜,沒有繁華的裝飾,只是簡簡單單的一些家具器物。

“剛才,謝謝你”過了良久,云祺突然出聲說道,他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的沙啞,如同羽毛一般輕輕刷在武青悠的心上,她愣愣地抬頭,沒想到云祺竟然會跟她道謝。

云祺見她睜著清澈的大眼睛望著自己,模樣有些呆,緊繃的臉部表情竟然一松,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來。

他又拿了一塊糕點給她,“快吃吧。”

其實她吃得有些膩了,可是看他的模樣,似乎很想看她再吃,她不好拒絕,于是一片一片又一片的往嘴里塞,直到吃得真的想吐了,才沒再吃,他也沒再勸。

大殿一時又陷入了沉寂,可她不敢貿然說話,因為她害怕這一世的自己同樣會惹他厭惡。

“你在怕我,”不是疑問,而是肯定,武青悠抬頭,看到云祺眼中有光芒一閃,有些不同于少年人的睿智和敏感。

她毫無所覺地點了點頭,點過之后才發現不妥,正要搖頭,卻見他竟然又笑了起來,這一次不同于前次的淺笑,而是如同雨后初霽天空的那抹彩虹。

“你叫什么名字?”

“武青悠。”

“青悠?”他其實是想問是哪兩個字,可是被他沙啞的聲音喚出這兩個字卻仿佛生出了淡淡的曖昧,在兩人之間彌漫開去。

武青悠心跳如擂鼓,云祺也發覺有點不妥,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起身道:“我去幫幫母妃。”

武青悠輕輕“嗯”了一聲,眼下她巴不得他快點離開她的視線。

云祺走后,整個大殿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坐了良久,身子有些乏,她便站起來四下走動,偶然看到殿中一張書桌上,擺放著一些紙張,她輕輕地走了過去。

紙上的內容是她前段時間才看過的一本兵書里記載過的,但她理解得不多,只是記得其中有些句子,此時看到這些紙上都抄著,不免有些好奇。

墨汁散發著淡淡香味,她凝視著這些字跡,這些不可能是王美人寫的,那么是云祺?

她練了近四個月的字,可是跟他遒勁瀟灑的字比起來,實在不夠看。

沒多久,王美人走了進來,“在看什么?”然后她順著武青悠的視線落到了云祺練字的紙張上。

她臉上露出一些驕傲且幸福的表情,“祺兒的學習一向是很棒的。”說完又有些傷感,若是祺兒不這么優秀,她也認命了,可是偏偏這個兒子如此像他父皇。若是只有他一人優秀,他父皇也會重視他,可李貴妃的兒子,同樣聰明伶俐,而自己這個母妃跟九皇子的母妃比起來,實在差太多,都是自己拖了祺兒的后腿。閱讀網

但是她咬緊了牙齒,強忍住不動,盡量讓自己忽略全身的不適感。可兩刻鐘后,她還是站不住了,“噔噔噔”往后退了幾步,最后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滿頭大汗,頭發地貼著她的臉頰,她有些泄氣,臉色發白,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良久之后,她明亮的雙眼里又折射出一股不服輸的光芒,突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繼續擺好姿勢,堅持站了一刻鐘,又倒下。

如此倒下又站,一共費了近兩個時辰,可是到后面她卻能堅持三刻鐘不倒。

武承義一直在一側的矮墻后看著武青悠,見她不服輸地倒下一次站起來一次,臉上不自覺的露出為人父母的驕傲,這才該是他武承義的女兒

接連幾日,她清晨起來背書,然后就跟著爹爹學舞劍,那套劍法已經被她舞得有模有樣,每每還有劍刃刺破虛空傳來的風聲,雖然很細微,比不上武承義舞劍時凌厲的“唰唰”聲,但僅僅幾天,已經算很不錯了。

而五天下來,扎一個時辰的馬步對她而言已不是難事,咬咬牙就能堅持下來。

扎完馬步,她還要跟先生學習,學完,下午還得自己看書,每天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的。收獲卻非常大。

府里的書又被她看完了,這日下午,她帶著流綰出了府,去書局買書。

剛挑好兩本,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了書局。

徐瑩一身茜色繡花長裙,外罩一件靛色對襟比甲,看上去嬌美可人。

近一年不見她,她身子略高了一些,也豐盈了不少。

“剛剛經過外面還以為看錯了,真是青悠你。”徐瑩表現得似乎很高興。

武青悠放下手中的書冊,懶懶地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事嗎?”

經過這一年時間,她懂了許多人情世故,這一世,她不是徐貴妃,她也不是武皇后,可她是現在的武皇后的嫡親侄女,是武氏一族唯一的貴女,而她只是一個二品大員的女兒,就算自己橫著走,她都得讓路

徐瑩很親熱地挽住她的手臂,“好久沒見青悠你了,你最近在做什么?”然后一晃眼看到她剛剛才拿過的書,驚訝地張大了嘴,然后伸手把那本書拿了起來,上面書著四個大字:“兵法布陣”

“你看這種書?”徐瑩直直地盯著武青悠,然后又覺得似乎不對,武青悠明明不認識字啊。

“我隨手拿的一本。”武青悠隨意答了她一句,甚至懶得看她一眼。

徐瑩似乎松了口氣,“青悠,你快十一歲了,你皇姑母可有說過把你許人?”

“這管你什么事?”她的口氣突然凌厲起來,她這一年來明晰了事理,可在親近的人面前已然會不自覺地流露最本我的一面,可是面對徐瑩時,她練就的另一面就暴露了出來。

徐瑩見到她如此表情,有些驚訝,武青悠一向懦弱膽小,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強勢了?

她一時想不明白,但卻知道不能得罪她,于是靠近她,拉著她的手道:“青悠,我們是好朋友,你怎么如此對我?”

武青悠厭惡地抽開手,前世的自己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被徐瑩哄騙,以為她是真心實意對自己好的朋友,結果呢?卻狠狠地捅了她一刀。

“我說過了,我們不再是朋友。”她表情冷冷的,徐瑩卻更加驚訝,她不甘心,她的母親只是個姨娘,若不是傍著武青悠這顆大樹,她的那些兄弟姐妹,大娘二娘怎會對她和他娘那般客氣,而且她還指望憑著武青悠的關系,將來嫁入士家大族,甚至嫁入皇家,都并非難事。所以不管武青悠如何對她,她都得忍著,但武青悠突然的轉變讓她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

“青悠,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怎么這么絕情呢?”

“從小一起長大?”武青悠冷冷地看著她,“我們才不過認識一年而已,況且,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你憑什么和我做朋友?”

她即便功利心再強,但也是有羞恥心的,何況武青悠的一席話正戳中她的軟肋,她臉色陣青陣白,張了張口,想說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武青悠見她表情,就知道了她此時的心理,頓時有種暢快的感覺,比起她對自己做的,自己這點事根本不算什么,而且她也只是想劃清和徐瑩的界限,在自己功力不夠時,她也不想太過激怒她。

她不再看徐瑩,轉過身,對流綰道:“我們走。”

流綰看了看徐瑩,又看了看自家小姐,雖然心里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讓他們反目,可她見到一向溫和的小姐發怒,不知不覺心里的天平就發生了轉移,認為一定是徐瑩做了對不起小姐的事,所以小姐才如此對她。

徐瑩一直咬著唇,看著兩人越走越遠的身影,初始的委屈不甘,在武青悠消失在她視線中時,便轉為了仇恨怨懟。

她狠狠地捏緊了拳頭,武青悠如何變成這樣的,她弄不清楚,似乎她也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了,既然她說出了這番話,自己若再往上貼,鬧出了笑話,反倒讓家中的姐妹姨娘們笑話。

武青悠……武青悠……她咬牙切齒地念著她的名字,怨毒的眼神一直看著街尾。

良久良久后,她才走出書局消失不見。

“流綰,你在想什么?”兩人出來后,流綰一直垂頭不語。

“呃……小姐,沒什么。”顯然口不應心。

“你是很奇怪我那么對徐瑩吧?”

流綰點了點頭。

“原因我不能說,但是我想告訴你,看人不能看表面,這是我用一輩子的教訓換來的。”她輕輕的說,像是沉在某種思緒中。

“一輩子?”流綰皺了皺眉,沒太明白她的意思,而武青悠此時也似乎沒聽到她的問話。

兩人走著走著,經過一家茶社,里面的吵鬧聲都傳到大街上來了。

“東皋先生要來我云國。”

“就是那個天下第一才子的東皋?”有人驚呼出聲。閱讀網

接著又有數人止不住拔高音量問道:

“真的?什么時候?”

“好像是說就下個月。”

“這次又落腳哪里?”

“應該還是青峰山。”

“我好想拜東皋先生為師。”有人感嘆道,“可惜他收徒向來嚴謹,云國也唯有靖王和文淵閣大學士之子拜在他門下。”

“東皋先生此次來,肯定會呆上一段時間,大家一起想想辦法,拜得東皋先生為師。”

群情激動,眾人似乎覺得立馬就能成為東皋的徒弟一般。

武青悠停下腳步,走近茶社門邊,湊近問那門口的一個書生,“東皋先生?真的有這么了不起嗎?”

“你是山里來的吧?小姑娘。”那書生一臉鄙視。

武青悠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和流綰的穿著,他們像山里來的?

書生見她似乎沒懂起,又“嘁”了一聲,“一看就是山里來的,連東皋先生的大名都沒聽過。”

武青悠這才明白他話語中的輕視,可她一點也不生氣,反倒更加好奇地問道:“那麻煩這位大哥,能不能告訴我東皋先生究竟有些什么本事,影響這么大”

那書生初始不愿和武青悠搭話,可是一旦說起東皋來,便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聽得武青悠云里霧里,最后明白了一件事,就是這位東皋先生是個很有智慧的人,經常周游列國講學。

一聽他很有智慧,武青悠雙眼一亮,一個想法從心底冒了出來。

“小姐……”流綰看她樣子有些奇怪,出聲喚道。

“流綰,你覺得我笨不笨?”

“小姐你怎么會笨呢?”流綰說著又頓了頓,“不過最近越來越聰明了。”

武青悠揚起笑容,“那么,我還要變得更聰明。”

接下來,她又轉回書局去買了數十本書,兩人一人抱一摞,回到府里。

一月間,她只去了宮里兩次,武皇后還抱怨武青悠忘了她這個老婆子,但是時間越來越近了,她必須要快點讓自己成長起來,才好面對接下來的一場硬仗。

而那個東皋先生既然收徒嚴謹,要是自己沒有點點根基,恐怕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更遑論拜他為師了。

所以趁著這一個月,她閉關苦讀,只去了宮里三次不到,每一次看過皇姑母都會順道去看看香荷宮那位王美人,有一次云祺也在,但兩人間基本上沒說過話。

時間一晃,便到了下個月初,武青悠一面讀書,一面派流綰出去打聽打聽,東皋先生究竟什么時候到,她要準備充分去見這位聞名列國的大才子。

流綰連打聽了三日,都沒有東皋確切的消息,直到第四日上,才聽說東皋先生已經在青峰山上。

武青悠當即放下書冊,帶著流綰匆匆趕往青峰山。

青峰山上早已人滿為患,個個摩拳擦掌,與武青悠有相同想法的人多不勝數,只因往年來求拜東皋的人沒有一個成功的,所以在大家互相鼓勵的時候也沒有任何人邁出第一步。

武青悠趕往青峰山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境況:一座雅致的別院落在竹林深處,而方圓十里都被學子士子們占據了,但皆沒有靠近一里之內。

武青悠看著眾人不明所以,帶著流綰便走過人群一步步地朝東皋先生的住所走去。

所有人的視線驟然都聚集到了武青悠身上,帶著點點興奮又幸災樂禍的表情。

武青悠沒有思考那么多,她能夠利用的時間不多,在她看來不是退后就是前進,沒有給自己猶豫的機會。

她徑直走到東皋先生居所門前的臺階下,朗聲對著緊閉的門說道:“武青悠特來拜見東皋先生。”

她聲音清亮地傳了出去,一里處的那些人都屏著呼吸看著她,猜想她能否入了東皋先生的眼,或是如往年那些膽大的人一般,被掃地出門。

武青悠沒有道破自己的身份,是因為東皋先生的學生都是有顯赫身份的人物,自己再貴也貴不過天去

在她說完話不久,緊閉的木門“吱呀”一聲從里打開,一個白須老者從內走了出來。

這就是東皋先生?

武青悠看著這個年過六旬,面色慈祥的老者,心里突然有了底氣,他看上去這么溫和,說不定自己多求求他就行了。

正當武青悠腦中飛速思考怎么說動東皋先生的時候,那老者突然說話了,“這位小姑娘,你請回吧,我家先生不見客。”

原來不是啊……武青悠有些失望,可來的時候她已經做好的心里準備,不管再苦再難,她都要努力成為東皋先生的弟子。

她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朝著老者甜甜一笑,“謝謝老伯,青悠是來拜東皋先生為師的,也知道拜東皋先生為師并不容易,所以青悠會在這里等下去。”說著就按著拜師禮跪了下去。

這老頭是東皋的仆人忠伯,跟著主子走南闖北這么多年,遇上這等事多不勝數,但絕大多數都是男子,這么個晶瑩剔透,討人喜歡的小姑娘倒是沒見過。

所以忠伯開門的瞬間愣了一下,也不好擺出嚇人攆人的態度來對待這么個小丫頭。

可此時聽了她那番話,又見她跪了下去,臉上的表情有不符合童稚年紀的堅毅。

忠伯輕輕嘆了口氣,“小姑娘,你還是離開吧,我家先生不會收你為徒的。”

武青悠抬起頭朝著忠伯微微一笑,“謝謝老伯提醒,可是沒有試過就放棄了,青悠會一輩子后悔難過。”

聽她說到這個份上,忠伯也不好再勸,攆也不是,只好由著她,心底卻對這個小小年紀卻性格堅毅又禮貌的丫頭生了幾許好感。

而就在武青悠說完那番話的時候,東皋先生居所里正緩步走出的少年卻停下了腳步,他聽到了門外那童稚的聲音認真無比地說“可是沒有試過就放棄了,青悠會一輩子后悔難過。”這話讓他不由生出幾絲好奇的心理,順著敞開的門口朝外看去,一個小小的身影直直地跪在臺階下,以女孩兒此時的角度未必能看到他,可是他卻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她的樣子。閱讀網

竟然是她……

少年心里回想起當日在皇宮里,她平靜看著自己的模樣,明明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可是那眼中仿佛歷經沒有絲毫波瀾起伏,再看自己那群跟她同樣大小的弟弟妹妹,整日只知道胡鬧嬉戲。

武青悠跪在臺階下,早知道此行不可能一帆風順,卻沒想到連面都未見上。她別的法子想不到,只能用最笨的法子,書上不是也說了“金誠所致金石為開”?重活一世,她或許別的本事沒有,可是經歷了那樣欺騙慘淡的一生,她性格中的堅毅卻不知不覺地磨礪了出來。

可她此時并不知道,當今的九皇子,也就是唯一一個未成年就封王的皇子,正站在門里不遠的樹下,好奇地打量她。

忠伯勸說無果,只能任由武青悠跪著,他則轉身緩緩地朝園子里走去。

武青悠跪在地上,沒有抬頭,對著身邊一起跪著的流綰道:“流綰,你先回去吧。”

“不,流綰隨小姐一起跪著。”流綰神情堅定。

武青悠嘆了口氣,“我讓你回去,其實也是為了長久之計,想想看,這東皋先生之所以到現在只在云國收了兩個學生,絕不會因為我隨隨便便一跪就同意收我為徒了。”

流綰聽她如此一說,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既然如此,小姐為什么還要跪著,不如……我們回去吧。”流綰也是心痛武青悠,從小到大,何時見小姐受過這樣的罪……

“我不會走的,我既然決定來此,就一定要拜東皋先生為師。”她聲音柔和,卻透著一抹堅定,“此路雖艱辛,但我相信,東皋先生名動天下,絕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我只要邁出這一步,給他留下了好印象,之后的行事會容易許多。”武青悠耐心地給她解釋,“所以,我肯定要在這里連續跪上一段時間,要是流綰你跟我一起累趴了,回家后,就沒人照顧我了。”武青悠說到最后,用撒嬌一般的語調對著流綰說完,流綰才妥協地嘆了口氣,“小姐,你這又是何必”

是的,在流綰眼里,她做這一切又是何必,她是武氏一族唯一的貴女,將來必然會母儀天下,完全不需要這么來折騰自己。可是……那一切她前世都得到過,結果是什么呢?所以她不能順著前世的軌跡走下去,她要掌控自己的命運,活出自己的精彩來。

“流綰,你不懂,現在擁有的一切未必能永遠都擁有,只有當自己有足夠的能力,才能掌控住擁有的東西。”

流綰看著她蠕動紅唇,說出一番不符合年齡的話,小臉上也仿佛一瞬間籠上一層淡淡的憂傷,可當她想仔細看時,卻又發現,小姐的臉上已經什么都沒有,只平視著面前的青色石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流綰在一旁候著,小姐若是想離開了,就喚流綰。”她不會離開,但是她也不能跟著一起跪,要是到最后,東皋先生一直不出來,就無人來照顧小姐,送她一起回去了。

這次去武青悠沒有反駁,只輕輕地點了點頭。

流綰見她點頭,慢慢地退向一旁。

遠遠觀看的那些人,看到這個模樣,臉上都露出嘲諷的神情,就知道這小姑娘不會例外,真真是自不量力。

每個人心中都在嘲笑武青悠的同時,他們內心其實也渴望能像她一樣跪求東皋為師,只是明知道行不通,所以便沒有人愿意出頭去被人嘲笑,只是思量著怎么才能引起東皋先生的注意,繼而成為他的弟子。

武青悠跪了半個時辰,腿腳由于血流不暢,開始發麻,輕輕動一動,還有針刺的感覺。

她輕輕吸了口氣,額頭上也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汗。

而此時,東皋正坐在竹案之后煮茶,茶香四溢……

他略略抬了抬頭,看向坐在不遠處那個頻頻朝外張望的少年,嘴邊若有若無地拉開一絲笑容,“云諳……”他喚了一聲,也停下手中斟茶的動作。

“先生……”云諳收回目光,轉過頭來,看到東皋先生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尷尬。

“來,嘗嘗我親手栽種的茶。”他淡淡一句話化解了云諳的尷尬,云諳恭謹地伸手接過東皋遞來的茶杯。

湊到鼻尖上輕輕一嗅,清冽的茶香撲鼻而來……

而后,他又輕啜了一口,直覺入口甘甜清香,“的確是好茶。”

見他喝了茶,東皋微微一笑,“說吧,何事讓你如此心不在焉?”

云諳雖已封王,可畢竟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有心思藏不住,被先生看穿,不由微微發窘,臉上也覆上淡淡的暈紅。

片刻后,他收斂了心思,抬眸對上東皋的眼睛,“先生近年來為何不再收徒?”

聽到云諳如此問,已然知道他的下文必然于此有關,“為師云游列國,所授知識實在有限,你和何坤,也是為師機緣之下識得,且聰慧過人,若為師廣招門徒,與現在授課講學又有什么不同?”

云諳點了點頭,先生說的沒錯,以先生的威名,要是廣招門徒,根本不可能給任何人單獨授課,這也是先生門徒有限卻經常講學的原因。

他明知道如此,可在想起那小女孩兒明明跟自己弟弟妹妹一樣天真爛漫的年紀,不知嬉鬧,卻堅毅沉靜,讓他心底竟莫名其妙地產生一絲憐惜來,甚至想讓先生就此答應收她為徒。

若是先生答應,她那張沉靜中帶著淡淡憂傷的臉或許會綻放燦爛的笑容吧?

想到此,他心情陡然一松,對著東皋說道:“先生,廣招門徒的確不太適合,但先生再收一兩位門徒卻無礙吧?或者先生給她一次機會,看看能否入得了先生的眼。”

東皋臉上依舊保持著笑容,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云諳輕咳一聲,“她就跪在門外。”

忠伯雖然對武青悠有好感,但一來這樣的事情太多,而東皋一向不理會這樣的事情,所以忠伯并未把此時告知東皋。閱讀網

東皋聽云諳說有人跪在外面,臉上淡淡的笑容收斂了一些,“她是誰?”

云諳搖了搖頭,“其實我一共也才見她兩次。”

“見她兩次,就讓堂堂皇子為她說話,往年怎么不見你替別人說過?”

東皋待弟子的方式很特別,亦師亦友,所以云諳才會幫武青悠說上兩句,反過來卻被東皋打趣。

云諳聽過東皋的話,卻回答道:“因為這小女孩兒與別的人不太相同,或許先生見過她后,會對她產生興趣。”云諳也知道分寸,他雖然幫著武青悠在東皋面前說了好話,但也不能強迫著東皋先生收了她為徒,一切還得看她自己。

“哦?”東皋聽他如此說,的確被勾起了絲絲興趣,“你的話我記下了。”

武青悠絲毫不知道東皋此時已經通過靖王云諳之口知道了她的存在,她小小的身板跪得直直的,雖然只有十一歲,但這幾個月跟著武承義學武,身體已遠遠超過同齡人結實。

這連著幾個小時跪下來,除了腿腳發麻,身體冒汗外,并沒有頭暈目眩的感覺。

而東皋先生居所一里外,那些看戲的人們或站或坐,依舊觀察著東皋先生居所前的一舉一動。

武青悠跪求無果,早被多數人猜到,所以并沒有引發太多話題,只是笑她不自量力。

云國的風氣比較開放,就是女子也能游學出門的,如此這般想做東皋學生的人,還有不少女子,這些女子同樣站在不遠處的樹林里,沒有行動,都在各自思量怎么才能成為東皋先生的關門弟子。

而這些女子中,尤以后面才到的兩人最為突出。

若是武青悠回頭,就能認出這兩人,一人就是她前世閨蜜徐瑩,而另一人,則是御史莊大人的嫡女莊曉嵐。

兩人初來不久,尚不知道東皋先生門前跪著的是武青悠,徐瑩看著那背影只是覺得有些眼熟,但無論如何也不會把眼前之人與那傻傻的武氏大小姐聯系起來。

流綰站在不遠處,同樣也背對著徐瑩等人。

莊曉嵐性格孤傲,容貌卻很出眾,徐瑩外表看起來端莊而明麗,同樣不輸于她,兩個美人一出現,頓時讓在場的學子們紛紛轉過視線來聚焦到兩人身上。

莊曉嵐掃了一眼周圍的人,冷冷地哼了一聲,很是不屑。

徐瑩面上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只是掛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莊曉嵐收回視線,拉著徐瑩的手壓低聲音道:“徐瑩,東皋先生好不容易來云國,你一定要幫我想個辦法拜他為師。”

徐瑩微微一笑,“曉嵐,放心,我會幫你的。”她嘴上雖這么說,可是心里卻另有打算,她若是有那個本事讓莊曉嵐拜東皋為師,她自己早在一兩年就拜在東皋先生門下了,也不用去攀附武青悠,將來必然會嫁入士家大族。

一想到武青悠,她臉上的淺淺笑容有一瞬間扭曲,垂在身側的手也緊緊地握了起來。

她不知道武青悠是吃錯了什么藥,這一年來,每次見到自己,都拒之千里,甚至還能從她眼睛里感覺到一絲淡淡的恨意。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武青悠,雖然自己靠近她的確另有目的,但自己一向做得隱秘,一步步地隱藏著,并沒有暴露出來,那么武青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或者她其實也并不知道,就是因為徐瑩摸不清那個傻傻呆呆的她究竟是否知道了,又想了些什么,所以心里反倒有幾分忌憚起武青悠來。

正在這時,一直背對著她的流綰實在忍不住了,匆匆地走到武青悠身邊,面帶憂色地道:“小姐,你都跪了好幾個時辰了,我看……東皋先生不會出來了,小姐還是隨我回家去吧。”流綰低聲勸說。

武青悠額頭的汗已經濕了頭發,服服帖帖地貼在臉頰上,可她神情依舊如最初一般,她咬著有些發白的唇,搖了搖頭,“我不能走,要是這么走了,這幾個時辰也就白跪了。”

“可是……這么下去,小姐你肯定受不了的。”流綰擔心得皺緊了眉。

“沒事……”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卻透著一股堅定,“我還能堅持,要是實在不行了,我會喊你的,”她勉力朝流綰扯出一絲笑容,安著流綰的心。

可她不知道這個笑容落在徐瑩眼中有多么震撼。

徐瑩瞪大了眼睛,似乎在辨認自己是否出現了幻覺,可是那張臉雖然隔得有些遠,但她卻清清楚楚認得,那是武青悠

“徐瑩,我沒看錯吧,武青悠居然來了?”說著又使勁搖了搖頭,“怎么會……一定是我眼花了,還隔這么遠呢。”

徐瑩也希望是自己眼花了,可是兩人都看到了,怎么還會錯?

她神情驟然變化,不管武青悠究竟為何疏離自己,但她明白,從今以后,自己不可能再跟她走同一條路線,她略略轉頭,看了看旁邊的莊曉嵐。

莊曉嵐家世雖略遜于武青悠,但勝在容貌比她出色,早晚也會入宮,且如今武青悠已經明確說過,他們不再是朋友,那么她也該換個同盟了。

武青悠能給她的,興許莊曉嵐同樣也能給她。

快速整理好思緒,她微微一笑,“曉嵐,你沒有看錯,東皋先生門前跪著的就是武青悠。”

“什么?”莊曉嵐一驚,問出了聲。

本來因為她不屑的目光轉開視線的人又因為她的一聲驚呼轉過頭來。

莊曉嵐很是不喜被這些寒門子弟打量,當即眼睛一橫,掃視過去,“看什么看”

被她這一吼,才趕緊轉開視線。

莊曉嵐正在氣頭上,收回視線,面上還帶著怒容,“怎么會是武青悠走……徐瑩,我們過去看看。”

徐瑩任她拉著走了兩步,才說道:“曉嵐,別沖動,這里這么多人看著我們呢。”

“怕什么……我爹是御史”

“是,莊大人的嫡女,自不由被這些寒門子弟說三道四,可是曉嵐你別忘了,那里跪著的是武皇后的嫡親侄女,武將軍的唯一嫡女”閱讀網

莊曉嵐腳步一頓,臉上驟然變色,她如何不知道武青悠的身份比自己高貴,武氏一族盡是名門顯貴,且武皇后一脈又只剩武青悠這一個貴女,她的身份更是水漲船高。

可以說,這云國天下,未出閣的小姐們,都比不上武家這位金貴的小姐。

這一切叫同樣身為名門貴女的莊曉嵐如何不嫉如何不恨,何況武青悠還是個傻傻呆呆的性子,憑設么她那么好命,可以得到其他女子夢想的一切?

當即更是無法忍受,撥開徐瑩拉著她的手,朝武青悠快步走去。她是無法改變什么,但是口頭上羞辱武青悠一番卻是可以的。

徐瑩眼神閃爍了幾下,她原本就沒有想真的拉住莊曉嵐,既然她和武青悠修好已不可能,那么她為什么不借莊曉嵐的手出出氣呢?

而莊曉嵐和武青悠之間的嫌隙也早埋下了的,徐瑩想要武青悠完全依靠自己,自然不會讓其他人呆在武青悠身邊,所以在她挑唆下,幾乎所有的名門小姐都不愿和武青悠來往。

莊曉嵐大踏著步子走到武青悠身后,才突然停下步子,整理了下情緒,才冷冷地哼笑,“我道是誰,原來是武家大小姐,怎么?跪了一天了,東皋先生也不見你?”

武青悠聽到聲音,沒有聽出是誰在說話,畢竟過去了那么多年,她能記住的人實在有限,于是她略略側頭,看向身后的莊曉嵐,見來人一襲煙羅長裙,面容姣好,不是將來的莊妃又是誰?只是這時的聲音還略有些稚嫩。

前一世,兩人就不對盤,想想也是,似乎從有記憶開始她就一直不喜歡莊曉嵐。視線轉動,隨后落在莊曉嵐身后的徐瑩身上。

眼神微微一閃,原來是她……一瞬間,她明了了為什么莊曉嵐不喜歡自己,也明了自己為什么與其他人都不合群,原來全是因為她

恨意一瞬間從心底升起,再看徐瑩,仍舊一副端莊圣潔的模樣,五官雖明艷逼人,可神色卻溫和親近,很難讓人對她產生不良的情緒。

可是武青悠吃過前一世的虧,沒人比她更清楚,在她這副皮囊下,有著怎樣一顆陰暗歹毒的心

可是,此時此地,她不能做什么,在眾人面前,徐瑩是柔弱的,是值得疼愛的,她如果沖上去暴打她一頓,除了讓她吃點皮肉苦之外,輿論上,自己反倒落了下風。

她要的,絕不僅僅是出一口惡氣,她要的是壓制徐瑩,讓她不斷地承受心理上的煎熬……

想到此,她強行收住自己眼中欲爆發的濃烈恨意,轉過頭來,眼神竟絲毫沒有再在莊曉嵐身上停留。

莊曉嵐見她如此無視自己,臉上的惱色更甚,同時更逼近了兩步,已然站在武青悠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武青悠,你也不想想自己幾斤幾兩,大字都不識幾個的人,竟敢來拜東皋先生為師,真是笑死人了”她嘲笑完,竟真的捂著嘴笑了起來。

武青悠尚未說話,徐瑩已經走到了兩人身邊,拉了拉莊曉嵐的袖子,“曉嵐……金誠所致金石為開,興許青悠真的拜得東皋先生為師呢”說完,又朝著武青悠微微一笑,“青悠,希望你能得償所愿。”

聽到徐瑩這么說,莊曉嵐不太滿意,哼聲道:“要是她能拜東皋先生為師,我莊曉嵐的名字倒著寫”

徐瑩不痛不癢的一句話,看起來似乎是與武青悠交好,真心祝福,但實際上,只是想讓兩人的矛盾越來越激烈。

誰想,武青悠卻是抬起頭來,絲毫沒有跪在地上而矮人一截的微弱氣勢,反倒散發著從未有過的威壓,“我的事,與你二人何干?”

不止是徐瑩,連莊曉嵐都愣住了,這……這還是那個傻傻的武小姐?

她的目光非常冷淡,只匆匆在她二人臉上一掃,便又轉了回去,可是她話語中的氣勢,和臉上淡漠的表情,在兩人看來,皆不該出現在他們熟悉的這張小臉上

莊曉嵐愣了片刻,很快回神,臉上似有青氣纏繞,顯是氣得不輕,可武青悠這句話卻把她給噎住了。她能不能入東皋門下,的確不關他們的事,可她哪知道武青悠突然這么厲害?原本只是想奚落她一番,憑她以前那個性子,自然不知道怎么開口,只能委屈得想哭。可現在,她完全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結果

可武青悠的話雖然把她噎住了,卻更加讓她惱恨起武青悠來。

原本在她眼中,武青悠只是一個仗著家世好,實則草包的人,所以她才敢嘲弄。可今日,武青悠的突然轉變,讓莊曉嵐顛覆了對她的認知。

徐瑩的眼神暗光閃爍,自一年前那一日起,武青悠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止性情變了,人似乎也變聰明了,若真是如此,難保她會想明白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究竟是什么目的。

如此……今后一定得防著她了

就在三人默不吭聲的時候,忠伯輕輕拉開緊閉的大門,露出半個頭朝武青悠所跪的位置看了一眼,待看到武青悠滿臉是汗的跪在原地,微微嘆了一聲,才拉開大門,走了出來。

“小姑娘,不要再跪了,你看這太陽都快下山了……”見她神情依舊沒有松動,他又道:“你就算再跪下去,先生也不會見你的,還是起來回家吧,你爹娘會擔心的。”

忠伯也是好心,武青悠明白自己這一跪無法無法拜得東皋為師,但只要讓人家有一個好印象,給她一個機會,讓她見見東皋先生,再談拜師之事。

正準備給忠伯道謝,看看日頭,的確不早了,準備明日繼續,誰想莊曉嵐冷冷地盯著武青悠道:“人家想跪你就讓她跪好了……說不定她這一跪還真能跪成東皋的弟子呢”她這話中的諷刺有誰聽不明白,就是忠伯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來此地的人,無非是想拜他家先生為師,而東皋收徒首先最重人品修養,其次才是天資。眼前這小姑娘,就他一個看門的來看,就不可能成為先生的門徒。閱讀網

可忠伯沒有說話,只看了莊曉嵐一眼,就收回了視線,落在武青悠身上,武青悠也似完全沒聽到莊曉嵐的話,朝著忠伯微微一笑,“那青悠今日就先回去了,麻煩忠伯代青悠向先生問聲好,青悠明日再來求見。”

忠伯知道勸阻無用,于是輕嘆一聲便轉身進了門,絲毫不理會莊曉嵐和徐瑩兩人。

武青悠的雙腿已經跪得血脈不通,輕輕動一下,就如針在扎,流綰看到她臉色,趕緊走過來,伸手替她按摩順血脈。

莊曉嵐的拳頭全都打在了棉花上,讓她腹中的氣無從發泄,看到武青悠這個模樣,嘴角輕蔑地一彎,“自找苦吃,還不是連東皋先生的面都沒見著。”

說完,她也不準備再呆下去,今日武青悠給她的震撼太大,特別是自己在她面前討不到半點好,只是冷笑著看了她道:“我就看著你武大小姐成為東皋先生的得意門徒了,千萬別讓我失望才好”說罷,拉著徐瑩轉身便走。

流綰一直在旁,聽到莊曉嵐的話,眉頭死死地皺著,她原本性子也算沉穩,可是看到自家小姐被她奚落,她還是忍不住破功,若不是小姐三番四次地給她遞眼色,她說不定已經護著小姐和莊曉嵐吵了起來。

但再看小姐的臉色,似乎并沒有因為莊曉嵐的出現而格外氣憤,反倒很平靜……

可是這樣的平靜出現在一個僅僅十一歲的女童身上,還是有些不可思議,盡管這一年來,流綰親眼看到小姐的變化,此時也不由得再嘆了口氣,小姐,究竟是因為何種緣故,有了這些變化?

流綰想不明白,但是之前見到小姐與徐瑩說“我們不再是朋友”今日,徐瑩又和奚落小姐的莊曉嵐一起出現,不管究竟是為何,這個徐瑩肯定不是好人

流綰憑著護短的主觀意識,直接把徐瑩劃入了莊曉嵐一列。

武青悠不知道流綰這短短時間所思所想,只是在流綰的按摩下,腿腳逐漸有了知覺,又扶著流綰伸出的手緩緩站起身來,“走吧,我們回家。”

此時夕陽漸漸落下,遠處那些觀望的士子們都沒有采取行動,而是見到武青悠起身后,都作了鳥獸散。

武青悠看著這些人的目光一閃,這么多人想當東皋的弟子,也不知道其他人會采取什么招數。她早知道這趟拜師不會太順利,可親身經歷之后,才發現有些事盡管努力也未必能成,但她不會放棄,反而要更加努力才是……

眼中的堅毅再次浮現,雖然扶著流綰向前走,但跪了這么長時間,腿腳還是不利索,要是一年前,或是前世的自己,別說幾個時辰,恐怕連一刻鐘也無法堅持。

在經歷過心傷心痛之后,她反而覺得這樣一跪算不得什么,未來自己要面對的恐怕比現在要艱難十倍或是百倍。

可……那又如何?她既然活了,就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而同一時刻,忠伯按例去向先生匯報情況,這時靖王云諳也已經離開,只剩東皋一人坐在堂屋里,撥弦試音,聽到腳步聲,頭都未抬一下,“那小姑娘走了?”

走進堂屋的忠伯腳步一頓,微微愣了片刻才明白先生問的是今日一直跪在門前的那個十一歲的小女孩,雖然奇怪先生怎會知曉,又怎么主動問起,可他沒有詢問,只恭聲答道:“是的,天色不早了,老奴讓她先回去了。”

東皋點了點頭,雖然年近四旬,可周身散發的儒雅之氣讓他有一種難言的魅力,此時略低著頭,五官平靜得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忠伯見他沒有再問,卻是猶豫了片刻主動說道:“今日那小女孩兒倒是個不錯的,小小年紀,毅力驚人,更是識禮儀知進退。”忠伯雖然是東皋的奴仆,可這些年一直跟隨在他身邊,東皋待他也并非一般仆從,所以忠伯敢在主子面前直言不諱。而這些年,在他看來,敢來跪求先生的雖然面上恭謹,但眼神對他一個看門的老頭卻并無敬意,只是礙于面子,原本他也是不介意的,畢竟身份在那里,可是,今日那小姑娘看自己的眼神完全不同,沒有逢迎阿諛,更沒有鄙視看輕,仿若只是一個小輩恭恭敬敬地看著自己。

這也是他對武青悠生出好感的原因之一。

東皋聽到他這么說,撥弄琴弦的手卻是停了下來,揚起俊朗的五官,朝著忠伯微微一笑,“倒是難得,竟然讓你也為之說好話。”

不得不說,雖然還未見到這小女孩兒,但是他心里已經對她產生了好奇,先是靖王親口為她說好話,然后從不傳話的忠伯竟也贊賞她。

想到這里,東皋嘴角淡淡地扯出一絲感興趣的笑容。

不過他仍不會憑兩三個人的一席好話而收了她為徒。他倒要看看,她能堅持多久……

武青悠回家后,囑咐流綰千萬別把這事告訴武承義,雖然爹爹知道她要拜東皋為師后肯定會高興,但此事八字還沒一撇,要是讓他還知道自己為了拜師弄得腿腳不便,肯定不會讓自己再去。

流綰點了點頭,答應下來。然后扶著她上床,一面用溫水擦拭她的腿,一面絮絮叨叨,“小姐,那么多人想拜東皋先生為師,都沒有成功,你看今日先生居所外那么多人,都沒有行動,小姐你為什么偏偏要去跪拜呢?”流綰嘆著氣,用溫熱的帕子輕輕地敷在她腿上,“流綰還打聽到,往年許多士子跟小姐一樣跪拜東皋先生,可是先生連面都沒露一下。”

這些武青悠早有心理準備,這樣的局面她也料想到了的,莊曉嵐想以此嘲諷逼退她,而流綰卻是真真切切地關心自己,這樣的溫暖,她似乎從沒感受過。

她握住流綰的手,微微一笑,“沒試過的事情,我不能放棄,就算不成功,至少我有去努力過。”她這么對流綰說,其實是在對自己講,重生一世,她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爭取,去改變,可是未來能否被改變,沒人知道。但因為不知道,就停步不前,再去經受一次前世的慘淡嗎?

不……就算未來無法改變,至少她努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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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了一夜,雙腿已經沒昨夜那么疼了,早早的,武青悠依舊如往常一般先讀書,再散步到武承義書房外扎馬步,練劍法,做完這一切,武青悠才匆匆回了房。

吩咐流綰帶上干糧,便要出門。

流綰欲言又止,終還是嘆了口氣,拿了個軟墊子又收拾了些吃的才與武青悠一道出門去。

今日他們來得比昨日早,東皋先生居所外雖然已經有人在,但人數卻不多。

武青悠像昨日一般來到東皋先生大門前,任由流綰把墊子放在膝下,她是來拜師的,不是來自虐的,既能舒服一些,也不會顯得誠意不足,她便彎膝跪在了墊子上,并抬頭望著緊閉的大門,用尚還童稚的嗓音大聲說道:“武青悠拜見東皋先生。”

說完,她也沒指望大門會為她打開,只是禮貌性地問候一句,然后就如老僧入定一般直直地跪在了大門前。

流綰慢慢退開,在旁邊守著。

半個時辰過后,人漸漸多了起來,山林的寧靜也被打破,雖然隔得尚遠,人聲卻依舊稀稀落落地傳入了武青悠的耳中。

昨日這些人觀察了一天,皆沒有動作,今日興許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便有人躍躍欲試了。

沒多久,便有人走近,絲毫沒有看一眼跪著的武青悠,徑直走到緊閉的大門前,叩響了門。

“咚,咚,咚咚……”門環很有節奏地響動,可以看出那士子心里緊張與敬畏。

而沒隔多久,門里就傳來忠伯的聲音,“誰呀?”

那士子聽到聲音,精神一振,趕緊理了理衣帽,擺好姿勢,等待開門。

而武青悠也只是掃了那士子一眼,便垂下眼,直直看著面前的臺階,沒有出聲,規規矩矩地跪著。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半截,露出忠伯的整張臉,待看清楚面前的人時,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什么變化,只匆匆掃了那人一眼,視線便越過那人落在垂眸的武青悠身上,眼中輕不可見地閃過一絲贊賞,然后才轉回頭去看那個叩門的士子,“這位公子,請問你有什么事嗎?”

那士子對著忠伯施了一禮,“晚生有一問不明,特來拜見東皋先生,請先生解惑。”

以問求見,東皋先生乃當世名家,自然得回答他的問題。這士子滿心得意,認為自己馬上就能見到東皋先生,進而拜他為師了。

誰想忠伯皺了皺眉,嘀咕了一聲,“又是個自以為是的‘聰明人’。”

那士子聽到他嘀咕,卻沒聽明白他說的什么,于是把眉一抬,“老者在說什么?”

忠伯咳了一聲,“沒什么,你要問什么問題,告訴我吧。”

那士子聽他如此一說,眉頭不自覺地一皺,“這問題須得學生見過先生后,親自詢問。”

忠伯有些惱了,這些人打的什么注意,他再清楚不過于是冷著臉對那士子道:“先生在與人論學,若公子有問題,我會幫你代為詢問,要是公子不著急,可在先生開學講課的時候再行詢問。”說完,再不看一眼那士子,就要關門。

士子一聽這話慌了,連連擺手,甚至把手伸進了正漸漸關上的門縫里。

忠伯見他如此,臉上的不悅更甚,“公子難道想強闖民宅?”

“我……在下不是”那公子沒料到一個看門的奴才竟如此口齒,竟讓他想了一夜的計劃付之流水,到了這時,他沒有法子,只得說道:“學生……學生只是想見見先生。”

“剛剛已經說了,開學講課的時候,你就能見到我家先生了。”忠伯說完,就把他強塞入門縫的手推了出來,然后指著跪在臺階下的武青悠道:“就算要見先生,也該是這個女娃第一個見,人家小小年紀,就知道勤勤懇懇,你等卻只知道走捷徑,就算拜了先生為師,也未必能一方大家”

這一番話,說得那士子面紅耳赤,隨著門關上,那士子猛地回過頭來,狠狠地瞪了武青悠一眼。

似乎認為自己的前途被阻,全都是因為武青悠跪在這里。

當然,他絕不會像武青悠一樣去跪,先不說前幾年的例子在,跪了也未必能見到先生,再者……他視線往遠處一掃,到處都是人,且他的許多同窗都在這里,求見不成已經夠丟臉了,要是自己跪求再不成,豈不是臉都丟盡了。

想到此,他狠狠地跺了跺腳,才不甘心地離開東皋先生居所前,往遠處同窗走去,且做好了被奚落的準備。

而武青悠卻根本沒在意這一段小插曲,只依舊垂眸跪在臺階下。

盡管心里急切,可她知道這個過程一定不能心急,不能給東皋先生留下半點不好的印象,想來他那樣的名家,光看拜師一事,就知道他內心定然是有些狂傲的,越是傲的人,越不能去觸碰他的麟角,只能順著他的心意,讓他感覺道她的誠心,循序漸進。

這一日,忠伯沒有再出現在武青悠面前,也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只是中間仍有不少雄心勃勃的士子想盡各種辦法求見,都被忠伯擋了回去,而每一次,他都會把目光有意無意地投向武青悠。

天色再次黑了下來,武青悠照例對著東皋先生的居所一拜,“青悠明日再來拜見先生。”說完,在流綰的按摩下,通了血脈,然后才慢慢地被流綰扶著往山下走去。

而武青悠不知道,東皋坐在三樓的閣樓上彈了一天的琴,那窗戶剛好能看到她跪著的地方。

待她起身離開,琴音也戛然而止,東皋彎了彎唇角,看著遠處被流綰攙扶著慢慢走遠的小小身影,自語道:“小小年紀,性格如此堅毅,倒真有些難得”

一連三日過去,武青悠每日都準時出現在東皋門前,原本那些嘲笑奚落的眼神看向她的時候漸漸也有些變了。

其實那些士子之前嘲笑她更多的原因是自己想做卻落不下臉,在眾多熟人面前跪下,且還不定能夠拜師。閱讀網

武青悠不知道別人的想法,也沒興趣去知道,她每日雖然跪著,但腦中卻在回憶之前學習的東西,并不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

而這幾日下來,莊曉嵐沒有再出現,徐瑩卻日日出現在遠處,默默地看著她,這樣的武青悠讓她摸不透,甚至讓她開始忌憚……

云諳除了第一天來過,便因事纏身沒有再出現,但一直派人盯著武青悠,想看看她究竟會堅持到什么時候。

到了第五日,武青悠雖然沒有對流綰抱怨半句,可心也不由慌了起來,要是這個笨法子根本不能打動東皋先生半分,她又能怎么做?

雖然拜東皋先生為師是臨時起意,但若真能成為他的弟子,她可以少走很多彎路。如今僅僅靠她自己自學,那么三年的時間,她能學到什么?能夠改變一個王朝的歷史嗎?

她雖然有那股決心,但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渺小,若要撼動大樹,她必須得變強,不斷第變強才能在三年之后,有足夠的力量去改變這一切

但眼下,笨法子似乎根本不起作用,那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跟著東皋先生學本事?

她皺著眉不停地思索,希望能想出一個打動東皋先生的法子出來,可是她現在雖然懂了不少事理,也學了不少東西,但要在當世名家面前使手段,恐怕還是不夠。若反而被他察覺出來,只會完全斷絕自己的拜師之路

正當她糾結矛盾的時候,臺階上那扇緊閉的大門突然開了,這一次不只開了一絲縫兒,而是完全打開……

忠伯從里面走了出來,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走到武青悠面前,對她道:“女娃,我家先生要見你,你隨我來吧。”

武青悠聽到這個消息原本是該高興的,可是來得太突然,她反而愣住了,過了好片刻,才猛地從地上站起來……可這一站,血脈不暢的腿頓時如千萬根針齊齊扎來,讓她“啊”地輕叫了一聲,就要往前摔去。

忠伯連忙搭了一把手,把她拉住,而這時流綰也走了過來,趕緊給她活血。

忠伯看她這個模樣,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每日這么跪著,難為你了”

武青悠在流綰幫助下,腿腳已經漸漸不再痛麻了,流著汗的臉上露出笑容,盯著忠伯的眼睛亮若星辰,“不難為,謝謝忠伯您”只要能拜得東皋先生為師,這點小苦根本不算什么,原本她還以為自己根本不會成功,沒想到忠伯卻給她帶來了喜訊,眼下,這點小痛小累的,更加不值一提。

忠伯笑著點了點頭,帶著武青悠和流綰走進大門,然后關上,才帶著兩人去見東皋先生。

四周的學子包括徐瑩在內,都詫異地瞪大了眼珠。沒過多久,外面樹林里沸騰了起來,全是疑惑不解為什么東皋先生會突然見這個小姑娘。

可他們忽視了,以前雖然有人跪求過東皋先生,但大多只跪了幾個時辰便放棄了,而武青悠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竟然可以一跪幾天,且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勢頭。

她之所以會被東皋先生邀請入內,除了她的堅韌,還有她不在乎虛名,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即便是嘲笑辱罵,她依舊淡然以對,只堅持做自己覺得正確的事情。

徐瑩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門里,初始的詫異漸漸平靜了下來。武青悠的敵意,讓她警惕,所以她才會接連幾日出現在這里,觀察武青悠。只是事情跟她預料不同,那個明珠一樣被捧在手心長大的武小姐,竟然有這種毅力

她最后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沒有理會周圍人的議論,而是獨自轉身離開。

成為東皋的弟子?她未必有那個本事,如今不過使了笨法子打動了東皋,見她一面而已……畢竟靖王云諳和文淵閣大學士之子何坤天資聰穎乃萬里無一,這才入了東皋先生的眼。

武青悠有幾斤幾兩,徐瑩再清楚不過。雖然這一年來不知道她發生了何事,但人的天資絕不會因為一年的時間而徹底改變,即便她如今沒有以前那么蠢了,但徐瑩也絕不會相信,她會突然變得驚才絕艷,被東皋先生收入門下。

武青悠不知道徐瑩的這番心思,只老老實實地被流綰攙扶跟著忠伯往前走。

走了一段,忠伯突然回頭對她說道:“小女娃,我知道你是為了拜我家先生為師來的,先生肯見你,也算你一場造化,但是先生性子傲,你千萬別激怒他,否則……”

武青悠心里感激,畢竟忠伯跟隨東皋多年,肯定摸清了東皋的性子,這番話語,是在提醒她,拜師的事不能急于求成,惹怒了東皋先生,這些天也就白跪了,同時也有另一層意思,要成為東皋的弟子,真的很不容易。

武青悠得到這點訊息,臉上的神情沒有多少變化,只對著忠伯行了一禮,“謝謝忠伯提醒。”

忠伯微笑著點了點頭,見她聽進了自己的話,便不再多言,在前面帶路。

武青悠聽完忠伯的話后,心里已經大致地描摹了一下東皋的樣子,也暗自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心急,否則這些天真的白跪了。

東皋這個院子很雅致,花不多,樹倒不少,而忠伯最后把他們領進了一處竹林中的閣樓,武青悠這才收回了四處打量的視線。

兩人被忠伯帶到一處閣樓上后,忠伯對著閉合的門微微一躬身,“先生,人帶來了。”

門里傳來一聲輕“嗯”然后便沒了下文。

忠伯轉過頭來看著武青悠,“你自己進去吧,這丫頭先隨我離開。”他指著流綰道。

流綰不愿離開,可是看到武青悠對她使眼色后,只能點點頭,隨著忠伯一起離開了。

武青悠深吸一口氣,然后推開閉合的大門,沒有抬眼去看,而是恭聲說道:“武青悠拜見東皋先生。”

等了良久,屋里沒有人回答她,可武青悠能感覺到一束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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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青悠屏著呼吸,不敢抬頭去看,站在門口,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卻像經歷了幾個輪回,令她汗流浹背。

她一路走來,雖然面上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可是心里始終如擂鼓……

她跪了這么多天才能見他一面,拜師的心理越發急切,可也令她彷徨,因為到現在為止,她仍沒有想到一個好法子,能成功拜東皋為師。

“你叫武青悠?”一個溫柔的嗓音突然在安靜的房里響起,不知怎的,奇異地撫平了武青悠的緊張不安,她深吸一口吸,緩緩抬起頭來,向發聲的地方看去。

一個容姿不俗的男人坐在矮榻上,面帶淡淡笑容地看著她,看樣子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實在與武青悠腦中摹畫的大儒東皋有些出入,可不知道怎的,這樣的東皋令她完全放松下來。

她微微一笑,朝著矮榻上的東皋躬身行了一禮方才說道:“學生正是武青悠。”

“你在外面連著跪了數日,可是有什么問題不解想要問我?”東皋臉上依舊帶著柔和的微笑,對她輕輕說著。

武青悠聽他提起此事,也不想拐彎抹角,于是說道:“學生早聞先生博古通今,也想如先生一般成為一方大家。”急忙中,她只能如此回答。

聽聞武青悠的回答,東皋面色依舊平和近人,他緩緩從矮榻上站了起來,盯著武青悠道:“哦?你為何想成為一方大家?”

腦子飛速轉動,剛剛那個回答都是她急中生智出來的,如今被東皋一問,她便卡住了,她本不是聰明絕頂之人,有的只是一腔執著。

而顯然東皋也看出了這個小丫頭并非是因為要成為一方大家才來拜他為師,但他并不生惱,反倒覺得有趣,特別是這么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兒。

“你不用想了……老實說你為什么要做我的學生吧。”東皋白衣勝雪,一拂袖,負在身后。

武青悠也知道自己剛剛的回答和猶豫騙不過東皋的眼睛,可是她若不撒謊,難道說自己已經死過一次,拜他為師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

這樣荒誕無稽的笑話誰會相信?

可既不能說撒謊又無法說實話,要她怎么辦?

短短時間,武青悠踟躕猶豫,東皋并沒有催促,只負手站在武青悠身前不遠的地方默默看著她。

她臉上的猶豫,掙扎,甚至一絲絲輕不可見的痛都沒有逃過東皋的眼睛。而這些情緒卻讓東皋更加的好奇,為什么一個十一歲小女孩兒身上會有這樣的情緒,甚至還有那讓他都驚嘆的毅力

屋子里奇異的安靜,武青悠思索的功夫并不長,已經做出了決定,她知道自己若再撒一些無邊無際的謊,同樣會被東皋拆穿,甚至對自己產生的那么一點好感也會隨之消失。

所以,她猛地抬起頭來,看著不遠處白衣勝雪的東皋,啟唇說道:“因為青悠不想被人掌控,不想被人愚弄,自己的命運想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的眼睛清亮得如清可見底的清泉,不含一絲雜質,那么直直地看著他,她話語中的真摯和倔強,東皋感受到了。

他面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眸光卻有微微閃動,他轉開視線,沒再看她,而是透過敞開的窗戶看著外面盈盈如翠的綠竹,繼而輕聲說道:“你的想法是不錯,可是想做我東皋弟子的人成千上萬,我為什么要收你?”

自從踏入這個門,東皋給她的感覺雖然算不上親近,可他臉上那淡淡的柔和微笑,卻令她忽視了他性格中的狂傲。

他說得沒錯,那么多天子驕子想成為他的弟子,自己資質只是一般,憑什么讓他收自己為徒。

資質的事是先天存在,無法更改的,武青悠也無可奈何,可是她既然走到這一步,斷然不會讓自己輸在這里。

她平復了一下心緒,看著眼前不遠處那個臨窗而望的白衣男子,她突地上前一步,“不知先生收徒有何標準,又是為了何目的?”

東皋顯然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凝望窗外景色的臉上表情一怔,繼而收回視線,再次落到她身上,眼神里難得的出現一絲錯愕,似乎以前他也并未思索過這個問題,只是見云諳和何坤兩人資質出眾,人品也是好的,所以就收在了門下,跟本沒有什么目的。

武青悠看到東皋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這一問沒有問錯,于是趁著他垂眸思索的時候,又繼續道:“先生收徒沒有任何目的,但是非天資出眾的不收,青悠明白先生惜才之心,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先生不能以現在的眼光去看將來的事,青悠雖天資不足,但自問毅力足夠,若是天資聰穎者一遍可會,青悠須得五遍才會,但青悠絕不會只做這五遍”

她小小年紀,身上散發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氣勢,讓從小便是逸群之才的東皋第一次重新審視起武青悠來。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樣的人,他這一生的確見過不少,但收徒的時候同樣會看對方天資是否高人一等,但此時聽了武青悠的話,他卻第一次生出動搖來。

她的堅毅,他見識過……在這一番話后,他甚至想,興許這樣的她真能成為一方大家

他原本叫武青悠進來,并非是起了收對方為徒的心思,只是見她連著跪了這么多日,若是不見見她,興許會讓這個小姑娘傷心難過,甚至以后失去這份毅力。

可是現在……他的心竟有了絲絲收她為徒的念頭。

武青悠說完那番話后,心里其實也沒有底,只是希望盡可能地說服東皋先生,若是這般不行,哪怕利用太后的勢力,她也要成為他的弟子。

可是沒想到東皋既沒發火,也沒就她的話說下去,而是問道:“你是何家的小姐?”

武青悠沒想到他會問自己這個問題,微微怔了片刻,就回答道:“家父乃威遠將軍。”

東皋聽后點了點頭,柔和的微笑再次回到他臉上,“原來是武氏一門的小姐。”東皋先前聽聞武承義只有一女,且極為寵愛,沒想到會是眼前這個女孩兒,實在跟他想象中有太大的出入。

若是沒錯,她該是武皇后一脈唯一的貴女,可她竟然在門外跪求自己,若是武皇后下旨,自己就算不愿,也不得不收了她為徒,可她并沒有如此做,竟然以如此金貴之身,親自來求拜,且不露自己的身份。

東皋不是一個看人身份辦事的人,可武青悠既然有這重身份,卻不用,只以自己的頑強毅力,不屈不撓的精神來求見自己,這一刻,即便是東皋,也不得不動容。閱讀網

兩人一齊出了坤寧宮,而他們身后各跟著一個太監和一個宮女。

一路上,武青悠沒有主動說話,云祺也一直沉默著,似乎在想事情。

武青悠以為這種沉默會一直保持下去,直到姑母派人來喚她時。可沉默半晌的云祺卻突然回過頭來看著她,“你想去什么地方?”

武青悠看著他點漆般的眸子,微微晃神,過了片刻,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著他道:“隨便走走就好了。”

云祺聽后點了點頭,“那我們去御花園逛逛吧。”

武青悠沒有再吭聲,只默默地跟在他身旁,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事情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這一世只要一見云祺,她的心雖然依舊顫動不停,可她更多的是感到局促不安,甚至想逃跑……

云祺的心思很敏感,上一次就被他察覺了異樣,這一次同樣不例外,他的視線不經意地落到她身上,卻沒有如上一次般點明,令她更加尷尬。這一次他似乎也想化解自己對她的這種無形的壓力。

兩人走了一段路,沉默半晌的云祺又再次開口,“你這些天沒有進宮來。”

這不是詢問,而是陳述,武青悠不甚明白他此話是何意,于是抬起頭看向他略前于自己辦個身位的側臉,“嗯,這段時間,我去做了點事情。”

“哦?”云祺轉過頭來,看著他,少年略微稚嫩的臉上帶著些許好奇,“你做什么事情去了?”

武青悠先沒有想到他會主動搭話,再沒有想到他會就自己的話題繼續問下去。這時候,她心里也有些雀躍,且想把自己這些天做的事情告訴他,讓他看看這一世的自己并不是前世那個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兒。

可話到嘴邊,她還是忍住了,因為他不想云祺難過,就像王美人的傷心一樣,若她告訴了云祺自己拜得東皋為師,表面上云祺興許會恭喜自己,可他心里的痛和怨只怕會更深。

他也同樣是一個皇子,可是連學習都只能靠他自己。

她心里也同樣會難過,因為她不想看到前一世自己需要仰望的男人如此令人心疼的一面。

所以,她忍住那翻涌的情緒,朝他微微一笑,撒了一個謊,“是因為乞巧節要到了,我和流綰在繡香包,做衣服呢。”

云祺見到她的笑臉,臉上也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乞巧節么?沒想到你也會喜歡那個,也對……沒有哪個女孩兒不想找個如意郎君的。”

兩人就這么隨意地搭著話,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御花園中。一年前,武青悠興許會因為看到這個地方而臉色蒼白想要逃避,可一年后,她不會再倉皇而逃,這一世,她再不是以前那個任由人欺負的傻瓜

這個地方只會讓她更加清醒,促使她更加地努力,去改變自己的命運。

此時已經到了晚春,但花兒依舊盛放,姹紫嫣紅,香味撲鼻。

兩人踏著鵝卵石緩慢行進,時而搭上兩句話,兩人間的氣氛比初始要自然了許多。

就在兩人走過一座假山時,突然聽到一個中年男人爽朗的笑聲,接著又聽他道:“愛妃,九兒如今越發出息了,今日東皋先生還在朕面前夸獎了他。”

這男人的聲音響起后,武青悠便發現身旁的云祺身體突然僵直起來,甚至不再往前邁動一步。

武青悠輕輕挪動了一下步子,透過假山外的花叢間,看到了一座亭臺上,一個身著明黃色龍袍的中年男人正滿面笑意地看著他旁邊的美貌女子。

而在他和美貌女子之旁,還有一個容姿絕世的少年。在看到那少年的一瞬間,武青悠想了起來,這人正是上次在御花園里見到的那個放風箏的少年。

此時,他臉上也揚起笑容,竟比那春桃還要迷人三分。

三人坐在亭子里,氣氛融洽,絲毫不像君臣,反倒像民間的一家三口。

而那個女子,容姿同樣不俗,與少年有幾分相似,此時也掩著唇,面上帶著溫柔的笑容看著父子倆。

武青悠收回視線,落到云祺身上。云祺此時似乎早已經忘記了她的存在,不知不覺間,他也走出了擋住身影的假山后,視線直直地盯著亭子里的三人。

他俊逸的臉龐繃得緊緊的,嘴角也抿成了一線,而明亮的雙眼里閃爍的除了有孺慕,羨慕,同樣也有怨恨和嫉妒……

看著這樣的云祺,武青悠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即便曾經被徐瑩害死,她也曾埋怨過他,可此時此刻,看到他的模樣,她的卻是一陣抽痛。

她突然鼓起勇氣,伸出手握住了他略有些粗糙,且寬闊的手掌,想要給他一些安撫。

云祺看著眼前和睦的一家人,令他氣血翻涌,心神激蕩,甚至想就這么沖出去,對著他名義上的父皇吼一聲,“為什么你生了我,卻從不來看我,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兒子嗎?”

正當他氣血奔騰的時候,突然一雙軟軟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那雙手雖然很小,很柔軟,卻堅定地握住他的手,仿佛要把全身的力量都渡給自己。

他愣愣地轉回頭來,看向面前這個有著一雙明亮灼人眼睛的女孩兒,突然間,他心中的憤怒躁動竟像被一股奇異的力量給撫平了。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手掌里那雙白皙的的小手,良久沒有發出一語。

武青悠不知道他此時心境已經有了變化,看著他垂眸不語,只以為他還在傷心難過,于是她依舊緊緊地握著那雙布著一些粗繭的手。

而這短短時間,她也做出了個決定,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曾經所愛的男人如此卑微,如此痛苦,她要幫助他

握著他的手,她輕輕地說道:“我們去見你父皇。”說著就拉著他比自己大兩號的手掌向前走。

可還沒有走兩步,卻被身后那雙手緊緊地握住了,似乎并沒有跟她往前走的意思。

她抬起眼疑惑地看著他。

而他的臉上卻仿佛撥開云霧的晴天一般,綻放了笑顏,“不用了,我不想見他”

說話間,不顧武青悠的反抗,緊緊地握住她的小手,往回走去。閱讀網

云祺說完,拉著她轉身離開了假山。

他步子很大,武青悠須得跟著小跑才能勉強追上他。

剛剛從云祺的話里,她多少明白了一些,云祺對皇上的怨和恨恐怕已經超過了其他感情,這樣的結果她不想看到,可是卻沒有法子去扭轉云祺的決定。

他一股勁走了很遠后,才突然停下來,對著身后的宮女,太監道:“你們不用跟來了。”說完,依舊沒有松開武青悠的手,繼續往前走去,只是這一次步子明顯小了很多。

武青悠步子漸漸緩下來,喘了幾口氣才平復。

云祺沒有出聲,她也沒有出聲,兩人的身形略微錯開,一前一后,而他們兩人的手一黑一白,一大一小卻牢牢地牽在一起。

周圍的環境不停在改變,直到越來越荒涼,甚至連前世在宮里生活了近十年的武青悠也不知道這是個什么地方。

四周的建筑絲毫談不上巍峨恢弘,斷壁殘垣倒是不少,還滋生了許多雜草。

這里,應該是傳說中的冷宮吧?

只是……她轉頭看向云祺,他為什么把自己帶到這里來?

走到這疏無人煙的地方后,云祺黑沉的俊臉稍微緩和了一些,拉著武青悠的手緩緩朝這片荒涼之地中那塊面積不大的池塘走去。

兩人在雜草中穿行,衣衫拂動雜草發出的悉悉索索聲伴隨著蟋蟀短促而不停歇的“唧唧”聲在這片寧靜而荒涼的地方交錯響起。

沒有幽暗冷寂,陰深孤獨之感,反倒會令人沉靜下來,隨著它的寧靜而心緒漸漸歸寧。

武青悠這時也明白了云祺為什么會來這里,想來這個地方應該是他常來之處,每當心情抑郁無法紓解之時,便來此處坐坐,興許那些煩躁的事情便能隨著這份寧靜而沉淀下去。

云祺不知道武青悠這短短時間內的想法,他帶著武青悠來這個地方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之前他心思有些恍惚,直到走到這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一直拉著她的手,帶著她來到了這里。

只是當他完全清醒過來時,掌心的小手,他卻不知為何舍不得再放開。

他依舊沒有言語,甚至沒有回頭去看一眼那個一直默默地隨著他來此的女孩兒。

池塘邊有一塊半人長的石頭,石頭上沒有青苔,光可鑒人,顯然是經常坐人的。

武青悠這時已經走到了云祺身邊,抬頭看了他一眼,云祺也恰好轉頭看她,即便心里不愿,他還是松開了她軟糯的小手,“剛剛我忘記了……”

武青悠知道他說的什么,在袖子下面握了握汗濕的手掌,朝他微微一笑,“沒有關系。”

云祺點了點頭,沒有提及今日的事情,反倒說道:“這里太荒涼了,我送你回去吧。”

“沒關系,我覺得這里挺好,反正時間還早,就在這里坐坐吧。”說完,她沒有再看云祺,而是撩起裙子往那塊石頭上坐去。

云祺看著她嬌小的身子踏著露出水面的一些碎石跳到了那塊大石附近,白皙的臉在陽光下晶瑩而剔透,他心里仿佛有什么東西突然松動了一下,接著,他嘴角彎了彎,也踩著那些水面上露出來的碎石走到了那塊大石頭上坐下。

“你常常來這里嗎?”云祺原以為,她不會跟自己主動說話,因為從第一次見面起,他就覺得這個小女孩似乎有些怕他。可現在她笑盈盈的臉孔就在自己身邊,清甜的呼吸暖暖的,因為隔得近,她甚至能看到她晶瑩細膩的皮膚上細細的絨毛,在陽光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雖然那光芒很淡,可是卻讓他的心跟著跳躍起來。

他趕緊轉開頭,壓制住自己突然紊亂的心跳,少年的嗓音帶著些些沙啞,卻很動聽,“嗯,小時候常常來,長大了來的機會反而少了。”

武青悠見他轉開頭,眼神微微閃了一下,此時此刻,無論會否導致他繼續厭惡,但她只想他開心快樂,所以依舊笑著說道:“那你是怎么找到這個地方的。”她前世在宮里生活那么久,也沒發現這么個地方,不過就算那時候她知道這個地方,她恐怕也不稀罕來此,環境的美丑,也要心態相符才能體會。

以往,她只喜歡奢華艷麗的東西,這么荒涼冷清的地方,恐怕落到自己眼里,只會央著云祺和姑母,把這里給掃平了重新建造,現在想來,幸好她前世不知道,否則只會讓云祺更加厭惡自己。

云祺抬眼看了一下四周,俊朗的臉上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在回憶,又似乎不愿說出來。

武青悠等了半晌,云祺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她表情有些苦澀,自我排解,興許他已經練成了金鐘罩鐵布衫,并不需要別人的安撫,也可能是自己不是那個能安撫他的人。

雖然有些難過,可她仍強撐著笑容說道:“天色似乎不早了,姑母該派人找我了。”說完,她便站起身來,欲踩著石頭離開,心里也如這一池塘的水,冰冰涼涼的。

可是再邁出一步后,身后卻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把她拉回了大石頭上。

她猝不及防地后退,可那只手卻護著她安穩地落到了石頭上,而她則躺在云祺的臂彎里,仰視著他俊朗的臉龐。

那雙點漆般的眸子仿若星辰一般耀眼,此時近距離地看著她,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又快了幾分,而同時,她也發現,這雙眼睛似乎與前世那雙眼睛,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可是什么地方不同,她不知道。

他沒有言語,任她倒在自己臂彎里。

良久之后,武青悠才臉色紅紅地掙扎著坐了起來。

同時,武青悠雖然沒有再觸及他的身體,可是她總感覺四周的空氣似乎變得滾燙起來,連帶著呼吸也灼熱了幾分。

“小時候,我被其他皇子欺負,沒有能力反抗,害怕母妃擔心,所以只能躲起來,等到天黑的時候再回去。”

他的話語很短很短,可是卻讓分神的武青悠身子微微一震,轉而看向他,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被其他皇子欺負,究竟欺負成什么樣?他雖然一句話概括,武青悠卻知道這期間絕不會僅僅“欺負”一個詞就能概括,否則他為什么要等到天黑,僅僅是害怕母妃為了他擔心。

這一瞬間,她的心再次揪痛起來,不管前世他們的姻緣為何陰差陽錯,但這一世,她既然回來了,就不能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受苦,她要讓他幸福,讓他知道,他并不是一個孤苦的皇子,她要把驕傲,把幸福都給他

武青悠不自覺地再次伸出手握住他比自己大上兩號的手掌,晶亮的眼珠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銀輝,水濛濛的,好似能吸引人的魂魄。

被她拉住手的時候,云祺并沒有掙脫,而是轉過頭看她,那雙眼睛里從最初的害怕變成了現在盈滿了各種復雜情緒的眼神,可并不是別人眼里的輕視和嘲諷,而是一種能撼動他心靈的,連他都無法辨別的情感。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就如此一般,雙手交握,握得緊緊的,看著彼此的眼睛。

良久良久后,云祺才展顏一笑,“你不用想太多了,這么多年我已經習慣了。”這句話說罷,他整個人好像就輕松了起來,看來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狀況,也完全能紓解自己的情緒。

見他笑了,武青悠也跟著放松下來,對著他微微一笑,心里暗暗想著要幫他,但是他知道云祺的驕傲,若是讓他知道自己幫助他,恐怕會弄巧成拙,所以在事情沒有做的時候,她不會告訴他任何事情。

“走吧……我們出來這么久,母后和母妃該找我們了。”說著,他站起身來,拉著她的手并沒有松開。

武青悠“嗯”了一聲,隨著他一起從石頭上站起來。

她一手被他握住,一手提著裙擺,翠綠色的繡花鞋踩著碎石輕輕巧巧地落到了另一邊。

此時陽光正明媚,灑在兩人臉上,把兩人臉上的笑容映照得如絢爛的春花……

“祺哥哥,明日是乞巧節,你出去玩嗎?”走了一段,武青悠跟在他身邊輕輕說道。

云祺沒有回頭,但武青悠看到他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后才回道:“恐怕去不了了,我要在宮里照顧母妃。”

王美人身體健康,根本不需要云祺長期守在她身邊,而云祺這么說的原因,武青悠卻是知道的,云祺身為皇子,沒有皇帝的詔令,是不能夠輕易出宮的,而云祺從小到大,恐怕見到皇上的次數一雙手都數得清,更遑論拿到詔令,出宮去了。

她剛剛那么問只是想確認一下他想不想跟自己出宮去,他的回答雖然是否定的,但她卻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來,他是想出宮看一看的。

云祺即便再冷靜聰明,如今也只是一個少年而已,所以她仰著頭,看著云祺的側面笑著道:“祺哥哥別擔心,姑母會派人照顧王美人的,明日乞巧節外面很熱鬧的,我會求姑母讓你陪我一起去。”

誰想云祺聽了她的話,停住了腳步,片刻后才轉頭看她,“不用了,我不想出去。”

“祺哥哥,就當是陪我好不好?外面很亂的,而我又不想侍衛跟著一起,”武青悠故意如此說,說完對他俏皮一笑,然后松開他的手,向前跑去,便跑便回頭對他道:“就這么說定了,我去求姑母,讓你陪我一起去。”

說完不顧云祺的阻止,蹦蹦跳跳地跑進了坤寧宮。

“姑母……姑母……”見到大殿里已經沒有武皇后和王美人的身影,武青悠朝著內殿跑去。

武皇后正歇了午覺起來,聽到武青悠的聲音,臉上帶笑,扶著旁邊侍女的手說道:“這個丫頭,越來越呼呼咋咋了。”但語氣里沒有半點惱怒嗔怪之意。

過一會兒,武青悠走了進來,看到武皇后后,就笑著小跑到她身邊,“姑母,明日是乞巧節呢”

武皇后正被宮女伺候著梳頭,此時聽到武青悠說話,抬了抬眼皮,笑著看她,“怎么?”

武青悠嘻嘻一笑,沒有繞彎子,直接說道:“青悠想讓祺哥哥陪我出去玩玩,姑母說好不好?”她搖晃著武皇后的手臂撒嬌道。

對于親人,她愿意這樣裝乖賣俏一輩子,只要他們高興同時她也在心里衡量過才這般直接說出來的。

這一世,她明曉事理后,便多多少少知道了武皇后的心思,她這一輩子沒有得到皇上的愛,所以一直把權力牢牢抓在手中,包括皇上去世后,她讓親侄女入宮做皇后,同樣牽制著云祺的皇權。

她相信這一世武皇后的心理同樣沒有變,她早看中了云祺,欲扶他上位的,只要能促進自己和云祺關系,又不會惹出什么麻煩來的事情,武皇后都會極力贊成的。

果然,武皇后聽后,臉上沒什么其他表情,笑容依舊,只是伸出手來點了點武青悠的額頭,“你呀整天就只念著玩,罷了罷了,讓你祺哥哥陪你去玩玩吧,記得別惹事”

武青悠見她同意,臉上的笑容立時如綻開的花兒,湊近了扭著武皇后的手臂,親昵地道:“姑母對青悠真好”

武皇后笑著捋了捋她的發,顯然也很喜歡武青悠對她的親近,她一生無兒無女,難得一個侄女,竟與自己這般親近,她也打心里像疼自己親閨女一樣疼愛武青悠。

“走吧……陪姑母去御花園坐坐,給姑母說說你是怎么拜了東皋先生為師的,想做東皋先生弟子的人多了,你究竟使了什么鬼把戲騙了東皋?”

“姑母說什么呢?青悠才沒有騙先生,青悠是用誠心打動了先生,先生才收我為徒的,青悠一向實誠,就是在姑母面前耍耍嘴皮子,逗姑母開心呢。”

“你呀”武太后顯然被她的話逗樂了,待頭發梳理好后,便站起身來,對著身后的宮女揮了揮手,然后對武青悠道:“姑母還真沒有看出你這個鬼精靈哪里實誠了,你給姑母細細說說,姑母也想知道這當世名家怎么這么有眼光收了我的乖侄女兒呢。”

“好吧那我告訴姑母,其實就是……”武青悠慢慢道來,她拜師一事,只是在跪拜一事上盡量忽略,免得姑母聽后會惹起不必要的麻煩,倒不是說姑母因為心疼她而找東皋麻煩,而是姑母一生皇權至上,不容人挑釁,不管東皋知道她身份與否,都會讓姑母心中覺得是他輕視了自己

還好她刻意忽略并沒有引起武皇后的重視和詢問,這才讓武青悠松了口氣閱讀網

從皇宮里回來后,武青悠這一夜也忙著和流綰做香包。

乞巧節是云國一項古老的風俗,未婚的男女,幾乎都會參加。傳說中,男子臉上的面具如果被某個女孩兒取了下來,那么這個女孩兒將是他命中注定的姑娘。而女孩兒若是能把自己的香包送給心儀的男子,那么也會與之相守到老。

沒有哪個年輕人不向往這樣浪漫而多情的邂逅和命定之約。所以每年的乞巧節,街上都是帶著面具的未婚男子,以及腰上掛著香包的妙齡少女。

武青悠對著燭光一針一線的細細縫著,流綰沒有打擾她,只是在心中奇怪,明明早上出去的時候一點都沒興趣的樣子,哪想回來就便了個模樣,她早給小姐做好了香包,可是小姐只看了一眼,便說要自己親自動手,這一坐就是幾個時辰。

光影在她稚嫩的臉上搖曳不定,可是她垂著的眼眸卻非常認真。

“小姐,快到子時了,還是先歇了,明早再做吧。”流綰站起身來,開始整理凌亂的桌面。

武青悠依舊盯著香包,一針一線地仔細繡著,“馬上就弄好了,你先去睡吧,我弄完這里就睡。”

流綰打了個哈欠,然后說道:“那我先去給小姐打水。”

武青悠輕輕“嗯”了一聲,然后繼續繡……

又過了一刻鐘,終于把香包做好,她伸了個懶腰,然后拿起做好的香包,對著燭光擺弄著細看,看著看著,眉梢眼角都帶上了笑容。

流綰走進來,看到她的模樣,嘴角也跟著拉開一絲笑容,可她沒有問小姐這香包是繡給誰的。

如果是早幾日,她斷不會懷疑,畢竟只要參加乞巧節的姑娘們都會佩戴一個香包,只是今日小姐進宮回來后,就像變了一個人,不止親手做香包,做完后,那臉上的笑容更是……

“小姐,快洗漱吧。”流綰又催促了一聲后,武青悠才輕輕放下香包,站起身來,臉上的笑容依舊,“好吧,我自己來,你去睡吧。”

這次流綰沒有再說什么,把東西弄好之后,就退了下去。

武青悠洗漱完,吹滅了蠟燭便上了床。

可是上床之后,卻怎么也睡不著,她不時地抬起自己的手,對著淡淡的月光看了一遍又一遍。

腦子里不斷回放著白日里,兩人手牽手的情景,她能感覺到,這一世云祺對她的態度有很大的不同,以往他總是對自己笑,可是每當自己靠近他時,卻覺得他好遙遠,想伸手去觸摸,卻永遠也觸摸不到。

而現在……她似乎漸漸能觸碰到他心里的那道門了。

她想著想著,臉上帶著甜美的笑容沉入了沉沉的夢鄉里。

第二日,依舊早早的起了床,雖然昨夜興奮了很久才睡著,但她面上依舊精神飽滿,這得歸功于每日堅持練功。

把每日例行做的事情做完后,就已經快巳時了。

武青悠這才沐浴更衣,然后在流綰的幫助下,穿衣打扮。

今日的武青悠穿了一件玫粉色的長裙,腰身處,繡了一小圈斜飛的白色牽藤,看起來纖腰玲瓏,不盈一握,裙擺很清逸,同樣點綴著幾朵小巧的白色花朵。

這玫粉色的裙子一上身,襯得她肌膚瑩白,好似輕輕一掐便能滴出水來。

頭發仍舊如常梳著兩個圓圓的小髻在頭頂兩側,只是發間也別了兩朵白色小花,看起來就像小小仙娥一般,嬌俏且靈動。

收拾妥當后,連流綰都忍不住贊了一句,“小姐真美”

武青悠聽后,心里美滋滋的。

女為悅己者容沒有一個懷春的少女不愛美的。

“走吧流綰,我們出去了。”武青悠笑著回頭對流綰道。

流綰應了一聲,懷里揣了一些碎銀子,就和武青悠一道出門去。

“今日還有個朋友要和我們一道,這會兒我們先去接他。”坐在馬車里,武青悠對流綰解釋道。

流綰微微一笑,應了一聲,沒有說話,心里卻有八成肯定,這“朋友”肯定非同一般。

武青悠沒有發現流綰笑得別有深意,只撩開簾子看著馬車外熙熙攘攘的街道,驚道:“人好多呀”

流綰這時也湊了過來,“每年都這樣,小姐還吃驚什么呢”

武青悠自知失言,畢竟她重生回來前,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參與過這樣的活動,所以現在于她而言又是陌生新鮮的。

馬車在人群里行走得很困難,但也只花了近一個時辰就到了皇宮。

武青悠吩咐流綰在馬車上等著,自己則跳下了車。

看到宮門前那個一身黑衣的少年,武青悠臉上的笑容瞬間綻放。

“祺哥哥,你等久了吧?”武青悠快步跑了過去。

云祺看著她朝自己跑來,晶瑩的眼珠像璀璨的寶石一般耀眼,而臉上的笑容,卻仿佛映入了他心里,讓他不知不覺也揚起了嘴角,“沒有,剛剛才到。”

“那走吧,今日街上很熱鬧,到處都是人”

云祺任由她拉著往馬車跑去。

給流綰和云祺互相介紹過后,流綰給云祺行了禮,便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不再吭聲。

馬車噠噠噠地朝鬧市行去。

車上,武青悠一直在跟云祺絮絮叨叨,說著乞巧節的風俗,云祺臉上一直帶著微笑在聽,武青悠在說到面具和香包的傳說時,還刻意看了他一眼,可是沒發現他臉上有什么特別的表情。

這時,馬車也到了集市,于是三人下了馬車,步行朝前走去。武青悠看到路邊的面具攤,試著朝身邊的人問了聲,“祺哥哥,你要買個面具戴上嗎?”

云祺卻是笑了笑,“不用了,”

武青悠輕輕“哦”了一聲,有些失望,可她話音剛落,身邊之人卻又說到:“那你可有準備香包?”

武青悠垂著的臉倏地染上一抹紅霞,擺了擺手忙掩飾道:“沒……沒有”

其實云祺是逗她的,見到她那模樣就知道她肯定準備了香包,卻在正準備說話的時候,卻見武青悠臉上的紅霞漸漸消退,眼睛則盯著遠處。

云祺順著她的眼神看去,卻是一個容貌艷麗的姑娘……閱讀網

武青悠看著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盛裝打扮后的徐瑩,今日她穿著鵝黃色的絲綢長裙,裙身上點綴著大小不一的斑斕蝴蝶,頭上的發髻也簪著同一色的絹花。僅僅一個背影就能讓人迷醉,而徐瑩的容貌卻更為這一身衣著增添了幾分亮色。

徐瑩并沒有發現兩人,武青悠強迫自己收回視線,轉頭卻對上云祺的目光,他點漆般的眸子深邃幽深,此時盯著她看,竟像是要把她的魂魄吸入其中一般。

武青悠吸了口氣,見他沒有發現徐瑩,也暗暗松了口氣,畢竟前世里云祺很寵幸徐瑩,這一次她早早地與徐瑩斷了交,若無意外,徐瑩則不會再因為自己而成為云祺的妃子。

“你怎么了?”云祺見她愣神,輕輕地問了一句。

武青悠回過神來,抬頭朝他微微一笑,“沒事,”然后頓了頓,又道:“我們走吧,今天集市人多,還會有很多活動,很好玩的。”

云祺見她臉上又重新浮上笑容,嘴角也跟著彎了彎。

而此時,徐瑩也已經消失在人群里。

武青悠走在云祺的左邊,而她的另一邊則跟著流綰,畢竟是一年一度的盛大節日,就連流綰這丫頭也興致勃勃的,一路上不停地東瞅瞅西看看。

武青悠則繼續和云祺一面聊著,一面在人群里穿梭。

“每年的乞巧節你都會來?”云祺突然問道。

武青悠沒聽出什么問題,輕輕地“嗯”了一聲,應完之后,還笑瞇瞇地對云祺道:“是呀,每年都會來”

可武青悠沒看到云祺的臉色微微有了些變化,然后又裝作無意地隨口問道:“那你的香包可有送出去過?”

此時她心神松懈,并沒細想,隨口就答道:“有呀”答完后才反應過來,而她說的“有”還是前一世未入宮之前,和徐瑩一起去乞巧節玩,被她攛掇著給一個少年公子送了香包,但那個少年公子并不領情,還把她的香包丟到了地上,當時她氣得火冒三丈,當即就回家讓人把那少年綁了,為此還惹下不小的麻煩。

武青悠回憶了一番,發現身邊的人突然沒了聲音,而當她轉頭看去的時候,他也正好朝她看來,俊朗的五官帶著燦爛的笑容,對她道:“那人是誰?”

不知為何,看到他這個笑容,武青悠卻覺得背后涼颼颼的,連忙訕笑,“沒誰,就一個路人,我那不是沒送出去,隨便給人的。”

聽他這么說,他臉上的笑容終于正常了一些,“那為何今年不做香包了?”

武青悠一直沒有把香包掛在腰上,特別是在云祺問她有沒有做香包后,她更加不敢把香包拿出來掛腰上了,此時見他又問,她下意識地又把袖子里的香包往里攏了攏,心里很糾結,這費了一晚上功夫做出來的香包究竟要不要拿出來送給他,萬一他不收怎么辦?那樣兩人間得關系又變得尷尬了,現在這樣的局面是她好不容易才盼望來的,她不想親手破壞掉。

可她沒看到云祺在問過這話后,目光盯著她微微擺動的袖子輕輕笑了笑。

集市上很熱鬧,有玩雜耍的,還有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賣。武青悠的心思很快也被這熱鬧的環境給吸引了過去。

一路走走停停,不時在一些小攤前面流連。

如云祺一般沒帶面具的人也有不少,所以幾人也不算太過另類。

只是當武青悠等人又在一個捏泥人的小攤前停下來的時候,她分明感覺到有一雙眼睛似乎一直在盯著她。

可每當她回頭,四周都是來來往往的路人,沒有令她懷疑的人。

如此幾次后,她也不再去管那道視線,只拉著云祺和流綰繼續游玩。

當武青悠幾人看過雜耍后,嘈雜的人群后突然傳來一聲如鶯啼般婉轉動聽的聲音,不用回頭,她已經猜到了身后是何人。

若是平日,她肯定不會理會她,徑直離開,可是……今日有云祺在,她不想給云祺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也不想讓徐瑩有機會來挑撥他們。

同時,心中也有些黯然,她原以為自己與徐瑩絕交了,徐瑩就再沒有機會和云祺認識,可現在……

她深吸了口氣,沒有去看云祺的眼睛,她害怕從他眼里看到他對徐瑩的欣賞以及喜歡,即便她想努力改變,但感情的事不是她想控制,想改變就能做到的。

徐瑩見武青悠回頭看自己,臉上露出熟稔的笑容,帶著丫鬟慢慢走上前去,“青悠,好久不見。”

若是之前,她不會主動再與武青悠打招呼,可是她早早地看到了她身邊的這個少年,少年面容俊朗,周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可是與這氣息相對應的也是一種迷人心醉的氣勢,即便是她爹,她的哥哥們,也沒有這種只看一眼便令人折服的氣勢。

憑她的眼光來看,這個少年絕對不一般,所以她打算賭上一把與武青悠打招呼,若是武青悠沒有當著他的面對自己發脾氣,那么十之,這人是宮里出來的,因為京中所有出色的望族子弟她都是見過的。若是發脾氣,她也有辦法讓自己在這個少年面前轉劣勢為優勢。

可是徐瑩沒料到武青悠是這么個表情,即便她沒有發脾氣,可是臉色淡淡的,自己的熱情就像被潑了一盆涼水,可她仍舊強笑著走到武青悠面前,目光卻從武青悠轉到了旁邊那個少年的身上。

看到少年的目光后,她卻是吸了一口氣,原以為憑自己的容貌,任何男人都會有幾分動搖,可是面前這個少年,卻是只看了她一眼,便轉開了頭。

但是那一眼,卻如極寒的冰,不帶任何感情,更沒有別人眼中的驚艷和迷醉,反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

厭惡不錯,云祺剛剛已經發現從這個女孩兒出現后,武青悠身體立即僵硬起來,而她臉上閃過的那些細微表情都沒逃過他的眼睛,眼前這個女孩兒顯然不是她的朋友。閱讀網

徐瑩看清了云祺的表情,臉上的表情很是復雜,可她心機城府畢竟不比一般,片刻功夫,臉上又是一副柔婉的笑容,說道:“曉嵐在前面等我,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再會”

說罷,眼神掃過云祺,點了點頭,然后便轉身離開了。

她這一舉動倒讓一直沒正眼瞧她的云祺眼神微微閃了閃,但面上依舊無甚表情。

武青悠見徐瑩主動離開,暗地里稍稍松了口氣。

然后轉頭看云祺,見他正瞧著自己,便朝他露出一個笑容,“我們走吧,晚點天黑了,還會有焰火。”

云祺“嗯”了一聲,便隨她轉身朝另一面轉身離開。直到走了很遠,云祺也沒有主動問及她和徐瑩之間的事,這讓武青悠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逛街是件消耗體力的事,時間也同樣流逝得飛快,轉眼間,天色便暗沉了下來。各種燈籠沿著河岸蔓延到集市,逐漸被點亮。

暈蒙的燈光下,集市上依舊川流不息……

流綰走了一下午,早累得腿腳發酸,武青悠因為這段時間的訓練,身體越來越結實,逛個街還不至于覺得疲累,但流綰畢竟不是自己,于是看了看天色,對云祺道:“焰火還得過一會兒才放,我們先去茶館里坐一會吧。”

云祺朝她微笑著點了點頭,“好”

可當幾人走進茶館的時候,才知道并不只有街上才這么多人,茶館里同樣坐滿了人,甚至連落腳都有些困難,武青悠嘆了口氣,拉著兩人走出來,看了看人頭攢動的街道,突然眼睛一亮,“不如我們去河邊,這會兒還能放一放河燈。”

云祺自然沒有意義,流綰聽后也是欣然同意,只是這里離城中那條河還有一段距離,這么走過去,也不知道流綰撐不撐得住。

流綰見她家小姐盯著她,她立馬明白了意思,于是說道:“沒關系,我還能堅持一會兒。”

流綰如此說了,三人便朝著河邊的方向朝前擠去。

用了近兩刻鐘,三人才走到河邊,這條河橫穿整個云國都城,平日里不人在河里清洗衣物,但到了這種特殊的節日,河面上便會有不少的畫舫游船,都是些富家子弟或者小姐們才能上去。

今日同樣不例外,河面雖不是很寬,但容納幾只小小畫舫還是無妨,河邊的人雖不及集市里的人多,可沿河下去,也有不少人在這附近放河燈。

畫舫上時而有琴聲歌聲傳來,更有公子小姐們的嬉笑聲,三人踏上橫跨河面的橋,流綰更是累得一屁股坐在了石墩上,呼呼喘氣。

今日月色也正好,碩大的圓盤掛在中空,即便橋上沒有燈籠,也能在月光下看清對方的容貌。

武青悠和云祺并排站在橋上,此時有細微的風輕輕吹過,兩人的頭發也輕輕飄動。

“祺哥哥,你有什么夢想嗎?”在這種環境下,武青悠吹著微風,心神放松,不知不覺就問出了口。

云祺聽到她的問話后,身體微微一僵,但片刻后,他卻回答了她,“小時候,我想讓他常常來看看我,現在……”他處于變聲期的嗓音帶著淡淡的沙啞,并不難聽,反倒在這個遠離了喧囂的靜寂河岸顯得格外好聽。

“現在什么?”武青悠轉頭看著他的側臉,月光下,他俊朗的五官被籠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輝,眼睛里卻折射著非常耀眼的光芒。

“現在,”他緩緩側轉頭來,臉上帶著迷人的微笑,“我同樣想讓他看著我……”

“啊?”武青悠沒太明白他這兩句話有什么差別,可是云祺已經轉過了頭去,她也不好再問,而是同他一般仰望著天空那輪又圓又亮的銀盤。

流綰坐在一旁沒有說話,看著小姐和“他”站在橋上,兩人時而對望一眼,臉上都露出會心的微笑,好像這一刻,整個畫面中就只剩下他們兩人,月亮下,兩人相對而立,目光相接,眼里似乎再沒有別人……

就在兩人隨意說著什么的時候,突然天空中傳來一聲巨響,嘭……

兩人齊齊抬頭,絢爛的焰火在空中綻放,把整片河岸都照亮了。

那些聽到聲音的游人,紛紛從集市里涌出來,原本安靜的橋上瞬間擠滿了人。

就連船上那些公子小姐們也都紛紛出了畫舫,站在船頭仰首欣賞焰火。

“嘭”“嘭”“嘭”……初始焰火只是陸續升空,待到河邊擠滿了人之后,卻如同百花齊放,瞬間就把天地給照亮了,那輪明月也只成了背景。

岸邊呼聲不斷,隨著焰火升空,人們的情緒也達到了,甚至有人在岸邊蹦跳,把人擠下了河。

焰火持續的時間不長,還不到一刻鐘,眼看絢爛的天空漸漸歸于黑暗,那些游人的興致也慢慢降了下去。

武青悠抱著橋上的石柱,仰著頭,流綰和云祺在她身邊,而他們周圍早擠滿了人,連動一下都困難,剛剛大家都在注意看焰火,此時焰火熄滅,武青悠就被這壯觀的人群給嚇住了。

哪想在此時,突然有人驚恐地大喊了一聲,“著火了……”

這一喊不要緊,卻聽岸邊接連響起無數聲“咚”“咚”“咚”,重物接連落水。

武青悠還沒看清楚發生了什么事,就被云祺護到了懷里,同時周圍接二連三地響起驚叫。

雖然有云祺做了肉盾,但身體依舊在不停地被推攘,武青悠見流綰差點被人群擠開,立馬伸手把她拉了回來,這才轉眼四下看去。

這一看不要緊,卻看到河里的一艘畫舫燃了起來,那火原本不大,可是船上的小姐公子們并不救火,只知道逃命,這時又剛好起風,沒多久,那艘畫舫火勢就旺起來,而岸邊的人更是受了驚嚇,不停地驚叫,擁擠,一時間,越來越多的人被擠下水……

“別怕……”頭頂上傳來云祺的聲音,稍稍平復了她心底升騰的恐懼和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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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周圍的那些人卻絲毫沒有冷靜,反倒越來越混亂,武青悠死死地拉住流綰的手,可還是抵不過眾人的推攘,片刻功夫,流綰就被人群擠開了。

“流綰……”武青悠焦急地大聲喊著被推得越走越遠的流綰,奈何她的聲音在眾多驚慌的叫喊聲中激不起半點波濤。

云祺見狀,眉尖緊緊蹙起,兩人所站的位置被越擠越小,懷中的她被擠得臉色越來越難看。

就在武青悠六神無主的時候,突然腰間一緊,接著腳底落空,身上被推壓的力道也完全消失,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被云祺抱著離開的石橋,飛翔在空中。

她張大了嘴,甚至來不及做出相應的表情,兩人又落到了地上,她回過神,仔細一看,原來兩人落腳的地方是一艘畫舫,這畫舫離燃起來的那艘還比較遠,但船上的人也早跑光了。

所以兩人身邊并沒有人,反倒是岸邊和橋上堆滿了人,人人臉上都是驚慌無措……

“祺哥哥,流綰她……”此時脫離了危險,但心一點都放不下來,因為她在這邊看到,岸上的人都是拼了命地亂擠,流綰沒有跟她練武功,要是被人擠倒了,那該怎么辦?可是云祺是一國皇子,他會為了一個婢女再去冒險嗎?

云祺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了她的猶豫,松開她的手,對她道:“你就站在這里等我,別離開,我去找她。”

他說話的時候臉上雖然沒有多少表情,可是武青悠心里卻突然一暖,對他道:“謝謝你……”

云祺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珠,微微一笑,“別擔心,我會把她帶回來的。”說完之后整個人憑空飛起,朝擁擠的石橋上而去。

若說這場事故誰感受最深,那一定是武青悠,別的人都在驚慌中拼命想逃離這里,但武青悠此時暫時安全,所以她能看到每一個細節,她看到不停有人被擠下河,還有人被推倒了,卻再也站不起來,無數雙腳從他身上踏過,他掙扎著想起來,可最后就再無聲息……

武青悠倒吸了口氣,忍住眼中翻涌的淚意,轉開了視線。她沒想到僅僅是燃了一艘畫舫,竟然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時間慢慢流逝,武青悠就像獨立在這場混亂之外,她閉著眼睛,靜靜地等待云祺回來。

可是一盞茶后,云祺沒有回來,一刻鐘后,云祺還是沒有回來……

而身邊的驚呼聲越來越大,還有孩童尖銳的哭聲……

就在這時,她感受到陣陣灼熱的氣息吹拂在身上,她猛地睜開眼睛朝后看去,原本那艘燃燒的畫舫火勢熊熊,被風吹動,連著著幾艘畫舫都燃燒了起來……

她所在的這艘畫舫還沒燒起來,可是再多呆片刻,恐怕會一齊被燒。

畫舫的船板就在腳下,可是岸上全是擁堵的人群,就算她上了岸,恐怕不是被擠入水中就是被人踩死,如今的境況就像是被逼入了一座孤島上,看著后面的熊熊火焰,四周沒有立足之處的河岸,武青悠眼里也露出了驚慌之色。

那灼熱的火焰浪潮一波一波隨風飄來,吹拂在她身上,灼得人肌膚生疼。

她不停地回望岸上,云祺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那火焰乘風而來,離武青悠越來越近……

無法之下,她咬了咬牙,轉身跳入了河中。

河里也掉下了不少的人,但都趴在岸邊,無法上岸,武青悠順著河往火勢對面游去。

也不知道游了多久,她感覺自己的力氣一點點地快要耗光了,想找個地方上岸,可是岸上的人依舊沒有減少,她也只能學著其他被擠下河的人一樣,趴在岸邊。

“咚”“咚”“咚”仍舊不停有人被推擠下河。

大約三刻鐘后,那彌漫的火光不知道怎么熄滅了,岸上擁堵的人群也漸漸稀疏了,武青悠才隨著河里的人一起往岸上爬去。

待爬上了岸,武青悠沒有理會自己全身濕透,而是順著河往上跑去。

她心里焦急,自己在河里泡了這么久,不知道云祺找到流綰沒有?還有自己所在的那條船被燒了,不知道云祺回來看到了會不會擔心。

這么想著,她腳步就越快,可她在水里泡了太久,身體有些發虛,一個不小心就撞到了人,還有什么東西似乎被撞掉了,但因為天太黑,她又太心急,根本沒有發現。

草草地對著被撞的人道了聲歉,就繼續往前跑去。

這場火災發生的時候,云諳隔得遠,并沒有親身經歷,而是聽說過后,這才走過來,但是臉上的面具還沒來得及取下來,就被一個女孩兒撞到了。

面具落地,他沒急著去撿,因為他看到了眼前撞他的人正是有過兩面之緣的那個女孩兒,此時她頭發和衣服全部濕透了,看起來有些狼狽,晶瑩的肌膚上還有水珠滑落,她一臉的焦急,甚至沒有抬頭看他一眼,便匆匆離開了。

他笑著搖了搖頭,似乎見面三次都是這么匆匆而過……

他看著她的身影漸漸走遠,消失在人群里后,這才彎身拾起地上被她撞掉的面具,正準備起身,卻發現離面具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粉色的香包。

他一同拾了起來,嘴角微微一彎,是她掉的么?

然后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手里的面具和香包,燦爛的笑容漸漸浮現在他俊逸出塵的臉上。

他也聽說過那個傳說,只是這面具不是人家取的,香包也不是她主動送出的。可他渾不在意,把兩件東西都收入了懷里。

云諳的身影只停留了片刻,便順著人群離開了岸邊。

武青悠匆匆趕到橋頭的時候,橋上幾乎已經沒有了游人,卻有不少官差挎著刀在四周巡視。

她惦著腳尖四下看了一遍,根本沒有云祺和流綰的身影。她心里慌慌的,走到官差面前,輕聲問道:“請問一下,有沒有看一個穿黑衣的英俊少年,大概有這么高。”武青悠比劃了一下。

那官差想了想,似乎想起來有這么個人,于是說道:“剛剛似乎有這么個人,他也在找人,”說完打量了一番武青悠,“他找的人是你吧”閱讀網

武青悠趕緊點了點頭,“那他現在在哪兒?”

官差指了一個方向,“和一個女孩兒往那邊走了。”

聽到云祺和一個女孩兒在一起,武青悠頓時松了口氣,還好,還好,他們兩人都是安全的。

得到官差指路,武青悠道了聲謝,便又匆匆離開了橋頭。

經過一場混亂,城中的人明顯少了很多,若是往年,此時還人聲鼎沸,熱鬧喧騰,而眼下,寬敞明亮的大街上除了小攤販,游人幾不可見。

武青悠提著的裙子往前跑,不時地東張西望,可是走完一條街還未見到云祺和流綰的身影。

她停下腳步,站在岔路口,抹了一把被水浸濕后服服帖帖地黏在臉頰上的頭發,明亮的眼珠不時翻動,顯得有些焦急。

這三條路究竟要走哪條才好?

最后她還是選擇了直著的那條,這一次沒走多遠,她就看見了一個黑色的身影在前面不遠處。

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張開嘴正準備喊,表情卻突然僵住……

云祺身邊的確有一個女子,可那不是流綰,那一身鵝黃色的長裙,婀娜的身姿,正是下午才見過的徐瑩。

她為什么會在這里,為什么會和云祺一起?

明媚的笑容一點點從她臉上消失,剩下的只有慘白慘白的臉色。

她嬌小的身子站在街道中,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緊緊握起……

的衣服被晚風一吹,她身體不由得瑟縮了一下,可那雙明亮的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前方……

徐瑩如花的笑靨不時地綻放,雖然只有半個側臉,可那笑容依然刺痛了她的眼睛。

云祺自始至終沒有轉一下頭,武青悠無法看清他的面容,可她心底卻有一層深深的恐懼,害怕他臉上同樣露出溫柔的,開心的笑容。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視線依舊纏繞在前面兩人的身影上,無法移開。這一場混亂,自己和云祺走散了,可徐瑩竟能夠遇上他,難道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是她想破壞也破壞不了的?

腳下無意識地后退了一步,臉色更加慘白。

重生以來,她積聚的勇氣在這一刻流失殆盡,無論如何,她就是無法超前邁出一步,或是張嘴喊他一聲。

兩人的身影越走越遠,最后兩人一齊走進了一間茶社,武青悠僵硬的臉上終于擠出一絲苦苦的笑容,她抬了抬腿,不知道自己是要上前去,還是轉身離開。

前一世,云祺對自己的寵愛是假,已經毋庸置疑,可對徐瑩呢?徐瑩于他沒有威脅,所以他對徐瑩表現出來的才是真正的寵愛。

重生一世,難道云祺就不會被徐瑩吸引了嗎?她不相信,正因為如此,所以她很害怕,害怕云祺會再次愛上徐瑩,命運再重來一次。

若是以往的她,或許真的會受打擊離開了,可現在呢?既然一切都要靠自己去爭取去改變,那么她就不能放手,即便結果還是可能不會改變,但她不能眼睜睜地等著它發生。

想到這里,她深吸了一口氣,眼中也重新燃起明亮的光彩,然后提著裙子朝云祺和徐瑩消失的茶社跑去。

就在她喘著氣跑到茶社門口的時候,門簾突然被挑了起來,出來的卻是云祺,徐瑩還有……流綰

武青悠來不及想明白為什么流綰也在這里,卻對上云祺的眼睛。

他看到自己的那一剎,眼里閃過的驚喜沒有逃過她的眼睛,可是下一瞬,驚喜消失,轉而浮上一層惱怒之色。

他疾步走到她面前,看著她狼狽的模樣,眉尖擰起,“你怎么了?”

武青悠扯了扯黏黏的衣服,尷尬地說:“我掉水里去了。”

這時,流綰也走了過來,可她走路的時候一拐一拐的,很不自然,還沒走到武青悠面前,鼻子已經紅了,“小姐,你沒事……”

武青悠見她這副模樣,很顯然是受了傷,趕緊上前兩步扶住她,“流綰,你傷哪里了?”她還記得在畫舫上看到的情形,心里咯噔了一下。

流綰搖了搖頭,“我沒事,就是被人推著走的時候崴了腳,”說著她替武青悠理了一下頭發,“小姐你有沒有受傷?”

武青悠看著她關切的眼神,心里一暖,眼神掃過云祺,見他也直直地盯著自己,還未完全長開的五官故作老成的板著臉,可是眼里卻流露出濃濃的關心,于是對著兩人笑道:“我沒受傷,就是掉水里泡了一會兒,現在好了,你們……是怎么遇上的?”

她這話雖然問的是流綰和云祺,眼睛卻不經意地朝站在一旁的徐瑩掃去,徐瑩臉上也同樣露出關心,但她聰明的沒有上前搭腔,也是害怕武青悠在云祺面前不給她面子。

云祺還未說話,流綰卻回答道:“我被推著走了好遠,最后索性擠進了這間茶社,害得七皇子找了好久才找到。找到我之后,七皇子就去找小姐你,可是一直沒回來,流綰好擔心……”

這期間,流綰并不知道有多危險,有多驚心,反倒是云祺,恐怕在沒找到自己的時候心里也是很著急的,否則不會在剛剛見到自己的時候露出那樣的神色。

聽到流綰的話,徐瑩垂著的眼眸亮了一下,她在見到云祺的時候就覺得他身份不凡,沒想到竟然是皇子,她也聽聞過皇上最寵愛的是九皇子——靖王云諳,但眼下這位,她再次打量了一番云祺,不管的容貌還是氣質,都是上上之選,即便是不如九皇子得寵,也足以蓋過京中任一王族子弟。

武青悠聽后,目光同樣掃過徐瑩,然后收回視線,看著云祺道:“謝謝你,祺哥哥”

云祺臉上露出笑容,看著武青悠的雙眼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閃爍,過了片刻,他道:“我送你們回去吧,”

從開始到現在,似乎他們三人都刻意忽略了徐瑩的存在,流綰忽略那是因為她也同樣討厭徐瑩,可是云祺同樣也似乎不認識這么個人,這讓武青悠心里暗暗高興。

(親們,七夕快樂)閱讀網

可她微紅的臉龐上,小巧好看的眉毛漸漸地壟了起來,那模樣不似羞澀,反倒有些懊惱。

云祺沒有出言催促她,只盯著暈朦的燈光下,白皙透紅的肌膚泛著瑩潤光澤的她,此時她咬著微紅的唇,擰著好看的眉,那模樣雖算不得極美,可卻令人觀之舒心,仿佛只這么看著她,便能讓心漸漸安寧下來。

搜遍了袖子,武青悠終是沒找到那個繡了一整晚才繡好的香包,她有些泄氣,可也無可奈何,只能抬頭看著云祺道:“那我……進去了。”

她一抬頭恰好對上云祺墨黑的眼珠,心里一慌,匆匆轉身進了門。

看著她的身影被朱紅色的大門掩住,他才緩緩轉過身,朝街道另一頭走去。

關于香包的事,他沒有太過放在心上,在他看來,真正喜歡的東西,他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努力得到,至于是不是命中注定,他不關心,他會用行動證明即便老天沒有眷顧他,他也會把該得到的都握在手中。

武青悠一口氣跑進內院,心口“噗噗”直跳,即便這一夜發生了這么多事,與想象中差距甚遠,但也是云祺和她一起過的乞巧節,所以她心里仍然是高興的。

緩下腳步,臉上漾出淡淡的笑容,慢慢朝自己的小樓走去。

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明日便要去青峰山跟東皋先生學習,而這件事,還沒跟爹細說的,于是匆匆往回走,待回到寢室時,流綰上了藥,這會兒正在房中坐著等她。

她沒讓流綰動手,自己找了身衣服換上,又把頭發擦干,才出了房間往武承義的院子走去。

遠遠地,看到爹房間的燈還亮著,她小腿邁得更快。

武承義此時正在房間里看書,聽到敲門聲,他清了清嗓子道:“進來。”眼神依舊停在自己手中的書冊上,

武青悠走進房中,看到爹爹半瞇著眼睛就著燭火看書,于是小跑著過去,撲在武承義的身上,“爹爹,這么晚了還看書會傷眼睛的。”說罷,撒著嬌把他手中的書奪了過來放在一旁的書桌上。

武承義也不惱,任她把書拿了過去,然后彎身把武青悠抱了起來,放在自己大腿上坐著,“聽說你今晚帶著流綰出去了?”

武青悠臉一紅,知道爹爹暗藏的意思,于是嘟了嘟紅唇說道:“每天在家呆著怪悶的,女兒就是出去看看熱鬧。”

武承義也不戳破她,臉上依舊帶著笑容,用寬大粗糙的手摸了摸她的頭發,這一摸讓他臉色微微一變,“怎么頭發濕了?”

剛剛來得匆忙,頭發還沒完全擦干,她害怕爹爹擔心,于是笑著說了聲,“剛剛洗頭的,”說完立馬轉開話題,“爹爹,給你說個好消息。”

武青悠盯著她紅撲撲得意洋洋的小臉,微微一笑,問道:“什么好消息?”

“爹爹知道東皋先生嗎?”

看著女兒臉上洋溢的笑容,武承義有些微的疑惑,過了片刻才點了點頭。

武青悠見武承義點頭,嘻嘻一笑,摟著武承義粗粗的脖子嘻嘻一笑,“爹爹,從今以后,青悠可是東皋先生的第三位弟子了喲。”

“什么?”武承義膛著目,似沒聽清楚一般。

武青悠臉上依舊笑著,心里因為爹爹驚訝的模樣暗暗開心。

可她還未笑完,就被武承義抱著放在了地上,而他則弓著身子湊近看著她紅撲撲的小臉說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東皋先生乃當世所有文人雅士心中的一尊神,武承義雖然是個武將,但同樣也是一個文人,所以聽到武青悠的話后,他心中震驚不已,同時也有些疑惑,因為他也了解東皋先生收徒嚴謹,到現在也只收了靖王和文淵閣大學士的公子,此時突然聽到自己女兒也成了東皋的弟子,他當然會大吃一驚。

武青悠見爹爹劍眉隆起,抬起小手輕輕撫上他濃黑的眉,然后輕聲說道:“爹爹不信嗎?”她看到爹爹眼中的震驚和疑惑,然后才輕聲解釋道:“明日青悠就去青峰山了,爹爹不信的話跟我一起去吧。”

武承義這才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一絲似寬慰似高興的表情,他摸了摸武青悠只及自己胸口的頭,“傻丫頭,爹爹剛才是沒反應過來,”雖然疑惑,但他看著女兒澄澈的目光,便知曉她不會說謊,“爹爹自然相信你,東皋先生乃當世大儒,你既然能拜在她門下,就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要辜負先生的教導。”

武承義并沒有詢問她如何拜師,只選擇了完全相信,這讓她心中暖暖的,“爹放心,女兒不會讓爹爹和先生失望的。”

武承義點了點頭,臉上帶著為人父母的驕傲笑容,“我的女兒自然不會讓爹爹失望。”他看著自己女兒一張稚嫩得還沒完全張開的臉,可面上的自信神彩卻是讓他這個當爹的都有些愣怔,雖然知道女兒近來有些不同了,看她每日堅持讀書和練功就知道,卻沒想到轉眼功夫,她竟然成了當世大家的弟子。

可他沒有再說什么,不管女兒是好是壞,都是他武承義的女兒,是他的驕傲

武青悠從武承義的房間出來后,蹦蹦跳跳地往自己院子走去,她沒想到爹爹這么支持相信她,原以為爹爹會詳細地問一問拜師的過程,害她過來的時候一直在打腹稿,哪想爹爹根本不問,只聽她說的,且完完全全的支持信任。

她臉上掛著幸福開心的笑容,連帶看著今晚的月亮也特別漂亮。

回到院子的時候,流綰還未歇著,坐在凳子上等著她。見她回來,流綰想要站起來,武青悠趕忙把她按下去,“你要做什么,我來,你腿才傷了,好好歇著。”

流綰只能任由她按著自己坐下,然后笑著道:“就是東西收拾好了,小姐看看還缺什么不?”

成為東皋的關門弟子后,每個月必須在青峰山呆十天,跟著先生學習。而先生每月會開壇授課三次,作為他的關門弟子,也必須出席。所以流綰收拾了東西,就是準備上山去呆十天的。

武青悠草草翻弄了一遍,就是一些衣服和日常洗漱用品,于是點了點頭,“就這樣吧,該帶的都帶齊了。”

前前后后有幾個童鞋催更了,但因為老文還沒完結,所以無法加更,只能抱歉了,另外從明天起,就是九皇子云諳的戲了喲,嘿嘿,喜歡他的親們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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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峰山上茂林修竹,蒼翠欲滴,武青悠穿著一雙軟底繡金絲鞋拖沓著步子,抹了抹額間的汗,然后回頭看向已經落了大半截的流綰,揚聲說道:“流綰,你要是累的話先找個地兒歇一會兒。”早上起來,武承義拉著她絮絮叨叨一番后,時間就晚了,眼看日上中天,辰時早過,武青悠心里慌慌地一個勁兒地往山上爬。

流綰知道自己身體折騰不快,害怕小姐誤了時辰,于是撐著路邊一棵大樹,喘著氣兒說道:“小姐別管我,先上山吧,流綰一會兒就上來。”

武青悠見他實在是累得不行了,而自己第一次以弟子的身份來此就遲到,怎么也說不過去,于是只好道:“那我先去了,你自己小心一些。”

“嗯,小姐別擔心。”流綰遞給她一個虛弱的笑容。

武青悠這時也好不了多少,雖然這段時間一直在鍛煉身體,但這十里的山路跑下來,沒歇氣兒,她的胸口也像憋了一團火。

跟流綰道別之后,她步伐更快了,一面用手扇著風,一面在羊腸小道上快速穿梭。

青峰山是沒有官道的,馬車上來不易,前兩次徒步慢行并未覺得有多遠,可今日背著一個包袱,這般疾行下來,讓她覺得這條道長得好似沒有盡頭。

好容易走完山路,東皋的院子孤零零地立在群山之間,被蒼綠的大樹掩映,她喘著氣,有氣無力地跑到了那扇再熟悉不過的大門前,正欲叩響門環,忽聽身后一聲輕“咦”

武青悠握著門環的手沒有收回來,頭卻轉了過去。

來人正是早聞其名的靖王云諳,他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模樣,穿著一身儒雅的白袍,可那白并不是刺眼的白,帶著柔柔的光暈,如他臉上的笑容一般柔和溫雅,讓人不覺心神一松。

“是你……”聲音如流水濺玉一般漫延開來。

被他的笑容一瞬間迷惑了神智,片刻后反應過來,疑道:“你認識我?”皇宮里那匆匆一瞥,她沒想到他會對自己有印象。

他撩開袍子,緩緩走上臺階,待走到她面前才回答道:“武青悠,威遠將軍的掌上明珠,小師妹,我說得可有錯?”

武青悠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笑臉,她從未想過靖王會如此平易近人,聽他如此湊趣,當即也笑道:“師兄說得沒錯,不過還少說了一個身份,我除了是你的師妹,還是你的表妹呢。”武皇后是他的嫡母,算起來自己也是他的表妹。

云諳聽后,臉上笑意更濃,“正是……”

短短幾句話,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此時的他離她很近,能看到他泛著波光的眼眸,似春日陽光一般柔軟舒服,而這般仔細看他,卻發現他的眼眸并不是純正的黑色,而是帶著一層淡淡的綠,好像一顆剔透的寶石,又像一彎清澈的碧波。

他走近了些,手也同樣搭在門環上叩了兩下,“進去吧,表妹。”

武青悠卻側頭笑了一下,“師兄還是叫我師妹吧。”

云諳很不客氣地笑著叫了聲“師妹”

話音還未落,門就“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忠伯看著門口的兩人,皺褶的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來了……快進來吧。”

說罷,就把大門推開了一些,讓兩人進了去。

和忠伯道了聲好,云諳便帶著武青悠往里走去。

一路上,翠竹遮天,云諳笑著給她介紹還有一個師兄,武青悠原本也聽說了文淵閣大學士之子何坤之名,可這般從云諳嘴里說出來,卻讓她有些云里霧里的感覺。

“待會兒見到大師兄,你別害怕……”

“害怕?”武青悠有些不解,側頭看他。

云諳彎了彎好看的唇,說道:“一會兒你見了就知道了。”聽他這般說,心肝不由輕輕一顫,他這么說是什么意思?可看他臉上笑意深深,似乎大師兄也并不是他話語里那種令人害怕的模樣。

壓下心中的疑慮,既來之則安之,大師兄到底有多可怕她不知道,但是她見過比外表可怕無數倍的丑惡人心,所以她并沒有把這件事太過放在心上。

“把包袱給我吧,看你滿頭大汗的。”云諳微笑著欲替她拿包袱。

武青悠則是搖了搖頭,“不用了,包袱很輕。”

云諳見她拒絕,灑然一笑,也不強迫,邁著長腿緩緩行在她身側,告訴她一些關于他們學習的事情。

原來云諳和何坤雖然是東皋先生的關門弟子,可先生基本上都不授學的,只把這院里一座名為朗月齋的書屋指給他們隨意觀摩,有不懂的便可詢問。

可何坤和云諳是何等聰穎慧捷,估計詢問的次數只怕有限得緊。

若是換做自己呢?原本是想來此跟東皋先生學習的,若還是一味自己學習,憑她那點先天資質,如何能快速成長起來?

心里揣著事,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朗清院外,可這院子明顯不是上次見東皋先生所去的地方。

“進去吧。”云諳笑著回頭對她說道。

武青悠沒有詢問,抱著包袱跟著云諳走進了朗清院,朗清院里樹木非常少,只有幾株榕樹作為點綴,除了其中一繁茂得與朗清院里唯一一座閣樓“朗清齋”齊平外,其余幾株都“瘦弱”得可憐。

果真與這名字有幾分搭調,走進院里,武青悠就覺得冷冷清清的,一股股冷風不知從什么地方吹出來,害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院里也很安靜,似乎沒有人,兩人踏著鵝卵石走過去,還能聽到鞋子摩擦地面的嗦嗦聲。

“師兄,小師妹來了。”云諳珠玉一般的嗓音回蕩在空曠的朗清院里,話罷,他還抽空回頭看了武青悠一眼。

接著,朗清齋里傳來一聲輕微的咳嗽聲,清清凌凌的,“進來吧。”

聽聲音,明明是個少年,可不知為何,那聲音給她的感覺卻像一個看破紅塵的老者。

云諳轉過頭來看她,“走吧,進去。”

武青悠沒說話,點了點頭,心里也對那個大師兄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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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青悠抱著包袱跟隨在云諳身后,看著他衣袍曳地,帶起的一陣陣波蕩的皺褶,四周沒有一絲聲音……

當兩人推開一扇鏤空梨花木房門時,伴著點點日光,武青悠看清了里面的情況:滿滿一室的書架整齊排列著,每一排書架上都裝滿了書,草草看去,少說也得有幾萬冊。

武青悠震驚地呆站在門口,眼睛同時也落到了那個站在書架之下的少年,此時少年也抬起了頭來,五官雖不甚出眾,但搭在一起卻有一種讓人舒服的清雋,可看到他的眼睛后,那種舒服卻驟然瓦解,他的眸光清冽得如同深冬的寒風。

激靈靈的被那目光穿了個透徹,讓武青悠張開了口卻不知道該如何出聲。

他的目光也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依舊轉回頭去盯著手中的書本,專注了看了起來。

武青悠實在弄不清眼前的狀況,轉過頭,卻看到云諳一臉微笑地看著她,眼中的微光輕輕撫平了她的驚異。

云諳收回視線,踱步到何坤面前,“小師妹又被你嚇到了。”

被人打攪看書,何坤不悅地咳嗽了一聲,但終于還是把書合上了,轉頭看向武青悠,聲音冷冷地說道:“她就是先生新收的弟子?”

云諳背靠著書架,雙手抱在胸前,笑道:“就是她,威遠將軍的女兒,我的表妹。”

云諳點破她的身份,稍稍一想,就知道她是誰,可何坤臉上的冷冽并沒有因此緩和半分,他只“哦”了一聲,然后抱著自己需要的書緩緩離開了原來的位置。

武青悠看著他慢慢走來,又從自己身邊緩緩走過,并沒有打招呼,也沒有多看她一眼,好像她只是一個與之無關的陌生人。

這會兒她終于明白云諳那番話是什么意思了,若她沒有重生一次,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兒,她恐怕也會被何坤的冷漠給嚇到,可眼下,她看出來何坤并非是討厭她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僅僅是性格使然,所以很快便釋然了。

她的神情轉變一點不落地被云諳看在了眼中,云諳緩步走過來,臉上依舊保持著那讓光失色的笑容,“原本以為你會被嚇到,看來倒是我多慮了,不過大師兄沒有惡意,久了你就知道了。”

武青悠輕“嗯”了一聲,“我知道。”

“你知道?”云諳挑了挑眉,眼前女孩兒只有十一歲的模樣,但不知為何每次看到她時,他總會產生一種錯覺,仿佛眼前站著的并非是一個稚齡幼童,而是一個有故事的成年人。這種錯覺來至她的眼神,她眼里除了有一種同齡人沒有的堅韌外還有一絲被她掩藏得極好的滄桑。

聽到云諳微揚的聲音,武青悠一直無甚表情的臉上突然綻開一朵笑顏,“往往外表冷漠的人,其實內心是最純凈的,只不過那一方凈土只留給他在意的人,所以大師兄是個好人”

她的笑容一瞬間明媚起來,好似一道耀眼的細碎日光,讓他的心不自覺地漏跳了一拍。

在門外因為拿掉了一本書而返身折回的何坤卻是身形一滯,臉上的表情雖沒有半點變化,可那平靜的眼眸里卻似蕩開了一層層波紋的湖面,波瀾乍現。

因為她的一席話,屋內屋外兩人各有心思,最后門外那人沒有邁步進來,而是轉身悄聲離開了朗月齋。

“走吧,我們先去把東西放下。”云諳抑制住心里那突然出現的奇怪感覺,轉而說道。

跟在他身后,緩緩走出朗月齋。

朗月齋后面是一進院落,院子里同樣寥落得幾乎不見樹木。

云諳帶著她圍著朗月齋繞了小半圈,最后停留在一座木梯前,原來他們住宿的地方也是這座閣樓。順著梯子往上走,待到第二層,云諳對她說道:“這一層的藏書都是先生收集來的孤本。”

武青悠一面聽著一面點頭,她原以為下面的幾萬冊書就已經非常多了,想想爹爹的書房里也僅僅一個書柜,上面放了近百冊書,以往她覺得非常多了,可現在跟朗月齋的藏書比起來,無疑是小溪與滄海的比較。

但這么多的書,并沒有令她卻步,反倒斗志昂揚。府里的那些書本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早被她啃了數遍,她也能感覺到自己明悟世事比前世要通透一些了。如今她來到朗清院就像入了寶山一般的心理,并盤算著,接下來幾年,她要把這些書都消化成自己的東西,那樣她才會更有把握去改變前世的命運軌跡。

“師妹,你的房間在這里。”云諳推開一扇同樣是梨花木鏤空的房門,回頭對她說道。

她這才恍然回神,不知不覺已經上了第三層,她的房間在走廊盡頭這間。

順著被推開的房門看去,里面的陳設極其簡單,但必需品卻都齊全,床上鋪著整潔的白色床單,不是家里那種精雕細刻的拔步床,而是一種沒有床架的,非常簡單的木質床,離床不遠的地方有一方木桌,配齊四個凳子,然后便是一個簡易的屏風,以及屏風后的木桶。

雖是簡單得太過,但武青悠卻非常喜歡這里,因為此時云諳推開了窗戶,窗戶外正是那顆枝葉繁茂的榕樹,榕樹的枝椏抵在窗戶邊,翠盈盈的一片,看起來格外喜人。

“師兄,謝謝你,你帶我忙了半晌,先去歇著吧。”

云諳從窗戶邊轉過頭來,臉上掛著笑,背著室外被陽光耀得翠綠的一片,緩緩說道:“也好,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你再找我,我就在你旁邊這間房。”

說罷,武青悠送了他出門,這才又轉回房,對于這個初來的環境,她頗為喜歡,雖然每月只在這里呆上十日,但也算是她獨立的一個小窩,況且這里還有這么多的書,不用再專門上街去買。

沒過多久,流綰也被忠伯帶了進來,臉色紅彤彤的,想必是爬山爬累了的緣故。

接過流綰手中的包袱,正要說話,卻見到忠伯站在門口微笑著看著自己。

“先生要見你,你收拾好了,就隨我去清心苑見他吧。”閱讀網

這房里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就是兩個包袱,于是她轉頭囑咐了流綰一兩句,便隨著忠伯離開了朗清院。

路上,忠伯問她,“屋子里還缺什么東西嗎?要是缺的話給我一聲,我轉頭給你置辦去。”

武青悠抬起頭,看著笑得臉上褶子一顫一顫的忠伯笑道:“不用了,忠伯,房里該有的都有了。”

“那就好,”說完頓了頓又道:“才來這里,估計你不太習慣,你見過兩個師兄了吧?”

“見過了,兩個師兄都挺好,我也挺喜歡這里的。”

忠伯聽得這話,反而一愣,繼而笑了起來,“你這孩子,倒真是跟一般孩子不太相同,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話不過那孩子也確實挺好的,相處下去你就知道了,是個面冷心熱的。”

輕“嗯”應了聲,忠伯又給她介紹了一下這里的環境,總而言之,就是東皋先生平時都是不管那兩個弟子的,隨便他們折騰,而除了大師兄謹言慎行外,二師兄云諳卻是個另類。

早在今日與云諳一番接觸后,她便覺得靖王實在不像是生在皇族里的,更不像是從小被寵大的,聽聞忠伯所言,這二師兄倒是一個妙人。雖是天資聰穎,卻從不拘著自己的性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這倒不是說他混世魔王,而是一種不該屬于皇族的灑脫。他若是那天心血來潮,做任何事都不須大驚小怪,據忠伯說,他半夜生火烤鳥吃,或是突發奇想在院子里砍樹建房子,那都是常有的事。

雖是如此說,但武青悠還是被驚了一下,忠伯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因為清心苑已經到了。

園中的樹木繁茂,郁郁蔥蔥,比起朗清院的寥落而言,這里更有風致。

忠伯把她送到門口便退了下去。

房間的門是大敞的,東皋正舉著一本書就著窗前的日光在閱讀,武青悠輕輕叩響房門,東皋未曾抬頭,輕輕說了聲,“進來吧。”

抬步進去,轉著眼珠四下一掃,這應該是東皋的書房,陳設同樣簡單,除了一張書桌一排書架外就只有幾張會客的椅子。

待武青悠走到書桌前,東皋才放下手中的書,抬起眼皮看她,“安頓好了?”

“是的,先生。”

“嗯,既然成了我的弟子,我的規矩你也該知道知道。”

“是,先生請講。”武青悠低眉垂眼,恭謹地說道。

“為師向來不喜歡約束弟子學習,朗月齋有書萬冊,你先在那里慢慢看,看到有不懂的,便來問我。”

武青悠遲疑地點了點頭,她急著快些成長起來,原本以為拜東皋為師是一條捷徑,可是同樣是自己看書,她沒有聰慧的天資,若是僅僅憑自己這么慢慢磨,何時才能成長起來?

許是看出她的遲疑,東皋挑了挑長眉,“你還有什么問題嗎?”

“先生,青悠只是覺得這般看書,并不能快速成長。”

“哦?你很著急?”東皋有些不解地看著眼前皺著眉的小女孩兒。

“是,”武青悠抬頭看他,“青悠想快些成長起來。”

她那雙如琉璃般璀璨奪目的眼珠直直地盯著東皋,東皋臉色沒有什么變化,可是卻停頓了半晌才曼然說道:“欲速則不達……為師要教給你們的并非是知識,而是治學的態度和方法。我不問你究竟有什么原因,但你現在的態度和心理,很顯然不可能如你最初所言,你若是急于求成,也不需成為我東皋的弟子,我這藏書萬冊,同樣借給你看。”

東皋性子狷狂,若不是看重武青悠性子中的堅韌,也不會答應收下她做弟子,可凡事有個度,超過了就會水滿則溢,月盈則虧。

武青悠聽得這話,心中一凜,同時也如醍醐灌頂一般,“多謝先生提醒,青悠受教了。”

東皋卻沒有再說什么,拿起桌上的書再次瀏覽起來,同時對她說道:“你先下去吧。”

武青悠從東皋的書房出來,額頭已是覆了一層細汗,東皋的一番話,不僅僅是在說治學的態度,同樣也點醒了她,凡事都得一步步來,把基礎打牢固了,將來建筑才不會坍塌。

而她也從心底開始對東皋敬佩起來,之前她只是想成為他的弟子,卻沒有心靈上的敬仰,現在她終于明白為什么那么多學子,包括自己的爹爹都對他推崇有加。

這世上不缺知識淵博之人,文淵閣大學士哪一個不是學富五車?可他們為何沒有如東皋一般名聞天下?現在她知道了答案。

想通了這一層,心里再沒有剛剛那種急躁不安的感覺,她如今十一歲,時間雖然仍舊要博,但若是連搏一搏的信心都沒有樹立起來,她又拿什么去改變歷史?

連日來壓在心中的一塊大石,如今消無聲息地卸了下來,她頓覺整個人輕松了不少,再回到朗清院時,覺得四周景致無一不美,連帶著那光禿禿的院子也變得格外和諧起來。

流綰此時已經把房間收拾一新,帶來的東西也都歸置整齊。許是看出了武青悠心情不錯,正擦拭桌凳的她停下手中活計,笑著道:“小姐遇上什么事兒了,看起來很高興呀。”

武青悠嘴角彎了彎,“是嗎?就覺得這個地方風景宜人,長久住下去倒也不錯。”

“風景宜人?”流綰收了帕子往窗戶外一看,“小姐,朗清院里樹木都沒兩顆,哪來什么風景?”

武青悠也笑著踱步到窗戶邊,伸手撥了片梧桐的樹葉在手掌心,“這不是樹木嗎?不過這朗清院的確有些冷清清的,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我們去種樹,”說完,把流綰手中的帕子扔到了桌子上,兩人便一齊朝樓下跑去。

少女脆生生的笑聲如林子里歡鳴的百靈鳥般悅耳動聽,何坤房中的兩人同時往緊閉的房門看去,兩個影子蹦蹦跳跳地閃了過去。

“發生什么事了?”云諳一面笑一面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何坤只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視線落到手中的書上。

“不去看看嗎?”云諳挑了挑眉,低頭看著面色冷冷的師兄。

“不去……”

云諳只是逗一逗何坤,他自己也沒有離開,只是站在窗前往下看了一眼。閱讀網

而樓下武青悠和流綰手牽著手小跑到院子里,兩人臉上都溢著笑容,云諳從窗戶看去,她小小的身影似被金色的陽光撒上了一層光輝,臉上的笑容明媚得如同三月春色。

他不是沒見她笑過,可她的笑容里總是帶著些些疏離和淡然的,好像任何事都達不到她心底深處,可這一瞬,那種淡漠疏離仿佛消失不見,她臉上的笑容映著陽光,格外的炫人眼目。

不覺間,他的嘴角也跟著漸漸彎了起來。

埋頭看書的何坤突然覺得房間安靜了下來,略略抬頭朝窗邊看去,便看到云諳嘴角帶笑凝視著下方。

“流綰,你知道怎么種樹嗎?”她一時心血來潮想要種樹,可她并不知曉種樹的具體步驟。

流綰掩唇一笑,“小姐終于想起要問一下了。”

許是看出小姐的羞囧,流綰也沒有再打趣她,而是微笑著說道:“小姐先在這里看看在哪些地方種樹,我去找忠伯看看,弄些樹苗過來。”

武青悠摸了摸鼻子,“那好吧。”

流綰笑著離去后,武青悠便按著流綰的話,在院子里打量起來,朗清院占地雖不算寬廣,但因為沒有樹木卻顯得有些空曠,草草一看,武青悠便決定這院子里除了留一條小徑,統統都要種上樹木。

到時候朗清院里翠色盈盈,那才叫風景宜人嘛

云諳的耳力甚好,武青悠和流綰的話被他聽入了耳里,這才明白兩個丫頭興沖沖的是要做什么,想到武青悠剛剛羞囧的模樣,也忍不住好笑,于是收回撐著窗欄的手,轉而對何坤道:“我下去幫師妹種樹,師兄要一同去嗎?”

“不了。”

云諳顯然習慣了他的作風,也未多言,轉而下樓去了。

武青悠正規化著怎么種才美觀,就聽到輕微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朝自己走來,她轉頭一看,卻是云諳。

兩人還未搭話,流綰卻提著鏟子和木桶折返了回來,走得氣喘吁吁的,眼皮低垂著有氣無力的說:“忠伯說一會兒送樹苗過來。”

“你們這是要做什么?”云諳故意詢問了一句。

流綰聽到云諳的聲音,這才抬起頭來,而人也已經走到了兩人面前,看到云諳,微微一愕,她還未見過云諳的,武青悠見流綰這副模樣,暗道紅顏禍水。

可“禍水”一點自覺都沒有,臉上的笑容好似會發光一般,閃閃亮亮。

流綰向來沉穩謹慎,這一愣神也不過片刻功夫,馬上收回視線。

“這是靖王殿下,東皋先生的弟子。”武青悠見流綰回神,便給她介紹道。

流綰聞言,給云諳行了一禮,“見過靖王殿下。”

“不必多禮,”說罷,竟是上前兩步取過流綰手中的木桶和鏟子,明目流彩的眼中泛著淡淡的綠色波光,好似上好的寶石一般璀璨。

武青悠從忠伯那里聽聞了靖王的事跡,想來這樣“有趣”的事情靖王殿下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我看這院子里光禿禿的,不如種些樹,看起來舒爽一些。”武青悠解釋道。

云諳點頭道:“這院子里是太光禿了,不如我幫你們吧。”

“那就謝過師兄了。”

說罷幾人一起動手挖坑,流綰帶過來兩把鏟子,兩只空木桶,云諳先是提著兩只木桶去后院灌滿了水出來,然后與武青悠,流綰兩人一起動手。

三人里,云諳和武青悠純粹是好玩,只有流綰尚還知道一些種植的基本方法。

沒多久,忠伯就送了一些小樹苗來,武青悠也沒問是些什么樹苗,她只是享受這植樹過程中的樂趣。

忠伯看幾人興致勃勃地在院子里挖坑澆水,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水和了泥土,一不小心就會沾在衣擺上,三人無一幸免,鞋上衣服上,統統都染了一些泥跡,可三人渾不在意。

“流綰,你看這水夠不夠了?”

“不夠,不夠,還要再稀一點……”

不一會兒,三人臉上都起了一層細汗,可每個人都不知不覺地彎著唇。

“師兄,你替我把這小樹苗扶住。”武青悠抹了一把額頭的汗,自然而然地對旁邊挖坑的云諳說道。

云諳答了聲好,把鏟子往地上一放,轉過身來,正欲搭手,卻“嗤”地一聲笑了起來。

武青悠不解地抬頭看他,卻見他盯著自己笑個不停。

她疑惑不解,“師兄笑什么?”

聽她一問,云諳反倒收了笑,“沒什么。”可武青悠分明看到他眼中還有笑意,正疑惑間,她不經意地轉頭,卻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映著一張花臉。

她終于明白云諳在笑什么了,可是他竟然不告訴自己想到此,她心中一動,接著不動聲色地對云諳說道:“師兄,快幫我扶一下樹苗。”

云諳不疑有他,雖然忍著笑,但卻伸手替她把樹苗扶住了。

可就在他扶住樹苗的一剎那,一只黑乎乎的手飛快擦過他的臉頰,雖然時間很短暫,卻感受到了她手上的一絲熱熱的溫度。

云諳眼前一花,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武青悠已經退得遠遠的,捂住肚子笑彎了腰。

童稚清脆的笑聲如悠揚的鈴聲般悠悠傳遠。

云諳一時間忘了生惱,只看到遠處那個笑靨如花,粉頰流霞的小小女童,容貌分明算不得多出色,可是站在霞光里,燦若春花的笑容竟讓他心頭輕輕一顫。

武青悠笑了一陣,發現云諳既不惱怒也不反擊,只在那里呆呆的看著自己,慢慢地收起了笑,然后緩緩地靠近了一些,“師兄,你生氣了嗎?青悠不是故意的。”是她太過得意忘形了,雖然面前之人沒有皇子的氣派,可他小小年紀已封王,哪能讓人隨意在他面前撒野。

竟說自己不是故意的云諳此時卻覺得好笑。本來還準備嚇嚇她,可見她當了真,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眼底又恢復了以往的清明以及疏離。

突然想把她的那層偽裝撕掉。驟然間,他白色的身影一閃,待武青悠再看清他時,他已經在自己臉上留下了幾道泥痕,并且笑得一臉無辜,“小師妹,我也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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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青悠一愣,回神時,那身白衣已經遠在幾丈之外。

云諳仰著頭,挑釁地看著她,可武青悠明知道他輕功了得,怎么會傻傻地去追他,況且她也并不生氣,心里反而因為他的舉動而徹底放松。

流綰在一旁抿嘴笑著,雖然衣服上也有不少臟污,可臉上卻干干凈凈的,武青悠佯作生氣的模樣瞪著云諳,腳下卻慢慢地朝流綰挪去。

流綰哪里知道武青悠的心思,好不提防地微笑著看著兩人,眼見自家小姐吃虧生氣,正欲勸慰兩句,哪想小姐竟然在自己臉上抹了一下,然后飛快地跑開,嬉笑聲悠悠傳來。

流綰反應過來,卻奈何不得,只摸著自己的臉頰哭笑不得。

云諳抱著雙手遠遠地看著追逐的兩人,嘴角越揚越高,兩少女在陽光下嬉笑逐鬧,笑聲仿佛能沁入人的心肺之中,讓人同樣覺得快樂。

這樣的她才有些符合年齡的童真和快樂。

看著這一幕的同樣還有何坤,他站在窗戶邊,依舊面無表情,也無人能知曉他在想些什么。

武青悠被流綰追著,不時朝云諳看去,似要伺機報仇,云諳似是毫無察覺,慢慢退到那顆繁茂的榕樹下,綠蔭遮蔽,他輕輕抬頭,看到了臨窗而眺的何坤……

這一日,武青悠最終也沒報到仇,可是心里卻出奇地放松,好像一直以來繃緊的一根繩松開了一些。

就連夜里睡覺,也是從未有過的香甜。

第二日在鳥鳴中醒來時,流綰已經早早起床,收拾好一切,見她起來,便說道:“小姐快起來洗漱吧。”

武青悠伸了個懶腰,呵聲道:“什么時辰了?”

“辰時一刻。”流綰一面說,一面給她準備洗漱的用具。

“都辰時一刻了”說著瞌睡蟲立馬平跑了個干凈,昨夜睡得太香,以至于睡到現在,在家的時候,她這時候早打了幾套拳了。

撩開被子,迅速翻坐起來,穿戴好后草草洗漱一番,抓著桌上的饅頭往嘴里塞,便跑出了房間。

“咚咚咚”小身影迅速在木樓上穿行而下,朗清院里經過昨日一番種植,到處都是小樹苗,武青悠好不容易找到一塊空地,卻見云諳握著一柄劍正在大榕樹下舞動,劍法不及爹爹的剛猛,卻令有一番飄逸……

許是聽到聲響,云諳回過頭來,見是她,收了劍問道:“師妹這么早起來?”

這算不得早了。只是對一般人來說,估計還未起床。

武青悠笑著說了聲,“師兄不是更早”

說罷,在云諳身側找了塊空地,打起拳來。

看到武青悠有模有樣地打拳,云諳先是一愣,接著更是驚訝,“你還會打拳?”

“你忘了,我爹爹是武將。”武青悠一面揮動手臂,一面目不斜視地對他道。

“話是沒錯,可是我還沒見過哪家小姐會功夫的。”他笑著說,手中的劍也跟著舞動起來。

“你這是什么拳法?”云諳雖然自己也在練劍,可是眼睛一直盯著她,看了半晌方才問道。

“是不是很厲害?”武青悠一直目不斜視,這會兒才轉過頭來看他,眼里露出得意。

云諳看著她得意洋洋的模樣有些好笑,嘴上卻道:“是很厲害,不如你教我。”

對于他的要求武青悠有些意外,不過同時也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他衣袂翻飛,輕輕松松從樹巔上取下了風箏的瀟灑模樣,眼珠兒一轉,方才說道:“這是我家家傳拳法,我爹爹不讓外傳的。”

云諳原本也不是真想學拳法,聽武青悠說是家傳的,他就更不好再說了,可是她卻話音一轉,“不過你想學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哦?”云諳這時也發現她眼中瑩瑩生輝,像一只正打著壞主意的小狐貍,“那要怎樣才能學?”他好笑地問道。

“其實也不難,你看啊,我這是家傳的拳法,一般人可學不到,要不這樣……”

“恩,哪樣?”

“我教給你這套拳法,你教我輕功好不好?只要不告訴別人就好。”武青悠沒有表現得太急切,好像有些為難的模樣。

云諳也不識破她,微微笑道:“這個主意倒不錯,”

他這番話說完后,武青悠眼底的那絲竊喜絲毫沒有逃脫他的眼睛,可他面上什么都沒表露。

武青悠哪知道自己這一番心思早落入了云諳的法眼,她之所以要跟云諳學輕功,是因為她爹爹說要把這套拳法練上三年了再教其他。

可是這套拳法早被她記得爛熟于心,而且自從看到云諳輕輕松松地上樹后,她就決定要學輕功,那樣的話,至少爬山會少累一些。

“那我先完整打一套拳法給你看,然后你再教我輕功好不好。”

云諳收起劍,道了聲好,就抱著拳靠著樹揚唇看她打拳。

因為要示范給云諳看,所以武青悠絲毫不敢馬虎,每一個姿勢,每一個力道,都按照爹爹要求的盡量做到,一套拳打完,已是滿頭大汗。

“看會了嗎?”武青悠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回頭問云諳。

云諳搖了搖頭,皺著眉道:“你打得太快了,我沒看清,再來一遍。”

武青悠不疑有他,原本自己學的時候,就學了很多遍才學會,只是她以為云諳天資聰穎,過目不忘,所以才問一問,原來也是需要多看幾遍呀。

心里因為云諳的天資沒有傳說中那么夸張而暗自竊喜,卻沒見到身后靠著樹的那人的唇角越彎越高。

“看懂了嗎?”武青悠打完第二遍回頭看他。

他無辜地搖了搖頭。

無法之下,她又打第三遍。

如此幾次下來,云諳始終不會,武青悠卻累得個精疲力竭。

“不行了,不行了,明天我再給你演示。”武青悠擺擺手,累得出氣不穩。

說完這話,卻發現一直靠著大樹的云諳朝著她燦爛一笑,那一笑好似陽光都失色了,然后卻一招不錯地把自己剛剛打過數遍的拳打了出來。

“你……你騙我”武青悠立馬站直了身體,惱怒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前方那個少年。

(今天有事,在網吧趕的這一章,有點倉促,回去捉蟲子。)閱讀網

云諳無辜地聳了聳肩,“剛剛才學會的。”

可這話,武青悠顯然是不信的,完全認定了云諳是在耍她。

云諳見她氣鼓鼓地瞪著自己,白皙的臉頰因為氣惱而染上一層紅霞,他原本只是想逗逗她,想讓那張小臉上的表情更豐富一些,可也沒想真惹她生氣,于是停了動作,“你生氣了?”

武青悠剛剛確實有些生氣,畢竟被人耍了,但一想對方也并沒有什么惡意,而自己也不過比往日多打了一遍拳,只是中途沒歇著而已。

可她沒有說話,因為難得看到總是一臉笑容的靖王云諳吃癟,此時他那雙眼波浩淼的淺碧色眼珠里染了絲懊惱,俊逸的五官也輕輕皺著,踱步到她身邊,輕輕喚了聲,“小師妹。”

武青悠也不再看他,而是把頭轉到一邊,看到他那模樣心里早沒有怒氣了,只不過好奇心起,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小師妹……”云諳又叫了一聲,發現武青悠依舊沒有理自己,可是低垂著的白皙小臉上,那因惱怒而升起的紅霞已經慢慢退卻,而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細微的表情恐怕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可是云諳卻看到了,原來這小丫頭早沒生他的氣了,他略略抬了一下頭,看了一眼繁茂的榕樹,嘴角微微一彎,有了主意……

武青悠正準備一直裝下去,可不過片刻,云諳已經沒有再喚她,正準備抬頭看看他,身子卻突然一緊,緊接著身體突然飄了起來,準確地說,不是飄起來的,是被云諳抱著飛了起來。

她只來得及輕“呀”了一聲,人已經落到了實處,可腳下踩著的并非是土地,而是搖搖晃晃的樹枝。

即便此時云諳摟著她的腰,可一低頭,看到自己懸空在離地好幾丈的空中,還隨時可能掉下去,心瞬間被拔高,腿腳也開始發軟,她趕忙把眼睛閉著,想要呼喊……

“別害怕,往前看。”云諳扶著她的腰,也給了她一絲絲力氣,讓她不至于摔下去。

聽聞他的話,武青悠稍稍放松了一些,也試著張開眼睛朝前看去,這一看,除了朗清院,東皋先生的這所院子盡皆在她眼底,慢慢地,她竟忘記了害怕,視線越拉越遠,青峰山的瀑布溪流,茂林修竹,以及那不時在樹巔飛過的雀鳥,都一一落入她眼中。

而更遠的地方,已經緩緩升在半空的朝陽散發著橘色的光芒,柔柔暖暖的籠罩著整個大地,這一刻,她聽著樹林里的鳥叫蟲鳴,聞著山林的清新泥木的味道,看著這緩慢升起的太陽,身體里好像被灌上了無限生機……

“好看嗎?”發現她不再如剛剛一般顫抖和無力,云諳微笑著低頭問她。

武青悠仰望著前方金色的太陽,點了點頭,“好看。”

這時,突然一聲驚呼從斜下方傳來,武青悠和云諳同時回頭,卻是流綰站在窗前,又驚又怕地看著兩人,“小姐,你怎么上去的,快下來呀快下來……”她慌亂地說著,“我得去找忠伯,”

兩人所站的位置在樹巔,武青悠的房間正對著榕樹,但卻遮擋了前面的風景,所以流綰沒有看到風景,卻看到了兩個憑空出現在樹頂的人,嚇得驚魂不定。

武青悠這時回神,仍有些害怕,手反握著云諳的手指,一絲也不敢放松,卻強自鎮定地對流綰道:“沒事,二師兄有輕功,你別擔心。”

說著又用手輕輕碰了碰云諳,之所以輕輕碰,是害怕一個不小心給掉下去了,“師兄,風景看夠了,我們先下去吧。”

云諳看了眼自己被她死死抓住的手,笑著道了聲“好”才抱著她輕飄飄地朝下飛去。

見兩人安全落地,流綰也松了口氣。

落地后,武青悠呼了口氣,站直了身體,看著云諳道:“二師兄,以后我每天給你打三遍拳,你教我輕功好不好”此時她完全忘記了剛剛裝模作樣,只一心想學成這樣的輕功。

云諳沒說話,只是低頭看了一眼,武青悠順著他的視線一看,才發現自己還死死抓著人家的手,而且靖王那雙骨節均勻,修長白皙的“玉手”已經被她掐紅了好幾塊。

武青悠收回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云諳收回手,臉上的笑容未收,“好,以后每日辰時在這里,我教你輕功。”

兩人約好之后,便又暫時各自回房,武青悠在流綰擔心的囑咐中,洗漱了一番,拿上了書匣子往朗月齋一樓的藏書室而去。

朗月齋一向冷冷清清的,這會兒走進去,云諳還未來,只有大師兄何坤坐在臨窗的書桌旁低頭看書,聽到聲響,略微抬了下頭看了她一眼,便又轉回頭去盯著書本。

武青悠原本想給他打個招呼,可見人家根本沒有理自己的意思,于是也只有悻悻然地落座于另一面書桌旁。

擺好文房四寶后,她才起身去找書。

可隨意翻了幾本,里面的內容艱深晦澀,憑她現在的領悟力也只能認清楚是些什么字,而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突然門被輕輕推開,云諳已經換過了一身衣袍,天青色的金絲暗紋長袍,低調卻又不顯老沉,穿在他身上還多了一絲飄逸之美。

武青悠對他點了點頭,便要收回視線,卻見他慢慢朝自己走過來,還未走近,卻壓低了聲音,指了指另一側的書架,“師妹,你要找的書在那邊。”

這一排書架上的書艱深難懂,而他并非是輕視她,只是才入門的時候,他和何坤也都是從那排書架開始慢慢看的,那樣循序漸進,便不會覺得后面有多難。

“嗯,謝謝師兄。”武青悠感激一笑,便輕手輕腳地往另一排書架走去,其間,兩人動作和聲音都很輕,不知何坤有沒有受影響,但是他自武青悠進來之后卻一直沒有再抬一下頭。

武青悠選好幾本適合的書,走回書桌的時候,云諳也已經挑了幾本書,坐在桌邊看了起來。

她收回視線,安靜地垂頭觀看默記,這一看便是一上午。閱讀網

待她從書冊里抬頭時,發現云諳撐著手臂在看她,而桌面上的東西也都收拾好了,見她抬頭,便站起身來,笑著道:“看完了?走吧,該吃飯去了。”

武青悠聽到他說話,下意識地朝何坤的位置看去,臨窗的桌面上折射著點點光芒,書桌前卻沒有了何坤的身影。

不知不覺一個上午就過去了。

午餐是別院里的廚子做的,味道很是可口,竟比她家中的大廚做得還要好吃。

如此幾天下來,武青悠漸漸習慣了朗清院的環境,也習慣了大師兄的冷漠態度,她不是沒想過和他拉近關系,可是人家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到了第七日早上,朗月齋里何坤依舊專心攻讀,而她旁邊那個書桌卻空空如也,云諳不知發生什么事,突然就消失了,但是忠伯和何坤都沒表示什么,她也就在心中疑惑了片刻,便也放下不再去想。

只是偌大一個朗月齋里就只剩下她和何坤兩人,沒有了云諳在中間偶爾調和,氣氛變得奇怪且尷尬。

好不容易熬過了白天的時間,晚上她再次舉著燭臺來到書齋里,她每日夜里都會來,因為她看書慢,比不得兩位天子驕子,她只能以更多的時間來換取知識。

且這幾日,她也摸清楚了兩位師兄的作息,云諳夜里是絕不會再看書的,只是發現她在這里,偶爾會來跟她說會兒話,但何坤一次也未出現,夜間從他房間經過,卻能透過門板上的陰影看到秉燭夜讀的何坤。

夜里朗清院比白日更冷清,燭火明暗不定地搖曳著,但此時此刻,沒有那個冷漠的大師兄,更容易沉下心來學習。

書頁翻動的聲音每隔一段時間會在空寂的藏書室里響起,伴隨著她緩和的呼吸聲。

舉著燭臺下來找書的何坤遠遠的看到書齋里有微弱的燈光閃爍,于是放輕了腳步,慢慢地走到門邊。

透過門縫,他看到了半張臉在昏暗的燭光下時而蹙眉時而深思,時而又展顏,看起來確實格外的認真。

他一早知道這女孩兒并非天資聰穎,卻不知為何成了先生的弟子,而自己的妹妹,從小聰慧過人,先生以不欲再多收弟子為由婉拒了。所以在見到武青悠的時候,他心里有一層無法紓解的隔膜,不知是因為她取代了自己的妹子成為先生的弟子還是因為他從來不喜歡不夠聰敏的人。

看了小片刻,他沒有忘記自己是來做什么的,于是輕輕推開了門,竟是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武青悠此刻正皺眉深思,思緒飄遠,根本沒注意門被推開。

何坤走到一列書架旁,迅速取出了要找的三本書,取書的時候,他目光無意從書架里的縫隙看去,她仍舊低垂著頭,雙手放在腦側,似被什么問題困擾。

直到自己離開,拉上門,那個燭影中的女孩兒都未有抬一下頭,似乎根本沒發覺他來過。

而何坤前腳剛走,武青悠也看完了左后一頁。熬了一晚上,終于把這一冊書看完,她臉上掛著笑容,扭了扭脖子,伸了個懶腰,才收拾好東西站起身來,一手夾著書匣子,一手舉著燭臺,走出藏書室。

可剛走出藏書室,走道里突然吹來一股冷風,燭光閃爍了幾下,竟被生生吹滅了,四周頓時變得漆黑一片,武青悠在黑暗里嚇得面無血色,握緊了燭臺,根本不敢往后看,腳步越來越快,用上了云諳教給她的基本功法,沖出了書齋。

雖然離開了陰暗森冷的藏書室,她仍心有余悸,繞過半個書齋,“咚咚咚”地往木樓上跑去。

何坤聽到身后的腳步聲急切地上樓,不知發生了何事,正轉身欲看,卻被一個小小的身影撲到了懷里。

武青悠乍然撞到了一個東西,驚得大叫一聲,緊繃的神經像是被突然被割斷了,猛地后退,卻忘記了自己正在樓梯上。

何坤感覺自己被什么東西猛撞了一下,接著便聽到了武青悠“慘絕人寰”的叫聲,他不自覺地皺了皺眉,正欲說話,卻見她恍惚地往后退,腳步一空,就要摔倒。

不及多想,他伸手去拉,卻碰巧被她胡亂揮舞的爪子抓住,可他低估了這一下的力道,人未拉住,自己卻跟著一同摔了下去,書本紙筆鋪了一地。

武青悠背部著地,吃痛不已,慘哼一聲,而當她嚇破的膽子逐漸恢復的時候,她感覺到旁邊多了個東西,還壓住了她半邊身子,心跳如雷,但她也感覺到自己剛剛撞的好像是個人。

正這么想著,旁邊也跟著響起了一聲悶哼。

武青悠隨之轉頭,看到黑暗里,一個人躺在她旁邊,頭似乎剛剛撞到了墻壁,正一面揉頭一面發出的聲音。

仔細一看,旁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似乎有點討厭自己的大師兄,武青悠顧不得被撞得生疼,趕緊爬起來,湊近旁邊的何坤,問道:“師兄,你沒事吧。”

何坤剛剛摔下來的時候把腿崴了,同時頭也撞到了墻壁,說不疼是假的,他皺著眉緩緩睜眼,淡淡的月光下,武青悠一張小臉有些焦急地盯著他。

他忍著疼痛,撐著墻壁站起來,“無事,以后走路小心一些。”說話間,不再看武青悠一眼,扶著墻壁緩緩往上走去。

武青悠有些內疚,明明害怕他的冷漠,可踟躕了片刻,撿完東西后還是厚著臉上前扶著何坤的手臂道:“師兄受傷了,我扶你回房吧。”

何坤沒有甩開她,也沒有再說話,只由她逮著自己的袖子,使力的還是他扶著墻的那只手。

扶著何坤回了房,武青悠想說些什么,可是何坤根本不給她機會,“師妹無事的話請回吧。”他的態度與白日里幾乎沒有區別,似乎并沒有因為自己撞了他而格外生氣,可武青悠還是有些忐忑,于是說道:“師兄受傷有些重,我帶了跌打酒的,我回去找找馬上給你送來。”說罷,轉身回了房去。閱讀網

武青悠回了房,流綰見她一身狼狽,緊張地問道:“小姐,出什么事了。”

她全身也痛,說話都難受,“流綰,把治跌打傷的藥拿出來,我給大師兄送些過去。”

流綰聽聞,不及細問,翻找了一番,拿出兩只瓷瓶對武青悠道:“小姐歇著,我給何公子送去。”

武青悠揉了揉自己的肩,輕“嘶”了一聲,“也好,你給他送去吧,順便再幫我道個歉。”回來之后她也有些害怕再次面對何坤,不是自己推到了他內疚,而是他的冰冷態度讓她有些尷尬和無措。

流綰回來的時候,武青悠已經脫了外袍,正趴在床上,看到流綰進來,有氣無力地說:“他沒事吧?”

流綰轉身關門,關好后才慢慢走過來,“沒事,何公子說謝謝你的藥。”

“謝謝我的藥?”自己撞了他,他居然還跟自己道謝,不過想來他也該是隨便說的一句話,而且不用猜,也能知道他說這話的時候一定是面無表情。

背上的傷痛讓她收了心思,“流綰,你快來幫我看看。”

流綰不知道兩人究竟發生了何事,只是依言坐到床邊,替她解開了衣服,看到白皙的后背幾塊巴掌寬的青紫時,抽了口氣,“小姐,怎么回事?”

武青悠把頭悶在被子里,“剛剛燭火熄了,我有些害怕,結果把師兄給撞倒了,兩人都受了傷。”

草草解釋一番,流綰也明白了大概,拿起跌打藥輕輕替她推按,“疼嗎?”

點了點頭,武青悠從被子里把頭鉆出來,側頭看流綰,“流綰,你說大師兄是不是很討厭我?”

流綰推按的手一頓,“小姐為什么這么說?”

“他一直都不理我,我鼓起勇氣想跟他多說句話,他也不給我機會。”武青悠嘟著嘴,一直以來她還從來沒遇見過這樣一個完全不理睬自己還給臉色看的人。

流綰想著何坤的態度,也不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只是不確定地道:“興許只是何公子性格所致。”

武青悠稍微點了點頭,“他性格的確有些清冷了,可是二師兄跟他一起的時候,也沒見他冷著臉或是不理睬的。”

流綰聽小姐這么說,也不知該如何回話,倒是武青悠用手臂撐起了身體,說道:“算了,已經有這么多人疼我了,他對我冷漠點也沒什么關系。”

流綰見她自我安慰,臉上的表情也漸漸放松,她只是個奴婢,能替小姐分的憂實在有限,不過見小姐自己排解,雖然她心中恐怕也有些不忿,但畢竟還是不會為這點小事而傷心難過。

“小姐知道就是了,小姐這么可愛善良,誰會不喜歡呢。”

武青悠側過頭來,笑罵,“你又拍我馬屁。”

“那也得小姐有馬屁才行。”

兩人說著說著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屋子里一掃剛剛升起的一絲陰云。

而旁邊的何坤正拿著流綰送去的跌打藥在推按,突然聽到從傳呼外傳來一陣時強時弱的笑聲,分明是從武青悠的房子里傳來的。

他擦藥的手一頓,這女孩兒怎么每天都這么高興?剛剛雖然是她撞倒了自己,可她也該摔得不輕,剛剛見她強忍疼痛的臉,又無法開口讓她回去休息,所以才一味的冷淡,沒想到她還有心情笑,且還笑得這么開心。

雖是這么想,可他的冷漠的臉上竟也慢慢浮上了一絲連他自己也無法察覺的淺淡笑容。

后面兩日,武青悠的作息依舊如前幾日一般,何坤對她的態度也沒什么變化,對此,她也不再深思,只是見了何坤的面,便禮貌地問聲好,不管他是否會回答自己。

可就在第十日上,武青悠結束了這一月的課程,在朗月齋里收拾好東西,挑好十數本書準備回家,原本從他身邊走過的何坤卻停下了步子,回頭看他。

武青悠也很驚訝他的突然停步,主動問道:“師兄有事嗎?”

何坤點了點頭,從他面上看,依舊看不出任何喜怒或其他表情,“先生明日會在育林街的海納齋開學授課,屆時京中寒門士子望族子弟也都會出席,師妹別忘了去。”

這應該算是兩人認識以來,何坤說得話最多的一次。

武青悠笑著點了點頭,“是的,師兄,明日青悠一定會去。”

何坤點了點頭,沒在說什么,轉身離開了書齋。

離開家十日,武青悠也有些想爹爹了,哪想還未到家,爹爹就騎著馬迎到了城外,一見到武青悠,伸手就把她從馬車里撈了出來,“讓爹爹看看,可瘦了”

武青悠見到爹爹,心中也是歡喜,伸出小手抱住爹爹寬厚的肩膀,在這個肩膀環抱中,她的心能出奇的放松,“爹爹,女兒好得很,你看我還被流綰喂胖了一圈,哪里瘦了。”

武承義打量了女兒一遍,果見她沒有瘦,小臉白皙水嫩,紅光閃爍,看起來竟比在家中還要健康幾分,當即高興地命人打賞流綰,然后便抱著武青悠策馬回了武府。

“下個月是你十二歲的生辰了,告訴爹爹,你想要什么?”武承義抱著女兒,滿臉笑容地問道。

武青悠扯了扯爹爹長出的大胡子,笑道:“我想要爹爹一輩子開開心心的,長命百歲”

武承義一愣,繼而歡欣的笑道:“就知道哄爹爹開心”

“女兒說的是真心話,”臉上是純真無邪的明凈笑容,而她心里卻隱憂忡忡,若是可以,她一輩子都不過什么生辰,只希望爹爹和姑母能長命百歲。

“爹爹知道你孝順,”說罷,音調突然一變,“要是你母親還活著,看到你現在這么孝順乖巧,她也該欣慰了。”

她小手攀上武承義的眉間,“爹爹不許不開心,娘親在天上看著我們,我們都要活得好好的,開開心心的。”

武承義送她回了院子,便又離開了,武青悠的笑容也漸漸收了起來,明日東皋先生開學授課,對她來說應該是一個極大的考驗,她早晚要以東皋先生第三位弟子面對天下所有俊杰,自己不夠聰慧,才識也有限,她將面臨的什么,她很清楚,也明白何坤最后提醒她那句的目的。

明日,恐怕不會那么好過……閱讀網

被叫做云萱的少女身穿一件粉色繡彩蝶紗裙,五官精致,嬌俏可人,但因此時生氣,明亮的眼珠瞪得圓圓的,“怎么不生氣,他們知道什么,九哥與何公子都是憑真本事被先生看上的,”說到這里,雙眼里噴出兩團火,看向坐于右首那個安靜垂眸的少女,拉著旁邊少女的手道:“容姐姐,你才是京師第一才女,先生都沒有收你為弟子,憑什么她就能坐在那里。”

容妍穿著一身白底藍花的錦裙,氣質清雅,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蓮花,容貌不算絕色,卻勝在氣質出眾,她臉上沒有絲毫怒色,反倒握著云萱的手微笑道:“武小姐既然能得到先生的肯定,才識定然是不錯的,萱兒不可亂說,再說她現在是靖王和何公子的師妹,我們不可如此。”

“什么師妹,才不是……”云萱因氣憤臉頰通紅,紅唇微微翹起,很是不甘的模樣。

容妍似是習慣了她孩子氣的舉動和話語,只微笑著搖了搖頭,未再說其他。

他們身后兩排的位置,徐瑩和莊曉嵐坐了下來,莊曉嵐在貴女圈中人緣不太好,否則也不會和徐瑩一個庶女為伍,但徐瑩長袖善舞,雖說大家心中不齒她的庶女身份,但面子上卻也過得去。

與幾個相熟的大家小姐打過招呼后,徐瑩便把視線投向了右首那個醒目的位置,眼中嫉妒惱恨一閃而逝。

莊曉嵐自看到武青悠后,臉色便黑了下來,想到上一次,自己還嘲笑她來著,沒想到她還真的成了東皋先生的弟子,這無疑是打了自己一耳光,讓她情何以堪?

徐瑩收回視線,看到旁邊臉色發黑的莊曉嵐,心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假作無意地說道:“真是沒想到武小姐竟然能與靖王還有何家公子一齊坐在上首”

莊曉嵐本就是個火爆脾氣,這會兒聽了徐瑩的話,“唰”地一下轉過頭來,“她要是能坐那里,我莊曉嵐也能坐了。”在她眼里,武青悠還是那個天真癡傻,啥都不會的,唯有靠身份才能得到別人認可的貴族小姐。

徐瑩佯作嘆息,“是啊,可她是武皇后的侄女兒呢,京中誰人不矮她一截?就連東皋先生也不得不因為她身份收她做弟子。”

“她有什么不得了的”莊曉嵐瞪大了眼珠,“李貴妃還是我表姑呢,”

李貴妃正是靖王云諳的母妃,自入宮以來,盛寵不衰,可掌權的畢竟不是李貴妃,而是武皇后。

徐瑩暗笑,如若莊曉嵐不是李貴妃的表妹,自己也不會花如此多的心思來接近她了。雖然李貴妃似乎并不喜歡這個表侄女,但好歹也沾了親帶了故的,比起云國第一貴女武青悠來說雖然不及,但比起其他名門小姐來說,也算是優勢了。

“是呀云國誰不知道莊家大小姐和武家大小姐乃是云國兩大貴女,既然她能做東皋的弟子,你也一定行的。”徐行又添了一捆柴。

莊曉嵐聽得她這話眼睛一亮,隨即又想到這事的可行性實在太低,畢竟李貴妃不會為了自己而出面讓東皋收她做弟子,而她也并非愛讀書,也不是真的想做東皋的弟子,不過是因為這份名頭,想要壓過武青悠。

她神色變幻一點不漏地落入徐瑩眼中,徐瑩微微一笑,又湊近了兩分,“今日來此的人大多數都不忿武青悠坐上了那個位置,若是你能讓她難堪,讓大家都知道她是草包,到時候你再讓你爹給東皋先生說說,要成為他的弟子也并非難事了。”

“真的行?”莊曉嵐挑了挑眉,有些猶豫,畢竟這里是海納齋,來的也都是有識之士。

看到她的遲疑,徐瑩沉了沉聲,又道:“就算不行,也能讓武青悠顏面掃地,這樣她就再無法與你比肩了,別人提起云國第一貴女,只會是你莊曉嵐,而不是那個草包。”

聽到這里,莊曉嵐已經完全心動了,對于武青悠她打小就嫉妒,且武青悠還那么傻,偏偏占著云國第一貴女的頭銜,若是真能讓她在眾人面前丟盡臉面,那么也算解了她這么多年來的怨憤。

“好,我聽你的,”莊曉嵐再看了眼那么醒目的武青悠,終于重重地點了頭,“我們要怎么做?”

徐瑩見她點頭,臉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詭異笑容,然后才湊近她耳朵輕輕說了幾句什么。

武青悠此時坐在上面,已經快要被各種視線給射穿了,饒是她來之前做過心理建設,可眼下四面八方意味不明的眼神,還是讓她如坐針氈,只假作鎮定地低垂著眉眼,看著面前亮澄澄的黑漆桌面,足可以照出自己清晰的臉孔。

同時心中也很納悶啊,先生到現在還沒出現,包括屬于靖王云諳的那張桌子也空著的,她不止一次的想著,先生和云諳不會被人群堵在外面了吧。

想著想著,嘴角就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對面的何坤也同樣覺得坐在這里被眾人圍觀實在讓人難受,況且他性子原本就淡薄冷漠,不喜人多,這會兒雖然被武青悠吸走了絕大部分視線,但仍然會有不少人轉過來打量他。

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無波,視線卻總是飄動,沒地方著落,此時正巧就看到了對面的武青悠彎起了唇,似是想到了什么開心的事。

視線有了落腳點,他也逐漸安寧下來,想起先生之前說的話,便更加平靜地坐在椅子上等待……

海納齋里一直人聲沸騰,突然地,一個綠色的身影從人群中站了起來,她笑盈盈地看著垂眸入定的武青悠,對著眾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汗今天翻前面的章節,發現我悲劇了,在最初寫文的時候我犯了個大錯,就是女主重生回來,先皇還未死,武皇后還未升級為太后,但我一直沒反應過來,一直當做太后在寫,寫完之后某一天才突然醒悟,趕緊回去改,哪想蟲子沒捉干凈,章節里一會兒武皇后,一會兒武太后,武皇后還自稱“哀家”,那個實在是太汗了……閱讀網

其他人竟也出奇的配合,齊齊安靜了下來,武青悠聽到聲音消失,也奇怪地抬起了頭,卻恰好撞上莊曉嵐挑釁的目光。

一絲不好的預感漸漸在心中升起……

武青悠的目光從莊曉嵐身上滑到了一側的徐瑩身上。

此時她端麗明艷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異樣,眼神也略往下垂,一派名門閨秀的模樣端坐。

莊曉嵐嘴角的笑容揚得滿滿的,狠狠盯了武青悠一眼后才轉過身去面對眾人說道:“武小姐能拜東皋先生為師,想必才冠天下,說不定比京師第一才女還厲害呢,大家想不想見識一下武小姐的才識?”

莊曉嵐這話說出了眾人的心聲,原本那些礙著武青悠的身份的人,此時也都紛紛叫嚷起來:

“在下也欲成為先生弟子,不才多年未果,靖王和何公子的才識大家也都有目共睹,武小姐想必也不會讓我們失望。”

“說得好聽,你看她才多大,哪能比竟是第一才女。”

“我還聽聞武家大小姐是個刁蠻任性的主兒,往年胡作非為慣了的,這不過才一兩年的時間,倒是搖身一變成了先生的弟子。”

“就算是成了先生的弟子,也不過徒有虛名罷了。”

因為大家都在說,是以多數人混在人群里,根本不怕被人抓包出來,肆無忌憚地說著。

聽著這些話,莊曉嵐臉上的笑容別提多得意了,不動聲色地和徐瑩交換了一個眼神,又繼續扇風,“武小姐,你是否應該展露一下你的‘才華’,讓大家心服口服呢?”

她成為東皋先生弟子那一天起,就知道會有人不服,會有人嫉恨,也做好了今日面對這一切的打算,只是……這挑起頭的卻成了莊曉嵐,而背后攛掇她的更是與自己有著深仇大恨的徐瑩

武青悠原本并不想這么快收拾她,在她眼里,自己心機或許比不上徐瑩,但是此時此刻,徐瑩也不過是個庶女,非是曾經那個只手遮天的瑩貴妃。她更迫不及待的是讓自己趕快成長起來,救回王美人,抹殺云祺前一世的恨意,讓爹爹和姑母的好好活下去。

可現在,她不找徐瑩的麻煩,徐瑩卻兩次三番地撞上來,若是再由她隨意搓揉,不需要徐瑩動手,她自己都想把自己掐死

徐瑩不過隨意撩撥幾句便讓莊曉嵐成了弓,而這些群情激奮的士子們則成了矢,全都為她所用。

原本坐于一側的何坤,見到這個場景,平伸的五指微微一收,冷漠的臉上,一條長眉竟擰成了一線。

莊曉嵐此時也坐了下來,目光轉向武青悠,她要做的已經夠了,如若此時武青悠不能讓這些人滿意,即便她是云國第一貴女,也無法再跟自己相比,更何況她那個性子……

她臉上溢著得意的笑容,正準備看好戲,卻出乎意料地見到武青悠緩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的臉上沒有一絲慌張錯亂,視線似是輕輕掃過自己,里面有嘲弄,還有她不解的東西。

“既然青悠已經成了先生的弟子,那么即使青悠不才,也會如兩位師兄一般,與眾位論學一番,但重點只是切磋,切勿傷了和氣。”她輕輕柔柔的嗓音如一道清泉緩緩流入躁動的人群,讓海納齋里突然一靜。

原本聽聞的武家小姐蠢笨癡傻,可面前這位分明進退有度,舉手抬足之間都是一派大家風范,且面對眾人指責,始終面色平靜,從容得體。那些原本氣憤不甘,或是發言羞辱嘲諷的,竟倏地生出一絲形穢來,只好堪堪閉了口。

武青悠保持著微笑,“青悠不才,就以‘真假’為題,與眾位切磋探討。”

云國發展到現在,詩詞歌賦也趨巔峰,但才子們更崇敬思想領域的領袖,東皋便是這一領域的先驅,武青悠從師以來,哪有跟他學過半分,全都是在藏書閣里看書揣摩,但此時箭在弦上也不得不發,更何況以這真假為題,她還另有目的。

武青悠話音剛落,就有一個自認為風流倜儻的公子哥模樣的男子站了起來,“‘真假’一題太過寬泛,就是東皋先生也說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答案,分不出上下。”

“這位公子說得有理,但思想原本就只為傳播積累,為何要分個上下?”

那公子聽后生生一噎,想要辯駁,卻見武青悠一臉微笑,想說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武青悠視線掃過眾人,發現大多數人都在默默沉思,一時間并沒有人積極回答,于是便道:“先生既然論過‘真假’,那么青悠便也開始說一說自己所認為的‘真假’,如大家所見,鏡中花水中月都是可見不可及的,統統謂之假,又如我手中所握之筆,實實在在的,大家又都視之真,但事實上,我們所看所聞,甚至是所感,都有可能是假,大家可能會說這只筆明明在我手上,為什么會是假?那么……請看……”說話間,手中的筆眨眼間消失不見,一時間海納齋里的人都睜大了眼睛看著她,武青悠視線掃過眾人,接著手掌一翻,筆又回到了手心:“這個把戲其實很簡單,大家也可以想想大街上雜耍班子里的絕活,他們所做的不都是把真的變成假的,假的變成真的,我們以為眼睛所看是真,其實只是障眼法而已,”

這個把戲是她跟著云諳學來的,不知道他身為一個皇子,為什么會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但是眼下武青悠也沒有心思細細琢磨,而其他人更是因為武青悠的一席話而震撼莫名。

她的目光緩緩從所有人的臉上轉過,最后停留到了徐瑩的身上,繼而說道:“所以真假并不可以明確分開,只要把假的做得像真的,真的做得像假的,誰能分得清誰真誰假?就如同你身邊一個人,明明看起來對你千般好萬般好,好的甚至讓你以為除了最親的爹爹,就數她最了解你,最心疼你。可是某一天,你突然看到她的真面目,她對你好,是因為需要接著你的身份躋身上位;她對你好,是因為覬覦你喜愛的人;她對你好,只是在等待一個機會欲殺之而后快”閱讀網

武青悠的聲音不輕不重,落到徐瑩的耳中卻如同一記重雷,她沒想過自己的心思會被武青悠摸得如此透徹,而她除了自己從未向第二人說起過,她做事又一向謹慎小心,武青悠怎會如此清楚。

“徐瑩,武青悠為什么一直看著你?”莊曉嵐不解地推了推徐瑩的胳膊,徐瑩一驚,回過神來,臉色不太好看,“我怎會知道。”

莊曉嵐沒再問,因為她也被武青悠這番話給弄糊涂了,這番話,她理解了個七七八八,但疑惑不解的是,她認識的那個武青悠怎么會說得出來這樣的話?

震驚疑惑的除了海納齋的眾人,還有左首的何坤,他對武青悠的認知不比其他人多多少,也正是因為那樣的認知,再聽到她此時的一番話,這強烈的反差,讓他也心神顫動,也開始明白為什么先生最終會收了她做弟子,可是“她對你好,是因為需要接著你的身份躋身上位;她對你好,是因為覬覦你喜愛的人;她對你好,只是在等待一個機會欲殺之而后快”這話分明不是一個十一歲小女孩兒該說出的話,她究竟經歷過什么?

他的眼神漸漸凝聚到那個身量還不高的武青悠身上,此時她一人站在海納齋前面正中的位置,臉上有不符同齡人該有的深沉和一些他讀不懂的東西。

而海納齋里,呼吸聲一波一波此起彼伏,除此之外,卻靜的幾不可聞。

武青悠一直在看徐瑩,沒放過她眼中那絲愕然,而后又閃過一抹嫉恨和陰毒,她冷冷一笑,這不過才開始而已

“徐小姐,你雖然是徐家庶出小姐,但青悠知道你一向博學多才,青悠想聽聽你對‘真假’有何看法?”

徐瑩沒想到武青悠會在這種場合直接點破自己庶出的身份,也沒想到她會把矛頭直指向自己,雖是恨的銀牙暗咬,可面上卻保持了得體的微笑站了起來,“武小姐的話,徐瑩不敢茍同。”

武青悠嘲諷地勾了勾嘴角,“哦,徐小姐有何高見?”

“高見不敢,只是覺得武小姐的話未免有些不實,請問武小姐如何看透他人是欲借你身份躋身上位,覬覦你喜愛之人,又欲殺你而后快的?武小姐若無法解釋清楚,那么前面一番真假之論也完全淪于笑話之流。”

她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且暗指武青悠小小年紀不該有如此思想,說不定好是偷了某人的言論。而大多數人又因為對武青悠之前的印象太深刻,所以輕而易舉地就偏向了徐瑩的一方。

“是啊,武小姐,你的一番真假論不太符合你的年紀。”

“我看她多半是聽先生說的……”

“偷別人之論,還言之鑿鑿,真是人品惡劣。”

“這也算惡劣,你是未聽過武青悠以前的名聲。”

“我就說,武家小姐怎么會轉變這么快,原來是繡花枕頭,裝裝模樣。”

而在這些聲音中,唯有那白底藍花錦裙的少女此時不言不語,好似在仔細打量武青悠。

“妍姐姐,沒想到這武青悠品質如此不堪,可憐了何坤和哥哥還要做她的師兄。”

容妍搖了搖頭,“事情應該不會這么簡單,這位武小姐雖然名聲不好,但我覺得她并不是傳聞中的那樣。”

云萱不悅地皺了皺眉,“你怎么知道,我看她就沒哪里好,跟傳聞一樣。”

聽到這話,容妍輕輕笑了笑,也沒點破云萱的那點心思。

武青悠不怒不惱地等著眾人議論夠了,聲音漸小,她才繼續說道:“吃一塹總歸是要長一智的,青悠年紀雖小,卻也懂得吸取教訓,說來能讓我體會如此深刻的‘真假’論,徐小姐功不可沒呢”

武青悠說道這里嘎然收聲,剩下一眾茫然不解。

人群里的徐瑩卻大驚失色,瞪大了眼睛盯著武青悠,手指蜷成一團,青筋可見,似害怕武青悠繼續說下去。

可是武青悠停下來后,其余人更加疑惑,于是便有好奇之人問道:“武小姐為何說徐小姐功不可沒呢?”

武青悠嘴唇輕輕一彎,眼神再次落到徐瑩身上,那笑容令其余人見了覺得春花盛開,可是徐瑩的臉色卻漸漸發白。

“徐小姐,你最擅長把假的做成真的,不如你告訴一下大家吧。”她笑瞇瞇的說著,徐瑩此時的表情神態,讓她心中很是舒暢,而她說到這個份上,稍微聰明一點的,知道兩人以前的關系,聽到武青悠此時的言論,就該聯想到一些東西……

所有人的目光已經齊刷刷地轉向了徐瑩,就連莊曉嵐也沒有再說話,直直地盯著徐瑩。

徐瑩在眾人注視中,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可是那笑容僵硬生澀無比,她自己卻無所覺,只干笑了兩聲,說道:“武小姐的話,徐瑩不太懂。”

如今的徐瑩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少女而已,心機城府還遠非前世的瑩貴妃可比,面對這樣的場景,一時間也慌亂不已,更別說找到法子把對自己不利的情況扭轉回來,只能佯裝不懂。

武青悠原本也沒想口頭上占占便宜就怎樣,是她自己要往刀口上撞,她也早想出一口惡氣了,希望她懂得收斂,這次后,別再來惹她,待她做完緊要的事情后,再慢慢收拾她不遲。

“徐小姐懂不懂心里有數,”說罷,轉開頭不再看她,轉而面向其他人,“不知各位對‘真假’論還有何看法?”

徐瑩被她徹底無視,其中倏地躥起一把火,可是見到四周那些意味各異的目光,她所有得怨,所有的恨都只得往肚子里吞。

“妍姐姐,你看這武青悠好囂張,哼不管她和這徐瑩有什么過節,可是人家一句話都沒辯解,她這么做,不是讓所有人看徐瑩笑話嗎?”云萱惱怒地說道。

容妍搖了搖頭,卻也不置一評,只是說道:“不論如何,武小姐的確有做東皋先生弟子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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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青悠的話音剛落,海納齋里突然一陣騷動,每個人的視線都盯著一個地方,但卻不是她所站的方向。

略有所感的往一側看去,海納齋里的一側小門被打了開來,站在門口的正是東皋先生,還有幾日不見的云諳。

云諳此時正笑著看她,眼神似贊賞似鼓勵。

東皋先生也看了她一眼,面上沒有多少表情,但武青悠看到他略彎的嘴角,便明白自己剛剛的表現,東皋先生看到了,且還比較滿意。

不過看模樣,遲來的東皋和云諳并不是從大門進來的,兩人分明早就到了,興許剛好看到這樣一幕,所以才遲遲不出現。

武青悠需要這樣一個舞臺來向大家證實她已經不是原來的武青悠,也需要這樣一個舞臺來證明她可以做東皋先生的弟子。

今日來之前,其實她底子很虛,害怕做不好,但徐瑩的出現,讓她憤怒仇恨之外,也給了她一個契機,讓她以自己經歷說學,即便她才識有限,卻也能暫時應付過來。

東皋朝著眾人點了點頭,騷亂的人群又逐漸冷靜下來,云諳朝中間的位置走去,撩開柔和的白色錦袍,端坐在黒木椅上。

現在東皋先生來了,無人再主動挑釁武青悠,她才呼了口氣,坐回流綰身側的椅子上。

流綰朝她眨眨眼,笑意不言而喻。

東皋先生坐到正中的寬桌之后,乃全場最高的位置,所有的視線都凝聚在他身上。

成了東皋弟子之后,武青悠也一共沒見他幾次。此時的東皋與云諳一般都穿著純白色的袍子,只是這顏色穿在云諳身上是浮云一般柔和雅麗的,穿在東皋身上卻如雪山般料峭,他身上散發的狷狂氣質襯得這身白衣也變得冷峭起來。

“大家想必都知道我的規矩,我也不再重復,大家有何問題,便可說出來,一齊探討。”東皋所說的規矩,無外乎每月三次講學,講學期間絕不廢話,且時間只有一個時辰,過時不講。

剛剛那些有心想刁難一下武青悠的,此時也完全拋開了私怨,專心地聽著東皋先生與人辯學。

因為今日武青悠提了“真假”論,所以大多數人都在圍繞這一話題提問。

而東皋先生也給出了自己所認為的‘真假’論,武青悠聽得很認真,東皋先生所回答的每一個問題,看似隨意答來,仔細分析,都另有深意在里面。

他說人生或許只是一場夢,無人知曉我們此時經歷的究竟是真還是假。

聽到這個答案,武青悠想起自己的兩世,前一世草草結束,但現在想來,那一世真如一場夢,一場噩夢……

卻給了她警示,讓她發憤圖強,力圖改變自己的人生,可是誰又能說這一世不是另外一場夢?

所以,虛實相生,真假相依,眼前的事情是真是假,反倒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活在當下,活得積極,活得開心

一個時辰很快便過去了,武青悠再次重塑了自己的積極心態,不管真真假假,她要灑脫地活,不要背負太多包袱,如果那徐瑩不知好歹,再來挑釁的話,她不介意用些手段,讓她現在就開始進入噩夢。

論學之后,海納齋的人漸漸散去,東皋先生的視線才慢慢轉向武青悠,點了點頭,沒有特別說什么話,便又再次進入了之前那道小門。

云諳見先生離開,抱著書本走到武青悠面前,笑著道:“沒想到你這只小貓這么厲害”

武青悠聽他如此形容,微微一笑并沒有辯駁,只說道:“對于企圖傷害我以及我家人的人,我就是只老虎長滿了利齒,你形容小貓,還溫和了些。”

云諳呵呵一笑,并沒有問及她和徐瑩間的事情,只是說了這幾日他不在是因為他母妃生病了,武青悠正準備問一下生了什么病,哪想旁邊卻傳來一個清脆甜美的嗓音叫了聲,“九哥”。

武青悠轉頭看去,見是一個粉衣少女,長相頗甜美,可是看著自己的目光不那么友善,雖然有些奇怪,可她什么話都沒說,只是收回了目光,準備和云諳告辭離開。

可是那粉衣少女顯然對她很有意見,見她要走,當下擋在她面前,“你就是母后的侄女武青悠?”

武青悠雖然不喜她的語氣,可還是點了點頭,“回公主,是的。”

“你知道我是公主?”云萱的臉上露出了幾分驚訝之色。

武青悠尚未回答,旁邊又出現一個白底藍花錦裙的少女,走了過來,聲音帶了兩分嗔怪,“萱兒你剛剛叫了靖王九哥,武小姐怎會猜不出你是公主。”說完,對著云諳盈盈一拜,“容妍見過靖王殿下。”

云諳揮了揮手,示意她不必多禮,“容小姐,你也來了。”

容妍的俏臉有些微紅,卻不失禮儀地點了點頭,輕“嗯”了聲。

云萱吊著云諳的手臂搖晃道:“九哥,我和妍姐姐早就到了,”說罷,視線轉回來又落到武青悠身上,對著云諳不滿道:“九哥有了師妹,就不喜歡萱兒了。”

這話說得云諳和武青悠臉上同時一紅,云諳很快恢復如常,對云萱道:“青悠是我師妹,你是我親妹,都是妹妹,在我心中一樣重要。”

但是這個答案很明顯不是云萱想要的,聽著云諳說一樣重要,她臉上的怒氣更甚。

云諳弄不清女孩兒的心思,但是知道怎么整治這個刁蠻任性的小妹,于是笑著道:“師兄在那邊,萱兒要不要見一見?”

果然,這話說完,云萱的表情立時變了,視線也從武青悠身上挪開,看向那個默默收拾筆記的少年公子。

說話也變得細聲細氣了,“九哥……”

這時兩兄妹說話,武青悠,流綰,和容妍都被晾在了一旁。武青悠很想轉身離開,但是似乎又不太禮貌,所以忍著留了下來。

“容小姐,”武青悠剛剛聽到云諳對她的稱呼,所以也點了點頭示意。

“武小姐剛剛說的那番話很有意思,若是有機會,不知能否和武小姐探討一番?”容妍的姿容不算頂美,可氣質清雅婉約,往面前一站,目光會不自覺地被她吸引。此時,她含笑對武青悠說完,眼波流轉,風姿竟也不比徐瑩差。

不知為何,武青悠對她印象很好,于是也笑著說道:“容小姐若是得空,可來武府找我,青悠除了月初十日在山上跟先生學習,其余時間基本上都在府里。”

“那好,以后得空了,必定去府上找你。”容妍笑著說完,那邊云萱已經離開云諳身側,往何坤的位置走去。

武青悠無心思再逗留,況且她分明看得這位公主很不喜自己,所以與容妍,云諳告辭之后,便帶著流綰離開。

此時海納齋里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可還有少數遲遲未離開,莊曉嵐和徐瑩便是這少數人中的兩個。

兩人見到武青悠單獨離開,似也收拾好了東西,起身離開。

武青悠把兩人的動作看在眼里,眼神微閃,面上沒有表露出其他,緩緩走出海納齋的大門。

海納齋門前的人還未散完,還有不少隨著人流慢慢朝前走。

武青悠的步伐很慢,笑著和流綰說著話。

“小姐,你怎么突然這么厲害了?”在流綰心中,雖然小姐近段時間言行有些不同,可在她心里,小姐的形象還多少保留了以往的影子,以往的她可不敢在這么多人面前說這些話,若是有人逼她,她也早就跳腳了,哪會像現在,氣定神閑。

“哪里厲害了?被人逼著反擊一下罷了。”武青悠隨口答道。

“可是……小姐,我聽你的意思,好像徐小姐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奴婢怎么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流綰倒不是認為小姐撒謊,而是覺得徐瑩既然做了壞事讓小姐都發現了,她這個負責照顧小姐的丫頭竟然還無知無覺。

而武青悠聽到流綰的話,卻慢慢彎起了唇角,若是連流綰都這么想了,那么肯定有更多的人會懷疑,也會重新審視她。

今日她的目的是重塑自己在大家心中的形象,羞辱徐瑩,只是順便為之,雖然不夠解氣,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若她做得太過,非但不能重塑形象,反倒會讓大家厭惡自己,反倒同情起徐瑩來,那樣可謂得不償失。逞一時之快容易,可痛快了之后,再想重塑形象,或是對付徐瑩,便不那么容易了。

正當兩人說著話時,身后猛然傳來莊曉嵐的大喝聲,“武青悠……”

武青悠腳步一頓,慢慢地轉過頭來,她之所以走得慢,就是等這兩人。是以也沒猶豫,轉過身來,神色淡淡地看著兩人,“有事?”

“你今日那番話是什么意思?”莊曉嵐似也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剛剛嗓門過大吸引了他人的視線后,現在便刻意壓低。

“我剛剛的話你難道沒聽到,要讓我重復一遍?”武青悠的聲音還是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這時,徐瑩也幾步走了上來,拉了拉莊曉嵐的衣袖,“曉嵐,算了,我只是一個庶女,人家是威武將軍的嫡女,我們走吧。”

莊曉嵐聽她如是說,心頭更氣,掙脫了徐瑩的手,對武青悠說道:“你別以為你有個皇后姑姑,將軍爹爹就不得了了,你武青悠是個什么人,京中有幾人不知?就憑今日幾句話,就想扭轉形象,你也太天真了”

“我天真與否似乎不關你的事不過……”武青悠視線掃過徐瑩,輕輕哼笑一聲,“有些伎倆在我身上收效甚微,在你身上似乎還不錯”說罷,直接繞過莊曉嵐,毫不在意她怒氣盈盈的臉孔走到徐瑩面前,“徐瑩,我再說一遍,不要再來招惹我你以前耍過什么心機,使過什么手段,你知,我知我不理會你,你就該燒香拜佛了,你難道不知道你一個小小庶女,若我想動你,只需要給皇姑母吹口風,讓你嫁個跛子瞎子麻子的豈不容易”

讓徐瑩嫁給跛子瞎子麻子的,武青悠才重生的時候不是沒想過,可那樣也只是讓她難受一陣,她認了命就不好玩了。徐瑩不止是害死她這么簡單,還有背叛她十幾年的信任,還有殘忍地揭示真相,讓她面對血淋淋的傷口,見識到自己的傻,自己的蠢,是她令自己成長,既然如此,自己的成長也要給她相對的報復才行。

徐瑩聽了武青悠的話,臉色瞬間慘白,那廂莊曉嵐已經反映過來,幾步走到武青悠面前,“武青悠,你怎么這么狠徐瑩曾經還是你的朋友,你這個模樣,就該讓所有人看看,你欺瞞了所有人”莊曉嵐說得義正言辭。

武青悠略略轉過視線盯了她一眼,“你有精力來說我,不如留著以后好好哭吧。”

莊曉嵐如今走的路幾乎與她前世一般,盲目地信任徐瑩,可是她對莊曉嵐生不出半分好感,她自己也是死過一回才懂的道理,她沒那么偉大,讓她脫離苦海,況且莊曉嵐也不會信任她

冷冷看了兩人一眼,再不準備停留,轉身與流綰一齊離開。

“武青悠,你個賤人”莊曉嵐狠狠低罵一聲,她恨武青悠,不光是因為徐瑩,還是因為她那高高在上的身份。

“曉嵐,算了吧,我們斗不過她”徐瑩似是灰心喪氣地說道。

“算了?日子還長著,我倒要看看她武青悠勝,還是我莊曉嵐勝。”說完,莊曉嵐轉過頭來,看著徐瑩道:“徐瑩,武青悠今日那番話是什么意思?”莊曉嵐雖然也是個沒多少心機的,可到底不是傻瓜,所以有些懷疑。

“云祺?那個不受寵的七皇子?”莊曉嵐有些詫異地拔高了點音量。

徐瑩點了點頭,“正是”

莊曉嵐輕哼一聲,“還以為她武青悠有多了不起,結果也只看上了一個不受寵的皇子罷了,武青悠性子蠻橫,也難怪她如此對你,她誤會了你也是好事,不用再跟她一起,你看她那個模樣,口口聲聲地貶低你庶女的身份,我跟她不同,你既然是我的朋友,我就不會在意你的身份”

聽到她說到“庶女的身份”時,徐瑩眼底飛快閃過一道暗光,但她很快又恢復了慣常的端莊賢淑模樣,“武小姐說得也沒錯,我的確是個庶女,是以徐瑩也無甚野心,只想平平順順過一生罷了。”

莊曉嵐聽得她如此回答,很是滿意,點了點頭,便轉開了話題。

武青悠和流綰沒有乘坐馬車來,莊曉嵐和徐瑩兩人的馬車從她身邊疾馳而過,流綰護著她讓到一邊后,輕罵了一聲,才回過頭道:“難怪小姐不喜他們,他們的言行的確招人恨。”

話未說完,身后就傳來云諳的聲音,這一次,他不是喊的師妹,而是喊的她名字。

武青悠回頭,看到云諳站在海納齋門前的巨柱旁,似乎站了不止一會兒,而她和徐瑩等人站的位置,好像就在柱子另一邊,難道他早早就站在那里了,也聽到了幾人的談話?

不知為何,她心中微微一跳,但面上盡量保持著以往的態度,笑著道:“師兄。”

以往,每次她喊過師兄,他臉上都會露出好看的笑容來,但這一次,沒有。

云諳緩緩走了過來,武青悠心中卻有些不安,除了在徐瑩面前她會展露那樣的一面,平時她都是以天真懵懂的面孔示人的,雖然她也沒有說太多,可是這樣的反差被熟人看到,還是令她不那么坦然。

可是云諳走到她身邊后,只說順路送她回家,并沒有提及其他。

一路上,武青悠心中剛有事,忐忑不安,云諳卻好像忘記了剛剛的事情,跟她說起這兩日他母妃生病,武皇后也感染了風寒,被這一岔,她的心情也沒那么波動了,既然看到了就看到了吧,反正除了爹爹姑姑,其他人的想法她沒時間去想,也顧及不過來。

直到幾人走到武府門前,云諳都沒有主動問起徐瑩和莊曉嵐,這讓她詫異的同時也有些感激,她知道云諳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但是他沒有問,沒有發表意見,這是對她的尊重。

“你進去吧,我這會兒回宮看望母妃和母后去了。”云諳微微笑著,對她說道。

武青悠略一踟躕,“師兄不進去坐坐嗎?”

云諳笑著搖頭,“今日不早了,改日再來拜訪武將軍。”

“那好吧,替我向你母妃還有我姑母問聲好,我明日就入宮看望他們。”

云諳離開后,武青悠才和流綰轉身進門,門房的何伯見是自家小姐進來,弓著身笑道:“老爺回來了,讓小姐回來去書房找他。”

“知道了,何伯。”武青悠笑著答完,便讓流綰先回自己院子去了,而她則轉彎朝武承義的書房走去。

她輕輕敲了敲書房的門,門沒有關嚴實,不過敲了兩下,就自己朝兩邊打開了。

武承義此時坐在書桌后,見到她,有些沉的臉色微微一松,“青悠回來了。”

看出爹爹心情不好,武青悠關上門,又把窗戶推開一些,才走到武承義身邊,“爹爹不高興嗎?”

武承義看著自己的女兒,看著越來越像她母親的臉龐,他長長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話該說不該說,原本是想一直把女兒護著長大的,再找個女兒喜歡的女婿,即便不是皇親貴戚,但只要女兒喜歡就好,可是今日不僅皇后跟她提了青悠的婚事,甚至連皇上也試探了他的口風。

他雖是武將,卻也不是沒有腦子的莽夫,自然知道武家有了一個皇后,皇上不可能讓武家再出一個皇后,可是皇后的意思卻是相反,只是現在太子未定,皇后有些屬意七皇子云祺。

青悠馬上滿十二歲,虛歲十三,也是該訂婚的年紀,可是要讓單純天真的女兒嫁入皇家,他心里不愿,可是皇后今日跟他說了許多道理,讓她問問青悠的意思。

武承義收回心思,看著又躥高了幾分的女兒,臉上露出一貫的慈愛笑容,“爹爹是在想事情,青悠十二歲了,可有喜歡的人了?”

“爹爹……”武青悠怪嗔了一聲。

武承義卻“哈哈”一笑,“爹爹既當娘又當爹的把你養大,這些話除了我,還能跟誰說,今姑母跟爹爹商量了許久,讓我回來問你的意思。”

“女兒才十二歲,”前世入宮也是十四歲以后的事情了,而那之前爹爹也根本沒有跟她談及過這些,難道因為自己重生打亂了歷史軌跡。

“虛歲十三了,爹爹只是問問你的意思,又不是立馬把你嫁人,就是你想嫁,爹爹都還舍不得,還得留你兩年。”

“姑母跟爹爹說什么了?”她仰著小臉,雖然表情跟以往一般,可那雙明澈的眼睛里似乎又與以往不同,武承義微微愣神,半晌才回過神來,伸手摸著女兒的頭頂,“你姑母也沒明確說,只是皇上今日跟爹爹提起,你姑母就讓我來問問你的意思。”

這話說完,女兒卻露齒一笑,“爹爹,女兒沒什么意思,現在只想好好學習,況且皇上和姑母也只是問問,爹爹現在擔心是多余的。”若是歷史沒有變動,再過一年多,現在的皇上就會征戰而亡,繼而姑母扶持云祺登基,但是姑母現在并不知道誰會是最終的勝利者,所以也不會把自己隨意綁定給誰。

武承義聽后,卻笑道:“沒什么意思?那你姑母為什么跟爹提起七皇子?”

她臉色微微發紅,“王美人經常帶著七皇子來給姑母請安,青悠自然認識七皇子了,說來,九皇子還是青悠的師兄呢”閱讀網

今天有事回來晚了,現在才開始碼貴女,更新估計要凌晨了,大家別等了,明天再看吧,我這會兒就碼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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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女兒這么說,武承義也不再繼續追問,點了點頭,“好吧,你的事自己決定,爹爹不勉強你,只是有什么事要先給爹爹說,知道嗎?”

“知道了,爹爹。”臉上漾開一朵笑顏,伸手懶過爹爹的脖子,在他略粗的臉上親了一口。

“聽說姑母生病了,青悠明日進宮去看望姑母。”

“嗯,也好,你有十余日未去了,你姑母也想你得緊。”說話間,武承義伸手把女兒從地上抱了起來,“青悠又長高了,爹爹都快抱不起了。”說完臉上卻沒半分頹意,反倒是笑臉盈面。

聽著爹爹的話,武青悠心底一酸,這世上,也只有爹爹會如此待她,也只有爹爹會全心全意對自己好。

第二日,武青悠早早起了床,乘著馬車入了宮門。

先是去坤寧宮看望姑母,姑母只是感染風寒,精神有些頹靡,她去的時候,武皇后正躺在軟榻上歇息,聽到她來了,才勉強睜開眼睛笑著對她招了招手,“本宮聽說你在海納齋耍威風了?”

幾步走上前,握住姑母依舊細膩的手掌,笑著道:“姑母聽說什么了?”

“聽說你辯得其他學子無話可說。”武皇后精神雖差,可在說這話的時候,卻含著笑。

“姑母你別道聽途說,”當日海納齋的情況,其實根本不是她多么有才識,而是她恰好找到了一個突破口,搶占了先機,令那些欲找茬的士子們沒有開口的機會,恰好后來先生又到了。

“云諳那孩子可不會撒謊,連他都贊揚你了,本宮也相信。”武皇后說話有些吃力,撐著一只手托著側臉。

“師兄來看過你了?”

“嗯,昨日在我宮里坐了好一會兒才走。”

看著武皇后實在怏怏的,于是說道:“姑母你先歇一會兒,青悠等你睡醒再跟你說話。”

武皇后也實在累了,點了點頭,眼皮便耷拉了下去,不一會兒就殿里就傳來了細微綿長的呼吸聲。

武青悠對著伺候的宮女打了個眼色,然后輕手輕腳地走出坤寧宮。哪想剛走到門口,就見到迎面而來的云祺。

云祺乍看到她,微微一愣,“你來了?”

她也未想到剛進宮就見到云祺,不過近半月未見,云祺的氣質更沉了一些,臉上的青澀似乎也少了許多。

“你來看姑母的?”武青悠問道。

云祺點了點頭,武青悠這才看到他手中還拿了一只盒子,她并沒有問他那盒子里裝的什么,只是說道:“姑母這會兒歇下了,你待會兒再來吧。”

云祺“嗯”了一聲,并沒有轉身離開,而是說道:“現在你要出宮了嗎?”

她微微一愣,搖了搖頭,“等姑母醒了再走。我這會兒先去看看李貴妃。”說完這話,她猛然驚醒,云祺的身份應該是不喜李貴妃的,于是立即解釋道:“那個……我只是聽師兄說李貴妃生病了,所以……”

云祺卻微微一笑,“無事,你先去吧。”

武青悠沒想到他會是這個態度,誒了一聲,發現云祺已經側過身去,同時笑著對她道:“去看過李貴妃,來香荷宮坐坐,母妃想你了,我……也有些事情想和你說。”

留下這句話,云祺便轉身離開了坤寧宮,她的心卻砰砰直跳,跳了好半天才落回原處。

他有事要說?什么事?心中不免生出好奇來,恨不得立馬就去香荷宮。

但是……她搖了搖頭,這一世她不能再如前世那般莽撞,于是轉過身,朝李貴妃的涵露宮而去。

涵露宮在她進宮的時候就已經被破壞殆盡,想必是姑母的手段,后來的涵露宮也是經過重新修葺的。

傳聞中,涵露宮是唯一一所賜以椒房的宮室。椒房,以椒和泥涂墻壁,取溫暖、芳香、多子之義。可以看出現在的皇上有多寵愛這位貴妃娘娘。

當她走進這所傳說中的宮室時,卻還是被它的富麗奢靡耀花了眼,怪不得姑母會不顧一切毀了它。

涵露宮的存在無疑不提醒著眾人曾經有一位貴妃,榮寵至極,無人可比,若她還是當年那個武青悠,看到云祺如此寵幸一個女人,恐怕也會做出許多傻事來。

踩著光可鑒人的地板被宮人引進,四周的擺設并不是那種富貴堂皇,紛華靡麗的,反而透著一種典雅婉約,每一處裝飾,每一件擺設都價值不菲,姑母宮中也多是奢靡之物,可也遠遠比不上涵露宮,陳列在這里的東西,武青悠甚少見過,估計是列國進貢的稀罕之物。

怪不得姑母如此不喜李貴妃了,明明自己身份比對方高,可是對方的用度住處無一不昭示她除了身份比不上皇后,其他的卻遠遠超過。

武青悠正自想著,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喚她,“青悠。”

武青悠轉頭看著云諳,笑道:“師兄。”

云諳微微一笑,“這又不是學堂,你該喊我一聲表哥。”

“這么多稱呼,你就不怕混亂。”

云諳緩緩的走過來,臉上帶著散漫地笑容,“不怕。

“我怕。”

云諳笑著搖頭,“好吧,稱呼而已,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說話間停頓了一下,又道:“你來看我母妃?”

“嗯,昨日我不是給你說過了。”

“我以為你說說而已,”說話間,臉上的笑容卻深了兩分,“走吧,我母妃也想見見你。”

武青悠跟上他的腳步,并沒有細想他剛剛那句話。

待走進東暖閣,便見到金獸焚爐里裊裊的白煙升起,美人榻上李貴妃側臥而眠,屋子里淡淡的熏香味并不濃郁,淺淺淡淡地飄散開去。屋中兩個宮人站在軟榻之旁,輕搖著團扇。

聽到聲響,淺眠的李貴妃緩緩睜開了眼睛,然后在宮人攙扶下坐直了身子,松散的發髻斜斜垂在腦后,看起來慵懶而美艷,上一次見到李貴妃是和云祺一起偷聽了幾人談話,那時候隔得遠,只覺得她容姿不俗,可現在近而觀之,才發現李貴妃除了容貌不可挑剔之外,還散發著一種柔婉慵懶的氣息,像一杯清茶,淡而香,品之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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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柔柔地落到武青悠身上,像是在打量,可是沒有那種讓人不舒服的感覺,“你是威遠將軍家的小姐?”李貴妃絕美的臉上帶著令人舒服的淡淡笑容,看著武青悠,輕輕地問著。

點了點頭,武青悠也笑著答道,“正是,貴妃娘娘喚我一聲青悠就好。”

李貴妃似乎很高興,目光不經意地劃過兒子,然后對著身后的宮人,“還不快讓武小姐坐下。”

即便對宮人,她語氣也還是柔和婉轉的。

“諳兒與我說了,青悠現在也在東皋先生門下學習,成了諳兒的師妹,可是真?”

“承蒙先生不棄,勉強讓我入得門下。”

李貴妃聽她這話,卻是柔柔一笑,“青悠不必自謙,你以一女兒之身拜得先生為師,這可不是尋常之輩能辦到的。”

武青悠有些不好意思,拜師這件事說起來,她是運氣占了大份,“娘娘,其實拜師這件事只是機緣,青悠遠遠不及兩位師兄聰慧敏捷,相反,還很愚笨。”

話音剛落,李貴妃還未說話,云諳卻敲了敲她的頭頂,“你在我母妃面前倒是實誠得很”說完又道:“你很努力,若是換做我,就做不到心無外物,完全沉浸在書本里。”

聽到云諳這話,似肯定似鼓勵,武青悠心里竟又一絲熱熱的,她重生這幾年,一直默默地以自己的方式在成長,她也想如同齡少女一般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地玩耍,可是前一世,她吃了太多的虧,草草而終。是以這一世,她不停地逼迫自己,甚至連睡覺的時間都壓制到最少,這些苦她以為只有自己知道,可是這一刻,從云諳嘴里聽到這樣的話,卻讓她產生了一種軟弱,讓她眼底泛起了陣陣濕意。

云諳沒有發覺武青悠的變化,只是看著她微笑,而李貴妃卻把兩人之間的互動看得清清楚楚。之所以給諳兒提出想見見武青悠,便是因為兒子在她面前提起過太多次這個名字,或許他自己并未察覺,但是作為母親,敏銳地感覺到這個女孩兒在兒子心中似乎有些不同。

如今看到了本人,她也是喜歡的,可是也不得不憂慮。武氏唯一的嫡女,她早有耳聞,但傳聞中,武青悠只是一個資質比一般少女還不如的女孩兒,況且她也明白若是諳兒將來為帝,皇上不會容許武氏再出一位皇后,但是眼下,諳兒明顯對武家小姐有意。

關系雖然有些復雜,難理,但若是諳兒喜歡,也并非不可能,況且若有武將軍扶持,諳兒的位置會更加牢固。

如是一想,她便也放松了許多,畢竟陛下還正值壯年,未來的事還做不得準。

又拉著武青悠聊了會兒家常,甚至連她平日喜歡做什么,喜歡吃什么都細細問過,武青悠看得出來李貴妃很喜歡自己,而且她也喜歡與李貴妃相處。前一世她為后之前幾乎沒進過宮,也未與這些宮妃走動。

可現下,不止李貴妃,還有王美人,這兩位宮妃給她留下的印象都非常好,只是與李貴妃交談更隨意,而王美人對自己,更多了幾分畏懼和討好。

從李貴妃宮中出來,已是一個多時辰后,云諳走在她身邊,臉上帶著柔和的笑容,這模樣與李貴妃很有幾分相似。

“你現在是要出宮還是怎么?”云諳問道。

“我還得去坤寧宮看望姑母,待會兒再回去。”

“那我送你過去吧。”

武青悠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是。”她還得去香荷宮看望王美人,而且云祺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跟自己說。

兩人走在御花園里,武青悠下意識地不想讓云祺知道她和云諳很熟,所以就沒有把自己去香荷宮的事告訴云諳。

云諳雖然看得出她有事瞞著自己,可是并沒有強迫,只是笑著道:“好吧,既然你識得路,我就不送了,過幾日反正還會見的。”

“嗯,師兄快回去陪你母妃吧,我不會走丟的。”武青悠看著他的笑容,第一次為自己撒謊產生一種愧疚感,她也無法分辨這種感覺從何處來。

直到云諳修長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盡頭,她才緩緩轉過身,準備往香荷宮去。

可是轉身的剎那卻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祺哥哥,”她詫異地喊了一聲,同時心中有些忐忑。

云祺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緩緩地走了過來。武青悠不安地看著他,想從他俊朗的臉上找出其他情緒,可是找不著。

不知為何,有些失望,但是接下來,手掌一暖,令她很快揮掉了這層失落。

“走吧,我看你許久不來,便出來尋你,幸好在這里遇上了。”他略微沙啞的嗓音低低道來,像一根羽毛劃過她心尖,再抬頭看他,恰見他微笑著轉過頭來,對上自己的目光,點漆的眸子里如子夜的星子一般閃耀,里面映著她微紅的臉頰,還要她身后燦爛的夏花。

“祺哥哥……”恍惚中,她輕輕地喚了一聲,云祺笑容更深了兩分,握著她微涼的手指更緊了幾分,“走吧,我們回香荷宮去。”

待兩人走遠,一顆花樹之后,白衣少年姿容絕然,目光一直絞在兩人相握的手上,他淺碧色的眼珠漸漸變得深沉,可面上的表情并沒有多少變化,他扶著花樹,任那花瓣飄灑了一身。

而云祺牽著武青悠走遠之后,似不經意地回過頭來,掃過那遠遠花樹之下的人,只是一瞬,他又轉回了頭去,讓人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任何情緒。

“祺哥哥,你剛剛說有事要給我說,是什么事?”一路上的沉默讓她有些不安,想到之前他說過的話,于是主動挑起話頭。

云祺低頭看著她略低的眉眼,即便是說話,也不敢抬起頭看他一眼。這些日子她的事情,他也都聽說了,明明在別人面前那么兇悍倔強的一只貓兒,可是在自己面前,卻低眉順目,乖巧得令人不忍說一句重話,想到此,心中竟有幾絲柔軟浮上心間,繚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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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青悠從皇宮里出去的時候已經酉時二刻,宮道上很安靜,只有車轱轆發出的聲音綿延不斷,她一手撩開簾幕,半側著身子看著窗外余暉漸漸散去,嘴角掛著一抹淺淺的笑容,看起來恬美而寧靜。

馬車漸漸駛入集市,街上來往的人已經不多,大部分人還行色匆匆,似趕著回家吃晚餐。

她正回想了百日里與云祺相處時的點點滴滴,突然一聲高喝,“快閃開。”接著馬蹄狂亂地“噠噠”聲由遠及近。

武青悠收回神思,透過簾幕朝遠處一看,一輛馬車正東搖西晃地從前面駛來,車夫揚著鞭子好不神氣,這場景,讓她陡然想起了前日里,莊曉嵐的做派。

其實不止是莊曉嵐,京中這樣肆意揚鞭策馬的貴族家眷并不少,她以往也是其中一個。

洛歆所乘的馬車速度漸漸緩了下來,車夫害怕沖撞到自己小姐,是以想停在一邊,等這兩匹瘋馬過去了再走。

哪想,就在此時,那飛奔而來的馬車擦到了街邊一根木柱子,頓時方向偏轉,直直朝洛歆所在的馬車撞來。

車夫大驚之下,只能夠自己翻身跳下馬車,而武青悠則睜大了眼珠,連一聲驚呼都來不及吐出。

她的身子猛然撞在車壁上,痛的呲牙咧嘴,身體因為震蕩而產生短暫的眩暈。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她吃力地爬了起來,肩背還痛得厲害,眩暈卻不再明顯。

“小姐……你沒事吧?”車夫撩開簾子,擔憂地探頭來望。

武青悠掙扎著坐好,對他搖了搖頭,“是誰家的馬車?”心中有些怨氣,平白無故地吃了一虧,讓她今日的好心情都給磨滅了。

她的話音還沒落,車夫就被人推了開,接著有人站到了馬車前,往里張望,同時說道:“死了沒?”

在看清他那張臉后,武青悠愣了小片刻,來人一張臉生得很漂亮,更醒目的是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可是看到他后,武青悠卻下意識地往后一縮。

徐子凌,徐瑩的二哥,不學無術,尤愛走馬章臺,狎ji冶游,可他和徐瑩不同,他是嫡出的公子,即便胡來,也囂張肆意,與徐瑩的小心謹慎完全不同。

前一世,她因為徐瑩的關系,也認識了徐子凌,常人見她總是畏懼三分,可徐子凌不同,甚至敢公然調戲她,是以每每遇上他,她總是避而遠之。

這片刻的功夫,徐子凌已經看清楚了車上之人,狹長的丹鳳眼一挑,嘴角微微一勾,“我道是誰?原來是武小姐,”說話間,一雙眼睛已經把她從上到下飛快地打量了一遍。

前一世,武青悠更多是怕他,可這一刻,她清楚自己更多的是討厭他,他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肆意且侵略。

“徐公子,你撞了我的車難道不該道個歉嗎?”武青悠盡量讓自己不再退縮,即便討厭他的目光,可是依舊直直地看著他,面色沉凝。

徐子凌輕聲一笑,“武妹妹這張嘴倒是厲害了,既然我撞了妹妹的車,那不如我送你回去。”說完,竟撐著木板輕輕一躍,人便落在了她的馬車內。

武青悠大驚失色,“你……你做什么?”

徐子凌微微一笑,靠著車壁看她,“你這么怕我做什么,我不過是想送妹妹你回去。”

她深吸一口氣,壓制住自己那絲絲涌動的膽怯,然后轉頭看他,“下去。”她的聲音冷且厲,讓徐子凌微微一愣,似乎眼前的武青悠完全變了個人。

可徐子凌的臉皮不會薄得被一個女人輕輕一喝就讓步,他依舊笑嘻嘻地看著她,“怎么?這些日子不見你,你沒和我那個妹妹來往了?性子也變了不少嘛。”

“我的事不用你管,下去……”武青悠沉著臉,見他不為所動,心中惱怒不已,“你是什么身份,竟敢隨隨便便上我的車再不下去,我不介意讓我爹跟你爹好好說說。”

聽到武青悠拿他爹來壓他,他臉上的笑容終于沒繃住,而且他也覺得奇怪,以往看到自己總是怯怯的小女孩兒怎么突然變成這樣了?非但不怕他,還敢威脅他

“好,你好我這就下去,希望武小姐一路走好。”他臉上的僵硬一瞬間消失,狹長的丹鳳眼又彎了起來,可是那笑容里分明沒有半分笑意,只有威脅和嘲諷。

說完,他再次撩開簾子,輕輕一躍,跳了出去。

武青悠看著搖晃的簾子,緊握的手才松了開來,輕呼了一口氣。

徐子凌站在街道上,看著武青悠的馬車漸漸駛遠,臉上的神情變幻不定,繼而吐出幾個字,“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跟在身旁的車夫小心翼翼地弓著身問:“公子,馬車壞了,你看是在這里等小的去喚人,還是先雇輛車回去?”

徐子凌懶懶地看了他一眼,在他頭頂上重重一敲,“回什么回?你讓人來把馬車拖回去,本公子還有事,今晚不回去了。”

說罷就轉過身,朝另一條街上走去。

武青悠坐著馬車回到家時,天色已經黑盡,府外兩個碩大的紅燈籠高高懸起,讓她的心稍定了一些。

以前世對徐子凌的了解,她知道他是個眥睚必報的小人,今日這情況無論如何她也得那么做,否則吃虧的還是自己,只是如此一來,得罪了他,萬一他使些什么上不得臺面的辦法來整治自己怎么辦?

這么一想,剛剛那壓制下去的膽怯又躥了起來,幸好此時徐子凌已經不在,自己也回了家。

心中暗暗決定,以后一定要繞著徐子凌走,她不想得罪一個小人,再給自己找麻煩。

剛走進正廳,就見到爹爹坐在飯桌前等她,見她回來,原本的笑容卻突然收了起來,“怎么了?誰欺負我女兒了?”

武青悠知道是自己臉色太難看,被爹爹看出了端倪,于是強笑了下,“今日在街上,馬車被人撞了一下,沒什么大礙,就是手臂被撞了一下,等會兒讓流綰給我上點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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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近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霉運,前些日子才跟何坤撞到了一起,今日又被馬車撞幸而都不太嚴重。

父女兩坐下吃了飯,在武承義的堅持下,找了大夫細細把了脈,這才放心地讓她回自己院子去休息。

流綰早得了消息,這會兒也準備好藥膏在等她,聽到她腳步聲在院子里響起,就踏出了門檻,俏生生地站在臺階上嗔道:“小姐怎么又把自己給傷著了?以后不管小姐去哪里,可都得把流綰帶著一起,否則再這么撞幾下,奴婢擔心是小事,老爺可經不起這么擔著心。”

這一年多相處下來,流綰也不似前世一般對她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反倒如親人一般關心著自己。

武青悠看著她佯怒的俏臉,嘻嘻一笑,走過去,挽住她的手臂,“好流綰,下次一定把你帶著一起,我也不想被人撞啊,誰想這么倒霉,遇上了那個災星。”

“災星?”流綰轉了轉眼珠,疑惑地看著武青悠。

“就是一個很討厭的人,哎……不提他了,這是爹爹剛剛讓大夫給開的藥,你快來給我看看,后背是不是已經被撞紫了?”

流綰聞言,也不再念叨,匆匆扶著她走到床邊,動作盡量輕柔地替她褪去外衣,看到后背果然有一圈青紫后,擔憂地皺起了眉,手指輕輕觸碰肋骨下那已經變紫的肌膚,同時小聲問道:“小姐,疼嗎?”

她的力道很柔,不是很疼,反倒有些舒服,“不疼,你也別擔心,上點藥就好了。”武青悠說道。

流綰沒有再說什么,拿起藥瓶倒出一些藥液在她的后背上,然后輕輕地涂抹,一面涂還一面道:“小姐是姑娘家,以后可要注意了,萬一磕著碰著留下疤痕,可怎么是好。”

一看流綰又開始絮叨,武青悠趕緊保證以后再不會讓自己受傷。

因后背兩次受傷,她只能趴在床上睡覺,但姿勢不對,怎么睡也睡不著。

燭光下,流綰坐在桌邊替她縫制新衣,時而把針在頭發上擦一擦,然后又繼續繡,而她手中所縫制的也正是給武青悠做的新衣,前世流綰也會守著自己睡覺,但自己從來不穿她做的衣服。她也不會像現在一樣,看著她做繡活。

“流綰,別做了,趕緊去歇著吧,這光太暗了,會傷眼睛的。”

流綰手下不停,回頭看了一眼笑道:“都做了幾年了,也沒見眼睛傷著,沒關系的。”

“沒傷著是你現在還年輕,過幾年就知道厲害了,剛剛誰說我來著,現在又不愛惜自己。”

“好好好,小姐說的是,我把這幾針做好就不做了。”流綰笑著匆匆幾針收尾,然后收拾好東西,站起身來,“那流綰回房去了,小姐你好生歇著。”

武青悠笑著點了點頭,“去吧……”

接下來的日子,武青悠沒有出門,每天被流綰精心照顧著,傷勢也很快好轉,背上的青紫也都消失,恢復了白皙。

“流綰,今天天氣很好,我們出去逛逛吧。”武青悠撐著手臂倚在床上,回頭對流綰道。

“小姐,你傷勢才好,不宜四處走動。”流綰頭也未抬,手下穿針引線,那件新衣已經有了大致的模樣。

“書上說了,病愈之后要多走動走動,身體才能恢復得更好。”武青悠收回手臂,轉身走到流綰身邊。

“真的?”流綰好容易放下手中活計,轉頭看著武青悠。

她趕緊點頭如搗蒜,“真的”

小姐的話中究竟有幾分真,流綰不清楚,但是看小姐模樣,的確是在家悶得慌了,于是妥協道:“好吧,小姐想去哪里?”

“隨便走走就是。”見流綰同意,武青悠趕緊拉著她給自己梳頭換衣,弄了好一陣,才出了門。

在家這十幾天她也未閑著,除了又參加了一次東皋先生的講學,其余時間雖說是在家養病,但她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床上躺著看書。

許是悶得慌了,她重生以來第一次想要放下一切,無所事事地逛逛街。

街道上依舊喧鬧且嘈雜,來往行人絡繹不絕,卻少有像武青悠這樣優哉游哉不看貨物,只看來往行人表情的路人。

“小姐,你究竟在看什么?”流綰也注意到小姐的眼神并沒有在小攤店鋪里流連。

武青悠呵呵一笑,指著前面一個路人對她道:“你看那人的表情。”

流綰順著她的手指看去,見一個男人嘴里叼著一根細木棍,呲牙咧嘴地不停蠕動著嘴唇,身材粗胖,走路一搖一晃,偏偏眼睛似長在頭頂上,根本不看其他人。

流綰“噗嗤”一聲笑出來,然后又害怕那人發現自己在笑他,立馬拉著武青悠的手往路旁讓了讓,“小姐,這么盯著人家看很失禮的。”

“怕什么,反正他也看不到我。”武青悠笑嘻嘻地說完,流綰又瞅了一眼那個滿身橫肉,眼睛看天的男人,心底卻暗道小姐說的也是。

流綰雖然有些膽小,可在看到小姐不時指出那些表情各異的人后,也禁不住笑個不停。

兩主仆站在不太顯眼的位置,嘻嘻哈哈笑作一團,武青悠只覺渾身舒暢。

“流綰,你再看那人……”武青悠又指著一人,笑得前仰后合,卻在這時,視線被什么東西一擋,定格在一把搖晃著的折扇上。

“武妹妹,看來我們還真是有緣,這么快又見面了。”

聽到聲音,武青悠笑容一僵,視線順著那折扇慢慢的上移,最后落在那雙狹長的丹鳳眼上。

又是他

好心情再次凋零,武青悠第一反應就是轉身離開。

徐子凌見武青悠絲毫不給自己面子,竟然一句話不說轉身離開,臉上的笑容雖然仍舊繃著,可心中卻暗惱不已。

剛剛在遠處,看到她在此,不知道見到什么有趣的事物,笑得好不開心。以往他逗弄她并非是因為她長得漂亮,而是只要是他覺得有必要的女人,他都說說笑兩句。只是今日,她站在這個繁雜的街市,來往的路人都形色匆匆,她和侍女卻站在那里笑得非常開心,與周圍的事物形成鮮明的對比,卻不顯得突兀,反倒讓人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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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笑起來時眼睛彎彎像兩彎新月,他第一次覺得,武家的嫡女原來也有張漂亮的臉蛋兒。

他腳步一轉,頃刻間便擋在了無情偶面前。

去路被封,武青悠抬頭怒瞪著他,“徐公子,你這是做什么?”

徐子凌搖著手中折扇,丹鳳眼輕挑,一張俊臉竟惹得來往的小姐姑娘們紛紛回頭,“兩次巧遇妹妹,說明在下和妹妹有緣,不如今日讓我做個東,請妹妹吃個飯,如何?”

幾次想從他面前逃開,徐子凌都有本事擋著不讓她走,流綰是見過徐子凌的,此時也羞惱不已,可她也只能護著小姐,不敢跟徐家公子論理。

徐子凌只隨意看了流綰一眼,見她緊緊把武青悠護在身后,略微詫異。憑這兩次相見,徐子凌已經知道武青悠對他有很深的防范心,只是沒想到連她身邊一個小丫頭,都對自己這般防范。

心中怒氣上涌了幾分,便聽武青悠說道:“我吃飽了才出來,這會兒還撐著,就不浪費徐公子的時間了,流綰,我們走。”

如此不給他面子,徐子凌自出娘胎就沒見過女人給他臉色看的,他雖然風流,可對女人也一向溫柔,只是沒想到這女人竟然三番兩次無視他的好意。

這一次說完,見徐子凌站在原地沒動,她輕呼一口氣,拉著流綰匆匆離開。

走了好一陣才敢回頭看看情況,哪想這一回頭卻撞上了徐子凌的目光,這個災星竟然一直跟著自己

氣惱之下,她猛然駐足,身后的徐子凌也跟著停下腳步,臉上帶著幾分笑意,手中的折扇一搖一晃,若是不清楚他的人,倒要認為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了。

可武青悠斷然不會這么想,對徐子凌的印象還停留在前世,卻沒有半分好感,這一世又因著徐瑩的關系,她更加喜歡不起來眼前這個人,特別是看到他的笑臉時,她更想走上前去撕爛它,可是她不敢……

“小姐,我們怎么辦?”流綰見武青悠停下腳步,同時也看到了身后那人,心里擔憂不已,早知道就不讓小姐出門了,這下子遇上了這么個登徒子,可怎生是好?

武青悠站在街上沒有動,但是腦子卻飛快地轉動起來,她前一世害怕他,處處躲讓他,反倒讓他更加地囂張。既然如此,她為何不好好挫一挫他的銳氣?

漸漸的,武青悠的紅唇彎了起來。流綰見到她突然笑了,心中詫異,口中卻道:“小姐,你別太擔心了,要不你找個地方歇一下,讓奴婢回府去叫人來,他雖然是徐家的公子,但有老爺在,一定能給他顏色瞧瞧。”

流綰憤憤地說完,武青悠卻轉過頭來,拉著她的手臂道:“流綰,別慌,我有辦法。”

流綰看著自家小姐閃亮亮的眼睛,心里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感覺來……

武青悠此時也管不到流綰到底在想些什么,嘴角上翹,敘敘說來,這徐子凌無法無天,若不讓他吃些虧,他恐怕還會一直糾纏。

另一面徐子凌見兩人突然停下來不再前進,武青悠還踮著腳尖在那侍女耳邊說著什么,他所站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她半個側臉,嘴角含著的笑容仿佛春天最燦爛的那一朵鮮花。心頭突然一跳,他皺了皺眉,壓下這奇怪的感覺,再抬頭向前看時,那兩個少女卻突然沒了蹤影。

眼神四顧,終于找到了武青悠的身影,她不過挪了個位置,站在某個小攤前面,挑撿著東西,而跟在她身邊的那個侍女,卻不見了蹤影。

在他看來,只要武青悠在就行,所以也沒有太在意那侍女的消失,反倒是悠悠然地揮動著扇子走上前去。

站在她挑揀小玩意兒的小攤前,輕輕一笑,“武妹妹若是想逛街的話,在下也愿意奉陪。”

出乎意料的是,武青悠在聽過他這話后,并沒有像前兩次一樣惱怒地瞪他,反倒笑臉盈盈,這讓他驚訝之下,竟還有些開心……

他暗暗搖了搖頭,保持著一貫的風度翩翩。

“既然徐公子如此好意,青悠就卻之不恭了,”武青悠含笑說道。

她的笑容算不得頂美,可偏生是徐子凌認識這么久以來唯一一次見到她的笑容,如同空谷幽蘭一般清雅而恬美。

看著這樣的她,心中突生警覺,武青悠對他的態度是不是變得太快了一些?但是這年頭只是才冒了一個頭,就被武青悠接下來的話又壓了回去,“徐公子,你還愣著做什么,我們走吧。”

徐子凌回神,搖著折扇點了點頭,笑著跟上,“武小姐想去什么地方逛逛,我知道城西的玉蓮池荷花開了,不如我們去賞荷,如何?”

武青悠壓著心中的不耐煩,笑著應對,“天色不早了,不如改天再去,今日青悠只想隨便逛逛。”

“既然是陪武妹妹你,那就任由妹妹做主。”

“既如此,那便走吧。”武青悠笑著答道。

說完之后,眼珠卻微微一轉,眼底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轉眼即逝。

兩人沿著街道走過,武青悠時而停留駐足,假意如尋常女子逛街一般挑東撿西,實際上眼神卻一直在往一個方向瞟。

突然地,她收回了視線,不再亂瞟,同時放下手中的泥人,對著徐子凌道:“我腿有些酸了,不如我們去前面的茶樓坐坐?”

“武妹妹決定就是。”徐子凌笑瞇瞇地點頭,武青悠卻覺得他佯作文雅的感覺令人惡心。

是以,隨意回了句,便轉身朝前走去。

徐子凌見她腳步突然加快,也再顧不得扮作翩翩公子,而是收了折扇,匆匆跟上。

待走到“品茗茶社”門口時,武青悠突然停下腳步,徐子凌不妨她突然回頭,下意識地也跟著停住了腳步。

武青悠徐徐一笑,“徐公子,青悠突然想起來有些事,不如徐公子先行離去吧。”

徐子凌微微一愕,繼而笑道:“武妹妹,這是在耍我玩?”

武青悠卻咧了咧唇,笑道:“對,我就是耍你玩兒”說完這話,她朝著上面做了個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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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凌也看到了她的動作,下意識地抬頭,正迎上兜頭而下的傾盆大雨。

愕然間,他張著嘴甩了甩臉上的水珠,待看清周圍的情形,才知道自己真的被徹徹底底地耍了

這哪是下雨,分明是有人在上面潑水,剛剛就奇怪她身邊的丫頭怎么不見了,原來是派道這兒來了

想到此,心中像被點燃了一把火,憤怒的目光直接投向武青悠所在的位置。

來來往往的人指指點點,徐子凌絲毫不在乎,直直地朝武青悠所在的位置走來,雙眸噴火似要把她焚燒殆盡。

武青悠看到他的目光有一瞬間想退縮,可是想到前世的自己,那略微發軟的腿便定在了原地,等著他前來。

“武青悠”他恨恨地咬著牙,似把這幾個字在嘴里碾碎嚼爛才吐出一般。

武青悠強迫自己抬頭,不露怯意地說道:“徐公子,天氣雖炎熱,你還是趕緊回去換身衣服的好,否則得了風寒可不好”

“你好很好”此時他狹長的丹鳳眼瞇成一線,里面射出危險的光芒。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她手中吃癟。

想他徐子凌從小出入花叢,片葉不沾身,從來沒想過某一天會被一個乳臭未干的臭丫頭當眾羞辱。

他直直地盯著她,武青悠也強作鎮定地與他對視。

突而,他綻唇一笑,“武青悠,你知道得罪我會有什么下場嗎?”他的語氣很輕,可是說出的話語卻仿佛一劑毒藥,讓人聽后不寒而栗。

武青悠身高只及他胸口,她盡量仰著頭,明亮的雙眼閃爍著不服輸的光芒,“是你自己非得跟著我”

“呵呵……是嗎?那么以后你也得做好被我一直跟著的準備,今日的事,本公子會牢記于心”

這樣的結果早再她預料之內,否則她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也不會害怕,這片刻的功夫,她也早給自己鼓足了勇氣,于是回道:“徐公子,是你糾纏我在先,今日只是一個警告,從此后,你不犯我,我便不犯你而你也別忘了,我好歹還是威遠將軍的女兒”

“威遠將軍的女兒?”徐子凌渾身都在滴水,頭發濕漉漉的,可他渾不覺似的,“唰”地一聲打開折扇,“抱歉,在本公子眼里,這些都構不成威脅我的條件”他冷冷一笑,明明是夏天,卻讓人遍體生寒,“所以,武妹妹,你好好等著本公子的回禮吧。”

說罷,轉身而去,留下武青悠一人有些虛軟地站在原地,而這時,流綰也從品茗茶社里走了出來,臉色有些擔憂,“小姐,那徐公子如此做派,我們以后還是遠離他一些的好。”她出來時,便聽到了兩人談話。

剛剛小姐讓她來準備這事的時候,她也有些猶豫,可是也知道小姐斷不會無緣無故地整人,那么這人一定有他可惡之處,眼下親耳所聞,她卻有些擔心了。

武青悠擺了擺手,“你不明白,讓著他,他更加得寸進尺,”前一世她就是畏畏縮縮,以至于處處受制,這徐子凌本就是一個登徒子,更是徐瑩的哥哥,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一而再地招惹她,若是再不出口氣,那么她重生一世跟前世又有什么區別?

“好吧,小姐有小姐的理由,只是這人看起來不好惹,以后小姐不要一個人出府了。”流綰關切地叮囑。

“嗯,我知道,你放心吧,況且現在我跟著爹爹學了功夫,雖然比不得爹爹,但等閑人想欺負我,還是得掂量掂量。”武青悠呼了口氣,說這話的同時也安慰著自己,自己再不是前世那個傻傻的,還沒半點自保能力的傻瓜了。

兩主仆說了會兒話,就從品茗茶社前離開了。

圍著觀看的路人見沒有好戲再看,也都紛紛散了去。

而這時,品茗茶社旁邊的一間成衣鋪里,徐瑩帶著她的丫鬟慢慢走了出來,她臉上帶著幾分奇異的笑容,看著武青悠消失的方向……

回到武府,何伯突然對流綰說她家有人來遞話,說是她母親生病了,讓她回去瞧瞧。

流綰聽到這消息,擔憂不已,武青悠安慰了一番,便讓她趕緊回去瞧瞧,同時拿了十兩銀子給她。

流綰拒不肯受,“小姐,我有月銀,還有你平時賞我的。”

“這銀子給你母親買點東西,算是我一份心意,事情來得急,也沒來得及備什么。”

聽武青悠這么說,流綰也只好收下這些銀子,況且母親的病情如何,她不清楚,身上的銀子多一些總是好的。

見流綰愁眉緊鎖,武青悠又道:“若是病情重的話,記得托個信兒,我讓人去接你母親來。”

武青悠說完,流綰雙眼里已經含了兩泡淚,說著就要跪下,武青悠趕緊扶住她道:“趕緊回去看你母親吧,你快回房去收拾收拾,快的話,天黑前還能趕回去。”流綰的家離京城不遠,出府了坐個馬車只需幾個時辰就到了。

流綰抹了淚,細細囑咐了武青悠好生照顧自己,心中因記掛著母親,便很快回房收拾了東西出府去了。

夜間武青悠吃過飯,便覺得渾身不舒服,身子乏力酸軟,她早早地躺在床上,想著自己真是矜貴慣了,流綰不過才走了一會兒,自己就這模樣了。

第二日起來,酸乏的感覺松了不少,本該后日上青峰山學習的,但爹爹去軍營里練兵了,家里的書也看得差不多了,是以早了一日出門,回山上去了。原本武承義讓她重新選個丫頭帶著山上,但是因著前一世徐瑩的背叛,她很難對陌生人產生信任,更不容許不知底細的人留在自己身邊,一個人上山去了。

搖搖晃晃走了一陣,馬車停在山腳下,她跟車夫交代了幾句,便運轉輕功,往山上“飛”去,她輕功還很差勁,每一次起縱,離地最多不過三尺,前后距離不過一丈,雖然速度比跑步快不了多少,但勝在輕松,費不了多少力。

可到了山上之后,那酸乏的感覺又來了,且小腹還一陣陣地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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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里,這兩天大家都知道二公子心情不好,仆人們小心翼翼,半點也不敢出差錯,惹了這個魔星。

徐瑩從她娘的院子里走出來,對著身邊的丫頭南珠道:“今日二哥沒出去?”

南珠點了點頭,“二公子這兩日都在家,聽他院里的汀芳說,二公子這兩日脾氣不好,常常摔東西。”

聽過南珠的話,她望著徐子凌的院子,眼神閃爍了兩下,然后嘴角輕輕一勾,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南珠,我們去看看二哥。”

南珠聽后微微一詫,“小姐,我們要去看二公子?”

徐瑩點了點頭,“沒事,走吧。”

見主子這么說了,南珠也不好再說什么,規規矩矩地跟在身后,緩緩前行,只是眉宇間籠著一抹擔憂。

踏進汀蘭院,便聽到里面“乒乒乓乓”一陣響,接著就是幾個小廝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見到徐瑩,微微一愣后,才壓住慌張,行禮道:“見過五小姐。”

徐瑩的目光微微一轉,見徐子凌平日很寵信的汀芳都一臉戚色,微微擺了擺手,“你們先下去吧,我進去見見二哥。”

徐瑩的話剛說完,汀芳就上前一步道:“五小姐,二公子此時心情不佳,五小姐最好改日再來。”

“無妨,”徐瑩笑著向前踏了一步,汀芳見阻止不了,便讓大家散了開,自己守在院子里,仔細聽著里面的動靜。

可過了片刻,動靜沒聽著,卻見五小姐的侍女南珠走了過來。

“南珠,五小姐呢?”汀芳左右看了看,問道。

“小姐讓我先出來,她有話跟二公子說。”

“那怎么行,公子這兩日脾氣不好,萬一傷著五小姐怎么辦?”汀芳是個周到利索的丫頭,平日里二公子雖然對這個庶出的妹妹沒什么好臉色,但五小姐畢竟是主子,公子心情不好,萬一砸著碰著了,她做奴婢的可不好交代。

“沒事,小姐說了,讓你也別擔心。”南珠拉著汀芳的手說道。

見南珠如此說了,想起平日里這位庶出小姐雖然不爭不鬧,可也是有幾分眼色的人于是稍稍放了心,可耳朵還一直敏銳地聽著屋里的動靜。

徐瑩把南珠打發走后,輕輕敲了敲房門。

接著便是“嘭”地一聲,有什么東西猛然撞擊到門板上,接著摔在地上碎裂成片……

“二哥,是我,能開一下門嗎?”徐瑩緩緩說道。

屋內沉默了片刻,徐瑩又道了一聲,里面才響起徐子凌的聲音,“你來做什么?”聽聲音很是不悅。

“有些事想和二哥商量商量,想必二哥很感興趣。”徐瑩不慌不忙地說完,便盯著門,過了不過片刻,門便朝里打開。

徐子凌站在門口,臉色不善地看著她,“什么事?”

“站在門口,可不好說話,”徐瑩看著他可怖的臉色卻不害怕,依舊含著微笑看著他。

一直以來,徐子凌就看不透自己這個妹妹,但是他知道她有一肚子壞水,否則也不會和武青悠來往,這些原本不關他的事他也沒多傷心,只是如今……想到武青悠,他狠狠地咬了咬牙齒,把門一松,徑直朝里走去。

屋內被砸了不少東西,徐瑩小心地挪動腳步,沒有踩到那些細瓷片,最后坐到徐子凌旁邊的一張椅子上。

徐子凌挑眉看她,并沒當先說話。

徐瑩微微一笑,“哥哥被武青悠捉弄了,可也不至于在家撒火吧”

前日的事情令他十分窩火,不過幸好當時沒有熟識的人見著,這讓稍稍放了心,哪想這才不過兩日,徐瑩竟然知道了。

他狹長的鳳目一彎,緊緊地盯著徐瑩,露出危險的光芒,“你是怎么知道的?”

“當日我就在哪里,所以見著了,哥哥不必擔心什么,我不會告訴別人,”說到這里,她見徐子凌的兇色漸淡了兩分,才又接著說道:“不過哥哥,那武青悠實在有些可惡,竟然在大街上令哥哥顏面掃地。”

徐子凌挑眉看她,“你不是一向與武青悠交好的嗎?”說完這句,他又彎唇笑了起來,“我倒是忘了,五妹似乎近兩年都未與武家小姐來往了,那武家小姐還當著京中氏族子弟的面說奚落妹妹,二哥可說對了?”徐子凌哼笑一聲,徐瑩的心思她多多少少明白了兩分。

徐瑩臉色瞬息幾變,很是難看,可最后她還是維持住了笑容,對徐子凌道:“看來二哥也不是一味地流連煙花之地,消息倒是靈通得緊。”

徐子凌冷笑著看她,不發一語。

徐瑩沒有忘記自己來此的目的,心中的恥辱被人掀開,任是誰人都會有火氣的,可她徐瑩最擅長的就是壓制怒氣,不過頃刻功夫,她臉上的笑容已經看不出來半分虛假。

徐子凌見她變臉如此快,不由諷刺道:“五妹這番功夫可練得精妙”

“二哥,我來此,不是與你廢話的,你與我都被她掃了臉面,你不覺得我們應該連成一氣嗎?”

“哦?那你倒說說,你有什么法子能讓我出了這口氣。”

徐瑩見此,嘴角微微一揚,湊近了幾分,壓住聲音輕聲說了幾句。

徐子凌臉上神色變幻,聽完之后并沒有表示什么,可是徐瑩知道事情成了,她不慌不忙地坐直身體。

“五妹果然是有本事的人”即便此時達成了聯盟,徐子凌仍然諷刺著說道:“幸好我與五妹是同盟而非敵人”

徐瑩不為所動,似是沒聽出她的諷刺,反是轉開話題說道:“不知道二哥對七皇子云祺這個人是否有了解?”

徐子凌微微一愣,“你問七皇子做什么?”

“我自有我的打算,之前聽曉嵐說過,七皇子庸碌無為,可是我曾見過他,與曉嵐嘴里所說的人截然不同。”

“那又如何,人家是皇子,你是什么?”徐子凌諷笑一聲。

徐瑩壓下不悅,“二哥難道不想闖出一番事業來,若是七皇子將來能當皇帝呢?”

徐子凌一聽這話,立馬抬頭朝門口看去,見無人,才皺起眉頭看著徐瑩,“你瘋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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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放心,外面我讓南珠看著,不會有人靠近的,”

徐子凌突然轉頭看她,目光深沉,似要把她看穿,過了良久才道:“作為交換,我會幫你打聽,若是無事的話,五妹請回吧。”徐子凌直接下了逐客令。

徐瑩倒是沒覺著什么,風度良好地笑了笑,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既如此,妹妹這就告辭了。”

說完,她蓮步輕移,慢慢走出了房間。

徐子凌看著她走遠,才“砰”地一下用手掌砸在桌子上,眼神陰郁,他被那丫頭戲耍竟然被她看了去若非如此,他絕對不會與這個平日就不喜歡的妹妹有半點牽連。

南珠見徐瑩出來,松了口氣,“小姐沒事吧?”

徐瑩搖了搖頭,對一旁的汀芳說:“你家主子無事了,你進去瞧瞧吧。”

汀芳懷疑地看了看徐瑩,終是一句話未說,點了點頭朝里去了。

“南珠,這些日子,你幫我盯著點武府,若是武青悠回來了,告訴我一聲。”見汀芳走遠,徐瑩囑咐著南珠道。

“是,小姐。”

武青悠回到朗清院時,發現何坤也到了,卻沒見著人,只看到房門敞開,有行李放在桌子上。

武青悠拖著酸乏的步子從他房間門口挪過去,原本想看看何坤是否在里面,但是身體實在是不舒服,只得扶著欄桿,慢慢朝前挪動。

好不容易挪到了房門口,她已是大汗淋漓。

推開房門,她弓著身子,踉蹌地走到床前,一歪便倒了上去,小腹處脹痛越來越強烈,她腦子也昏昏沉沉,竟是不知不覺地昏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耳邊有嗡嗡地聲音,神智漸清,也聽清楚了旁邊原本不是什么嗡嗡聲,而是有人在喊她,

她腦子還有些糊涂,只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一張俊臉,她本以為是何坤,卻沒想看到了云諳,休息了一陣,不舒服的感覺消退了許多,她想或許是最近熬夜看書的時間多了,身體不好。縮了縮腿,慢慢地坐了起來,靠著枕頭,“師兄,你怎么來了?”

云諳看著她有些泛白的臉色,擔憂地皺了皺眉,“上月提前了兩天離開,所以就早來了一天,青悠,你不舒服嗎?”

“休息了一會兒,好多了,沒事。”身上的感覺真的好多了,雖然依舊有些酸乏,但是已經不痛了,她挪了挪腿,從床上站起來,云諳見狀,立馬上前扶她。

“沒事,我就是累了,躺了一陣。”可是她說完這話,發現面前高出她整整一個頭的云諳一動不動。

她有些奇怪,伸手推了推他,“怎么了,師兄?”

“呃……那個,沒……沒什么……”云諳的聲音突然結巴起來,武青悠更加疑惑,抬頭一看,他的臉色有些發紅,眼睛并沒有看她,而是看著她身后。

她奇怪地順著他的視線,轉頭看去……

雪白的床單上朵朵紅梅綻開,那是什么,武青悠很快反應過來,前一世她十三歲才來初潮,所以在小腹脹痛的時候,她并沒有想太多,哪想竟然弄出這樣一件糗事出來讓云諳看到了。

她的臉上也好似能滴血一般鮮紅。

前前后后不過數息,兩個人之間奇異的安靜下來,去卻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氛。

就在這時,何坤的聲音在走道上響起,“云諳……”

“啊……”云諳好像陡然回神一般,恍惚地“啊”了一聲,他猛然收回目光,卻不敢看武青悠一眼,腳步飛快地離開了房間。

武青悠看著他迅速消失的身影,心中也一陣狂跳,她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真是羞死人了

幸好大師兄把他叫走了,否則兩人這般對著,那感覺太尷尬了。

她搖了搖頭,臉色沒有消退半分,匆匆走到門邊,把門閂上,才慢慢走回來,把弄臟的衣衫換了下來。

何坤看著臉色如染了一層霞光的云諳從武青悠房中走了出來,眸光微微一閃,剛剛他其實已經走到了武青悠房門前,看到兩人那么近距離地站在一起,所以才退了回來,遠遠地叫了一聲,可是看到他如此模樣,他們之間可是真的?

云諳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異樣,“師兄,怎么了?”

“師傅讓我們過去。”何坤依舊如往日一般面無表情,看不出其他神色。

云諳心中稍定,“那我們走吧。”

“等等,”何坤擺擺手,“先生讓我們三人一起過去。”

“一起過去?”云諳立馬看了看武青悠房間的方向,后才說道:“師兄,師妹身子不舒服,我們先過去吧,待會兒我給先生說一聲就是。”

何坤微微點了點頭,“那我們先走吧。”

“師兄先過去吧,我有點事,馬上就好。”

何坤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轉身走了。

云諳再回頭看了一眼武青悠緊閉的房門,然后也下了樓,但是沒過多久,他又折還回來,手中拿了個東西。

武青悠把衣服換好,又把弄臟的床單扯了下來,就聽到房門被敲響了。

她動作一頓,心跳突然加速了,“是誰?”

云諳別扭地咳了一聲,“是我……”

武青悠面上退去的紅潮又涌了上來,靜了半晌才出聲問道:“師兄找我有事嗎?”

“嗯,你把門打開一下吧。”

武青悠心中有些微無措,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因為害羞而一輩子不見他,可是前前后后才一盞茶的時間,他又來了,她卻還未做好心理準備。

云諳說完之后,也沒有出聲再催促,兩人一人在里,一人在外,相對而立,面色都有些發紅。

武青悠深吸一口氣,終于鼓足了勇氣,一把打開了房門。

云諳聽到聲音,卻突然低下了頭,第一次面對一個女孩兒心跳狂亂,甚至不敢抬頭看她一眼。

他把手中東西往前一送,“這個給你,捂著肚子會舒服一些,”說完,竟然施展輕功,從三樓一躍而下。

武青悠在開門的時候就豁出去了,所以把云諳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沒想到他平日里沒大沒小,胡作非為的性子,竟然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來,看著他白色的衣衫消失在視野盡頭,她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手中抱著暖壺,心中也突然變得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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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苑里,東皋和何坤同時抬頭看向踏步進來的云諳。

“先生,”云諳道了聲,便于何坤的旁邊坐下。

東皋點了點頭,對著他道:“你師兄已經給我說了,你師妹好些沒有?”

云諳原本已經平復下來的情緒,因為東皋突然提起,讓他陡然間又想起了剛剛看到的那一幕,輕咳了一聲,才說道:“師妹無大礙,休息一會兒就好。”

何坤略略轉頭,看著云諳的側臉,表情一如既往。

“那就好,”說著東皋轉開了話題,“今日找你們前來,是因為有一件事情要給你們交代一聲。”

聽東皋如此說,兩人都收了心,目光一齊看向他,“先生請說。”

“在興國,為師還收了一個弟子,昨日她來信說,不日將會達到云國。”東皋說完,端著桌上的茶盞輕啜了一口,眼神在兩人身上一掃,又補充了一句,“她是來和親的。”語氣竟有幾分戲謔。

兩人聽完前半句,正猜測先生這話是為何意,聽到后面一句卻讓兩人一呆。

他們知道先生在云國只有三個弟子,但其他國家,也各有弟子,對每一位的身份也都清楚。

先生在興國只收了一位弟子,乃是興國皇帝最寵愛的霓裳公主,天資無疑也是萬里挑一的。

東皋的話畢,何坤端坐不動,臉色略有些沉凝,但并沒有出聲詢問。

云諳的臉色變了一變,早聽母妃說過,父皇準備與興國聯姻,他當時聽過也沒有太往心里去,但是興國聯姻的對象竟然是興國皇帝最寵愛的這位公主,若是如此,這次聯姻恐怕會引起諸多事端。

見兩人同時沉默,東皋放下茶盞道:“興國皇帝對霓裳非常寵愛,此次雖說是聯姻,但恐怕會讓霓裳自己挑選,”說到這里,他目光先是看向云諳后又轉向何坤,“云國士族杰出子弟都會在其列。”

聽聞這話,兩人都明白了先生的意思,心中同時一沉。

看到兩人臉色變化,東皋卻輕松地笑了出來,“你們兩個這是什么表情,霓裳才貌雙全,資質也是為師收過的徒弟中頂尖的。”說罷,又停了停,“我只是提前告知你們一聲,讓你們有個準備,另外你們去告訴一下青悠,恐怕她還不知道這位興國公主是為師的弟子。”

“是……”

“是,”

兩人應完,心里都各自思量著自己的事,東皋見他們心不在焉,詢問了下學習情況,便讓兩人回去了。

兩人一齊走出清心苑,一人白衣勝雪,面容卻柔和如春,一人灰衣飄飄,神情卻冷然如霜。他們身高同樣頎長挺拔,氣質同樣出眾。

“師兄,你如何看?”云諳經過一番思量,包袱陡然清空,說話的語氣也輕松不少。

何坤看他一眼,語氣淡淡,“她來與否,與我無甚關系。”

見他還是一臉冷漠,云諳突然笑道:“要是霓裳師妹看上你,師兄還能說無關嗎?”

何坤斜睨他一眼,朝前走去,“你應該擔心你自己。”

云諳笑笑,“師兄此言差矣,霓裳師妹從小聲名在外,不可以常理度之。”

何坤原本就少言,心里即便有事,也不喜說出來,兩人不過交談了幾句,他就不再對此發表任何意見。云諳也當這事似乎并未發生一般,沒太往心里去。

武青悠抱著云諳送來的暖壺休息了一整天,那酸乏脹痛的感覺才消散,比起平日來,只是精神差了一些,其他都還好。

晚間,她坐在燈下看書,窗外微風搖曳,把燭火也吹得一陣亮一陣暗。雖然是夏夜,可這山里的溫度比白日里要冷得多,她緊了緊身上披著的衣服,站起身來,想要去關上窗戶。

這時,門被人敲響了。

她轉過身,詢問了一句是誰,聽到云諳的聲音,她心頭略略一跳,然后才走到門邊,把門閂打開。

屋子里的亮光照在云諳的臉上,此時他俊逸的臉孔被明暗不定的燭光照耀,輪廓在陰影里勾勒出幾分神秘,他微微笑著,伸手遞出手中的暖壺,“你身體好些沒有?”比起白日里,他少了幾分拘謹,反倒坦然地詢問道。

“哦,”她一晃神,立馬答道,“好多了,謝謝師兄。”

“不用謝,”說著,他透過她頭頂看清了屋內的情形,后低頭對她說道:“身子不好,多休息休息,不要熬夜看書了。”

“嗯,把這點看完,就休息,”

“那你自己注意著點,我來還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什么事?”說著往旁邊退開兩步,“師兄進來再說吧。”

“不了,沒什么大事,就是先生讓我帶話給你,興國的霓裳公主不日將到云國,她也是先生的弟子,后面興許會遇上。”

武青悠聽過之后,略微詫異,她一直以為先生只有他們幾個弟子,原來還有啊,不過想想也是,既然在云國他能手下他們三個,其他國家恐怕也會有相似的情況,于是點頭道:“嗯,好的,謝謝師兄。”

云諳點了點頭,看著她那雙在昏暗的光線中灼灼生輝的眸子,心中突然一動,手臂竟緩緩抬起來想要觸摸一下那雙清澈的眼珠,可是下一瞬,他驚訝于自己的行為,立馬收回了手,說了句,“那你看吧,我回房去了。”便轉身匆匆離開。

“嗯,師兄慢走。”武青悠目送他離開,原本心里還有幾分忐忑的,因為他態度的轉變,她的心理也突然坦然無礙了,笑了笑,看著他身影消失在他房門口,才站回來,把門關上。

關于霓裳公主,云諳并沒有說太多,所以她聽了便聽了,也沒怎么想。關上門后,便坐回凳子上,看完了最后幾頁書,才吹滅了燭火休息。

(老文完本了,貴女本來應該加更的,但是最近的情節我有點卡,而且這幾天事情多,等過了這三四天,就能加更了,謝謝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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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不要下水……”流綰昨日已經回來,連夜便上了青峰山,得知武青悠初潮已過,還疼了兩天,當即自責自己不該離開。

武青悠安撫了一番,說自己已經無事了,這幾日云諳除了送來的暖壺暖身子,還會去山里捉魚和野味烤好后給她送來。

吃過一次后,她便饞上了,沒想到堂堂靖王,居然還有一手好廚藝。

此時,她便帶著流綰跟著云諳出了朗清院,來到東皋別院外的后山里。

從山上蜿蜒而下一條清澈的溪流,溪水清澈見底,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大小各異的鵝卵石和擺尾游走的魚兒。

云諳挽著衣袖褲腿,站在水中,手里握著一根長長的竹竿,眼神如電,掃過自他面前游過的魚兒。一旦出手,必然會有收獲。

武青悠看得心癢癢的,也想下去試試,可惜被流綰死死拉住,武青悠泄氣地看了流綰一眼,“好流綰,我就是在河邊看一眼,不會沾水的,你別擔心,”說完,見流綰還欲開口,立馬又道:“再說了,我現在身體已經好利索了,不用擔心我。”

“那怎么行,這時候一定不能受了涼,小姐要是想捉魚,流綰去幫你捉。”說著就欲拖鞋,下水。

武青悠拉住她,“算了,要是不能自己下水捉,你捉來也沒用,你還是別去了,沾濕了鞋襪。”心理卻打著注意,下次再和云諳出來捉魚,一定不帶上這個管家婆。

不過一刻鐘,云諳便踏著水往岸上走來,頭上的發散亂了幾根,衣袖和褲腳也都卷著,他舉了舉手中的竹簍,笑道:“捉了十幾條,晚上夠你了。”

此時天光正好,陽光從樹枝縫隙里穿透而出,落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斑,落在他臉上,卻與那燦爛的笑容相映生輝,一剎那間,岸邊的兩個女孩兒都同時愣了一愣。

流綰最先反應過來,趕忙低下了頭,武青悠也只晃神了片刻,心中贊嘆云諳果然生了一張妖孽的臉孔。看著他一步步地走進,上前兩步,從他手中接過竹簍,掀開蓋子一看,果然有很多。

“師兄好厲害”武青悠一面說著,一面伸手去逗弄在竹簍里游來游去的魚兒,魚兒還啃了她手指一下,讓她驚得縮了縮手,接著便哈哈大笑起來。

云諳見她模樣,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了句:“傻丫頭”便把竹簍交給一旁的流綰,然后對兩個女孩兒說道:“走吧,回去了,師兄給你們做烤魚吃。”

幾人嘻嘻哈哈地下了山,武青悠心中也格外輕松,仿佛只要上了青峰山,她便能暫時拋開那些沉重的包袱,真正活得如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一般天真爛漫。

幾人腳步輕快,歡聲笑語,驚起了林中的飛鳥,撲撲楞楞地朝天空飛去,留下一林的歡樂。

剛踏進院子,忠伯就告訴幾人,云萱公主和容小姐來了,此時正在朗清院。

云諳臉上表情不變,依舊笑瞇瞇的,可是武青悠的好心情卻一點點地收斂起來,連帶著臉上的笑容也消減了幾分。

幾人踏進朗清院的時候,便聽到有人再叫嚷著何坤的名字,但是無人應答。

不用多想,武青悠也知道這叫人的必然是云萱公主。

“師妹,與我去看場戲可好?”武青悠正準備找借口離開,就聽云諳用戲謔的口吻說道。

憑前次見面,武青悠就知道這云萱公主不是好惹的,她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于是回道:“不了,師兄,今日有些累了,我回房去歇息一會兒。”

云諳見她如此說,臉上的戲謔一收,反而說道:“好吧,你好好休息,晚點我再去看你。”

把流綰手中的竹簍交給云諳,然后便與流綰兩人轉身朝樓梯走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何坤突然從朗月齋里走了出來,見到云諳和武青悠,無甚表情的臉上竟露出幾分尷尬的神色。

“大師兄,”武青悠喊了一聲,就見他身后突然走出了另兩個人。

一人粉衫俏麗,一人藍裙飄逸,正是云萱與容妍兩人。

見到武青悠,云萱竟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似察覺了她身旁的云諳,才略有收斂地低聲叫了聲,“九哥。”

云諳點了點頭,臉上戲謔的表情也盡都收了起來。

容妍從何坤身后向前邁了兩步,對著云諳俯了俯身,“見過靖王殿下。”

“起吧,”云諳揮了揮手,臉上的表情既不親近也不疏離。

容妍對著云諳施了禮,目光也落在隨云諳一起出現的武青悠身上,不知為何,目光微微一黯,然后依舊柔婉地笑著說道:“武小姐。”

“容小姐。”武青悠回禮。

幾人說話見禮的空當,何坤擦身從武青悠身旁走過,腳步匆忙。

云萱原本想說話的,一見何坤離開,立馬拔腿跟上,可是臨走之前仍不忘側頭瞪她。

這些細節,同樣沒有逃過云諳和容妍的眼睛。

容妍性格柔婉,見云萱如此對待武青悠,有些抱歉地看著她,正準備替云萱解釋兩句,沒想到云諳卻搶先開口:“青悠,萱兒的脾氣是壞了一些,你別太往心里去。”

“我沒事的,師兄,”武青悠笑著答道。

容妍看著兩人相視而笑,而云諳臉上竟然流露出那樣自然隨和的表情,心底漸漸有苦澀蔓延,但是片刻,她便壓下這種感覺,抬起頭來,微笑著對兩人道:“殿下,武小姐,我去看看云萱,先告辭了。”

“好,”武青悠笑答。

云諳也點了點頭,直到容妍走遠,云諳才說:“師妹回房休息吧,我也去看看云萱,那丫頭指不定會干出什么事來。”

“嗯,師兄去吧。”

武青悠沒有問云諳為什么不與容妍一道去,可是云諳并沒有主動提起,她也就不會開口詢問,只是看著云諳的身影消失在朗清院里,她才招呼流綰,回房去。

所經之處,看到滿院子里栽種得亂七八糟的樹苗,她微微彎了彎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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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兩日,云萱與容妍在東皋的別院里住了下來,但是卻住在客院,并不在朗清院里。

而三人在朗月齋里看書的時候,云萱往往也不會出現,興許是被容妍勸住了,憑這兩日的觀察,她看出這位公主喜歡上了大師兄,只是大師兄始終冷著一張臉,不解半點風情。

云萱公主生性大膽,積極爭取后沒見絲毫收獲,反倒惹得何坤不快,容妍見狀,便勸解了一番,云萱便從最初的時時跟進,到現在的偶爾出現,只是這偶爾出現的頻率還是太快了一些。

武青悠看了一上午的書,動了動身子,站起身來,見兩位師兄還在攻讀,便沒有出聲,把手中的書放好之后,便抱著自己的東西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哪想才走到門口,便見到云萱伸著頭往里張望,一見到武青悠立馬把臉一板,圓圓的眼珠也隨之一瞪,視線在她身上也只停留了小片刻,便轉了開去。

武青悠不以為意,收回視線后微垂著眼皮,沉靜從容地從她身邊走過。

今次并沒見著容妍的身影,因為非東皋先生的弟子,不能隨意進朗月齋,容妍是知進退的大家小姐,自然不會主動踏出,且看她對云諳的態度,恐怕也是一顆芳心暗種。

幸好她與云萱不同,云諳喜歡什么樣的女子武青悠不知道,但是容妍這樣溫婉柔和的性格,同是女人的她也止不住生出幾絲好感。

就在她前腳踏出朗月齋的門檻,遠遠地似乎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接著便有腳步聲快速靠近。

疑惑之下,她略略回頭看了一眼,見是何坤,點了點頭打過招呼,便欲轉頭離開,哪想一直冷漠無言的何坤竟然開口叫住了她。

詫異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恰好看到何坤身后一臉怨憤的云萱遠遠站著不動,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那目光似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她咽了一口唾沫,收回視線,看著何坤道:“師兄,有什么事嗎?”

“你的東西拿掉了,”說話間,把一個線裝的冊子交給了她。

武青悠低頭一看,竟是自己平時摘錄東西的冊子,興許是剛剛收拾東西的時候碰掉了,于是伸手接過,笑著道:“謝謝師兄。”

何坤竟難得的和顏悅色再多說了句,“不用謝,我先走了。”說完,轉身離開。

武青悠目送他走遠,轉回頭來時,卻看到云萱瞪著眼睛一步步朝自己走來,心中“咯噔”一下,想要立即拔腿離開。

可是下一瞬,云萱似是看破了她的意圖,立時大聲阻止,“武青悠,你給我站住。”

她無奈停下腳步,“公主,你有什么事嗎?”

說話間,云萱已經走近,她目光不善地把武青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與何公子是什么關系?”

武青悠知道她是誤會了,也不想為自己樹敵,于是說道:“他是我師兄。”

“我不是說這個,”她把臉一板,狠狠地瞪著她。

“公主,我和他就是師兄妹的關系,除此之外,沒有半點關聯,”武青悠看著她的眼睛,認真的說道。

云萱被她的神情弄得一愣,片刻后才試探性地問道:“真的?”

武青悠重重點了點頭,“真的”

可是兩人說完這話,都沒注意到轉角處那個灰色的身影微微一頓,然后再不停留地往前走去。

“我不信你”云萱咬著牙,圓圓的眼珠依舊瞪著。

武青悠卻微微一笑,“不知道公主要如何才肯信?”

“你說的話我都不信”云萱撅著嘴,“要是如你所說,何公子為什么會與你說話?”

武青悠很無奈,云萱這話若是換做常人,說句話有什么關系,可偏偏對象是萬年不變的冰山何坤,她耐著性子繼續解釋,“公主,師兄是因為我東西掉了,交還給我,所以才說了幾句話。”

“哼,你分明是狡辯”云萱跟她說了半天,哪想又扭上了,“我才不信你的鬼話,你肯定喜歡何公子”

說到這份上,武青悠真的有些無語了,云萱的語氣雖然不是很犀利,可是不管自己怎么解釋,她就是不信,那說來說去又有何用?

她嘆了口氣,作結束句道:“公主無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說完,也不顧她的反應,當先邁出步子上樓去。

見她突然離開,云萱一呆,隨即大怒,“你給我站住”說罷,“噔噔噔”地跑到面前攔住她的去路,“你不給我解釋清楚,我不會讓你走的。”

武青悠抬頭看她,吸了口氣,才緩緩說道:“公主,我說了這么多,你可有信我?”

云萱立馬搖頭。

“既如此,我多說何益?”武青悠說完,再次朝前走去。

“武青悠,你個混蛋本公主與你勢不兩立”云萱拿她沒辦法,只能出聲威脅,可是顯然威脅的力道不夠,武青悠腳步絲毫不停。

就在這時,云諳也從朗月齋里走了出來,恰好聽到云萱的后半句宣誓,立即皺了皺眉,揚聲問道:“萱兒,你又在做什么?”

云萱一聽到云諳的聲音,高高仰著的脖子立即縮了縮,回頭喊了聲,“九哥”

云諳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緩緩走過來,直走到她面前才出聲問道:“剛剛發生了什么事?你要與誰勢不兩立?”

云萱此時的模樣就像一只小貓咪一樣,哪有半分剛剛母老虎的威勢?她撇了撇嘴,囁喏道:“沒什么?”

此時,武青悠正從樓梯上走過,云諳抬頭目光掃過,心里瞬間知曉了事情的大概,于是沉著聲音訓斥云萱,“你近來似乎太閑了,不如讓父皇送你去嚴師傅那里上學?”

云萱聽聞,立馬抬頭,雙手齊擺,“不要,不要……”

“那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云萱掙扎了半晌,才把剛剛的事情告訴了云諳。

云諳聽后,好看的眉毛輕輕擰結,“你不許找她的麻煩,九哥可以告訴你,他們沒什么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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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何公子分明對她的態度是不同的。”云萱還待再說,并沒見著云諳此時略有所思的神情,待說完之后,云諳才道:“這是先生的別院,要是你再在這里胡來,我不告訴父皇,也會有人告訴父皇的,到時候讓嚴師傅好好管教一下你。”

“九哥……”云萱一聽,臉都綠了,立馬搖晃著云諳的手臂,“我不胡來,九哥千萬不要告訴父皇。”

云諳低頭看她,見她模樣似真的怕了,才點了點頭,“那你今日就回宮去。”

他話音剛落,云萱想出聲反駁,可是剛剛抬頭,云諳的聲音又再次響起,“你可以不回去……”

“我回去,我回去還不成嘛”云萱不滿意地嘟了嘟唇,最后一跺腳,轉身朝朗清院外跑去。

容妍之所以隨著云萱來到這里,其一是想借此機會與東皋先生論論學,其二自然是為了云諳而來,可是住在這里幾日,非但沒見著東皋先生的面,就連云諳,也只草草見了一兩次。

她正坐在房中看書,就聽到“噔噔噔”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片刻功夫,云萱就氣喘吁吁地出現在房門前,臉上的神情并不好看,顯然是被誰招惹了。

容妍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來,“怎么了?”

云萱氣惱地往她身旁的凳子上一坐,氣憤憤地道:“還不是那個武青悠,真不知道她哪里好,不僅何公子對她不同,就連九哥都幫她說話,真是氣死我了”

容妍聽得這話,柳眉微微一動,“靖王殿下幫她說話?”

“是啊”云萱說著抬頭,“九哥還威脅我不準找她麻煩,否則就把我在外面胡鬧的事情告訴父皇,讓我去跟嚴師傅學習。”

容妍微微一笑,“那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讓殿下如此?”

聽得容妍詢問,云萱更加氣惱,“我也沒做什么事啊,就是問了問她和何公子什么關系,她不肯說實話,硬說沒有關系,我一生氣,就罵了她,哪想剛好被九哥聽見,以為我欺負她真是的氣死我了”說完,她扇了扇風,好像這樣便能消火一般。

容妍聽了事情經過,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何公子和武小姐只是師兄妹的關系,萱兒不必擔憂。”

云萱微微抬頭,皺了皺眉,“妍姐姐,你怎么知道?”

容妍柔婉一笑,“你想知道何公子和武小姐是否相互喜歡是不是?其實這種事情,你并不需要問,只需看他們的眼睛,若是看到喜歡的人,那眼神是瞞不住人的。”說到這里,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黯。

“眼神”云萱不解。

“是啊,看到喜歡之人時,你會緊張,會興奮,會快樂,這些情緒就會表現在臉上,眼神更是不會撒謊。”

“妍姐姐,你好厲害,”云萱聽后,一下子從凳子上蹦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何公子和武青悠一起的時候沒有那種眼神是不是?”說完也不等容妍回答,自顧自地說道:“嚇死我了沒有就好沒有就好,只是這喜歡一個人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樣的?我怎么看不出來?”

容妍拍了拍她的手背,“傻丫頭,你仔細觀察就能發現的。”

云萱點了點頭,過得片刻又“哎呀”了一聲,“那怎么辦?我得罪了武青悠,九哥讓我回去,我不能在這里待下去了”

“我們來了好幾天了,也是該離開了,”

“那怎么行?我還沒讓何公子喜歡上我的。”云萱擺了擺手,不肯妥協。

“喜歡就是喜歡,不是時間就能解決問題的,何公子性子冷淡,死纏爛打反而會令他反感,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如何反其道而行之?”云萱目光炯炯。

容妍微微一笑,“若即若離,你一貫熱情,突然幾天冷淡下來,他會好奇,繼而把你慢慢記在心上,如此幾番下來,想不喜歡也難了。”

“妍姐姐,你真厲害懂這么多東西,要是你喜歡上誰了,肯定比我有辦法多了”云萱笑瞇瞇地說著,并沒有發覺容妍臉上那一閃而過的黯然。

有時候,即便你知道如何去做,可是那個人眼里根本沒有半點你的影子,那么你做再多,也是枉然!

天光漸盡,容妍和云萱相繼離開,武青悠沒有表露太多的情緒,反是流綰呼了一口氣,“姑奶奶終于走了”

武青悠倚在窗沿上,側目看了她一眼,“他們走了什么事?”

“那可是公主況且脾氣還不好,奴婢就擔心哪里得罪了她,把奴婢的頭給砍了。”流綰坐在床邊,一面折衣服,一面說道。

聽得這話,武青悠莞爾一笑,“你這話要讓她聽見了,難保你這顆頭還能不能保住,不過你也無需太擔心,就算是公主,也不能沒有王法。”

“我也就在這里說說,總之,她在這里,我心理就不踏實。”流綰現在與武青悠相處越來越親近,說話也隨意了許多,不再像前世一般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現在都走了,你不用擔心了,”武青悠笑道,這話說完,就聽到院子里響起一陣凄凄哀哀的琴聲。

從不遠處的院落里傳來,和著風吹樹葉一齊鳴響,有種說不出的悲哀……

微微一愣,她站直身子,朝那發聲的地方眺望,不是別處,正是東皋先生的院落。

東皋別院里長居之人只有他們幾人,能在那個院子彈琴,且有這樣凄哀婉轉曲意的,不會是云諳和何坤,除非他們也和自己一般是重生的,否則彈不出這樣的調子。

一會兒功夫,那調子像綿綿密密的網,把整個院子籠罩在這種悲涼的情緒里,曲調時而緩,時而急,時而又停止,好像是有人信手撥動,又隨手放下,像是在抒發胸中的苦悶一般。

武青悠正若有所思,就見旁邊兩個房間的窗戶同時打了開,何坤和云諳同時露出頭來,幾人對視一眼,皆沒有說話,只是一同朝東皋先生所居住的院子看去。

在這曲調下,那些長鳴不衰的夏蟲們,聲音也陡然似消退了一般,耳邊只有那欲語還休哀傷蔓延。

一曲結束,另一曲又起,如此斷斷續續,竟半個時辰未歇,眼看明朗的月亮高懸星空,四周的景致從漆黑中漸漸變得朦朦朧朧,被銀輝照耀,把幾人的臉龐都映得暈暈蒙蒙的。

陡然間,琴聲戛然而止,幾人等待片刻,那琴聲再沒有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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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停歇,云諳轉過頭來看了一眼武青悠,并未說話,她卻懂起了他的意思,于是點了點頭,把窗戶關上,對著流綰招呼了聲便出了房間。

而云諳見武青悠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轉向另一邊看向何坤,尚未開口,何坤便道:“先生的事,你們管不到”說完,便也關上了窗戶。

云諳從房中走出來的時候,武青悠已經站在門口等著他,“師兄,就我們兩人過去嗎?”她看著何坤緊閉的房門,問道。

云諳輕咳一聲,“大師兄累了,要早些休息,就我們兩人過去看看吧。”

“那好吧。”兩人一面說著一面下了樓梯,朝朗清院外走去。

“師兄,你是什么時候成為先生弟子的?”

“我也僅早你一年,大師兄是跟著先生最久的,好像從九歲開始就被先生收入門下。”云諳解釋完,今日清心苑的琴聲也是他第一次聽到,東皋待他如父如友,所以在何坤表明態度這事不是他們能插手的后,他仍然想去看看先生究竟怎么樣。

武青悠略有幾分詫色,“大師兄竟然跟隨先生六年了,我還以為你這個堂堂王爺會是先生的第一個弟子呢。”

云諳微笑,那笑容在月輝下似散發著迷人心魄的芬芳,武青悠不敢直視,匆匆收回視線,只聽得他清潤如流水般的嗓音在寧靜的院子里響起,“我也是機緣巧合才拜得先生為師,如果先生收徒講究門第身份,也不會如今還只你我,大師兄三個弟子。”

“師兄說的是,”今夜的琴聲仿佛綿綿細絲融入她的心臟,以前她從沒想過東皋先生為何年近四十還未成家,無子無女,四處游學,生性狷狂,也不喜與人太過接近,就算他們幾個弟子,平日里也難得見他一面,這些是什么原因呢?原先她沒想過,可是現在從這些琴聲中她找到了些許答案。

“到了,”云諳說了一聲接著便停下腳步,兩人因為擔憂和好奇,所以結伴前來,但是走到門口,都有些猶豫,該不該邁出這一步。

就在這時,清心苑中突然被一聲脆瓷破碎的聲音打破安靜,接著便是錯亂的幾聲腳步聲響起,兩人立馬朝旁邊的大樹下一躲,接著便看到東皋跌跌撞撞地走過來,頭發散亂,衣衫不整,身上的狷狂氣質越發明顯。

武青悠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趴著樹干,小心翼翼地窺視。

東皋踉蹌了幾步,并沒有摔倒,最后停在院子中間,仰望頭頂一輪明月,一動不動……

從武青悠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半張臉孔,卻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只是那月色籠罩的身影,顯得比平日多了幾分蕭索寥落。

他就那么垂手而立,身體不如往日提拔,一站就是一刻鐘。

武青悠不敢稍動,腿腳因為緊張而有些麻木之感,她側了側頭,朝云諳看去,見他也正低頭看著自己,武青悠努了努嘴,意思是他們要在這里站到什么時候。

云諳搖了搖頭,面色也比平日沉重了幾分。

在這種蕭索壓抑的氣氛中,過了良久良久,那一動不動仰望明月的身影才突然晃動了一下,接著傳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魂,無處話凄涼……終是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崗。”

包含無盡凄涼的聲音時斷時續地響起,武青悠見到東皋轉過身來,眼角滑落一串晶瑩在月光下拉出一條弧線,最后沒入地面。

看著眼前的東皋,武青悠心中微微一慟,原來先生是在紀念他摯愛的亡妻。在她的世界里,除了爹爹一生只娶了母親一人,其他無不是三妻四妾,而她也從沒見過爹爹思念娘親的時候哭過,所以看到眼前這一幕,她除了被東皋的情緒感染,便是極大的震驚。

她呆呆地站著不動,直到先生轉身離去,仍舊沒回過神。

“青悠……青悠……”云諳喚了好幾聲,武青悠才猛然回神。

“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武青悠眼睛看著東皋離去的方向,面上的神情還有幾分恍惚。

“有什么不可思議的,先生是找到了值得自己摯愛一生的人,若是我能找到這樣一個人,給我整個天下,我也不換。”他靜靜地看著武青悠的側臉說道。

武青悠愣愣地轉過頭來,“你說什么?”

見她一臉茫然,似乎才醒過神,完全沒聽到自己的話語,云諳心中微微一嘆,面上卻露出柔和的笑容,“沒什么,走吧,先生在紀念亡妻,我們幫不上忙。”

抬腳跟著走了兩步,卻又停了下來,對云諳道:“師兄,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

云諳回頭,正欲說話,卻見武青悠已經轉身離開,腳步飛快,他略一猶豫,還是跟了上去,卻并沒有出聲叫她。

她孤身一人走到東皋居所的時候,遠遠地,從敞著的房門看去,東皋正趴在桌子上,不時往嘴里灌酒。

云諳此時也跟在她身后,心中好奇她返回究竟要做什么,想要看個究竟,所以沒有開口叫她,只是遠遠地站在密集的竹林里,遠遠看著她。

武青悠在門外徘徊了一陣,才一咬牙,抬腳往里走去。

待他走到東皋近前,東皋翻動了一下眼皮,眼神迷茫地定在她身上,又眨了幾眨,那模樣分明醉得不行了。

武青悠蹲下腳步,靜靜地看著東皋的醉容,她很羨慕那一個逝去多年,卻依舊占領著東皋整顆心的女人,沒有一個女人不盼望完整的愛情,可是她卻知道自己將來會與眾多女人分享一個丈夫。

所以,看到東皋如此模樣,她的心思一點也不平和,好似一灘暗涌,激烈澎湃。

東皋嘴里似乎在說著什么,可是舌頭已經不聽使喚,武青悠聽不清他在念著什么。

她伸手推了推東皋,“先生,先生……”

東皋一動不動,最后頭一歪,手中的瓶子骨碌碌地轉動著差點摔到地上。

武青悠伸手接住,再輕放在桌上,抱著雙腿一動不動地看著東皋的睡容。

云諳在外面看到這幅情景,面上露出深思,對于武青悠他一直看不懂,她有時就像一汪清潭,垂首就能見底,有時卻又像變幻的浮云,始終捉摸不透下一瞬她會是一種什么模樣。

現在他越來越辨不清自己的心理,一開始只覺得她身上像籠罩了一層層的謎,他很好奇,所以想靠近撥開那團迷霧,可是當他靠近過后,胸口跳動的那顆心會不知不覺地跟著她的一喜一怒跟著變動。這一瞬她可以陽光燦爛,天真無邪,下一瞬,她又穿上了層層疊疊的外衣把自己包裹起來。

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就連他父皇母后,經歷了那么多沉沉浮浮的人,身上也沒有她那種多種多樣的迷幻色彩。

兩人一里一外,一站一蹲,月色稀稀疏疏,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

屋子里,東皋平緩綿長的呼吸聲充斥武青悠耳中,最終她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問,站起身來,笑著看了一眼睡著的東皋,然后才轉身走出屋子。

直到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清心苑里,樹叢后面那道一直追隨著她的目光才失去了目標收了回去。

武青悠回到朗清院里自己的房間時,流綰還沒有歇息,正撐著手臂坐在桌子邊打盹,一下一下地磕著頭,聽到聲響,才迷蒙地睜開眼,“小姐,你回來了?”

“嗯,你怎么不自己先睡,看你困的,快上床歇著。”見武青悠回來,流綰也放了心,硬撐著瞌睡伺候武青悠換過衣衫洗漱之后,才爬上床睡覺。

經過這么一夜,武青悠一時也睡不著,閉著眼睛躺在床上,過了許久才有了一絲睡意,只是在那睡意來臨的剎那,似乎聽到有悠揚的笛聲傳來,可是睡意襲來只是一瞬,她就完全失去了意識。

寧靜的山中,那笛聲如綿綿小溪一般沁入肺腑,令人舒心怡然,悠悠傳遠。

笛聲持續了一盞茶的時間,站在武青悠窗外樹巔之上的云諳才收了笛子,看著緊閉的窗戶,他嘴角漫上一絲淺淺淡淡的笑容。

樹巔之上,他的身影與月色交輝,飄逸而出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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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武青悠剛一醒來,流綰滿臉興奮之色從外面進來,“小姐,剛剛忠伯說老爺派人來傳話了,讓小姐你今日收拾了東西就回府去,過兩日就是小姐生辰了,老爺不知道又給小姐找了什么好東西來。”

流綰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每年她的生辰,爹爹都會給她找些稀罕玩意,為的是逗她這個做女兒的開心,可是他不知道,重生一世,只要看到爹爹健在,平安康順地生活,那就是她最開心的事

武青悠聽完流綰的話,起身笑答,“十日沒見爹爹了,我也想他,流綰,你趕緊收拾吧,我去藏書室看書,順便找幾本帶回家去看。”

“嗯,小姐,你快去吧。”

走出了房間,走進藏書室時,何坤和云諳也已經到了。

兩人聽到聲音都抬起頭來,何坤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去繼續看書,而云諳則朝著她笑了笑,起身走了過來,“剛才遇上流綰,聽她說,過兩日是你的生辰?”

武青悠微微一愣,沒想到這事云諳也知道了,點了點頭,輕“嗯”了一聲。

接著,云諳從懷里摸出一個東西來遞到她面前,“這個送你。”

她抬頭看向他手中握著的東西,竟是一個木頭雕刻的小人,那小人有鼻子有眼,模樣卻有幾分眼熟,仔細一看,不正是她?

“這個……”武青悠微訝,沒想到這么一會兒功夫,云諳竟然能雕刻出一個跟她如此相似的小人。

她伸手接過,“謝謝師兄了,沒想到師兄還有這門手藝。”

云諳微微一笑,并沒有解釋,只是問道:“喜歡嗎?”

武青悠把玩了一下木刻小人,看到一個跟自己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人,任誰都會新奇高興,她也不例外,當即揚起臉,露出燦爛的笑容,“我很喜歡,師兄的生辰是什么時候?”

“我的生日在春天,已經過了。”他臉上的笑容也如春日的陽光一般和煦。

“那下次師兄生辰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

“嗯,好的。”

云諳見她把木刻小人放進平時裝書本的包里,臉上的笑容愈加溫柔了幾分,才轉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他并沒有告訴她,這個小人是他刻了半個月才刻出來的,否則僅僅半個時辰怎么可能刻得如此神似。

三人正看著書,朗月齋藏書室的門突然被推了開,東皋換了一身黑灰色的衣袍,面色冷沉地站在門口,目光掃過三人,厲聲詢問,“昨日誰去過我的房間?”

武青悠下意識地看了眼云諳,卻見云諳已經站了起來,對著東皋說道:“先生,是我。”

見是他,東皋臉上的怒氣沒有消減半分,反是說道:“你,跟我出來。”

武青悠不想云諳為他背黑鍋,當即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那一剎那,他見到云諳不停給自己使眼色,可是她全都忽視了,仰著頭對正欲轉身的東皋說道:“先生,不是師兄,是我”

“是你?”東皋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武青悠覺得他此時的模樣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惱羞成怒,心中反而一定,“是我,昨日我跟著先生的琴聲而去的。”

東皋瞪了云諳一眼,才把視線重新定在武青悠身上,“你,好跟我出來。”說罷就轉身走了出去。

武青悠剛好書本合好,看了一眼面露擔憂之色的云諳,什么都沒說,跟著東皋走出了藏書室。

朗清院外的樹苗比早兩個月前長得高壯了一些,東皋衣袂飄飄,長衫廣袖地負手背對她站著。

背影透出一種沉悶的壓抑之感,武青悠吸了一口氣,輕輕地喚了一聲,“先生。”

背影似乎僵了一下,沒有回頭,只聽他聲音冰冷地說道:“你見到了什么?”

此時此刻,她如果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沒見到,聽到興許能過關,即便東皋不相信,也不能拿她怎么辦。

可是她突然抬起了頭,仰視著東皋的后腦勺,“我看見了先生憶及亡妻的場景。”

她的話音落地,東皋猛地回過頭來,怒視著他,臉上色彩紛雜,“你好大的膽子”聲音如驚雷落地,讓武青悠心中一陣顫動。

可是她閉了閉眼,迫使自己對上東皋的眼睛,“此事青悠先前不知,只是關心先生,才想去看看的。”

“我的事,不需要任何人關心不要以為你現在是我的弟子就能為所欲為”東皋身上散發的冷漠疏離,以及那傲慢冷厲的氣息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劍,狠狠地朝武青悠削來。

“青悠從來沒有認為自己是先生的弟子,就能為所欲為,青悠所作所為,只是出于對先生的關心,別無其他”武青悠垂眸恭敬地說道,可是態度卻不卑不亢。

東皋惱羞成怒,廣袖一揮,“好一句關心你從開始便處心積慮成為我的弟子,其心機深沉,不是旁人可比,我原本念你心性堅韌,刻苦努力,才收了你,如今竟敢管到我的事情上來”

他性子偏激狂傲,更是容不得自己脆弱的一面讓弟子看見,是以說出的話,也不管講理不講理,只顧找回失去的面子。

武青悠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東皋的心理,她仍舊半垂著眼眸,恭敬的答道:“先生贊我心性堅韌,刻苦努力,青悠厚顏受下,只是對于管先生的事情,青悠自問沒有這個本事,況且……”武青悠抬起頭,看向東皋復雜得如浮云變幻的眼眸,那雙眼里并不像他面上表露得那般狂怒,更多的反倒是連他自己恐怕都沒有察覺到的脆弱孤寂。

“況且青悠自顧尚且不暇,何來時間管他人之事”武青悠悠悠吐出,語音沉靜似水。

原本以狂怒來掩飾自己敏感脆弱的東皋,神色卻突然間萎靡下來,對著她擺了擺手,身體似被人一瞬間抽去了所有力氣,嗓音懶懶地道:“罷了,罷了,你走吧。”

說完間,他便轉過了身子,原本挺拔如蒼松的背影陡然間佝僂幾分,背景散發的蕭索寥落,好似雪原里久久走不到盡頭的旅人。

她重生一世背負的東西雖然重,可老天卻給了他重來一次的機會,可東皋呢?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有怎樣的過往,但是他還在這灘苦海里掙扎,不得脫生。

突然的,喉頭一緊,她忍不住出口喚道:“先生……”

東皋的腳步略一停頓,并未回頭,武青悠朝前邁了一步,輕聲說道:“先生,人生如夢,夢如人生,你怎知道如今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太過執著只會絆住自己的一生,放開手腳,興許會有另一番天空……還有,青悠處心積慮想成為先生的弟子的確有自己的原因,就如先生你,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辛酸事,無法宣之于口。但我既然成了先生的弟子,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青悠對先生的關心也并非隨口胡言”

聽完她的話,東皋的身子一顫,沒有說話,也沒有轉頭,就那么背著她站著。

武青悠知道他此時心緒復雜,也不想再打攪他,說完,就轉身放輕手腳慢慢離去。

直到她走近朗月齋中,東皋才轉過身來,神情比之剛才更復雜了幾分,嘴里喃喃念著“人生如夢,夢如人生……是我太過執著放不下嗎?”

他站在院子里,視線緩緩掃過周圍的環境,看到那些抽枝剝繭的樹苗,臉上的神情陡然間緩和了一些,這個冰冷的別院,似乎因為她的到來,而變得有些不同了,他再看了一眼朗月齋的大門,才嘆了口氣,背負著雙手緩緩走出朗清院。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搖著頭笑了笑,收下她不過一時興起,對于他在各國收下的徒弟,每一個人身上他都只放了一定的情感,他不想等自己完全釋放感情出去后,卻永遠收不回,痛苦與懷念的感覺并不好受。他也從未想過某一天,會有這樣一個明明看似不那么聰慧,可每每卻有驚人之語的弟子以這種方式告訴他,他不是一個人,還有人關心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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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找你,沒事吧?”云諳見她進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問道。

武青悠微微一笑,“沒事,先生只是……”她看了一眼垂首認真看書似是毫不關心周圍情景的何坤,壓低了聲音,對著云諳說道:“惱羞成怒。”

她并沒有詳細說東皋與她一番唇槍舌劍般的對話,只是輕描淡寫地概括了下。

何坤垂著頭,自武青悠被先生帶出去后,他便沉不下心看書了,眼神不時往門外瞟,時而還被云諳的眼神捕捉到,可他都若無其事地轉開了頭,直到她再次進來,他才沒有再轉頭去張望,而是想把自己的心思完全投入在書冊之上,可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她的聲音分外清晰的傳入耳朵里,腦子里還能想到她說此話時的表情模樣。

他辨不清自己的心理,他從來不喜人近身,也從不喜與人多交談,可自從她來到朗清院后,似乎一切都變了,他開始注意書本之外的東西,會看看她今日是喜色多還是憂色多?穿的什么衣服,梳的什么發式。與她說話的時候雖然仍然是簡潔明了的對話,可是他不會像與其他人對話一般,期待快些結束,而是希望能一直說,一直說下去……

這些變化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他想過無數次,終于想起是在那一日,他因為落下了東西,折還回來時,聽到一個甜甜脆脆的聲音,笑著道“大師兄是個好人”開始的,他從前總覺得世上的人都不了解他,他也懶得與之解釋,可是她不同,她好像從一開始就理解他,即便自己不說話,她也不會像其他女人一樣或是畏懼或是擔心,只是坦然地面對這樣的自己。

可是此時聽她與云諳俏皮戲言,竟然壓低了聲音,心底卻像被突然點了一把火,不管如何壓抑,那火非但不熄滅,反倒越燒越旺盛。

耳邊聽著兩人的對話,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抱著書冊,在兩人不解的目光中,逃也似的走出了朗月齋。

武青悠眨了眨眼,看向一旁眼神莫名的云諳,問道:“大師兄怎么了?”

云諳轉回頭,安撫地露出一抹笑容,“沒事,興許是我們鬧著他了。”

武青悠吐了吐舌頭,“那快別說了,我們趕緊看書,我可不想在承受了先生一次怒火后,又來遭受一次師兄的怒火。”

云諳看著她的可愛模樣,很想伸手捏捏她的臉蛋兒,可是手指微動,便被自己強行收了回來,只是笑著說道:“好。”

武青悠收回視線低下頭,認真看起書來。

這十日間,大多數清晨,她都會跟著云諳學輕功,如今她也能一躍丈高。而她也看出來云諳并非是真的想跟她學功夫,因為不管她練什么把式,云諳都會立馬學會,且他分明就是個練家子,這點功夫,他興許根本看不上,只是他不說,她也樂于騙他的輕功學。

在山上的最后一日格外漫長,待看完書,武青悠的心也飛了,想著爹爹在家等著,她一回房,便匆匆收拾好書本,拖著流綰下山去。

流綰的母親病重,被流綰接到了城中找了大夫看,病情也穩定了下來。流綰安排下母親后,便上了青峰山照顧她,這些天也勸說過流綰下山看望她母親,但流綰說等她回了武府有人伺候了,她才放心。

勸說無果,便呆滿了這十日,才一起下山,恰好走出先生的別院,就見到何坤和云諳一起出來,兩人的身份皆不比她差,可是他們身邊別說是丫鬟,就連個小廝都無,這讓武青悠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得出來,何坤和云諳都不是嬌養的少爺公子。

云諳少時曾隨過軍,性子更是無拘無束,身邊沒個小廝也能自理,可是何坤,只是個文弱公子,可他也沒有小廝在身邊。

“青悠……你還沒走?”云諳見到她,率先開口說道。

“嗯,這就走了。”武青悠看了一眼何坤,見他又轉開了視線,回答道。

“一起吧,”

武青悠看了一眼何坤,點了點頭。

一行四人,在山林里走著,笑語不斷,可這笑音里更多的是武青悠和云諳發出的,何坤照常一聲不吭地在旁邊裝木頭人,流綰卻是不敢答話,旁邊的云諳即便再親切,那也是個主子,她不敢逾越了本分。

幾人走下了山,武青悠便讓流綰先去看望她母親。

流綰不放心,堅持要送她回府了來,云諳聽聞,也搭話道:“你放心去吧,我負責把你家小姐安全送回去。”

聽聞云諳的話,流綰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了一眼武青悠,對著云諳躬身行禮,“那就謝過殿下了,”

“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快去看你母親吧。”武青悠笑道。

流綰這才點了點頭,朝另一條道走去。

三人一起沒走多遠,何坤也冷漠地與兩人告辭離去,最后便剩下兩人。

兩人一面走一面說著話,臉上的笑容隨意而默契,偶爾互看一眼。

云諳的容貌本就生得絕世無雙,加上他一顰一笑,更是如春風一般撩動了過往少女的情思,紛紛含羞帶怯地把視線投向他,而武青悠,雖然容貌算不得絕色,但她渾身散發著一種空谷幽蘭般的寧靜與恬美,走在街上,也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路人眼中的兩道風景,落入了路邊酒樓之上徐子凌的眼中,只見他丹鳳眼斜斜一飛,繼而危險地半瞇起來,看著兩人的身影從他面前走過,越來越遠……

武青悠臉上如夏花般燦爛奪目的笑容狠狠地灼傷了他的眼睛,在他面前時,她何曾給過他半點好臉色看?

他冷笑著捏緊了手中的酒杯,女人果然都是攀龍附鳳的,他妹妹徐瑩是一個,眼下武青悠也是一個,兩人的眼睛都只盯在那些皇子王爺身上

他一揚手,將杯中的酒灌進嘴里,那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緩緩滑入腹中,他面上散發的危險氣息也越來越濃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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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諳把她送到武府門前,親眼看著她進了門,才轉身離開。

武承義早知道她今天會回來,所以早早地就回了府,還幾次三番地派人來門房詢問,小姐有沒有回來。

如今,武青悠前腳才走進大門,后腳就被武承義派來的小廝叫住了,“小姐,你終于回來了,老爺等你多時了。”

武青悠臉上綻開笑容,“讓爹爹久等了,我這就去看他。”

說罷,與小廝一道朝堂屋走去,因為武青悠每個月都會上青峰山學習十日,所以每到這第十日的時候,武承義思女心切,便早早地處理完公務回了家來候著自家的女兒回來。

武青悠抬腳走進門檻,便看到爹爹翹首以盼的模樣,當下笑瞇瞇地走上前去,“爹爹,青悠回來了。”

武青悠乍看見女兒,焦急的臉上陡然露出慈愛的笑容來,褶子也顯得格外可愛,任由女兒抱住自己的脖子,在臉上蹭了蹭,還佯怒地罵道:“多大的人了,還這么沒羞沒臊的”

武青悠笑著抬頭,嘟著嘴撒嬌道:“女兒多大都還是爹爹的女兒,跟爹爹親熱,要什么羞什么臊女兒就喜歡抱著爹爹,一輩子都抱著爹爹。”

一番話說得武承義心窩子暖暖的,是啊,女兒多大還不是他的女兒,這一晃眼,他懷里那個依依呀呀粉雕玉琢的小嬰兒就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一時間,眼眶子有些發熱。

“這十日可有跟先生好好學習?”武承義看著自己的女兒,老懷甚慰。

武青悠依舊賴在爹爹的懷里,笑嘻嘻地道:“爹爹放心,青悠很努力的,也有努力學習爹爹交給我的拳法。”

“那你起來給打一遍,讓爹爹看看可有進步。”

“好,”武青悠笑著從武承義懷里站起來,走到寬敞的廳中央,擺好架勢,“爹爹看好了,”說罷,便是一聲輕喝,身隨意走,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到位,雖然身量小了些,可打起來也有模有樣。

起勢一打開,神色也是驟然一變,不同于平日在武承義面前的嬌憨天真,反倒神色冷肅,隨著每一拳揮出,眼中寒芒點點,匯成一股凌厲的氣勢。

武承義一面看,一面點頭,眼里也都是贊賞與驕傲。

這兩年來,他也發現了女兒的變化,對于這種變化,他無奈也欣慰,以前他總是想著給她最好的,把她永遠保護起來,那樣她就能無憂無慮,開心生活,可是上一次青悠的話點醒了他,他是會老的,最終也會死,要是他不在了,又有誰來保護她?與其保護起來,不如讓她成長,讓她自己面對風雨,將來才不會被困難擊倒。

只是……青悠在自己面前雖然笑容不減,但他知道女兒其實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天真無邪,心思簡單透明的那個了,她在自己面前保持著曾經的一切,只是害怕他擔憂,暗嘆了口氣:“女兒……真的長大了”

一套拳法打完,武青悠身上輕微覆了層薄汗,可她全然不顧,臉上表情一變,仍舊變回往常笑容甜美的模樣,“爹爹,青悠打得怎么樣?”

“好,我武承義的女兒,哪有打不好拳的”說完,又朝她招了招手,“來,坐爹爹旁邊來。”

武青悠乖乖地走到武承義身邊,“爹爹,這十天,你有沒有想我呀?”

“想,你難道就回來陪爹爹了?”武承義笑彎了眼,說道。

“那也行啊,爹爹想我,那我就回來好了。”

“傻丫頭爹爹每天事情那么多,就是你回來,爹爹也不可能每天陪著你,能拜得東皋先生為師,也是你的造化,好好跟著先生學習,學完了,就回家來陪爹爹。”武承義拍著女兒肉乎乎的小手說道。

“爹爹就是不想青悠,”她嘟著嘴假裝生氣,卻逗得武承義開懷大笑。

“好了,好了,都累了一天了,還沒吃飯吧?趕緊讓他們上菜,你陪爹爹吃。”

“嗯,說起來我肚子是有些餓了,”武青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坐到凳子上,看著武承義吩咐人上菜來。

飯菜早準備好了,這會兒武承義一吩咐,丫頭們便捧了盤子魚貫而入。

“爹爹,后日我入宮去,姑母最近還好吧?”她一面扒著飯,一面抬頭詢問爹爹。

武承義手中的筷子停了一下,“嗯,還好,就是每次見我,都讓你進宮去看看她,說你這丫頭進宮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是不想她這個老婆子。”

武青悠揚了揚嘴角,“那你告訴姑母,我是在青峰山學習嘛,回來了就進宮去看望她老人家。”

“你姑母哪不知道你要學習,還跟我夸你呢,她是想你才這么說。也好,后進宮去看看。”

歇了一晚,武青悠先是讓流綰帶著去看過她母親,她母親身體已經完全康復,說城里花銷大,正準備回去,武青悠便讓流綰接了她進府來住兩天。

初始,流綰和她母親都不肯,畢竟那是威遠將軍府,流綰的母親有些膽怯。

若是以往的武青悠或許根本不會在乎流綰母親的死活,但是前世里,她虧欠了流綰,令她莫名死亡,這一世她對自己也如親妹妹一般照顧,那么對于她的母親,心里也生出了幾分親切之感。

最終還是把她母親接回了武府,也方便流綰照顧。

第二日,她的生辰,還吃到了流綰母親王氏親手煮的長壽面。

武青悠呼啦啦地吃起來,王氏連連說道:“小姐,慢點吃,小心噎著。”

可武青悠只低著頭,使勁地吃著面,沒人看到她此時眼眶盈滿了淚,流綰雖然常年不在母親身邊,可是生辰的時候能吃一碗母親親手做的長壽面,可是她從小就沒了母親,這碗面里,似乎有娘的味道,讓她一時心中酸酸澀澀的。

吃過長壽面,換上流綰做好的新衣裳,武承義便到了,聽聞王氏給青悠煮了長壽面,還感謝了一番,得知她身體不好時,還讓她在府里多住幾日,讓流綰好盡盡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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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體貼下人的主家王氏沒見過,在見到武承義進來時,她還戰戰兢兢地躲在一旁,生怕這主人家如村子里那些人說的那樣兇狠殘暴,可是聽到他關心的話語時,她才明白這是戶好的主人家。也因此幾次三番地跟流綰說過,主子對她如此好,她更要好生伺候主子才是,流綰連連稱是。

與王氏寒暄幾句后,武承義便于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對著武青悠說道:“今日是你十二歲生辰了,可是大姑娘了,以后可別動不動哭鼻子撒嬌了。”雖是如此說,可他臉上分明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反是把手中一直拿著的小盒子放到桌子上,“這是爹爹給你的生辰禮物。”

武青悠看了爹爹一眼,笑著把桌子上的盒子打開,一顆水潤剔透的珠子便呈現在眼前。

王氏哪見過這樣的東西,當即眼睛都瞪直了,可她馬上反應過來,自己不能失了禮,便立即低下了頭。

“爹爹,這可是明月珠?”武青悠驚訝地盯著盒子里拳頭大小的透明珠子。

明月珠,又稱夜明珠,乃是不可多得的寶貝,除了價值連城,還能晚上照明,堪比日月,這些都是她從書中看來的,據聞云國也不過幾顆明月珠而已,沒想到爹爹竟然能給她找到一顆來。

武承義見女兒竟然認識這種珠子,也微微一詫,這珠子還是他前些日子平定北原戰亂后,皇上賜下的。

他看著女兒,問道:“你識得?”

武青悠像撿到十分珍貴的寶貝一般把明月珠從盒子里捧出來,聽到爹爹的話,連連點頭,“識得,識得,女兒曾在書本上看過,這種如清水般透明的珠子還能在夜間散發如明月一般的光輝。”她喜歡夜間看書,可是燭火實在太暗,還要時常撥弄,這顆珠子她實在是太喜歡了,她放下珠子,伸手摟住武承義的脖子吧唧一口在他臉上,“謝謝爹爹。”

武青悠老臉微紅,“越來越不成體統了,王家嫂子還在呢。”

原本見到兩父女這么親熱,王氏的確有些震驚,可是聽到武承義這話后,連忙擺手,“沒什么,沒什么……”她一個村婦,此時此刻,哪里說得出來其他,反倒也憋紅了一張臉,倒是流綰,似乎見怪不怪了,微笑著站在一旁。

武青悠笑瞇瞇地看了王氏一眼,然后說道:“王姨又不是外人。”

武承義點了點她的額頭,卻沒有再責怪她,只是說讓她快些進宮去了,便也離開處理公務去了。

武青悠便也出了門,今日她穿著一身淺粉色輕蘿長裙,裙上有隱隱璇紋若隱若現,襯得她原本白皙潤澤的肌膚更加紅潤了兩分,頭上依舊扎著兩個小髻,纏了一線粉色的絲帶。

青春靚麗的少女,格外恬美嬌俏。

待她與流綰交代一番出了門后,王氏才拉過自己的女兒細細說道:“往年我聽別家的孩子回來說,主家如何苛待他們,我還擔心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如今一看,這家主人待你便如親人一般。”

流綰點了點頭,笑著對母親道:“是的,小姐和老爺從不苛責做奴才的。”

王氏抹了一把隱有淚光的眼睛,“當年為了你幾個弟妹,把你賣給大戶人家,娘還擔心你吃不飽穿不暖的,這家主人真是好呀”

流綰也有些感慨,拍了拍母親的肩,“娘,那是流綰的命好,能遇上小姐和老爺。”

王氏連連點頭,“是,你也要好好伺候小姐和老爺,他們都說不是外人了,你更要把小姐當成你妹妹一般照顧,把老爺當成親爹一樣伺候著。”

“娘,我知道了。”

王氏點點頭,一直以來壓在心口的大石頭終于松泛了一些。

今日入宮除了看皇姑母,武青悠還記得上個月曾經答應過云祺,會去看看他。

一連一月多沒有進宮來,她心里也有些隱隱盼望見上云祺一面,上一次他話中有話,不知道那些花樣究竟有什么用的。

如此一想,腳步漸漸輕快,往坤寧宮而去。

可巧的是,心中剛剛才想著的那人,正和他母妃一起坐在坤寧宮的大殿里。

武青悠進來時,便對上他的視線。

他對著她微微一笑,便轉過了頭去,可那一眼卻讓她心中卻如被羽毛刷過一般,麻麻癢癢的。

這時,殿中其他人也發現了武青悠進來,王美人笑容滿臉的說道:“青悠來了。”

武青悠笑著應了一聲,便快步走到武皇后身邊,“姑母,青悠來看你了。”

武皇后剛剛其實已經看到她進來了,也見到她和云祺之間那點小互動,心中也頗為歡喜,見她走過來,剜了她一眼,“終于知道來看我這個老婆子了?”

“姑母,青悠一直都想著你嘛,只是平日學習可不在京里,在青峰山上,來回路程太遠了,這不,我一下學,就進宮來看姑母了,想死我了,嘿嘿。”她說話間,已經把整個身子擠進了武皇后的懷里,撒著嬌。

武皇后原本還佯怒的模樣,頓時被她逗得一喜,“你這個丫頭,就知道跟姑母胡說八道。”說話間,卻是把她摟在了自己懷中,同時抬頭對王美人道:“這丫頭就跟我親身閨女似的,平日沒大沒小慣了的,倒讓美人妹妹見笑了。”

王美人也是喜歡青悠的,這會兒聽到武皇后如此說,反倒笑著說道:“我倒是想要這么個女兒都要不來呢。”

武皇后聽得哈哈大笑,眼睛似有意似無意地看向云祺。

云祺剛剛見到武青悠撒嬌的模樣,嘴角也揚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但感覺到武皇后眼神掃來,他便又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心起來。

“有什么要不來的,讓我這丫頭做你媳婦好了?”

這話一說完,不止武青悠,就連王美人和云祺都愣住了,可是武皇后卻依舊笑瞇瞇的,好似剛剛的話不過一句玩笑。

當三人還在愣怔中時,武皇后又說道:“青悠,今日是你生辰吧?”

武青悠回神,笑嘻嘻地回道:“是啊,青悠專門進宮討賞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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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賞你一個鴨梨吃”武皇后拿了個果盤里的鴨梨遞給武青悠。

武青悠半點詫異都沒有,反倒笑盈盈地打科插渾,“謝皇后娘娘賞。”

武皇后見她如唱戲一般裝模作樣,笑著連連擺手,“你這丫頭,真是欠打。”

經過這一番嬉鬧,氣氛也漸漸活躍起來,王美人早知道今日是武青悠的生辰,當下讓人把自己備著的禮物呈了上來,“武小姐,生辰愉快,福壽安康。”

武青悠沒有立即打開盒子細看,而是轉頭朝著王美人笑著道謝。

王美人頷首笑應。

“你進宮來看姑母是假,討要東西是真吧?”武皇后笑著說完,也吩咐了人去取了一個錦盒過來。

武青悠同樣受下,沒有打開,她知道姑母肯定會給她禮物,所以才沒有拆開王美人送的東西,畢竟香荷宮里實在簡樸得有些過分,能拿出手的東西恐怕不多,她不想掃了王美人的面子,也不想云祺難堪。

“不打開看看嗎?”武皇后笑著說。

“不了,青悠回去再慢慢看,這樣更有驚喜。”她笑瞇瞇地看著武皇后和王美人說著。

武皇后點了點頭,再次看了眼云祺,然后視線落在王美人身上,“妹妹,你隨我進來一下。”

武青悠不知道武皇后為何要把王美人突然叫走,只是這樣一走,大殿顯得空空蕩蕩的,不多的幾個宮人也遠遠垂首站著,根本沒有存在感,是以她和云祺這般坐著,氣氛變得有些奇怪,好似有一張網,無形地牽扯著兩人的思緒,越來越混亂。

云祺見她同時開口,笑著說道:“你先說。”

武青悠也笑了笑,“我就是問問那個花樣。”

云祺聽聞她問起,俊朗的臉孔笑容更深了兩分,同時如變戲法一般,手里多出了一根木質的發簪。

武青悠見到他手中的發簪,微微一愣,繼而聽他說道:“送給你。”

短短三個字,卻讓武青悠突然明了了前些時候,她讓自己選那些花樣的目的,眼前這根發簪雖然是木質的,可是雕刻非常精細,上面那一朵梅花栩栩如生,好似迎風綻放一般。

“你親手刻的?”武青悠小心翼翼地從他手上接過發簪,心里仿佛吃了蜜一般甜,這發簪雖然值不了幾個錢,卻是前世里他給自己所有的賞賜也及不上的,一時間,心緒復雜莫名。

想到云諳也送了自己一個木刻的小人,心里浮上一個奇異的感覺,這兩兄弟怎么都這么手巧,不止云諳的小人惟妙惟肖,就是云祺刻的這根發簪,外面也找不到能比得上他手藝的工匠。

想到這里,她情不自禁地問了出來,“你們的手藝都是跟誰學的吧?”

“我們?”云祺皺眉。

“師兄,呃……靖王也送了我一個生辰禮物,也是雕刻的東西,手藝也不錯,你們是不是師出一門的?”

武青悠沒注意到,云祺聽聞她的話后,漆黑的瞳孔里有復雜的亮光一閃而過。

云諳跟誰學的手藝他不知道,但是他為了雕刻這根發簪,足足雕刻了二十幾根才滿意,只是沒想到,他們不止眼光相似,就連心思也湊到一塊兒去了。

心思轉了一圈,可他面上并沒有泄露多少情緒,只是笑道:“我是自己琢磨的,他,我就不知道了。”

“哦,”武青悠也疑惑,竟然不是師出一門的,那為何兩人都送自己雕刻的東西,手藝還這般好?

想不通,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片刻,她就拋諸腦后。

可是云祺不愛說話,兩人間瞬時又冷寂下來,她捏著木質的發簪,那雕刻的花紋咯著她的掌心。

她靜靜的看著躺在手心的那支雕花木簪,腦子里莫名地響起了徐瑩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他要是想見你,你還會落到如此下場?”突來的一句話像一記重錘敲在她心上,那咯手的發簪也倏地落在了地上。

這一變故太過突然,云祺見她臉色不對,立時問道:“怎么了?”

武青悠猛然抽回深思,搖了搖頭,臉上卻沒有了以往的恬靜,卻多了幾絲慌亂,她吸了口氣才道:“我沒事。”

一時間,腦中紛亂如麻,她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

云祺看著他,雙眼也露出深思,武青悠在他面前從來都是是嬌俏單純的,可眼前的她,眼里折射的神彩,分明很是復雜,甚至于,有一種他無法捉摸無法把握的東西。

她究竟想到了什么?

見她不吭聲,云祺走了過來,在她旁邊坐下,伸出手,握住她有些嬰兒肥的手,“你又在怕我?”

云祺的聲音似充滿蠱惑的力量,武青悠心神略略一晃,好容易才沉靜下來,抬起頭來看著他,微笑著搖了搖頭。

武青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如今她學到的東西越多,便不再如最開始那般盲目,她雖然清楚自己心里仍舊喜歡著云祺,但也絕對不會如最開始一般飛蛾撲火,明知沒有好下場也往上面撲。

以她現在的眼光來看,云祺絕對不會是沒有野心的,他受過多少苦難,他便有多少怨恨,他想爬上高位的心理,絕對比任何人都強烈。

心情越來越復雜,一時間,她竟希望自己像以前一樣,看不清一切,只盲目地歡欣,現在想得多了,苦惱也多了。可若真是那樣,她還得付出慘痛的代價,所以,即便苦惱,她也要看清,認清……

而另一邊,武皇后挑起簾子看著外面挨著坐的兩人,從她的位置看不到兩人的表情,可兩人此時的模樣就像親密的戀人一般,靠得那般近。

武皇后滿意地點了點頭,緩緩轉過頭來,對著一旁緊張的王美人說道:“婉秋,本宮剛剛說的話不是玩笑之語。”

王美人渾身一震,好片刻才抬起頭來,“皇……皇后娘娘,這……”王美人心中滋味紛雜,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武皇后看著她的模樣,笑著擺了擺手,“你隨我進來,我慢慢跟你說。”

(周末有事,害怕周日晚上趕不回來,定時發布,下周再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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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皇后當先走到里面一張精雕細琢的梨花木椅上,理了理膝上的裙擺,又撥弄了兩下金玉鏨花護甲,才對著王美人招了招手,“你也過來坐吧。”

王美人邁著細碎的步子,緩緩走到武皇后面前,心情忐忑地坐了下去。

武皇后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道:“本宮很喜歡云祺這孩子,你也知道本宮無所出,一直把青悠當成親閨女看待,如今兩孩子都長大了,本宮想讓青悠嫁給云祺,你看如何?”

王美人慌慌張張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臉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過了好片刻,才道:“娘娘,青悠是個好孩子,我的祺兒能娶到她,乃是他的福氣。”

武皇后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此也是好事,你我親上做親,以后本宮也會把云祺當做親子看待的。”

武皇后這話明白著告訴王美人,只要云祺娶了武青悠,她便會支持他登基做皇帝。

這話看似王美人占了天大的便宜,可是武皇后既然能在東宮穩居多年,地位絲毫沒有被李貴妃撼動,其心機手段,也不可謂不高深。

在皇上所有的孩子里,除了最為得寵的云諳外,還有十數個兒子,他們的身后也都站著一個龐大的家族,她若想要招一個到自己名下當兒子,也不是不可能,但她不能保證今后外戚與之聯合起來,給她惡果子吃。

她不缺勢力,也不缺手段,缺的只是一個兒子,那么沒有后臺背景的王美人之子,便是最好的選擇。

武皇后對云祺的滿意主要是他沒有強力的后臺,還有他平時表現出來的那種很弱的存在感,除了武青悠,沒人知道這個看似不出眾的皇子,實則胸腹中滿是丘壑。

武皇后的話說完,王美人喜不自勝。

可沒過多久,武皇后的表情卻突然一肅,“只是這事你我且定下,萬萬不能讓他人知曉。”

王美人笑容僵了一僵,不明白武皇后這是何意,可也不敢出聲詢問,只是說道:“就連祺兒也不告訴嗎?”

“嗯,暫時別說,現在不是好時機。”武皇后又撥了一下護甲,然后起身站起來,“我們也該出去了,兩個孩子等久了。”

說罷便站起身來,王美人于她身邊,神情有些復雜難辨,兩人走出房間時,武青悠也陡然松了口氣,云祺的眼神定在她身上,讓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母后,母妃……”云祺此時已經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來恭敬地對兩人行了一禮。

武青悠聽聞,也站起來,朝后一看,也跟著喚了兩人一聲,等武皇后坐下后,她便也挨著坐下。

武青悠和云祺突然間沉默下來,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有武皇后和王美人寒暄著。王美人因為剛剛的事情,心里產生巨大的沖擊,一時間還沒能消化得了,坐了不過片刻,就起身告辭離開了。

云祺也跟著站起身來,眼神從武青悠身上掃過,便又收了回去,對著武皇后行禮告退。

武皇后擺了擺手,笑著對兩人道:“以后沒事多過來坐坐,青悠也會常常來的。”

云祺眼眸微微一閃,面上沒什么變化,只垂眸應道:“是,母后,兒臣會時常過來。”

“嗯,那你先陪你母妃回去吧。”

武皇后說完,云祺便扶著王美人慢慢走出了坤寧宮。

待兩人的身影瞧不見,武青悠才長長地呼了口氣。

武皇后聽見動靜,略略轉頭看她,“怎么,累了?”

“嗯,坐久了,有點不舒服。”

“那你隨我進內殿去躺躺。”

武青悠也不是真想躺,于是搖了搖頭,“沒事,這會兒又好些了,就在這里陪姑母說會兒話吧。”

武皇后卻已經站起身來,“姑母正好也有話要對你說,你隨我進來。”

剛剛王美人奇怪的神情已經讓她有些奇怪,此時聽聞姑母的話,武青悠更加疑惑。

于是站起身來,跟著姑母緩緩走進內殿。

武皇后還是坐在剛剛那張梨花木椅上,笑著對武青悠道:“來,坐姑母旁邊來。”

武青悠笑著走過去,挨著武皇后坐在梨花木椅上,笑瞇瞇地看著武皇后,“姑母,你要對青悠說什么?”

武皇后抬頭捋了捋她有些散亂的鬢發,“這一晃十多年過去了,青悠也這般大了。”

見武皇后不著調的回答,武青悠閉了嘴,等待著下文,而且她知道這是與她有很大關系。

過了良久,武皇后才又突然說道:“青悠,你喜歡你祺哥哥嗎?”

武青悠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

武皇后見她點頭,雍容的臉上露出幾分慈愛的笑容來,“那青悠長大了嫁給你祺哥哥好不好?”

“姑母……”武青悠的驚訝只是一瞬,畢竟前一世她也是這么過來的。只是沒想到這一世,事情這么快就來了。

“青悠不喜歡嗎?”武皇后依舊笑盈盈的,可是武青悠知道,這事是她深思熟慮后的結果,自己不同意,姑母也會想辦法讓自己同意,她是喜歡自己,但是也想把她認為好的東西給自己。

她原本想一直在最親近的人面前保持天真簡單的面孔,可是這一刻,她突然揚起了頭來,目光堅定的看著武皇后,“姑母,青悠喜歡祺哥哥沒錯,可是姑母未來的事情還沒定,要是現在就邁出了這一步,將來事情出了錯漏怎么辦?”

武皇后神色一變,她從未想過在自己面前一向撒嬌撒癡,天真無邪的侄女兒,竟然一語道破,可轉而一想,她竟能拜得東皋為師,想必也是個聰慧的,如此的話,她也不必拐著彎說話了。

“青悠是這么看的?”武皇后半點不惱,反倒笑盈盈地說道。

也沒有吭聲。

“那如果姑母告訴你,事情一定不會出錯漏呢?”武皇后的聲音不知不覺小了許多,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

聽得這話,武青悠瞪大了眼睛,“姑母,你……”

武皇后微微一笑,“武氏的女兒只能站在被人仰望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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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皇后微昂著下顎,面上除了雍容之外更多了一分發自骨子里的傲氣。可待她說完之后,身旁的侄女臉上的表情與她預想中一點也不同。

既不是嬌憨,也不是癡傻,而是一種沉靜,面上的驚訝之色一閃之后,便不見,在臉上留下了一抹深思,令她看起來與平日判若兩人。

“青悠,姑母說的話,你可聽見了?”武皇后又耐心地詢問了一遍。

聽到武皇后讓她嫁給云祺,她是歡喜的,可心中還有一層復雜的東西在漸漸彌漫,讓她覺得,這件事不能這么快定下來。

這兩年多,她已經懂得了不少人情世故,也知曉了許多人心黑暗,她已經不能如前世一般,喜歡云祺便如飛蛾撲火一般地撲上去。

前世徐瑩的話,她到現在還分不清幾分真幾分假,她不能讓爹爹和姑母再冒一次險,她喜歡云祺,但這份喜歡已經抵不上親情在她心中的位置。

她不斷地讓自己變得聰明,只是想自己去看清云祺的心。

現在一切都沒定論,云祺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若他真如徐瑩說的,害死了爹爹和姑母,她一定會斬掉這份情,也毀了他的前程之路。如果不是,她也想為自己爭取一個幸福的未來。

她吸了口氣,抬起頭來看著武皇后,“姑母,青悠才十二歲呢”她仍舊以撒嬌的口吻說道。

“虛歲十三了,早定下也沒什么不好。”武皇后笑著道。

“姑母的考慮雖然有早定下的好處,但是祺哥哥只是不受寵的皇子,姑母的選擇還有很多,不如再觀察兩年?”武青悠搖晃著武皇后的胳膊說道。

“停下,停下,你這丫頭,快把我的頭晃暈了,”武皇后撫了撫額頭,佯怒地斥責道。

武青悠立馬停下動作,“那姑母,過兩年再說好不好?”

“不好,”這么一岔,武皇后還是沒有松口,“青悠,這件事情姑母已經思量了很久,姑母見著云祺那孩子是個好的,對你也好,正因為他不受寵,將來若是我再扶他一把,他只會更加地寵愛你的,把你捧在手心里,這樣有什么不好?”武皇后輕聲慢語地耐心跟她說道。

武青悠聽完卻紅了眼睛,她原以為姑母讓她嫁給云祺只是因為云祺恰好有那個條件,沒想到姑母竟是為她想到了這般地步。

可是,前世里已經走過了一遍,她非但不幸福,還死于非命。姑母的本心是好的,但事情的發展往往會出現不定因素,導致整個事情完全脫離軌跡。

“姑母,我知道你對青悠好,可是……再等兩年好不好?”讓她用心去看看,若是再被人害死,她便不恨那害她之人,只恨自己愚蠢

武皇后聽后,皺緊了眉頭,臉色不好看,她久居高位,習慣了眾人對她服從命令,何來輕聲細語與人商量過,雖說此人是她的侄女,但面子上總也是擱不下來。

她的聲音一瞬間冷了下來,“罷了,你的事,讓你爹給你做主,本宮不插手了”她語氣雖然陡然轉冷,可最終還是沒有強迫她如何。

武青悠心中一軟,非但沒有嚇住,反倒往武皇后懷里一撲,“姑母,您別生青悠的氣,青悠只是想讓爹爹和姑母您都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地生活下去,況且姑母謀的事不容半點差池。”

這已經是武青悠第二次明里暗里點出武皇后的心思,若是換做其他人,早被武皇后滅了口,可眼前之人是自己視作親生女兒的侄女,即便冷了臉說了幾句狠話,卻被她一抱撒撒嬌,氣就消了。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罷了罷了,你個小冤家,姑母前世定是欠了你的。”

武青悠眼眶一紅,可不是欠了自己的,姑母對她的好,數都數不清,可她總是任性,老惹她生氣

說完,武皇后又擺了擺手,“你走吧,姑母累了,想歇歇。”

武青悠見她一手撫額,半瞇著眼對自己說話,沒有立即離開,而是搭手在武皇后太陽穴上緩緩地揉了起來。

武皇后也沒有再說話,而是閉著眼睛,任由她給自己輕輕按摩。

最終,看著武皇后歇下后,武青悠才走出坤寧宮,能平息了姑母的怒火,又把事情往后拖了一番,讓她費了好大的勁兒。

才走出坤寧宮的大門,她便覺得全身脫力,兩只手更因為長時間使力按摩而酸麻。

她一面走一面揉著自己的手臂,身后跟著一直伺候武皇后的蘭姑姑。

蘭蕓知道武皇后一直把武青悠當做親身女兒來看待,是以對待她的態度也格外親切,剛剛見她給娘娘按摩半晌,一向睡眠不好的武皇后才穩穩睡去。娘娘平日心力耗費太多,晚上常常失眠,能睡上一個舒服覺很不容易。

她打心眼里感激武青悠,所以見到武青悠揉手,便從衣袖里拿出剛剛出來準備好的膏藥遞給她,“武小姐回去后,把這藥敷上,一個時辰后,就無事了。”

武青悠伸手接過,笑著對她道:“謝謝蘭姑姑了。”

“武小姐這般說折煞奴婢了,”說罷,頓了頓,“皇后娘娘心里有太多的苦,剛剛那般說,也只是在氣頭上,小姐你別往心里去,多進宮來看看皇后娘娘。”

武青悠彎了彎嘴角,心里很高興姑母身邊有這樣一個為她著想的姑姑,就像流綰對她一樣,于是說道:“蘭姑姑放心,她是青悠的親姑姑,親人之間說什么哪有較真的,青悠也很感謝蘭姑姑你一直以來,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姑母,謝謝您”

“這是女婢的本分,武小姐嚴重了。”蘭蕓說這話的時候神態很是謙和。

可兩人的話音才剛落,卻見前方的宮道之上站著一人,那人身量頗長,俊朗無雙,點漆的眸子如夜空閃耀的星子。

不是云祺又是誰

他嘴邊含了絲笑,負手而立,似專門在此等著她一般。

武青悠腳步一頓,然后轉過身對蘭姑姑說道:“蘭姑姑,你就送到這里吧。”

蘭蕓看了一眼云祺,然后垂下頭,恭謹地說道:“是,武小姐。”

說罷,就轉身離去,宮道之上便只剩下兩人。

(晚上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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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博弈,那便以天下為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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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青悠定了定神,緩緩走上前去,臉上綻開笑容,假作不解地問道:“祺哥哥怎么在這里?”

云祺看著她清新恬美的笑容,眸光微微一閃,“我反正無事,送你出宮罷。”

他如此回答,分明是洞悉了她的偽裝,臉上略有幾分尷尬,勉強笑了笑。

云祺的視線一直在她臉上流連,她的細微表情并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心底有什么東西在漸漸明晰。

她對他的喜歡和抵觸,他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如此矛盾地融合在她身上,像一團解不開的謎,吸引著他不斷地陷入。他從未試過如此在乎一個人的想法,也從未急切地想改變一個人對自己的態度。其他人如何看待他,他從來不在乎,可是到了眼前這個小女孩兒身上時,他恨不得把她對自己的所有抗拒與排斥都統統剔除,讓她能釋放真心,在自己面前毫無掩飾。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下來,并排而立,緩緩地朝宮門外走去。

一路上,武青悠思緒紛雜,腦中不時閃現著云祺前世今生的影子,交疊融合繼而又分散成兩個完全不同的身影。

而云祺沒有出聲打擾她,只是細細地觀察她的神色,同時心中不停地做著猜測。

兩人走到宮門前時,才雙雙收回深思,抬眼看向對方,武青悠見他眸光炯炯,比之剛才似乎有些不同了,那雙眼里閃爍的復雜光芒,似堅定……還似一種志在必得的信心

在他的目光下,她感覺心跳不小心漏了一拍,匆匆收回目光,輕咳一聲道:“宮門到了,我……我這就回去了。”說完,有些慌張地轉身,就欲離開,熟料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詫異地轉身,迎上他俊朗的面孔,不解地盯著他。

他朝她微微一笑,低下頭掰開她微曲的手掌,然后伸出右手往她小小的掌心一蓋,片刻又移開了手掌,只余下一支木質的發簪,那簪身上,一朵寒梅傲然而立,恰如寒冬里一抹暖色,讓她的心微微一顫。

剛剛在坤寧宮時,因為她突然想起徐瑩的話,而讓發簪落地,她沒有立即拾起,后又被姑母叫進了后殿,離開前她其實特意找了一下,卻沒看到發簪的蹤影,沒想到又被云祺撿了回去。

只聽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發簪不值錢,卻是我一份心意,希望你能收下。”說這話的時候,他其實也有些猶疑,畢竟是他第一次如此對待一個人,卻被拒絕了一次。

武青悠抬頭看他,他強壓心中有些紊亂的心跳,微笑看她,手心卻冒出了汗。

看著他俊朗的笑顏,武青悠握緊了手中的發簪,朝他展顏一笑,“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說完這句話,她好像也跟著松了口氣,事情要如何發展,順其自然便是,她顧慮得再多,也不可能控制一切。

聽她說喜歡,云祺紊亂的心跳一瞬間平緩下來,他的笑容也加深了幾分。

武青悠看著他,他平日里不喜歡笑,就算笑也是很淺很淺地勾動嘴角,不妨他這么燦爛地一笑,竟生生把耀目的陽光給比遜色下去。

她微垂下眼眸,掩飾目中的情緒,輕言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好,路上小心。”

直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前,云祺臉上的笑容才一收,轉身欲走,卻在這時聽到身后有人喚道:“七哥。”

他轉過身,見到一身天青色綢衫的云諳,眸光一閃,“九弟怎么在此?”

“我聽說青悠進宮了,特意趕到坤寧宮去,沒想到她已經離開了。”云諳臉上帶著平易近人的微笑,遠遠地站著,旁邊一匹汗血寶馬不時尥蹶子打響鼻。

“是的,青悠剛剛離開。”云祺說道。

云諳聽他如此說,便朝他身后的宮門看了一眼,“剛離開?”

云祺點了點頭,便見云諳青衫一閃,人已經翻上了馬,“多謝七哥。”說罷,人馬如煙,飄然而去。

云祺看著他消失的方向,眸中的神色如浮云翻卷,波譎云詭,可是不過片刻,他收回了視線,臉上的表情已經平靜得沒有半絲波動。

武青悠乘著的馬車慢悠悠地駛離皇宮,沒過多久,便聽到安靜的道上除了自己所坐馬車發出的聲音,又響起了有些急促的馬蹄聲。

她微垂著眼眸,穩坐在馬車中。

以為那馬蹄聲就要越過馬車往前行去,沒想到卻在她馬車外放緩了動作,馬蹄聲漸漸與馬車行進的聲音交織起來。

而后,馬車外傳來一個熟悉的,有些許笑意的聲音,“師妹可在車中?”

聽到他流水濺玉般的聲音,武青悠微微一笑,對他一會兒青悠一會兒師妹的稱呼也不甚在意,只伸手撩開簾子,透過車窗往外瞧去。

他天青色的綢衫在藍天白云之下,如繪出的一抹色彩,色淡而雅致,笑容炎炎,如一泓春水漾開而去。

“師兄怎知我在此?”武青悠笑著問道。

“聽聞師妹進宮,我便去瞧瞧,哪想不想你已經離開,今日是你生辰,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聲生辰快樂的。”云諳緩緩說道。

“師兄前兩日已經送過我禮物了。”

“那不同……”說話間,他已經翻身下馬,于此同時,武青悠也讓車夫把馬車停了下來,靠在路邊。

云諳下馬后,便走到車簾旁,與車內的武青悠只一簾之隔,他的笑容越發地明晰,越發地耀目,晃得武青悠幾乎睜不開眼睛。

“你下車來,我帶你去個地方。”他形狀完美的眼睛如一彎碧泓,流動著柔柔的水波。

武青悠好似受到蠱惑一般,點了點頭,繼而反應過來,才又問道:“去什么地方?”

“去了便知道了,”他笑著答道。

此時時辰也早,武青悠想了想便同意了,挑開簾子下了車。

云諳見武青悠下了車,臉上的笑容很好看,他轉過身對著武青悠的車夫說道:“你家小姐我會親自送回去,你先回府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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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車夫恭謹地聽完云諳的話,抬眼看向武青悠。她不知道云諳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打心底卻對他很信任,于是朝著車夫點了點頭,說道:“你先回去吧,告訴我爹一聲。”

車夫得了小姐的吩咐,應了一聲,才離開。

云諳見著馬車駛遠,笑著看了眼武青悠,然后翻身坐上那匹雄糾糾氣昂昂的純白色高大駿馬,武青悠站在地上,仰首看著他,她的身高還不到駿馬的頭頂。

云諳坐上去后,便側傾過身子,朝她伸出一只手,說道:“上來。”

看著那只骨節均勻,白皙修長的手掌伸到自己面前,武青悠愣愣的沒有反應,云諳見她呆呆愣愣的模樣,伸出的手略收回了幾分,而另一手同時勒轉韁繩,剎那間臨近武青悠身邊,傾身伸出一臂,竟生生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情急之下,她驚呼出聲,卻在聲音還未消散之時,已經穩穩地落座于他身前。

兩人的身體貼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他前胸傳來的溫度,燒著燒著,竟通過那薄薄得衣衫傳遞到她身體之上,讓她的整個身子變得如火一般滾燙。

云諳也沒有出聲,兩人一前一后,臉色都有些微紅,云國風氣開放,對于男女同騎一事時有發生,只是乍然與他這般接近,讓她有些慌亂。而她也未見著,身后那人淺碧色的眸子里閃動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駕……”云諳一揚鞭,馬兒嘶鳴一聲,便調轉方向奔跑起來。

但速度并不快,微風刮在臉上如細紗輕撫。

她從未騎過馬,剛剛被他抱上來后,她便揪著馬鞍不放,這時馬兒撒開蹄子跑動起來,她更是緊張地握緊了馬鞍,身體也瞬間緊繃起來。

云諳察覺到她的異樣,握著韁繩的手抬高了兩分,如同在她身旁支撐起一片安全空隙,讓她緊張害怕的情緒倏地緩和。

“御風害怕你巔著,跑得不快。”他的呼吸似有似無地吹拂在她耳廓之上,好似一陣電流從耳根處彌漫全身。

定了定神,武青悠才道:“它叫御風?”

云諳笑著點了點頭,“是的,御風跟著我快七年了,很有靈性……”

聽他帶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也跟著彎起了唇角,并大膽地伸出了一只手輕輕地摸了一下御風頸側的毛發。

御風被她一摸,竟揚了揚脖子,狀似親昵地往上拱了拱她的手,行進得也越發穩。

武青悠被它弄得“咯咯”一笑,最后的一絲害怕也消匿無跡,“它真的能懂呢”

見到她難得天真的模樣,云諳輕輕地笑出了聲……

兩人坐在御風上,雖然它的速度比平日慢了許多,但比起一般的馬而言,它的速度仍舊很快。

還沒說幾句話,就已經進了市集,兩人本就生得出眾,加上這么一匹汗血寶馬,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

因為集市人多,馬兒的速度也跟著慢了下來,慢慢順著人流往前走。

路旁一家綢緞莊里,莊曉嵐挽著徐瑩的手臂走出店鋪,迎面便見著笑臉盈盈的兩人從他們面前走過去。

“武青悠”莊曉嵐拔高了音量,喊了出來,可是集市上聲音太過紛雜,她的聲音如石沉大海,沒有引起半點風浪,馬上那兩人更是沒有朝這個方向看上一眼。

徐瑩眼神復雜地看著漸漸走遠的兩人,她怎么也想不到,武青悠非但與七皇子相交過密,竟還與陛下最寵愛的九皇子共乘一騎。

一時間,那按捺多時的嫉恨如雨后春筍一般竄了出來,蠢蠢欲動。

“徐瑩,你看到沒有?那是武青悠,她竟然和靖王在一起,莊曉嵐雙眼簡直快噴出火來,如果說云祺對武青悠有好感,她還能不屑地嘲諷兩句,可眼下這人是靖王,是陛下最寵愛的皇子,興許將來就是皇帝

徐瑩收回視線,看著莊曉嵐憤怒的模樣,輕輕說道:“看到了,武青悠是武皇后的侄女,她自然能與各位皇子王爺交好。”

“什么狗屁侄女她也不照照鏡子,憑她的模樣,如何與各位王爺交好”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武青悠分明沒有她漂亮,可是靖王竟然對著她笑得那么溫柔,那么好看她不止一次見過靖王,可每每自己示好之時,他就立即避開,讓她的一番心思盡付流水。

“說得也是,武青悠除了是武皇后的侄女,的確沒有什么過人之處”徐瑩說完,轉頭慎重地看了徐瑩一眼,然后才湊了過來,壓低聲音說道:“曉嵐,你也知道陛下最寵愛的是九皇子云諳,若是讓武青悠成了他的妃子,將來……你我還有好日子過嗎?”

“她做夢她武青悠休想嫁給靖王。”莊曉嵐狠狠說道。

徐瑩看著她模樣,心里暗暗高興,前面幾次已經讓莊曉嵐與武青悠的矛盾激化,兩人絕不可能化干戈為玉帛,她心知武青悠洞悉了自己的心思,想要與她重歸于好,已然不可能。那么她就得給自己找一個實力與武青悠不相上下的盟友才行,莊曉嵐腦子不那么好使,但這個身份卻是挺好用。

經此一事,莊曉嵐只會處處找武青悠的麻煩,武青悠也暫時分不出神來對付自己。

“說的是,靖王也不會看上武青悠,只要曉嵐你加把勁,靖王一定會喜歡上你”徐瑩笑著說道。

莊曉嵐怒氣微緩,臉上染上一抹羞色,迫切地問道:“真的?”

徐瑩仍舊笑著,“當然是真的,曉嵐你容貌出眾,身份更是眾多女子望塵莫及的,靖王怎會不喜歡。”

如此一說,莊曉嵐的少女情懷更是濃郁了幾分,徐瑩見她如此,心中好笑,靖王是何許人,就算看不上武青悠,也斷然不會看上你莊曉嵐

兩人又說了幾句,莊曉嵐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對著徐瑩說道:“對了,前幾日我聽王家小姐說,容小姐準備給武青悠發邀請帖?”

徐瑩皺了皺眉,“容小姐什么時候與武青悠相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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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曉嵐也覺納悶,“我也不知道,聽王若蘭的話,八成是真的,要是容小姐與她交好,對你我豈不是不利?”說著,眼珠兒一轉,有厲光閃現,“不行,一定不能讓武青悠和容妍交好。”

短短時間,徐瑩也思索了很多,她面上神色忽明忽暗,倏地,又綻唇一笑,“容小姐給她下的邀請貼可是賞花貼?”

“這事我也不清楚,但聽王若蘭說,容小姐是這么個意思。”莊曉嵐說完,只顧著皺眉暗恨,卻沒見著徐瑩嘴角那一抹詭異的笑容。

“徐瑩……你說我們要想個什么辦法來阻止武青悠前去?”莊曉嵐實在想不到辦法,只好出聲詢問。

徐瑩微微一笑,“我們為什么要阻止?讓她受邀前去就是。”

“為什么?”莊曉嵐不解地抬頭,臉上的詫色毫不掩飾。

“你不覺得讓他們相識,然后再讓容妍討厭她,恨她,對你更有利嗎?”徐瑩艷麗的臉上劃過一抹冷光。

徐瑩的話如一道靈光打再莊曉嵐心上,她的笑容變得詭異而陰深,最后才轉頭對她說道:“還是徐瑩你聰明。”

徐瑩笑了笑,心里卻另有打算,武青悠對她的恨意已經非常明顯,加上她最近老是心神不寧,想著以前自己動的那些心思興許被武青悠全部知曉,她很害怕武青悠會變本加厲地報復回來,如今她沒有絲毫動靜,倒讓她越發的不安。

與莊曉嵐道別之后,她便去了百花樓找徐子凌。

徐子凌摟著一個美貌少女,懶懶地倚在軟榻之上,喝著美人送上的酒,見到她,丹鳳眼斜斜一挑,面無表情地說道:“你怎么來了?”

徐瑩對他的態度不以為意,隨意往旁邊的凳子上一坐,對著倚在徐子凌懷里的少女說道:“你先出去。”

那少女看了眼徐子凌,見他沒什么表情,便站起身來,頷首退了出去。

待房中只剩下兩人后,徐瑩才說道:“我來此,是想幫二哥你實現一個愿望”

聽過她的話,徐子凌輕輕一笑,懶懶地從軟榻上坐了起來,“哦?你來說說我有什么愿望?”

徐瑩仍舊保持著優雅得體的笑容,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道了出來:“武,青,悠”

第三個字尾音消散,徐子凌臉上的懶散卻陡然不見,他狹長的丹鳳眼緊緊逼視著她,冷聲說道:“你究竟想說什么?”

“二哥難道不想娶了武青悠,平步青云么?”徐瑩笑意盈盈,徐子凌面沉如水,卻一字不發。

忽地,徐子凌輕“呵”一聲笑了起來,“想必那武青悠又做了什么讓你嫉恨的事情”

這話說完,徐瑩眼中飛快閃過一抹惱恨,但很快卻轉為了笑意綻放在臉上,“二哥別管武青悠對我做了什么,你我的利益是相同的,我愿助二哥一臂之力。”

徐子凌收了笑臉,定定地看著徐瑩,良久后懶洋洋地往軟榻上一躺,閑閑說道:“好,你說來聽聽,你要如何助我?”

徐瑩見他態度雖散漫,卻也變相的接受了自己的意見,心中稍定,看著他道:“二哥你不甘被大哥壓著,永遠做一個只知吃喝玩樂的紈绔子弟,五妹我也同樣不愿做一個被人歧視的庶出女兒,我想做人上之人,若哥哥愿與妹妹相扶持,你我二人總有青云直上的一天。”

她的開頭語說完,徐子凌的臉色微微有了些變化,沒有吭聲,仍舊保持了舊姿,聽著她道:“哥哥你想要越過大哥去,最快捷的方法便是與望族貴女結親,若論誰身份最尊貴,對哥哥你幫助最大,自然是武青悠。但正因為她身份尊貴,又受武皇后寵愛,若是指婚,恐怕也只會成為皇子妃……”徐瑩說到這里,又頓了一下,特意觀察著徐子凌的臉色。

徐子凌見她故意停頓兩次,輕笑一聲,坐了起來,“你有什么法子,直接說吧,既然妹妹你如此替我著想,哥哥也斷然不會拒絕你的好意。”

他話語中的諷意非常明顯,可是徐瑩渾不在意,繼續笑著說道:“哥哥只要知道妹妹不會害你,只會為你好便行。”說完便站起身來,緩緩走到徐子凌身邊,輕聲道出了她的計劃。

徐子凌聽完,狹長的雙眸陡然一瞇,“你瘋了不成?”

“要想成事,自然要把事情做絕”徐瑩說話的時候帶著笑,可眼里折射的陰狠卻令人全身發寒。

徐子凌怒極哼道:“事情做絕?若是事敗,你當然可以撇清”

“哥哥,此話差矣既然要做,那就一定不能敗富貴從來是險中求來的,若是不如此,武青悠會心甘情愿地嫁給你嗎?”

徐子凌依舊冷笑,“成了,她就會心甘情愿地嫁給我?”猛然間,他想起了那個表面柔柔順順,語調輕柔的小女孩兒,可是轉眼間卻給他一盆冷水潑下,還告誡他“今日只是一個警告”,當時他恨不得撕了她恬美的笑臉,可是時間慢慢過去,他對她的惱恨竟慢慢消失,反而多了一絲不明的東西在心間徘徊纏繞。

徐瑩的建議非常陰毒,可是他竟然有一瞬間動心了,心底不僅期望借著她平步青云,還有更深的一層渴望,他自己也辨別不清。

徐瑩站直身子,看著他道:“無論如何,總比現在什么都不做的好,妹妹我話已至此,哥哥好生考慮考慮吧,不過,時間還是別太久的好,因為容小姐的賞花宴是最好下手的時候。”徐瑩說完,盯著他的臉孔。

徐子凌丹鳳眼微微閃爍著光芒,忽明忽暗,良久之后,才抬頭看向徐瑩,“好,你先回去,容我想想,兩日后給你答復。”

徐瑩見他分明意動,便沒有再加柴燒火,告辭之后,便孤身悄然沒入人群。

而徐子凌在她走后,則重新躺會軟榻上,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酒,他從來不是什么好人,只要能達到目的,什么招式他都能用,只是想到那張恬靜的臉,心底便莫名一陣煩躁。

(謝謝大家送的月餅,味道很好,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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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青悠漸漸適應了顛簸,也不如初時害怕了,兩人坐著御風穿過城心,直往西面而去。

集市的喧鬧漸漸被拋在身后,耳邊云諳的呼吸聲綿綿緩緩。

“到了,”云諳一勒韁繩,揚聲笑道。

武青悠放眼看去,漫山遍野花團錦簇,姹紫嫣紅,好不熱鬧。

而山腳之處卻又另一番清新之氣:玉蓮池碧泓一灣點綴在山間,池中盛開的荷花如婷婷的少女,隨風輕擺,婀娜多姿。有采蓮的少女或婦人搖著船槳穿梭在荷塘中,雙手挽袖采蓮子,嘴里還一面哼唱著:“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軟糯的嗓音唱著歡樂的曲調,悠揚傳開,武青悠遠遠聽見,便感受到他們的歡欣喜悅,好像自己也見到了那在荷葉下嬉戲的魚兒一般。

“師兄,他們可是在采蓮子?”武青悠臉上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指著那些在蓮葉里穿梭的小舟問道。

云諳微微一笑,點頭道:“正是。”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她望著那青山綠水間悠然蕩漾的小舟,一臉神往。

云諳看著她神采奕奕的雙眼,悠然一笑,然后對她道:“隨我來。”

武青悠收回目光,看著云諳留下的背影,好奇地跟了上去。

在玉蓮池邊,一只小舟安靜地躺著,云諳輕輕一躍便跳了上去,船身些微動蕩,引得周圍池水劃開一圈圈的波紋漾開。

云諳伸出一只手,看著岸邊一臉興奮的武青悠笑道:“上來。”

武青悠呆呆地點了點頭,把手交給他,順著他的力道一扯,她穩穩地落在了船中。

船身不大,容納兩人剛好,只是武青悠沒來得及施展輕功,船身劇烈地搖晃起來,她嚇得趕緊扶住云諳的手臂。

好不容易待船身穩了下來,她正欲說話,卻抬頭見到云諳如朝花帶露一般清新的笑容淺淺漾在唇角,與他身后的青山綠水輝映,美得動人心魄。

武青悠心中一窒,轉開視線,緩緩地往下蹲去,扶住船舷保持平衡,云諳看著她的模樣微微一笑,也撩開衣袍往船身里一坐。

待坐下后,他便執起一只船槳劃動起來,水面被攪動,船身緩緩離開池邊。

武青悠學著他的模樣,也一下一下地劃動船槳,船身輕輕搖蕩起來,把清透見底的湖面攪動起一片片褶子。

“你那樣劃是劃不動船的,”云諳看著她費力的模樣,笑著說道。

武青悠抬頭看他,“那要怎么劃?”

云諳把船槳從水里提出來,放到她面前比劃了兩下,指著寬的那一面對她道:“用這一面去劃動。”說著又把船槳重新放入水中,一下一下劃動,“像這樣。”

武青悠學著他的動作,果然順手了許多,也越覺有意思,當下劃得更是起勁兒。

船身在蓮葉間穿梭,清風微微吹拂,帶起陣陣荷香,武青悠時而湊近荷花嗅上一嗅,時而又撥弄兩下蓮蓬,她在醫書上見過關于蓮子的介紹,種皮薄,但不易剝落,蓮心呈綠色,無臭,味甘,微澀,能清心醒脾,補脾止瀉。

云諳不知她在想什么,只以為她想吃蓮子,便伸手摘了一個蓮蓬,修長白皙的手指快速剝動,很快便把一個光溜溜的呈玉色的蓮子剝了出來,繼而傾身上前,把蓮子喂入她嘴中。

他的舉動十分自然,武青悠感覺唇上一熱,才發現蓮子被他送入了自己口中,而他的手指拂過唇瓣,卻引起一陣麻癢,令她呆怔不語。

云諳原本沒有什么旖旎想法,可是在自己的手指觸碰到她柔軟的唇瓣時,心上如被什么東西撩動了一下,不自覺地盯著她粉粉嫩嫩的唇。

兩人同時干咳了一聲,一人轉頭劃槳,一人低頭剝蓮子。

云諳把蓮子全部剝好后,放在蓮葉上,抬頭看她,她也正低頭撥弄蓮子,眉目微垂,白皙的肌膚散發著粉色的光澤,微垂頭時,身上散發寧靜恬美的氣息。

他微微一笑,取下腰間別著的玉笛湊近唇邊吹奏起來。

笛音悠長綿遠,與此情此景相融,武青悠不會樂器,也不太會鑒賞,但此時聽到云諳的笛聲,只覺心神俱爽,腦中不自禁地隨著他的曲調起伏而勾勒出各種不同的畫面。

她放下手中捧著的蓮子,雙手抱膝,任著小船輕蕩在荷塘里,她只看著那白衣如云,飄飄似仙的男子坐在船頭,面帶柔和微笑,劃開一池春水……

笛聲悠長不息,直到夕陽漸漸落下,紅霞盈滿天際,采蓮的小船漸漸消失無蹤,玉蓮池也恢復了寧靜。

“師兄,謝謝你,”小船靠岸,武青悠說道。這是她兩世以來,最特別的一次生辰,令她記憶深刻。

云諳收了笛子,笑著看她,“今天開心嗎?”

武青悠沒有掩飾,明媚的笑容綻放在臉上,“很開心。”

“那就好,”云諳的笑容也明媚起來,竟比那朝陽還耀目三分。

玉蓮池滿塘荷花嫽嫽婷婷,香風送晚,兩人坐上御風,緩緩離開此地。

街上人煙稀少,都該回家吃晚飯去了,御風速度很快,不一會兒便停在了武府門前。

經過今日一事,武青悠對這個師兄更加親切,相處起來,也不如最初一般拘謹。

任他把自己放到地上,她才笑盈盈地說道:“師兄不如在我家用了飯再回去?”

“不了,”云諳微笑,“母妃還在等我,你快進去吧,我見你進去了再走。”

“那好吧,師兄慢走。”說完便提著裙裾上了臺階,朝大門里走去。

見她進了武府的大門,云諳才揚起笑容,揮動鞭子調轉馬頭回宮去。

“小姐,小姐……”武青悠哼著云諳吹過的曲子,蹦跳著往里走,就聽門房的何伯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她腳步一頓,回頭笑道:“何伯,有什么事嗎?”

何伯手里握著一張紅色的簪花帖子,褶子臉上露出笑容,說道:“這是容家小姐送來的帖子,讓老奴交給小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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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青悠伸手接過,翻開簪花的帖子,清秀雅致的筆跡散發著淡淡的墨香,裊裊散開。

“麻煩你了,何伯,”

何伯連連擺手,褶子臉上笑容慈祥,自家小姐越發地體貼下人了。

武青悠與何伯說完,便拿著帖子往自己院子走去。對于容妍,她絲毫不反感,還覺得一個女子生得如此淡雅溫婉,又才華橫溢,實在是女子的楷模,早生了親近之意,如今她親下邀請帖,她自然不會拒絕。

回到院子里,流綰便笑瞇瞇地走了出來,“小姐,回來了。”

今日在馬上顛簸半晌,令她全身有些酸乏,她懶懶地揉動著腰身,姿態不甚優美地走進房中,同時對流綰道:“兩日后,容妍邀請我去賞花。”

流綰正彎身從錦凳上捧起一件衣服,聽到武青悠的話,便轉頭說道:“容家小姐?”

“嗯,是的,”武青悠往椅子上一靠,微閉著眼睛回答道。

“小姐你決定去了嗎?”流綰又問。

武青悠懶懶地半睜開眼睛,“我很羨慕她,所以我會去。”她的確羨慕容妍,她重生一世,費盡了心力,才能學到如今的模樣,可容妍……卻是從小聲名遠播,京都第一才女伴隨了她一輩子。

前世里,她對容妍不甚了解,但也偶然聽人提起過,每次聽到,卻都是說她與夫君如何恩愛相扶,就連云祺提起她時,也多是贊嘆。

這樣一個女人,擁有自主自己人生的智慧,并且如魚得水,讓她如何不羨慕,如何不欣賞?

“可是……十公主好像對小姐你……”流綰嘴里的十公主正是云萱。

武青悠沒等她說完,就笑著擺了擺手,“無妨……”云萱這樣把一切擺在臉上的,她并不害怕,反倒是徐瑩,才是她最擔心的。說著,視線掃過她手中捧著的衣服,“你手上拿的什么?”

流綰原本還有些擔憂,可是被她一岔,也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么,只是笑著把自己手中捧著的衣服往武青悠面上一送,“這是我給小姐做的新衣,看看喜歡嗎?”

流綰手中捧著的是一件杏色長裙,武青悠接過來,輕輕展開,如蠶絲一般輕薄的綢緞,素雅潔凈,只領口袖口繡有幾朵杏花,看得她很是喜歡,“這是流綰送我的生辰禮物?”

流綰臉色微微一紅,“這料子是府里的,流綰可買不起。”

武青悠站起來,摟住她肩頭,呵呵一笑,“好料子也得遇上好師傅才行,就是你這份心意比什么都重要,你熬夜做的這件衣服吧?看看……眼睛周圍都黑了一圈,可心疼死我了。”武青悠笑呵呵地說著。

流綰臉上紅色散去,心里也很感動小姐如此說,她家境不好,拿不出什么送小姐,只能趕著功夫給小姐做件新衣。

生辰很快過去,她也虛歲十三了,兩日后,她穿著流綰給做的新衣,身量雖然依舊沒怎么長,但這件衣服往身上一穿,也頗有幾分少女的嬌俏。

如約帶著流綰去了容府,卻見容妍親自站在大門前,穿著藍衫束腰長裙,娉娉婷婷,柔婉淡雅。見到武青悠,便笑盈盈地迎了上來,“武小姐。”

武青悠也笑著道了聲,“容小姐。”

容妍卻又立馬道:“小姐小姐的叫著生分,青悠若是不介意,叫我名字吧。”

“好,”武青悠原本就想拉近兩人的距離,聽她主動邁進一步,自然欣然同意。

“青悠,今日除了你,還有莊家小姐,王家小姐,李家小姐,徐家小姐,以及兩位公主。”容妍性格溫婉,京中許多小姐都愿與之相交,莊曉嵐竟也在受邀之列,而徐家小姐卻不是徐瑩,而是徐瑩的嫡出姐姐徐貞。

正說著,便見著一輛馬車又緩緩駛來,不多時,便停在了大門前,簾幕撩開,與徐瑩有幾分相似,卻不如徐瑩嬌媚的臉出現在幾人面前,容妍挽著她一道走上前去,對著剛下馬車的徐貞道:“正說著你,你就來了,”說著便拉起武青悠的手對徐貞介紹道:“這是威遠將軍的嫡女武青悠。”

又對著武青悠道:“這就是我剛剛給你說過的,徐家小姐。”

武青悠聽過容妍的介紹,朝徐貞微微一笑,“你好。”

徐貞很少出現在京都貴女交際圈里,是個不喜吵鬧的人,她早聽娘說起過,自己那位妹妹與威遠將軍府里的小姐來往甚密,關于武青悠的一切,她也早有耳聞,可是見到真人,她也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道了聲:“你好,”便轉頭與容妍說起話來,“今年又去何處賞花?”說著看了眼容府的大門,接著道:“你府中的花我可是欣賞了好幾年了,今年又有什么好品種?”

容妍笑道:“今年不同,賞花是其次……”

“那什么才是主要?”徐貞問道。

容妍輕輕一笑,“你我姐妹聚聚才是主要呀。”

說完,又一輛馬車急急駛來,馬車帶起一陣陣塵埃飛揚,武青悠皺了皺眉,不用猜,她已經知道這車上坐的誰人。

果不其然,車簾撩開,莊曉嵐那明艷張揚的臉孔便露了出來,徐貞對她也明顯不喜,把視線轉向一旁。

容妍沒有拉著武青悠和徐貞一道迎上前去,她也只是站在原地看著莊曉嵐從車上下來,禮貌中又帶著幾分疏離地說道:“莊小姐。”

莊曉嵐的目光最先落在武青悠身上,憤恨之色一閃而過,然后才收回視線落到中間的容妍身上,“容小姐,我來晚了。”

“沒有,時辰尚早,還有幾家小姐沒來。”

聽她如此說,莊曉嵐才打量起周圍來,似乎除了武青悠外,只有徐貞一人,其余皆是丫頭。

幾句話說完,陸陸續續又來了幾輛馬車,王若蘭,云萱,云翎,還有李家小姐也都紛紛到了。

云萱一眼便看見武青悠和容妍站在一起,幾步走過來,瞪了武青悠一眼,然后挽著容妍的手臂說道:“妍姐姐,你怎么把她也給邀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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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妍微微一赫,對云萱道:“萱兒,不要胡說。”

云萱嘟了嘟唇,“本來就是。”

莊曉嵐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見到云萱討厭武青悠,心里別提多高興了。轉身往她身邊靠近了幾分,假作無意地說道:“是啊,本來是來賞花賞風景的,卻偏偏有些腌臜的東西污了人的眼。”

莊曉嵐說這話的時候看了眼武青悠,便笑瞇瞇地看向云萱,本以為自己這一舉動會立馬獲得云萱的好感,進而拉近兩人關系,哪想云萱卻斜眼看了她一眼,繼而冷冷一哼,“關你什么事?”

莊曉嵐被她一噎,臉色立即難看起來,但是對方是公主,她心里憋著的一口氣發作不出。

武青悠如何不知道她這話是沖自己來的,莊曉嵐在她眼里其實就是一只跳梁小丑,她與徐瑩一起,注定是悲劇,她也并沒在意過,可這只跳梁小丑偏偏三番四次地出現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當真以為她是好欺負的?

當下盯著她冷冷一笑,“的確有腌臜的東西污人眼,只是她自己不知道,還總喜歡在人前晃而已。”

莊曉嵐本就潑辣,此時聽了武青悠的話更是沉不住氣,臉色驟變,逼近幾步,指著武青悠道:“你說什么”

流綰見她表情兇狠,生怕自己小姐吃虧,立馬擋在武青悠身前,對著莊曉嵐說道:“莊小姐,請你自重”

莊曉嵐原本奈何不得武青悠,雖然氣惱,也只敢口頭上過過癮,可剛剛受了公主的氣,又被武青悠罵,流綰這一擋,她卻似找到了發泄的對象,當下揮起手掌,重重地朝流綰臉上掃去,“你算什么東西,竟敢對本小姐如此說話,給我滾”

莊曉嵐這一掌下了死力,流綰臉上立即紅腫起來,這事發生得太快太突然,武青悠反應過來的時候,流綰已經被扇了一耳光,看著她紅腫的臉頰,武青悠之前臉上掛著的幾分冷笑也驟然消失,目光冷沉,如劍如刃地朝莊曉嵐狠狠削去,“你敢打她”說著,竟揚起一巴掌快速地扇在莊曉嵐的臉上。

莊曉嵐一瞬間被打懵在原地。半晌才反應過來,捂住被打的臉,眼中戾氣一瞬間迸發出來,“你,竟敢打我”說著便沖上前去欲與武青悠拼命。

兩人的矛盾來得快,待眾人明白過來,莊曉嵐也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容妍見狀趕緊讓丫頭拉著莊曉嵐,頭痛地喊了一聲,“莊小姐。”前幾次她也看出來莊曉嵐和武青悠有些矛盾,可是礙著爹爹讓她平日多與武青悠和莊曉嵐來往,所以才將兩人都請了來。武家這位小姐,她見過幾次,每一次印象都很好,是真心想結交,可是莊曉嵐,自己一向不喜她的做派,昨日臨時給她下了帖子,也是爹下的命令。沒想到兩人才一見面,竟然就演變到如此地步。

云萱見到兩人打架,雙手抱胸,臉上笑盈盈的,甚是開心。

而莊曉嵐被容妍一喊,頭腦也瞬間一清,她剛剛因為太過氣憤,而忘了自己身在何地,此地還有兩位公主在,她若是與武青悠打鬧起來,讓公主們對她影響不好,實在是得不償失,可她吃了武青悠一巴掌,怎么也咽不下這口氣。面上雖很快冷靜下來,但是心中翻涌的怒氣卻越壓越熾烈。

武青悠不在乎莊曉嵐的態度,而是轉過身小心翼翼地觸碰流綰的臉頰,白皙的肌膚紅腫得厲害,心中很不是滋味,莊曉嵐對她有多恨,這巴掌就有多重。

場面暫時壓制下來,容妍趕緊打圓場,“各位姐姐妹妹,往日都是在我府中賞花行令來著,今年我聽說城西玉蓮池附近花開得正好,不如我們去城外踏踏青,賞賞花,如何?”她笑著說道,心中卻有些猶疑起來,武青悠和莊曉嵐如此仇視,再加上云萱也是個煽風點火的,萬一后面再鬧了起來,可怎生是好?

眾家小姐見到武青悠和莊曉嵐這一出,臉色都有些沉重,聽了容妍的話,紛紛附和,李家那兩位小姐更是說道:“玉蓮池的荷花也都開了,我們正好可以賞荷。”

武青悠沒有言語,只照顧著流綰。

流綰為了安她的心還說道:“小姐,其實不疼。”

武青悠沒說什么,只是心痛疼惜和氣恨。

容妍見莊曉嵐臉色雖難看,卻也沒有再發作,當即松了口氣,對眾人道:“那我們現在就過去吧,我們人不太多,不如就坐我家馬車?”

眾人無異議,各家小姐紛紛登上了當先一輛馬車,其余的丫鬟們則一起上了另一輛馬車。

武青悠轉頭對流綰道:“你隨他們去吧,小心些。”

“小姐你也小心一些,”她說話間,看了眼莊曉嵐和云萱,憂心忡忡的模樣。

武青悠安撫一笑,輕聲說道:“沒事,她們不敢對我動手。”

如此說后,流綰才稍微放下些心,隨同其他丫鬟往后面那輛馬車走去。

待流綰他們離開后,武青悠才最后一個上車。

車身很寬敞,裝下九,十個人也并不顯得擁擠,武青悠坐在徐貞身旁,容妍與云萱和云翎坐在一塊。”

“張叔,走吧。”容妍朝簾外喊了一聲,外面的男人應了一聲后,馬車便動了起來。

坐在徐貞另一邊的王若蘭似乎與莊曉嵐關系不錯,兩人自上車后,就小聲交談起來。莊曉嵐的目光偶爾飄向武青悠的方向,陰森森的,像一條擇人而噬的毒蛇。

武青悠感受到她的目光,毫不退縮的迎了上去,兩人目光相交,狹窄的空間內,溫度似乎驟降了許多,一人陰森狠毒,一人卻淡然強勢。

馬車里氣氛格外的沉悶,只有云萱好像不受影響,拉著容妍笑嘻嘻地說著話兒,容妍心中有事,也只是偶爾回答一兩句,視線也落在武青悠和莊曉嵐身上。

良久之后,武青悠冷冷別開視線,不再看她,卻發現角落里那兩個李家姐妹似乎一直在盯著自己瞧。

(這一章寫得很是糾結,反反復復改了無數次,沒時間寫第二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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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青悠旁邊坐著徐貞,自見面起,就一直很冷淡,剛剛她與莊曉嵐一事后,徐貞更是冷淡了幾分。

她原以為,這車上除了容妍,便不會有人待見她,沒想到坐在角落里那李家兩姐妹竟關注著她,眼里卻并沒有厭惡,反感等情緒。

心里雖奇怪,但面上還是朝兩人友善一笑。

武青悠以往也從沒參加過這樣的聚會,打心底說,她也希望多幾個同齡的朋友,但剛剛莊曉嵐動手,讓她的處境又變得被動起來,她想的是這些人恐怕不會再跟自己來往,想了想又釋然了,朋友雖然重要,但流綰除了是她的丫頭,更是她的朋友和姐妹,為了流綰,即便不能與這些名門小姐們做朋友,她也覺得無所謂了,自己前一世不也這么走過去了。可是這兩人似乎并沒有討厭自己,讓她心生感激。

兩人臉色微微一紅,稍大一些的那個露出羞澀的笑容,看著武青悠說道:“你,你好……我叫李秀婉,這是我妹妹李秀玲。”

武青悠也對著她點了點頭道:“你好,我叫武青悠。”

兩人的父親是三品大員,今日臨出門時,特意吩咐她倆要與武青悠交好。

李秀婉交往的也都是如容妍這般的女子,不會說人是非,是以對武青悠之前的名聲也不是很清楚,反倒認為自己刻意與之相交,顯得有些勢力,所以心中既羞又臊。剛剛見到武青悠怒打莊曉嵐的一幕,他們并沒有覺得她刁蠻無理,因為是莊曉嵐挑釁在先又出了她的丫鬟,而她作為主人,竟然能為了自己的丫鬟出頭,讓兩人羞臊的同時,也生出一些好感來。

“那我們能叫你青悠嗎?”李秀婉小心翼翼地說道,但臉上的笑容很真誠。

車中其他人默默聽著幾人說話,云萱和容妍小聲交談,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武青悠身上,而莊曉嵐更是……自上車后,那陰森森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武青悠,此時見到李家兩位小姐非但沒有厭惡武青悠,還巴結討好,心中憤怒的同時,也惱恨地在心里罵了聲,“勢力的東西”

武青悠沒有轉頭去看車中其他人的神情,在李秀婉說完這話后,臉上也露出很純凈很開心的笑容,說道:“好啊,”說完后,又接著道:“秀婉,秀玲,你們看過玉蓮池的荷花嗎?”她稱呼得十分自然,沒有刻意的感覺,一時讓李家兩位小姐受寵若驚,對她的好感也噌地一下漲了起來。

李秀婉性子穩重一些,李秀玲則活潑一些,聽到武青悠的話后,初時的羞澀消失干凈,反是笑嘻嘻地說道:“前兩年去看過的,姐姐說只有玉蓮池的荷花開得最好,青悠,你有去過嗎?”她也極自然地拉近了稱呼,瞬間讓幾個女孩兒的心拉近了幾分。

武青悠盈盈一笑,“剛巧,我前兩日才去過,那里的荷花開得極好,蓮子也很爽口呢”

一番話后,李秀玲,李秀婉兩姐妹與武青悠的關系更是親近不少,車上各人卻各有心思,但其他人即便有想法的,也沒有說出來。

容妍聽到武青悠的話后,也轉過頭來,笑著道:“原來青悠前兩日才去過,早知道就早兩日約大家出來了。”

莊曉嵐臉色發黑地聽著幾人的對話,就因為她早兩日去過就早約兩日,都是一群勢力的小人,哼……

剛暗暗哼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兩日前……

突地,她黑沉沉的臉色如烏云散去,轉而笑盈盈地對容妍說道:“是該早兩日約的,說不定還能多上一位貴客呢”說罷,她視線卻往武青悠的身上飄去。

武青悠聽到她的話,臉色略略一變,她的話意很明白,兩日前自己和云諳去玉蓮池的事她恐怕知道了。

見到莊曉嵐似笑非笑的臉孔,武青悠很快明白了,容妍對自己的善意并不作偽,但容妍喜歡云諳,若是讓她知道自己單獨與云諳一起,她豈不是會多心,即便自己和云諳并沒有什么。

莊曉嵐很滿意她的神情變化,正張了口,準備告訴容妍自己所見到的那一幕,哪想武青悠卻陡然出聲,搶先她一步自己說了出來,“容小姐,其實兩日前,青悠和師兄一起去的玉蓮池。”說完,她仔細觀摩著容妍的神情,卻發現她并沒有太驚訝,只是微笑著輕點了下頭,很明顯她知曉了莊曉嵐的動機,也并沒有掉入套中。

正當武青悠懸著的心微微放下之時,那不屑理她的云萱卻突然抬頭盯著她,皺眉道:“哪個師兄?”

武青悠尚未解釋,容妍已經笑著拉住了云萱的手,笑著道:“是靖王殿下。”

“九哥?”云萱挑了挑眉,疑惑地說道:“你怎么知道的?”

容妍并沒有回答,臉上依舊保持著柔婉的笑容,只是那眼神里稍微暗淡了幾分。

云萱沒有追問,而是把頭又轉向武青悠,“好你個武青悠,不是勾引何公子,就是勾引我九哥,真是不要臉。”

武青悠尚未說話,莊曉嵐已經暢快地笑彎了唇,眼神得意而挑釁地看著她,武青悠冷冷地別開視線,看向云萱,“師兄妹間正常交往,何來勾引一說,我自問從來沒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還不出格,你一個人和我九哥去玉蓮池做什么?”云萱繼續逼問。

容妍臉上保持得體的笑容稍微有些僵硬,可是看得出來,她并不責怪武青悠,這讓她心中微微一松,對容妍的為人更加欣賞。容妍拉著云萱,輕輕叫了一聲,“萱兒,青悠是我請來的朋友,”說完,又轉頭對武青悠笑道:“你別在意,萱兒性子急。”

云萱不依地嘟著喊了一聲,“妍姐姐,”

容妍看了她一眼,輕輕搖了搖頭,云萱便乖乖的閉了嘴。云萱對容妍的感情甚至比自己姐妹還深,所以她說的話,她一般不會反駁,而看得出來妍姐姐對武青悠似乎也有些特別相待,若是自己還一意對付武青悠,只怕妍姐姐會生自己的氣,是以,她再不滿武青悠,也只有暫時忍下來。

莊曉嵐見自己燒的這把火收效甚微,心中微微失望,可轉而一想,徐瑩已經做好了準備,今日一定讓她武青悠吃不了兜著走,自己這耳光雖然挨得心火亂燒,可不得不說,也幫了自己一個忙……

哼……武青悠你敢動我,待會兒有你好看的

馬車的速度并不快,但是玉蓮池離城不遠,不過兩刻鐘,馬車便停了下來。車夫挑起簾子,各家小姐紛紛下車。

玉蓮池依舊美景依舊,只是……

武青悠放眼四顧,皺眉不解,今日怎么這么多人?

兩日前,她與云諳來此時,雖然天色有些晚了,卻也沒見到幾個游人,今日怎么突然都集中到了這里,像約好似的出來踏青?

再看來的那些人,面孔竟有些眼熟,仔細想卻又想不太起是誰。可一個個憤憤然地盯著自己,似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另一輛馬車此時也停了下來,流綰紅腫的半邊臉頰未消,她快步走來,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武青悠,才松了口氣,可是片刻,她也發現了玉蓮池到處都是人,且還把目光都投向武青悠,再看那些人的模樣,流綰臉色頓時一變。

武青悠察覺她的異樣,于是低聲問道:“你認識他們?”

流綰收回目光,表情略有幾分詫異,卻是回答道:“這里許多人,是被小姐你……”剩下的話,流綰沒有說下去,聽了這半句,武青悠也陡然明白了流綰的意思,再看那些人,她也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看著眼熟。

武青悠冷冷一哼,好你個徐瑩,自己不出面,也能給她下這么大一個圈套。

她目光冰冷地掃過莊曉嵐,后者笑嘻嘻地盯著她,臉上的紅腫看起來格外的猙獰。

武青悠沒有說話,心中冷笑,我倒要看看你們玩什么把戲。

這時,另一位公主云翎突然“咦”了一聲,“這里好多人呀都是來踏青的嗎?”好像時節也不對呀

容妍的目光也掃了一圈,之前讓下面的人來看過這里,明明說的平日來的人并不多,很是清幽安靜,風景也優美,哪想今日一來,竟然到處都是人,男男女女都有,女人占了多數。

容妍收回目光的時候不巧把莊曉嵐的笑容看在了眼里,當下心中疑竇叢生,再看武青悠,一臉淡然,似乎并沒有影響到她什么。

定定地看了武青悠良久,后者似乎感覺到她的視線,轉過頭來朝她微微一笑,便又很快轉過頭去,恢復了剛剛的平靜無波。

這會兒,她也看出來周圍這些人的眼神很不善,似乎是沖著武青悠來的,而這件事很顯然與莊曉嵐有關,武青悠也似看穿了,但她不為所動,容妍詫異的同時,也因武青悠的這份氣度而暗暗叫好。

同時,她心中也有些生氣,這次賞花帖子送出去,原本只想邀幾個知交好友,沒想到爹爹讓她給莊曉嵐也下了帖子,若只是一起賞賞花,吟吟詩,她也不會生氣,可這莊曉嵐分明是個不知分寸的人,竟然利用自己邀請武青悠,來上演這么一出戲

云萱并不在乎這里人多人少,幾人間的細微互動,她也沒有察覺,只是看著滿池的荷花驚呼:“妍姐姐,我們去劃船。”

采蓮女的歌聲依舊在荷塘上方飄蕩,帶著特有的柔軟強調,說不出得歡樂愜意。

容妍也覺得或許離開岸邊,能省了不少麻煩,于是同意,又轉頭對車夫道:“張叔,你去看看能不能租下他們的船。”

“是,小姐,”張叔應了一聲,便獨自離去。

一行人站在荷塘邊,有些悶熱,王若蘭便提議先去旁邊的亭子里坐坐。

可是玉蓮池旁唯一的一個亭子里,也已經有人了,裝下他們幾個人其實也能夠,只是……容妍下意識地朝武青悠看去。

武青悠接受到她的目光,主動說道:“也好,我們先去亭子里面等等。”

容妍見她并不在意,于是才說道:“那好吧,我們先過去。”

一行人,并十來個丫鬟,朝亭子里走去。

亭子里坐著的三人,兩男一女,男人的面孔,武青悠覺得很陌生,但是那個女人,她剛剛已經想起來了。前世里,在徐瑩的慫恿下,她得罪了不少人,這輩子從中間開始,所以她一時間忘記了。而面前這個女子,正是曾經被自己當眾扇過幾耳光的冉清清。

冉清清的目光一直跟隨著武青悠,眼里閃爍著憤怒和仇恨。憑她的身份,挨了耳光也只能受了,如何能從武青悠身上討要回來,是以見著武青悠的面,她從來都是繞著走的,只是今日,她突然收到一封信,讓她邀上朋友來此,有人會為她報那一掌之辱。

她原本也不太相信,畢竟在云國能動武青悠的人實在太少了,可是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渴望武青悠也被人羞辱一頓,渴望在她臉上看到自己曾經的不甘和憤怒,所以,即便不相信,她還是來了。

可是在見著武青悠出現的那剎那,忐忑的懷疑突然消失了,她心中莫名激動起來,或許今日,真的有人能為自己報這份仇

她見著武青悠與眾人一步步走來,明知道不能再主動惹武青悠,可是知道背后有人給自己報仇,她膽子也突然大了幾分,望著一步步走進的武青悠冷冷哼道:“這亭子只有這么塊地,麻煩你們找其他地方歇腳。”

眾人腳步一頓,就在這時,自下車后就與武青悠保持距離的莊曉嵐突然一個閃身靠近了她,然后莫名奇妙地就摔在了地上,繼而干啞的哭喊聲從莊曉嵐嘴里發出,“武青悠,我與你無怨無仇,你扇了我一耳光還不夠,竟然還把我推到地上”她一手捂臉,一雙紅眼狠狠地瞪向武青悠,眼里的憤怒和委屈那么真實。

武青悠剛剛站得靠后,就是不想與人起沖突,竟然低調,哪想莊曉嵐會突然撞上來,而前面的一行人根本不知道發聲了什么事,李家姐妹,容妍,云萱等人轉回頭時,莊曉嵐已經坐在地上撒起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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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而目光都又落到她身上,武青悠柳眉緊皺,看著地上裝柔弱的莊曉嵐,那雙眼里明明有掩飾不住的諷笑與快意。

容妍等人都未開口,云萱雖不喜歡莊曉嵐,可同樣也不喜歡武青悠,見武青悠竟然在自己面前還這般猖狂,當下怒道:“武青悠,你竟然如此兇蠻,莊曉嵐又哪里得罪了你,在這么多人面前,你都敢對她如此?你當真母后會把你寵上天?”云萱性子急,當下最先出聲。

容妍是始終覺得蹊蹺,但這種時候她也不好出聲維護。

武青悠聽到云萱的話后,才移開定在莊曉嵐身上的視線,緩緩地抬起頭來,稚嫩的臉上既看不出生氣,也看不出慌張,“公主,請問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推的她?”

云萱見她非但不承認錯誤,還與自己爭辯,當下惱怒更甚,臉色也因憤怒而變紅,“你還狡辯,若不是你推她,為何她摔地上去了?”

武青悠聽到她的話,突然覺得非常好笑,視線掃過亭子附近越積越多,等著看好戲的眾人,她哼笑一聲道:“公主這話真的可笑若剛剛摔倒的是我,然后我說是公主你推的我,那么你就該承認嗎”

“胡說八道”云萱指著她,惱恨不已,“我無緣無故,為什么要推你?事情根本就不是這么回事,你少轉移話題。”

云萱的腦子只有那么聰明,武青悠也沒指望她能看穿事情真相,只是因為她那番話,讓她有些氣惱。

但這話落在容妍耳里,卻很快明白了意思,說實話,打心底,她也相信武青悠不會做這樣的事情,逞一時之快容易,卻也是下下之策,她與武青悠接觸不多,卻也感覺得到她絕對不是這種莽撞無知的人。

莊曉嵐見到云萱為她出頭,當下表演得越來越投入,眼中盈盈垂著的淚并沒滑出眼眶,就那么含在眼中,說不出的委屈,她半側著頭,故意露出那半邊紅腫的臉頰。在場的除了女人還有不少男子,男子們也多多少少從這些女伴耳里聽過武青悠的惡名,當下心里不免對莊曉嵐同情起來,也更加厭惡眼前這個不知悔改,還理直氣壯的武家小姐來。

武青悠再不說話,只那么居高臨下地冷冷看著莊曉嵐的表演,等待著她接下來的把戲。

果然,莊曉嵐賣弄了半晌委屈,賺夠了周圍人的同情,便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目光漸漸轉向武青悠,“我知道自己身份不如你,可你也不能隨意對人打罵你說我故意誣陷你,可我這半邊臉難道是我自己扇出來的?”莊曉嵐指著自己高高腫起的臉頰,繞場轉了一圈,目的是讓所有人都看清楚她的臉頰腫得有多厲害。周圍人也多是受過武青悠迫害的,聽了莊曉嵐的話,不由信了九分,心中除了對她的同情,便只有對武青悠的憤恨。

武青悠依舊目光冷冷,剛剛那一巴掌的確下了死力,若是有可能,她真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她,可沒想卻被她拿來當幌子。即便如此,武青悠也不后悔,若是時光能倒流,她興許還會多賞她幾耳光

容妍等人都清楚莊曉嵐這傷是怎么來的,聽她拿來說事,當下更加不齒,就連云萱,也微微皺了下眉,即便很不滿武青悠剛剛的話,可也沒有再出聲。

莊曉嵐展示了一圈她紅腫的臉頰,便又轉回頭來,站在武青悠面前,神情一下子變得高大正義起來,指著武青悠道:“你雖然是云國第一貴女,但我莊曉嵐也不是好欺負的,你今日必須給我一個說法,不僅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許許多多被你武青悠欺辱的人。”

莊曉嵐這番話說完,人群頓時哄鬧起來:

“對,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武青悠實在可惡至極,仗著自己是武皇后的親侄女,從來不把人放在眼里。”

“動輒辱罵,更嚴重便打人。”

“武青悠,你就該去死”

“若不是仗著你的身份,你早死了十次八次了,還敢在眾人面前囂張?”

“早晚有一天,你武青悠會受到懲罰的,”

因為人數太多,這些受過武青悠欺負的人把自己埋在人群里,絲毫不顧忌地釋放自己的憎恨。

武青悠看不到是誰在說,但這些話一點點,一句句全部落入了她的耳里,原來她在眾人心里已經被憎惡到了如此地步。

冉清清一直默默地看著武青悠,她很恨她,也顧不得逞口舌之快,只想欣賞她被眾人抨擊,從云端掉下泥沼的感覺,可是她面上依舊淡淡,什么表情都沒有,聽著別人的辱罵,她竟是一點憤怒之色都沒有。

容妍聽著越來越多不堪入耳的話語從人群里爆發出來,有些擔憂地看向武青悠,今日是她的錯,不該把莊曉嵐邀來,若非如此,武青悠也不會面對這些。

一直罵了近一刻鐘,眾人見著武青悠始終沒有反應,才漸漸覺得無趣,心中卻也更加惱怒。

聲音漸歇,莊曉嵐見事情與他們預計的有些不一樣,心下有些著急了,正要說話,武青悠的聲音突然蓋過了她,“我知道曾經的我做過很多不對的事情,你們心中有恨有怨也是應該的,因果循環,我既然曾經種下了因,今日我就了解這果,”說完,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竟是一彎身鞠躬到底,“對不起了,大家。”

所有人都沒料到是這樣一個場面,曾經被武青悠欺負過的人,也只是想看看她今日會如何倒霉,而莊曉嵐,也想著以武青悠的性子,眾人越是罵的激烈,她肯定怒氣更甚,以至于會做出更多無法彌補的事情來,可任誰也沒想到,她竟然當著眾人的面一鞠到底。

一時間,玉蓮池安靜下來,呼吸可聞,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著滿臉誠懇之色的武青悠。

武青悠鞠躬道歉后,便又說道:“武青悠曾經人見人恨,人見人憎,連我自己都討厭那時的我,后來,我遭受了慘痛的教訓,終于明白那樣的自己是不對的,所以這兩年來,我一直在努力成長,從未與人無故結怨,相信大家也有目共睹,希望大家能原諒我曾經的過錯,真的很對不起”

武青悠說完這長長的一段話,重重地呼了口氣,感覺心里一下子變得輕松了,這些都是自己曾經欠下的債,雖然他們興許是被徐瑩挑唆而來的,但他們與自己其實并無深仇大恨,更可況也是自己有錯在先。

那些原本心中郁結憤恨的人,聽了曾經不可一世,刁蠻無理的云國第一貴女如此誠摯的話語,再看她時,似乎也沒有以前那么可惡了。

若是武青悠遭受一頓奚落,他們興許會高興一陣,可她身份如此高貴,竟然屈膝對他們彎腰道歉,曾經的小小矛盾,竟一時間緩緩消融。

冉清清看著武青悠,目光很是復雜,那一巴掌令她恨了幾年,絕沒想過以武青悠的為人,會對她們道歉。一時間,也分不清心中究竟是恨多還是震驚多,只是覺得,這時再看武青悠的臉,順眼了許多。

莊曉嵐見場面失控,儼然著急不已,此時的情況已經完全脫離了他們的預期。

就在她著急之時,武青悠并沒有忘了她,這時,轉過頭來,恰好目光對上,莊曉嵐心中突然一虛,就要轉開頭去。

武青悠卻微微一笑,“莊小姐,你今日邀了這么多人前來,難道沒有話想與他們說說嗎?”

聽著武青悠的話語,眾人的視線再次落到莊曉嵐身上。

莊曉嵐沒想到武青悠竟然猜到了,心中一慌,連忙說道:“你說什么,我不知道。”

武青悠微微一笑,“莊小姐怎會不知道呢?今日這一路走來,你不是一直在給我下套嗎?包括那一巴掌,你都巧妙的利用了起來。”

莊曉嵐心中氣憤不已,面上卻只能死不承認,就連與她有些交情的王若蘭,也覺得今日事情,似乎都與莊曉嵐有關,于是拉了拉她的長袖,問道:“曉嵐,真是你?”

莊曉嵐把手一抽,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孤立無援,心焦不已,她很想拂袖而去,可若是那樣,只會落實她陷害武青悠的事,這一刻,她也不免生出對徐瑩的怨來,若不是她想出這么個萬無一失的狗屁法子,哪會讓所有人都懷疑她……

武青悠見到莊曉嵐的表情,便知道她此時對徐瑩肯定有些怨懟,當下緩緩走到她面前,壓低了聲音說道:“其實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徐瑩的主意,你難道不想想為何我會與徐瑩決裂?”說罷,她很滿意地看到莊曉嵐眼里慢慢產生了一絲懷疑,繼而又道:“她一個小小庶女,憑什么指使你替她當箭矢?”

莊曉嵐聽到這里,臉色陡然變紅,這次的事情若是成功了,她斷然不會憤恨懷疑徐瑩,可此時事情失敗,卻讓她來承擔,心中越想越怒,竟忘了面前說話的是她一直最討厭的武青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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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曉嵐的情緒變化,武青悠一一看在眼里,知曉她與徐瑩之間已經生出了一條無法彌補的溝壑,嘴角不可察覺了微微一翹,沒有再扇風。

而全部事情的始作俑者徐瑩此時也正在玉蓮池附近,從剛剛派出的小廝口中個,她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她臉色驟然沉了下來,遙遙地看著那個嬌小的卻散發著一種以前她從未注意過鋒芒的身影。

她的目光也在四處游弋,似乎在搜尋什么,徐瑩眸光微微一沉,雖然這中間的一環失敗了,但并不影響她之后的計劃,她雙眼微微一瞇,折射一種冰寒的冷光,對著身后一群蒙著黑巾的人揮了揮手。

武青悠下意識地覺得徐瑩還會有其他動作,所以目光在玉蓮池周圍掃視。突然間,就見一群身著黑衣的人從山丘的凹處沖了過來,來得突然,來得快速,讓玉蓮池周圍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繼而尖聲驚叫,四下流竄。

看到這些突然出現的人,武青悠也驚慌了一剎,拉著流綰跟隨著眾人一起跑,試圖把自己掩埋在人群里。

她一面跑一面回頭打量那些人,腰圓膀大,腳步沉重,顯得沒有修習高深的武功,而那些跑的慢了的或是因為擁擠而摔倒的人在爬起來后,驚慌失措地看著那些人離自己越來越近,可是那些蒙面的人卻好似沒見到他們一般,只往人多的地方沖。

武青悠詫異的同時,心中也有了一個猜測,于是頻頻回頭觀察,發現無一例外,所有落下的人,都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反倒脫離了他們的追捕,往玉蓮池外跑了。

繞著玉蓮池跑了大半圈,有體力支撐下去的已經沒有幾個,容妍和云萱等人也早落了隊,此時只有莊曉嵐,李秀婉,還有幾個曾經被她欺負過的小姐帶著丫鬟在拼命的跑,看莊曉嵐嚇得臉色雪白的模樣,顯然不清楚這些人的來頭。

武青悠心中雖有猜測,但也不敢肯定,可是此時目標已經非常少,那些人還在緊追不舍,看來看去,很大可能,這些人真的是沖她而來。

這些日子因為鍛煉,她的體力早不是以往那個嬌柔的身體可比,別說才繞著玉蓮池跑半圈,就是跑上十圈,她也能堅持下來。

只是她不十分肯定這些人的來路,必須得給自己留一條生路。

她腳步飛快交錯奔跑,腦子也在飛速運轉,突然地,她轉頭對流綰道:“等會兒,你假裝累極,跑到一邊停下,他們不會動你。”

流綰也不是金貴的大家小姐,所以一路跑來,臉色也只是微微發紅,聽到武青悠的話,疑惑又擔憂地道:“那小姐呢?”

“你別擔心我,待會兒若是我不見了,你拿著這面令牌進宮找靖王,把實情告訴他,讓他找徐瑩要人。”這番話,她經過深思熟慮后,才說了出來,想來想去,今日的一切,最大的可能就是徐瑩布下的局,她想離開這里并非難事,可是她更好奇徐瑩想做什么。這兩年多來,她一直沒有主動對徐瑩出手,但今日,她想試煉一下……

而要想試煉,她首先得洞悉徐瑩的計劃,所以她得深入虎穴,但這件事情風險很大,她沒有把握,所以她得給自己安排一條后路。

這條后路,她第一時間選擇云諳,其一是因為他有這個實力,其二是因為上次他在海納齋外聽到幾人的對話后,坦然的態度,所以她覺得即便自己最狠辣的一面展露在他面前,也無需遮掩,因為他的態度,讓她安心

爹爹和姑母,她不想讓他們知道太多……而云祺,他眼下還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更加不能以自己的事情去麻煩他,所以想來想去,最合適的人就成了云諳。

流綰聽完武青悠的話,面顯驚色,可接下來的話,還沒來得及問出聲,小姐便輕輕推了她一下,她正在奔跑,一不小心,腳下不穩,踉蹌了幾步,而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小姐已經遠遠地跑開,她驚慌之下,轉頭看去,身后追趕的蒙面人也只離她兩三丈遠,無奈之下,她只能往一旁跑去。

那些蒙面人從她身邊跑過,并沒有特別注意她,她也沒有立即離開。眼看著前面還跑著的人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小姐一人。

怎么辦?流綰手中握著武青悠剛剛臨時塞進她手中的令牌,那上面雕刻的紋路咯著她的掌心,讓她心慌無措。她很想沖上去,把小姐救走,可她知道自己若那么做了,非但就不得小姐,還會令小姐沒有退路,陷入險境。

在流綰猶豫擔憂的這片刻功夫里,武青悠假作體力不支,故意放慢了腳步,如最初摔倒落下的那些人一般,蹲在地上重重喘氣。

蒙面人很快把她圍攏起來,一個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武青悠見到周圍一黯,佯作驚慌失色地抬頭,結巴道:“你……你們,想干,干什么?”

可是沒人回答她,只斜刺里伸出兩只手,一左一右地把她從地上架了起來,。武青悠憋得臉色通紅,看上去像是恐懼極了,不時掙扎吼叫,“你們快放開我,放開我……”

她一面扭一面吼,實際上玉蓮池周圍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徐瑩這一手不可謂不妙,雖然是明目張膽地來綁她,可是眾家小姐公子受了驚嚇,誰還會冷靜地停留下來看個究竟?如今她賣力叫喊,只是做給徐瑩看的。

流綰躲在大樹后,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小姐被人帶著從她面前走過去,她身前的樹皮都被她摳掉了,最終她沒有莽撞地沖出去,因為小姐走過之時,朝她的方向眨了眨眼,那雙眼里,絲毫沒有她表現出來的慌亂,她心中稍定,握緊了令牌,記著小姐剛剛的吩咐,悄悄地從樹叢后面慢慢朝玉蓮池外走去。

武青悠被人架著走了一截,就被放了下來,然后有人用一塊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睛,又縛住了雙手,然后引著她往前走去。

一路上,她豎著耳朵仔細聽周圍的動靜,可是沒有人說話,看來是在無聲的交流。而她則因為被蒙住了眼睛也更加肯定這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徐瑩的手筆

因為不能視物,她踉踉蹌蹌地往前走,心里也直把徐瑩祖宗八代罵了個透徹。

走了一會兒,她被扔進了一輛馬車,隨即馬車動了起來,她沒有支撐點,身子在車廂里四處撞,痛得她眼冒金星,呲牙咧嘴……

好你個徐瑩,痛死我了

來來回回撞了近兩刻鐘,馬車突然停了下來,“砰”的一下,她的身體再次撞到了車壁,還好她早有了準備,彎著身子,不至于受傷,可即便如此,皮膚也肯定青紫了……

馬車停下后,她又被人從馬車里拖了出去,然后引著往前走,這一次,她聽到周圍很多吵鬧的聲音,只是隔得遠,聽不太真切,隱隱約約有絲竹聲,有女人嬉笑聲,還有男人呼呼哈哈的聲音。

隨著腳步移動,她能知曉,此時他們已經進入了一間房中,有人把她帶入房中后,便聽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武青悠不知道房中是否有人,她很想扒開蒙在自己眼睛上的這層黑布,可是雙手被捆縛住了,她動不了。

房中似乎根本沒有人,一點聲音也無,等了一會兒,她終于按捺不住,小聲喚了聲:“有人嗎?”雖然她有了深入虎穴的準備,可現在眼不能看物,耳不聞其聲,心中還是有些緊張無措。

待她喊了一聲后,周圍還是死一般的沉寂。

她覺得自己的呼吸漸漸有些急促了,該死的徐瑩,既然綁了她來,為什么把她丟在這里,連面都不露一個?

若是直接交手,她半點不怕,可她受不了這種煎熬。

就在她慢慢挪動,想要放棄這次計劃,逃跑時,房中里突然響起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就這么點耐心?”

這聲音……武青悠腳步一頓,臉色大變,“徐子凌,你為什么在這里?”

徐子凌微微一笑,從廣塌上站起來,緩緩朝前走了幾步,雙手在胸前橫抱,挑著一絲笑容,懶懶地看著沒有方向亂竄的武青悠,“你不問我為什么抓你,而問我為什么在這里……”他呵呵一笑,無聲無息地就走到了武青悠面前,手指挑起她的下顎,“你猜到了什么?”

武青悠猛地把頭一扭,試圖脫離他的手掌,“放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誰敢綁我,誰就沒有好下場”她直接出言威脅,徐子凌的出現讓她有了些危機感,徐瑩究竟想做什么?

徐子凌輕笑一聲,丹鳳眼斜飛,“哦?你別忘了你現在還在我手上,想威脅我,等你有威脅的立場了再來說這話。”

武青悠聽得這話,狠狠地咬了牙,覺得事情有些脫離她的掌控,正思索著接下來要怎么做時,徐子凌已經挑開了她眼前的黑布,繼而徐子凌一雙瀲滟的桃花眼便出現在她面前。

她眨了眨眼睛,適應了光線,還未說話,便見一碗黑乎乎的藥汁出現在她面前。

她不解地皺眉問道:“你做什么?”

“喝了它”徐子凌簡潔明了地說完,就要把那碗黑色藥汁往她嘴里倒。

武青悠吸了口氣,眼中微光閃爍,不過片刻,她便換了一張臉,“我不喜歡喝藥,你松開我的手,我慢慢喝好不好?”這種時候,她唯有先示弱。

徐子凌似乎有些詫異她此時的態度,端著藥碗的手略略一頓,“你又想耍什么花樣?”

有過上一次的教訓,武青悠知道徐子凌不容易再上當,于是也沒有露出太過夸張的笑容,只是自然地說道:“你請我來此,就準備一直綁著我?”

狹長的雙眼一挑,輕輕一笑,“你的意思是我松開你,你就會乖乖地喝了它?”武青悠正要點頭,徐子凌臉色卻驟然一變,扼住她下顎的手也是一緊,“你以為我還會上你的當?”

武青悠面上沒什么變化,即便被他掐得脖頸生疼,可她依舊帶著淺淺的笑容,“我現在的處境,有得選嗎?”

徐子凌聽過她的話,眸光閃爍,似在從她的表情分辨她的話是真是假。

而武青悠原本也沒指望徐子凌會替她解開繩子,她只是在爭取時間,自從重生后,她就習慣性地在腿上綁了一把匕首,剛剛在馬上上東晃西蕩地時候,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匕首從腿上取下來,藏在袖子里,此時,她借著與徐子凌周旋的時機,手上也沒歇著,因為捆綁的角度,所以割起來,并不容易。

終于,那緊緊纏繞在手腕的繩子驟然一松,她不動聲色地握緊匕首,把繩索都藏入袖子里,一面掉落地面發出聲響。

就在這時,徐子凌再次端起那碗黑乎乎的藥汁,對她說道:“我只信我自己,”說罷,就使力捏著她的下顎,令她張開小嘴,欲把藥汁倒入,就在這一剎那,武青悠猛然抬手,冒著寒光的匕首頃刻間便抵在了他的喉嚨間,“我說過,綁我的人沒有好下場”

徐子凌一驚,手中的藥碗就要落地,武青悠眼快手快,很快便把那碗藥汁奪過來放在了桌子上,徐子凌剛想反抗,武青悠整個手肘便往他胸前擊去,“不要想反抗,我人小手下,匕首一個握不住,你的脖子可就得劃破了。”

她雖然如此說著,但剛剛那一肘之力,已然讓徐子凌見識到了厲害,他捂著胸口,重重地喘了幾口氣,那疼痛的感覺才稍稍緩解了一些,也是這一刻,她驟然明白,武青悠根本不是她妹妹嘴里什么都不會的草包。

“說,徐瑩究竟想如何對付我?”武青悠經過一段時間習武,身體已經非常結實,尋常的三五個家丁已然動不了她,更何況徐子凌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富家公子。

徐子凌冷冷地看著她,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她手上吃虧,而他也知道武青悠絕對不敢殺了自己,所以他只冷冷看她,閉口不言。

“不說是嗎?”武青悠重重一哼,“那不如我自己來驗證一下。”

說話間,他拉著徐子凌走到屏風后,撕扯了床單,把徐子凌和椅子綁在一起,徐子凌只能怒目而視,絲毫反抗不得。

“你也別瞪我,我從來就沒招惹你們,你們兩兄妹卻偏偏來招惹我,對你,我沒有恨,只有討厭,所以,今次過后,你不出現在我面前,我也不會找你麻煩。”說完,再不看他一眼,便走出了屏風外。

徐瑩在門外等了半晌,始終不見里面有何動靜,心中不免猜測會不會出了意外,于是她再等了片刻后,終于忍不住輕輕敲了敲門,“二哥……”

聽到徐瑩的聲音,躲在被子里的武青悠冷冷一笑,繼而用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的包裹了起來。

徐瑩剛敲了兩下,門就吱呀一聲開了,她詫異地伸頭往房中看去,只見床上凌亂不堪,被子高高隆起,她臉色微變,對著身后的人擺了擺手,便一個人走了進去,把門推上了。

徐瑩略略側過身,皺著眉道:“二哥……好了沒?我在外面等了半天,你怎么不給我說一聲?”

因為這事關系甚大,徐瑩連貼身丫鬟都沒有帶進來,只一個人站在離床較遠的地方,卻也不敢抬頭再往床上看,畢竟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大姑娘。

武青悠掀開被子,看到徐瑩已經被自己騙了進來,便不再掩飾,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了下來。

“徐瑩,果然是你”武青悠冷冷的聲音響起,令徐瑩猛然抬頭,“怎么是你?我二哥呢?”她扭頭四顧,雖然計劃有所出入,但在她眼里,外面全是她的人,武青悠一個弱女子,只要人在這里,就逃不脫她的手掌心。

“你要找徐子凌嗎?喏,那里……”武青悠伸手指了指屏風后。

徐瑩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心中一跳,一股不好的預感縈繞在心間,她沒有朝那里邁步,而是緩緩往后移,同時說話試圖轉移武青悠的注意力,“我哥哥怎么會在那里?”

武青悠見她模樣冷冷一笑,根本不欲再跟她多言,施展輕功,轉瞬便擋在了徐瑩的退路上,徐瑩驚叫聲剛剛起頭,就被武青悠掐斷,“你再叫一聲,你信不信,我會劃花了你的臉。”說著,用冰冷的刀背在徐瑩臉上劃動,嚇得她花容失色,冷汗連連,“你,你要干什么?”

“這話似乎應該換做我來問你。”武青悠身量比徐瑩略矮,可徐瑩絕對的實力懸殊下,半點反抗不得。

武青悠把匕首下移,抵在她白皙的脖子上,“不準叫喊,否則我就割斷你的脖子,你該知道,你不過是個庶女,就算死了,也沒人敢動我武青悠”

徐瑩既驚又怕,同時心中還翻滾著滔天的怒氣,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精心的計劃,一步步,一環環,沒有絲毫錯漏,可眼下,竟然把自己給套進去了。

武青悠端起藏在一旁的藥汁,湊到徐瑩鼻尖,冷聲道:“喝下去。”

徐瑩看著那碗黑乎乎的藥汁,臉色瞬息數遍,卻始終咬著唇,沒有聽從武青悠的指令。

“不喝嗎?”武青悠輕笑一聲,“我給你五息的機會思考,五息后,我便在你臉上劃上一道道的疤痕,你仔細想想,究竟是喝了這藥劃算,還是今生變成一個丑八怪孤老一生劃算?”

徐瑩猛然轉頭,陰毒的目光落到武青悠身上,令她覺得若是徐瑩有機會,此時定然會把自己撕成十片八片,可是前世已經死在她手中一次了,今生無論如何,她也不會再給徐瑩傷害自己的機會

“五……”

“四……”

數到四的時候,徐瑩似想到什么,渾身微微一震,可還是沒有妥協。

武青悠知曉徐瑩心性的強大,絕對會對自己妥協,所以也不慌,繼續往下數:

“三……”

“二……”

“一……”話音剛落,武青悠便舉著那把冰冷的匕首作勢欲劃,徐瑩臉色大變,那冰冷的觸感在她臉上劃過,她就像看到自己被劃得橫七豎八的丑陋面孔,她猛然一顫,阻止道:“住手,我……我喝”她聲音顫抖得厲害,可還是伸手從武青悠手中接過了那碗藥,一股腦兒往嘴里倒去。

武青悠滿意地看著她的模樣,此時她臉上的憤怒,不敢,仇恨,都讓她心中大為快意,不過……這還僅僅是第一步,徐瑩,你欠我的,需得用你這一生來慢慢償還

徐瑩喝完,伸手抹掉了嘴角殘留的黑色藥汁,然后說道:“藥我已經喝了,我可以走了嗎?”

徐瑩說完,卻對上武青悠冰冷的笑容,“徐瑩,你認為到了現在,我武青悠還是你隨便可以操控的蠢蛋?這碗藥有什么作用我都還沒見到,我如何能放你離開?”

徐瑩臉色慘白,可此時藥已經下肚,她后悔也來不及了,冰冷的匕首閃爍著冷光一下下地在她眼前晃動,她感覺身體漸漸飄了起來,心底好似被播了一塊火種,正迅速地擴大,向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她的身體緩緩滑到地上,靠著椅子,眼神也由最初閃爍著憤怒仇恨的清明變成了懵懵懂懂的恍惚,此刻她的模樣就想失去了神智一般。

武青悠沒有動,站在原地,看著地上的她,見她臉色一分分地紅了起來,她難耐地撕扯著自己身上的衣物,可她自己,似乎對此都失去了意識。

心中一寒,想到此藥要是被自己喝下去的話,那會怎樣?再看看屏風處,她心中已是了然,同時心中恨死了這兩兄妹。

種豆得豆,種瓜得瓜,徐瑩你自己種下的果子,自然得你自己品嘗……

她把匕首收了起來,走到窗邊,施展輕功,落了地。她并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觀察四周的環境,徐瑩如此設計她,她自然也得好好“報答”她一番設計才是。

(兩章并一章,六千字……非常感謝大家的訂閱,群抱)。閱讀網

武青悠輕手輕腳地落了地,先是張望了一番,發現自己所處的位置很是偏僻,院落中的物事都積了一層薄薄得灰塵,想來這里平時應該很少有人來,否則也不會被徐瑩和徐子凌選此地作案。

剛剛被蒙著眼睛的時候,她就聽到了一些細微的聲音,如今她順著那聲音的方向走,聲音也越來越清晰,竟然是煙花之地,姑娘和恩客們的調笑聲時不時地飄進武青悠的耳朵里,原來她剛剛所在的院子就在這ji院中。

走過一個稀稀疏疏的花園,路上的人也多了起來。她時而閃躲在樹木假山之后,并未被人看到身影。

她穿過花園,來到一處雜院里,這院子里沒見著衣香鬢影的姑娘們,只有一些穿著粗陋的仆婦雜役們,武青悠躲在院墻根下的樹叢里,偷偷看著來往的人。

此前,她根本沒想到徐瑩會使如此歹毒的法子來對付她,不過想想也是,自己曾經是如何死的?即便徐瑩現在年齡還小,可人心的狠毒卻并非一朝一夕可以鑄就,所以此時的徐瑩已然是一條毒蛇,即便她還稚嫩,毒性卻已具備

前世被她害死之仇尚未報,如今她倒主動送上門來了……

好,很好……武青悠眸光一沉,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容,就在此時,院子里突然走來一個光著膀子的男人,男人長得并不高大,模樣還很猥瑣,特別是一雙鼠眼,四下溜動,青天白日,就像做賊一般。

院子里本來有女子在搓洗衣物,見到男子,立馬站起身來,就要往屋子里走。

那賊眉鼠眼的男人見那兩個女子要走,立馬快走了幾步,笑瞇瞇地攔住他們的去路,“兩位姐姐,怎的見了我就要走?”笑起來,鼠眼幾乎不見。

“呸……”其中一個梳著婦人頭,端著木盆,重重唾了一口,“也不看看你那樣兒,整日四處勾搭姐妹兒,怎的?還想在老娘身上揩油?”

那鼠眼男人腆著一張臉,當真就靠了過去,“花姐兒,我雖然容貌差了點,可比起你那個半支腿兒邁進棺材的相公來,更能讓你快活不是……”說罷,還暗送秋波,只是那秋波從他那雙鼠眼里發出,就變成了擠眉弄眼,滑稽可笑。

花姐兒又重重“呸”了一聲,還拿起洗衣服的棒槌狠狠地敲了他一頓,“少給老娘胡說八道,還不快滾……”

花姐兒手上有武器,鼠眼男眼看討不得好,連連討饒,“好好好,就走,就走……別打了。”

花姐兒又重重敲了幾下,喊了聲“滾,”見他果真滾了,才收了棒槌,“呸”了聲,“想占老娘便宜,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武青悠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她出來的時間已經有一會兒了,看了半天,也覺得這個鼠眉鼠眼的男人最惡心,也最讓她滿意。

看這男人身板,不可能時ji院的打手,應該是公一類的雜役,此時見他刁了根草,吊兒郎當地朝她所在的位置走過來,他臉上那兩道短短的,卻扭得像蚯蚓的眉毛,讓武青悠都忍不住撇了撇嘴。

四下見著無人,她也做好了準備,等這個男人走過來,她便上前擒住他。

男人哼著完全不在調上的曲子,慢悠悠地晃蕩過來,眼看著就要從武青悠藏身的地方走過去,突然間,草叢一動,武青悠跳了出來。

手中的匕首也順著遞了出去,那男人原本見了個美貌如花的小姑娘,嘴唇微張,嘴里叼著的草也掉到了地上,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她,可下一瞬,匕首的白光一晃,他才明白,自己的性命已經被這小姑娘操縱了。

冷汗一下從額頭上竄了出來,“小……小姑娘,有話,有話好說。”

武青悠冷冷一哼,“放心,我不會殺你,反倒會送你一場風流韻事”

男人一聽,心中一跳,看著武青悠的臉,難不成……難不成……

武青悠被他的目光看得心中厭煩,狠狠地踢了他一下,“胡想什么,跟我走……”

男人這才回神,撇著嘴看著頸子上的匕首,也很快大消了心中的旖旎想法,鼠眼轉動,這姑娘來得蹊蹺,自己落到她手上恐怕沒有好果子吃。

可他面上不動聲色,反倒討好地說道:“姑娘說什么就是什么,我跟你走。”雖是如此說,他卻在掂量這小姑娘的斤兩,分明才十一二歲,若自己反應快,這把刀子恐怕也奈何不得他。

這般想著,心下也稍稍定了,反倒再次打量起武青悠來,這院子里的大大小小的姑娘們,姿色各異的他也見過不少,可是像面前這個這般純凈得如一朵水蓮花般的小姑娘,卻是沒見過,想到此,心底便暗暗yin笑起來。

武青悠不知他有什么想法,但是這男人并不是個練家子,且身材還瘦弱得很,憑自己的功夫想制住他絲毫問題都沒有,這才是她首選他的主要原因。

見武青悠帶他走的方向越來越偏,他心中也暗喜不已,心想今日總算能讓他飽飽艷福了,卻沒想身后的武青悠給他重重一推,,“到了”

鼠眼男并沒有生氣,反倒四下張望,果見沒有人在,當下臉上露出極為猥瑣的yin笑來,“小姑娘,這是你自動送上門來的,可別怪大爺我……”說話間,整個人偏撲上來,欲想搶了她手中的匕首好行事。

武青悠如何能讓他得逞,冷哼一聲,“不要命的yin棍”

便是反手一掌拍向他肩頭。

鼠眼男見她柔柔弱弱的小身子,揮出的一掌也跟拍灰塵差不多,便也沒想著閃躲,只想著把匕首奪下來,那想就是這一掌看似沒有任何力道的掌力,卻讓他生生一頓,繼而身子向后跌了近五尺遠,他驚駭莫名,捂著肩頭,一時間痛得氣血翻涌,一個字也說不出,只伸手指著武青悠,鼠眼震駭不已……

武青悠也看了看自己的雙掌,眼里還有些失落,因為這掌法云諳使來可輕輕松松折斷一顆水桶粗的大樹,而自己才讓他跌了不到一丈遠……

收了手,她害怕離開久了,那兩人會被人發現,便立馬上前,欲提起鼠眼男,哪想鼠眼男卻連連退卻,“大姑娘,大姑娘,我不敢了,不敢了……你放過我。”

武青悠低頭看他,冷冷一笑,“你別慌,我說了送一場風流韻事,你自管跟我走便是。”她這話是大實話,只是憑徐瑩的性子,事后……他是死是活,便與她無關了

鼠眼男將信將疑地看著她,似乎在分辨她話中的真假,可見她并沒有再對自己動手,心中稍微有些意動,可仍然踟躕不語。

武青悠雙眉微微一揚,“沒有你選擇的余地,跟我走……”說罷,他便提起鼠眼男,飛上了二的房檐。

幸而二只離地一丈遠,否則憑她現在的輕功,肯定無法帶著鼠眼男飛上去。

鼠眼男一個沒站穩,驚呼一聲,就要仰頭摔下去,武青悠趕忙掐住了他的喉嚨,同時把他拉了回來,聲音也陡然中斷,并沒有讓其他人聽到。

窗戶還是虛掩著的,武青悠輕輕推開,發現屋子里除了衣衫凌亂的徐瑩躺在地上,并沒有其他人,輕輕呼了口氣,還好……其他人根本還沒察覺到出了錯漏。

武青悠先輕輕地翻了進去,才拖拉著鼠眼男也翻了進來。

鼠眼男一眼便看到地上那個容光無雙,卻光乍泄的美貌女子,當即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了自己的性命還在別人手上,只張著嘴,瞪著眼,恨不得沖上前去把徐瑩啃食干凈。

武青悠厭惡地擺了擺手,對他道,“她交給你了。”

他愣愣地抬起頭來,看著武青悠,“她,是我的了?”似是不敢相信。

武青悠微微一笑,“不是你的,而是現在屬于你,你抓緊時間辦事。”說完也不再看鼠眼男,而是轉到屏風后,笑看著怒眼瞪他的徐子凌,“你瞪著我做什么?這一切可不是我安排的。”

徐子凌掙扎著不停扭動,可因為武青悠綁得結實,基本上沒有發出什么聲音,倒是屋子外,徐瑩的輕吟聲,和那鼠眼男人粗重的喘息聲,格外清晰。

武青悠突然想,若是讓徐瑩迷迷糊糊地過去了,她如何能清晰地記得這時的痛苦,若是沒有痛苦,自己的仇恨又怎算是報了?

是以,她伸手扯開了堵在徐子凌嘴里的布。

他一得自由,就揚聲要喊,武青悠自然防備了的,在他剛作勢要喊的時候,便捂住了他的嘴,對他道:“把解藥拿出來,興許我會快點放你離開這里。”

徐子凌此時的目光想一只野獸,狠狠地瞪著她,“不說嗎?不說也可以,那么你們兄妹兩就在這里等著最后的結果。”

說完作勢把布又重新塞入他嘴里,可就在此時,徐子凌突然說道:“藥,在我懷里。”

武青悠一手半捂著他的嘴,防止他突然叫喊,一手往他懷里探去,果然摸到一只瓷瓶,然后把布重新塞入他嘴里,說道:“暫時還要委屈一下徐公子。”

(每個月那幾天又到了,痛死我也……休息一會兒,晚上盡量再碼一章出來。)。閱讀網

后面一章寫是寫好了,但是狀態不對,怎么改都改不好,我不敢發出來,怕被罵,明天好好改一改再發,大家早點歇著,晚上沒有了,另外謝謝投給我小粉紅的朋友,很開心。閱讀網

說完,也不顧他反抗,把布塞好后,轉身走出了屏風后。

可外面的場景,著實讓武青悠覺得有些……

徐瑩衣衫半褪,露出大片,那個鼠眼男人正趴在她身上,急切地啃噬著她裸露在外的肌膚,雪白的一片,與男人黑乎乎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

突然間,心中升出了一絲不忍,可是……若今日徐瑩成功了,那么此時該被人可憐的就是自己了,況且自己已經被她害死過一次,如此對徐瑩,她并不覺得過分,這一切,都是徐瑩自找的

腳步聲響起,可那男人正情緒高漲,根本忘記了屋中還有其他人。

武青悠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猛地伸手揮了揮,想打開她的手,同時,一只丑陋的,臟污的手正攀上徐瑩的雪峰,徐瑩也在他身下難耐地扭動,呻吟……

武青悠再重重拍了幾下,那男人才恍然回神,轉過頭來,一雙鼠眼里閃動的欲光好像火山一般狂熱,武青悠微微一笑,“等等……”那男人見是她,眼中如兇獸一般的光才略收了收。

武青悠說罷,就繞開他,把瓷瓶里的藥丸倒了出來,塞入徐瑩的嘴里。

藥入口后并沒有很快起效,過了良久,徐瑩的衣衫幾乎已經被男人褪盡,全身呈赤露o狀的躺在男人身下,男人也難耐地扯掉身上的衣物,武青悠慢慢轉過頭,做到這一步,她也不打算再觀看。

徐瑩的眼神漸漸從迷蒙轉為了清明,驟然看到面前一個丑陋的男人正在脫衣服,當即叫了一聲,慌忙退開,卻在這一退的剎那,發現自己一絲不著,當即臉色雪白,目露恐懼……

門外守著的人見屋中半天沒有響動,陡然聽到自家小姐叫了一聲,當即,徐瑩的貼身婢女便上前喊道:“小姐……”

武青悠正準備離開,沒想徐瑩會這么快醒過來,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眼珠轉動,當即對著鼠眼男小聲說道:“捂住她的嘴,別讓她吭聲。”可此時徐瑩早已經崩潰了,根本忘記了呼救。

鼠眼男得了她的吩咐,雖然正在興頭上,可也不敢違抗,因為她知道眼前這個小姑娘雖然年紀不大,可看她的手段,卻不由得后背一陣發寒。

她吩咐過鼠眼男,便轉身走進屏風后,對著徐子凌說了聲,“把門外這些人支開,否則今日的事情,我一定會告訴宣揚出去,想必你該知道這事的后果……”其實她并沒有打算宣揚,因為今日這事,仔細查起來,她做的這些恐怕也會被人知曉,她悄悄地學武功并不打算讓太多人知道,自己這點水平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依舊什么都不算,若是事前徐瑩知道她身懷武功,了解她全部的底細,恐怕今日她的下場就不會是這樣……

徐子凌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武青悠才盯著他,慢慢地扯掉了布。

徐子凌輕輕咳嗽了一聲,外面拍門的聲音也大了幾分,然后他才揚聲說道:“喊什么喊,我和五妹還有事要談,你們全部給我退出這個院子。”他也不想自己這副模樣被其他人瞧見。

聽到徐子凌的聲音,外面的人才放了心,按照他的要求離開了院子,武青悠確認人都走了,才又退回屏風后,徐子凌冷冷地看著她,“武青悠,這一次我輸得很慘但是……我不會一直輸下去。”

“你這么說,不怕我一刀殺了你嗎?”武青悠威脅地晃了晃匕首,就在這時,屏風外傳來“砰砰”地撞擊聲。

“你要是敢,可以試試”他雖然被綁著,臉上卻帶著笑容,只是那笑容很冰冷。

繼而響起徐瑩驚叫的聲音,“滾,你給我滾,啊……”

武青悠走出屏風,見到徐瑩赤身地被男人死命壓住,滿臉的淚水弄花了好一張妝容精致的臉,可她從來不是認命的人,就在那男人自以為制住了她,想完成最后一步時,徐瑩卻陡然抓起他的手臂重重一咬,男人痛得連連呼喊,可即便如此,徐瑩一個弱女子,也無法斗得過男人的體力。

但這樣就夠了,她也不想再看下去,最后對著兩人說了句話,“從今以后,不要再來招惹我,否則下一次,你們受到的懲罰一定比現在更嚴重。”

徐瑩這時也注意到了武青悠,她眼里閃過憤怒,痛恨,以及羞辱……可是武青悠已經再不看她,嬌小的身體翻過窗戶,就要離開。

那鼠眼男人見她要走,陡然站起身來,急切地說道:“姑娘,你走了,我怎么辦?”

武青悠沒有回頭看他丑陋的身體,只是冷冷說道:“慌什么附近已經沒有人了,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不過你要走,我也不會攔你,”說完,便再不停留,輕輕躍下了房檐,在她看來,那鼠眼男人旺盛,斷不會放過這樣親近美人的機會,所以,她絲毫不擔心鼠眼男會離開。

男人得了武青悠的話,踟躕了一陣,最后目光落到徐瑩身上,那雙鼠眼里驟然又燃起了狂烈的火焰,此時什么害怕,什么后果,也都被他拋諸腦后,他yin笑著伸出手,慢慢朝徐瑩靠近……

徐瑩看著那男人再次朝自己走來,丑陋的臉孔露出的yin笑,讓她好想撕爛它,想著那雙手,那張嘴在自己身上摸過,親過,她羞憤的同時,恨不得把這人剁碎了。

可是她扯這嗓子叫了半晌,并沒有人來救她,她知道此時此刻,只能靠自己了,她壓下心中慌亂的情緒,深吸幾口氣,讓自己盡量快速地冷靜下來。

鼠眼男人見她突然不反抗了,小小的鼠眼瞇成一條縫,笑嘻嘻地便傾身上去,掏出自己丑陋的器具想要行兇,就在此時,徐瑩抬起她修長白皙的大腿猛然間踢向他的胯間,他一時不察被踢個正著,臉色由黑變紅,又由紅變紫,雙目陡然爆睜,捂著下身,“哇哇”亂叫起來。

他痛得在地上翻滾,一時間欲念俱消。

徐瑩赤露o著完美的身體,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匆忙地把衣服裹好,面色卻冷沉得有些可怕,她幾下穿好衣服,便先是快步往屏風走去。

可鼠眼男如何能讓她走,見她離開,當即捂著下身,跳起來欲攔她……

徐瑩慌亂間閃過他伸來的手,同時抓起桌上的茶杯朝他扔去……可鼠眼男人都險險避過,徐瑩心中驚慌至極,眼看男人又要撲上來,陡然間從身體里爆發一陣戾氣,她猛地一喝,“給我站住你再動一步,我一定會讓你不得好死”

男人被她陡然爆發的氣勢驚得呆了一呆,但下一瞬,卻又腆著臉yin笑道:“小美人竟如此心急,想讓大爺在你身上么?你放心,大爺爽的時候,也會讓你玉仙玉死的。”

他非但不怕,還說出如此下流之語,到了此刻,徐瑩真的無法可施了,那強制逼出的冷靜也在漸漸潰散……

男人再不多言,朝著徐瑩便撲身上去,徐瑩驚叫一聲,腳跟后跌,踉踉蹌蹌地摔倒在屏風后,不行,她一定不能就這樣認命……想到那男人趴到自己身上的惡心模樣,她便覺得胃里一陣翻涌,同時氣血上涌,恨不得把那個男人一層一層地剝了皮,抽了筋。

“二哥……”她跌倒后,巴望著屏風后被綁成一團的徐子凌。

男人也很快追上來,把徐瑩從地上拖了起來,他早聽到屋子里有個男人聲音,初見時,他還嚇了一跳,可見他被綁得嚴嚴實實的,當下才松了口氣,不過還是拉著徐瑩到他身邊檢查了一遍才總算放心。

一放心,yin心就起,伸手便挑起徐瑩的臉,在她粉嫩的紅唇上重重啃了一口。

撲面而來的渾濁之氣,讓徐瑩幾欲昏倒,可她知道必須要撐下去,否則她徐瑩今后,將再沒有好日子可過,而她此時的希望也只有徐子凌了,她眼中閃著淚光,看著徐子凌,“二哥,救我……”

徐子凌半垂的眼眸微微抬了一下,并沒有說話,好像這些事情都與他無關似的。

徐瑩見他沒反應,心中急切錯亂,揮著手拼命掙扎,嘶吼著喊:“二哥,二哥,救我……”

徐子凌依舊面目冷淡,甚至于看都不看她一眼,在男人拖著她出去得剎那,他才冷聲自嘲道:“我自身都難保了,如何救你?況且,這一切不是你萬無一失的部署嗎?既然敢做,難道沒想到失敗后的結果嗎”

聽過這話,徐瑩的臉色瞬間雪白一片,是啊,在計劃這件事情的時候,她什么都想到了,讓莊曉嵐煽動人群,讓所有人都孤立她,那么她也不用派出那些蒙面人,可是莊曉嵐的計劃沒成功,她便留了后手,那些金貴的大家小姐見到這么些突然出現的匪徒,只來得及逃命,誰會去注意什么,所以她鉆了空子。

(這一章又改了蠻久,不知道有沒有錯漏的地方,希望大家能滿意……)。閱讀網

而所有的一切,最關鍵得卻是被自己喝下的那碗藥,這藥并不是普通的藥,還是控制人心神的,只要在喝過這藥后,她就會全心全意地對待與她發生關系的男人,其珍貴程度,恐怕就整個云國也找不出五份,恰好二哥得了這藥,所以他們才敢布下這個膽大卻直接有效的計劃,若是今日這碗藥是武青悠喝下的,那么不管今日發生的什么事情她們都能抹干凈,可是誰能想到武青悠竟然能在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控制了她和二哥,讓她落到這種地步。

男人急切地把她拖出屏風后往床邊走去,同時撕扯著她的衣服……

濁臭的呼吸噴在臉上,她強咬著嘴唇,死命地掙扎,力氣越來越小,心中也越來越絕望,就像掛在懸崖的樹枝上,眼看著樹枝一點點折斷,自己將萬劫不復,可是半點辦法也想不出,只能眼睜睜地面對……

可就在此時,門被人猛地拍響,“啪啪”的聲音巨大,驚醒了徐瑩,也驚住了男人。

接著,她的丫頭南珠在外叫喊,“小姐,小姐,”

絕望的她好似猛然抓住了一根稻草,驚喜地狂喊,“南珠,救我……”那個我字還未發完,就被男人慌張地捂住了嘴。

門外拍打的聲音越來越激烈,男人驚慌失措,只死死地捂住徐瑩的嘴,不知如何是好。

徐瑩的臉色越來越白,氣息都被男人阻絕了,可是男人因為驚慌,根本忘了還捂著她的嘴,直捂得她白眼翻動,幾欲昏厥……

敲門的聲音越來越響,門板幾乎承受不住,劇烈顫動,男人心中狂跳,想越窗逃跑,可是身下的美人已經是快入口的肥肉,叫他如何舍得?這么一猶豫的功夫,門板已然被人踹了開,南珠第一個跑進來,見到一個丑陋的男人趴在自家小姐半裸的身體上,震驚到了極點,“小姐,你……”她的話還沒說完,徐子凌的幾個小廝也跟了進來。

徐瑩此時衣衫半褪,還裸了半邊,南珠立時伸手攔住伸手的幾個小廝,同時喝道:“轉過頭去。”

那些小廝不明所以,但想來屋子里有他們的主子,也沒有多問,便轉過了身,甚至沒來得及往床邊看上一眼。

看到這么多人,鼠眼男人慌亂間終于松開了手,跌跌撞撞倒在一旁。

徐瑩此時才回過氣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南珠撿起地上的衣物走到徐瑩身邊,沒有看一眼旁邊已經嚇得哆嗦的丑陋男人。

徐瑩在南珠幫助下很快地穿好衣服,而此時鼠眼男人在見到這種架勢后,已然知道自己色膽包天,惹上了不該惹的人,可他哪知道這么多,剛剛明明還一個人沒有,只要行了事悄悄離開就是,可誰想,這些人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他知道今日若不逃走,自己這條命恐怕留不長了……

于是趁著南珠在給徐瑩穿衣服,小廝們背對著他站在門邊的這絕妙時機,他壓下心中的害怕,猛地從地上站起來,朝窗邊跑去,他一絲不掛,丑陋的身軀很快就翻上了窗臺。

徐瑩今日收到的羞辱有多重,他就有多恨這個男人,在南珠給他穿衣服的時候,她的目光并沒有離開他,見他起身,便大喝一聲,“給我抓住他”

那些小廝反應過來,齊齊伸手抓去,生生把爬上了窗戶就要翻出去的男人給抓了回來,男人跌回地面,臉冒冷汗,知道不妙,連連磕頭,“姑娘,小姐……饒命,饒命啊……”

徐瑩冷冷地看著他,只是那目光如生著倒刺的鐵鉤,一下一下地刮在男人身上,“饒你……”

她的語調竟平緩得聽不出半分喜怒,可男人顫抖的身體卻出了一身虛汗,“小姐,我不知道啊,我只是被人脅迫來的……”他明知道自己做下這種事情沒有成功,性命已經懸在劍上,可他依舊不停地討饒,希望能活命。

“脅迫……”這一次她的聲音夾雜了金石之音狠狠地擲出,“我早警告過你,可你做了什么?”說話間,夾雜著羞憤,狂怒的巴掌也重重地扇在了男人臉上。

這一巴掌使出了她全部的力氣,以至于男人臉上很快腫高了一片,徐瑩的身體也因這一巴掌而急速顫動,顯是氣得不清。

她雙眼迸射的怒火幾乎可毀滅一切,男人對上她的目光,嚇得連連叩首,徐瑩絲毫不理,任由他在自己腿前磕頭,看著他丑陋的身體,她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那惡心的臟手在自己身上游走,那濁臭的呼吸和舌頭在自己嘴里攪動,她難受地干嘔了幾聲,指著南珠,“給我端水來。”

徐瑩從來不是個軟弱的女人,此時經歷了如此屈辱惡心的事,在沒有了絕對威脅的情況下,她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她端著水簌了口,并沒有立即處置地上的男人,而是盯著他,目光冷厲如夜梟。

徐子凌的小廝見到這種場面,也大致猜測到了些什么,都有些膽顫,害怕自己見到了這種事情,主子會滅口,想到主子,其中一人是徐子凌的貼身小廝,立即抬頭問道:“五小姐,二公子呢?”

想起徐子凌,徐瑩心中也有些憤怒,她轉頭朝屏風看去,那個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吭一聲,哪怕自己面對那樣的情境,他竟然眼睜睜地看著,不為所動,雖然他們有血緣關系,說起來還不如幾個陌生的路人,若非利益相關,她的死活,他的死活……與她,他又有什么關系。

那小廝見到徐瑩的眼神,便知道自家主子在那屏風后,心中咯噔一下,生怕自己主子遭受到了不測。

而此時,里面一只沒吭聲的徐子凌才懶散地說道:“我在這里。”

聽到這里,他的貼身小廝才吁了口氣,連走帶跑地走到屏風后去了。

徐瑩收回目光,落到男人身上,男人對上她的視線,禁不住往后縮了幾分,丑陋的身體抖如篩糠,令徐瑩皺緊了眉,今日的恥辱她要一刀一刀地洗血干凈,雪白的臉上閃過一抹冷厲,“把刀給我。”

今次的事情關系甚大,所以來此的不是徐子凌的心腹就是徐瑩的心腹,身上也都帶了家伙,聽到徐瑩的話,當即有人把一把五指寬的刀遞了過來。

鼠眼男人聽到這話,嚇得渾身一顫,立馬跪在了地上,“小姐,我錯了,我錯了,請你饒了小的,就算要小的做牛做馬都行。”

徐瑩重重地冷哼一聲,“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馬,只要你活在世上一天,我就會惡心一天。”話音剛落,刀也隨之落下,卻不是直接要了他的命,而是砍向他那丑陋不堪的器物。

刀光一閃,男人慘聲叫喊:“啊……”

他雙眼迸裂般地凸著眼睛,下身血流如注,臉色因為痛苦而扭曲著,同時張著大口猛烈喘息,徐瑩讓兩個小廝按著他雙手,不讓他隨便動彈。

看到這一幕,就是南珠和另幾個小廝,都面露懼色,可是徐瑩卻露出暢快的笑容,看著他下身汩汩翻涌的血液,好像這樣,她身上的屈辱才能少一些。

男人痛得渾身虛脫,嘴唇也烏紫一片,滿頭大汗,眼睛無神地看著徐瑩,還試圖求饒。

徐瑩臉上的笑容似哭似笑,今日她的身心也承受了從沒有過的屈辱和打擊,讓她的行止變得有些瘋狂,她拖著刀又在他身上輕劃了一下,一條長長的血痕便拉了出來,男人慘白的臉因為疼痛而扭曲,卻只能發出極為虛弱的哼哼聲。

“我徐瑩將來是要伺候貴人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一個丑陋的,卑微的男人,竟敢如此對我,這雙手,也得剁去,”說著作勢欲斬,這時屏風后得徐子凌緩緩走了出來,衣衫雖然有折痕,看起來卻不狼狽,他目光冷冷地看著徐瑩,哼了一聲道:“憑你,還想伺候貴人么?”說罷,竟再不看她一眼,吩咐了他帶來的人一聲,便走了出去。

徐瑩的人都在外面沒有進來,此時屋中只剩下她和南珠。

南珠見主子握著還在滴血的刀,面容說不出的冰冷狠厲,跟平日簡直判若兩人,雖然她一直知曉小姐是個厲害的,卻沒想,她可以狠辣到親手沾血,不帶半分猶豫……

想到她剛剛那個暢快冷厲的笑容,就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就在這時,小姐冰冷的目光從消失在門外的二公子身上落到她身上,“你不走嗎?跟著我這個庶出沒有前途的主子,你也沒好日子過……”

南珠嚇得跪倒在地,“小姐,奴婢從小就跟著您了,不管小姐做什么,奴婢都會一輩子跟著小姐的。”

徐瑩此時頭發凌亂,衣服破碎,還提著一把刀,全身充滿了煞氣,可唯有一雙眼睛清明而銳利,她看了南珠良久,才點了點頭道:“那好,那你便用這把刀,殺了他”說著就把刀扔在了南珠面前。

再呼叫下小粉紅,大家還有木有?星星眼中……。閱讀網

南珠聽完徐瑩的話,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結結巴巴地道:“小……小姐,奴婢,奴婢不敢”

“不敢?”徐瑩聲音提高了兩分,“不敢的話以后就別跟著我”

南珠渾身一顫,她從小就跟著徐瑩了,若此時主子不要她了,她今后的今日恐怕很難過,畢竟是跟著徐瑩一起長大的,主子有野心,奴才同樣也不是個安分的,當下便顫顫巍巍地拾起那把還在滴血的刀。

鼠眼男人傷了命根子,身上也挨了兩刀,此時不僅痛得剩下半條命,流出的血也浸濕了地面,可他不想死,今日是他不該起了色心,可是他沒想到會招惹到這樣一個殺神,早知如此,他就應該在那小女孩兒離開的時候也逃了,斷不會落到如此下場。

南珠雙手握劍,深吸了口氣,在男人痛苦期盼且驚怕的目光下,閉著眼睛一刀刺入了他的心臟。

男人顫動了幾下,鮮血更是如注般從他身體里涌出,濺到了南珠的手上……

那溫熱濕漉的感覺嚇得南珠雙手一松,手中握著的刀隨之落到地上發出“鐺”地一聲。

看著地上的男人慢慢咽氣,徐瑩臉上非但沒有半分害怕,反是一種解脫,好像男人死了,加諸在她身上的恥辱也隨之洗掉了一般。

她沒有理會一旁嚇得瑟瑟發抖的南珠,而是靜靜地看著鮮血從男人身體里慢慢流出,直到那鮮血流動速度變緩,她才回過神來。

透過男人,她好像看到了武青悠得意暢快的笑容,一時間,心中涌動著狂烈的憤怒和痛恨,憤怒的是自己明明布置好了一切,卻讓武青悠逃了,自己落到這種地步,痛恨的是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

武青悠,這一次是我徐瑩錯估了你,但是今日我徐瑩所受之辱,他日必十倍奉還

她明艷的臉上折射著狠厲的光芒,指著地上的男人對南珠說,“愣著做什么?還不拖出去喂狗”

南珠身子一顫,卻按著徐瑩的要求把男人慢慢往外拖去。徐瑩沒有離開,外面有她的人,此后的事情自然有人善了。

自她懂事起,便知道一個人的出生會決定她一生的命運,如她那些嫡出的姐姐們,一個個嫁入高門,而如她這般庶出的子女,即便再受寵,也不過嫁個庶子或者小門小戶,論才論貌,她徐瑩哪一點比不上他們?憑什么她就要被一個出生束縛住?這些年來,她一直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可是偏偏讓武青悠發覺了她的動機。

在武青悠大聲奚落自己不過一個小小庶女的時候,她便發誓,今生今世,她一定要做那人上之人,即便她武青悠,也不敢隨意地辱罵她

南珠按徐瑩的吩咐,讓人把那慘死的男人拖出去喂狗后,才顫顫巍巍地回了房間,徐瑩已經徹底冷靜下來,回過頭來時,不僅面上沒有半點波瀾,就連雙眼里也好似古井一般,南珠心中一跳,覺得小姐有什么地方變了,雖然她不在像剛剛那么冷厲狠辣,可這樣無波無瀾的模樣,卻更讓她害怕。

“處理好了?”

“是,小姐,”南珠小心翼翼地回答。

“這房間里也好生收拾一下,”說著一大步踏過地上有些干涸的血跡,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轉過頭來,“剛剛你們為何又突然回來了?”她問的是徐子凌明明已經把他們支走了,為何恰好在那時又轉了回來。

南珠因為驚嚇倒忘了這事,聽到徐瑩問起,才說道:“回小姐的話,是外面守著的人進來傳話,說是靖王云諳帶著人在附近出沒,看樣子似在找人。”

南珠的話音剛落,徐瑩猛然轉頭瞪著她,“為何不早說?”

南珠心中想說,一進來就發生這樣的大事,后來她又被迫殺人,早嚇得忘了那茬,可她看到徐瑩的模樣,一個字也不敢抱怨,只一個勁地討饒:“小姐,奴婢錯了……”

見她害怕的模樣,徐瑩臉色微微變了變,最后擺了擺手,“罷了,快說此時過去多少時間了?”她問的是距離云諳找人過去了多久。

南珠見小姐沒有動氣,才暗中松了口氣,對她說道:“不到兩刻鐘。”

徐瑩聽后,點了點頭,臉沉如水,似在深思,過了片刻方道:“你趕快吩咐人把這里處理干凈,一點痕跡也不能留。”

南珠也知道事情緊急,連忙點頭,往外走去……

在南珠走后,徐瑩則走到床邊,遙遙看著高低起伏的屋檐,眉目低沉。

不多時,南珠便帶著人進來了,幾人手腳非常麻利,很快就把屋子里的血跡,以及其他痕跡抹得一干二凈,徐瑩仔細地檢查一番后,點了點頭,“好了,我們走。”

話音剛落,留在百花閣外放風的人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小姐……”

徐瑩見是他,心中微微一亂,問道:“有什么事慢慢說。”

那人吸了口氣,才道:“小姐,不好了,靖王帶著人在百花閣里搜查,馬上就要搜過來了。”他語氣急促,顯是被嚇著了。

“慌什么慌……你們什么都不知道,立馬帶著其他人從后門離開此處。”

“后門也被靖王的人封住了。”那人苦著臉繼續說道。

徐瑩冷冷一哼,“我養你們這些人,都是養了一群飯桶嗎?靖王來此只是為了找那人,你們裝作ji院的人,混跡在人群里就行了,無須慌張,凡事有我在”

她這番話,無疑給眾人打了劑強心針,慌亂的下屬們才慢慢平息下來,各自按照徐瑩的吩咐散了去,沒多久,屋子里就只剩下徐瑩和南珠兩人。

徐瑩轉過身來對南珠道:“過來幫我整理下儀容。”

南珠應了聲,快步走過去,先是替她理順了衣服,又散了發髻,熟練地綰起來,一面綰一面說道:“小姐,我們在這里,靖王找過來怎么辦?”

徐瑩坐在凳子上,雙手交疊在腿上,“只要武青悠不在此,他不會對我們怎么樣。”

徐瑩說完,南珠也沒有再問話,兩人都沉默著,只有綰發發出的輕微聲響。

沒過多久,院子外突然響起一陣喧鬧聲,這時南珠也綰好最后一卷發絲,插上珠翠。

“人來了……”徐瑩抬起青蔥細指,輕輕說了聲。

南珠抬起頭來的時候,靖王云諳已經走了進來,絕美無雙的面容帶著慍怒之色,原本溫柔如春水的雙眼里也如漲潮的江面,波瀾起伏……

徐瑩見著他,絲毫不見慌亂,盈盈地施了一禮,“見過靖王殿下。”此時的她衣衫整齊,發髻一絲不亂,半點看不出剛才的狼狽,臉上的表情也完美無可挑剔。

云諳看了她一眼,直接問道:“人呢?”

徐瑩微微一笑,如嬌花綻放,“殿下所問的是何人?”

“徐小姐,本王不喜與人打啞謎”云諳難得臉色冷沉地看人。

聽過他的話,徐瑩假作恍然,“殿下是找我二哥來的嗎?”徐瑩說完這句,又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殿下恐怕要失望了,我在此等了二哥一個時辰,到現在還沒見到他的影子。”

云諳見她不說實話,也不欲與她多言,只朝身后揮了揮手,便有侍衛很快上前,在屋子里翻找起來。

徐瑩也不阻止,只是假作詫異地看了一眼云諳,便垂下頭來,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大家小姐該有的模樣。

云諳負著雙手在身后交握,看著他們翻找,房間里很快找過,并無藏人的地方,而再院子里其他地方搜尋的侍衛隊長也一個個地走到云諳身邊報告了情況,聽過他們的報告,云諳長眉輕蹙,目光再次落到徐瑩身上,“徐小姐真不知道武小姐在哪里?”

徐瑩這時才佯裝驚訝地抬頭,“難道武小姐不見了?”

見她驚訝的模樣,云諳眼中碧色一閃,“不知徐小姐為何會出現在百花閣里?”

徐瑩臉上依舊沒有半分差錯,聽到此話,也不慌不忙地回道:“我有事要與二哥商量,是以在此等候。”

云諳雖不知道整件事情的經過,但青悠既然在失蹤前留下那樣的話,那么徐瑩的嫌疑就無法洗脫,可是看她的言語,表情,竟是沒有半點錯漏,便知道她要么是真不知道,要么她的心機城府定然深不可測,若是后者,明著問,不會有半點收獲。于是眉目一斂,假作相信了一般,對徐瑩道:“既如此,就不打擾徐小姐了,本王也還有要事。”說罷,一撩衣袍轉身離去。

直到云諳帶著他的人真正走出了百花閣,徐瑩的人才回來傳信,“小姐,人真的都走了。”

徐瑩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一旁的南珠憂心道:“小姐,靖王殿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徐瑩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扣動,聽到南珠的話,手指一頓,側頭道:“就算他知道了什么,人不在我這里,他也奈何不得我”若是以往,她徐瑩也許會憂心一下,可經過今日這事,她心性更加堅韌,斷不會再為這樣的事情而煩憂,此時她該想的是如何快些攀上高峰,讓所有人見到她再不敢小覷。閱讀網

百花閣對面的酒中,云諳剛剛邁入包廂,一直在外面等待的流綰就站了起來,“殿下,可有找到小姐?”

云諳搖了搖頭,“還沒有,”

流綰一聽,臉色頓時更加焦急不安起來……

“殿下,百花閣周圍并未發現可疑之人出入。”守在外面的侍衛回稟道。

聽到這消息,云諳的長眉越皺越緊,下午流綰來通知他的時候,花了點時間才查到徐瑩在此,哪像搜查了一番百花閣竟然一無所獲。

“殿下,小姐交代的事情不會有錯,殿下能不能再搜一遍?”流綰急切又擔憂地對著云諳說道。

云諳回過頭來,看了流綰一眼,安撫地說道:“你別慌,我的人已經仔細地搜過百花,既然搜不到,那么人就不定在里面,不如以靜制動……”

流綰聽了云諳的話也覺有理,可是心中卻擔憂不已,為什么找不到小姐?明明走之前,她告訴自己找徐瑩要人,可是人呢?

云諳與流綰說了兩句后,便又轉過頭,對其他侍衛隊長道:“撤回百花閣四周的侍衛,暗中盯著,一有動靜,立馬回稟。”

“是,殿下。”幾個侍衛隊長應了一聲,紛紛退了出去。

一等便是半個時辰過去……

武青悠離開百花閣后,便往自家走去,可是走到半途才突然想起自己先前吩咐了流綰去找云諳。

她也未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順利,根本用不著云諳來救她,眼下還反倒多了些麻煩。

她不知道流綰有沒有把信傳到,云諳現下又在什么地方,她只能去百花閣守著,免得他們為自己擔心,嘆了口氣,才轉過身,再往百花閣走去。

她剛走到百花閣門前的那條大街,就見到衣著整齊的徐瑩,絲毫沒有半點狼狽和悲憤,與她走之前簡直判若兩人。

兩人相對而行,徐瑩很快也發現了她,眼眸深處劃過一抹痛恨,但面上卻絲毫看不出半點異樣。

武青悠看著她對自己淺淺而笑,只覺得嘴里能塞下一顆鴕鳥蛋,很想擦擦眼睛仔細看清楚,眼前的究竟是不是徐瑩,來人卻已經站到了她面前。

徐瑩朝她笑道:“武小姐這是從何處而來?”

武青悠瞪眼看她,并不吭聲,她毫不介意,只是笑道:“剛剛靖王殿下還向我要人來著,可是武小姐在哪里,我如何知道?”

武青悠原本也沒準備把兩人之間的事情放到明面上來,徐瑩既然如此說,想來證據也已經抹干凈了,是在提醒她就算說出去,也無憑證。

武青悠輕笑一聲,“徐小姐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她突然踏前一步,湊近徐瑩的耳邊說道:“有些事雖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若我想讓誰知道,并非做不到,所以……徐瑩,別惹我,你惹不起”

這話說完,她才站直了身子,仔細看著徐瑩的表情,這番話是她故意說的,她倒要看看徐瑩能忍到何種地步,果然,徐瑩維持著的完美微笑有了一絲裂痕,可出乎武青悠意料的是,那裂痕才出現不過剎那就立馬消失,徐瑩彎了彎嘴角,露出溫婉得體的笑容,同時還對著武青悠行了一禮,“是,武小姐乃天之驕女,徐瑩出身卑微,不敢妄想其他”她的語氣很謙和,聽不出半點氣郁,可武青悠沒有因此而感到放松,心反而懸了起來,這樣的徐瑩,變得更加捉摸不透……

想到在鼠眼男身下掙扎,卻用一雙陰毒的目光看著她時的徐瑩,再看看面前,目沉如水,斂容微笑的徐瑩,后背突然一寒……

就在兩人相對而立的時候,街頭處,身材頎長,豐神如玉的云諳正邁著長腿快步朝武青悠所在的位置走來,剛剛得了屬下稟告,他只來得及讓人進去通知流綰,便獨自一人找了過來。

“青悠”遠遠的,他的聲音如潺潺流動的音符響起。

武青悠聽到這聲音,才恍然從冰寒刺骨的感覺中抽離出來,看到云諳擔憂的面孔時,她才覺得心中一清,那些不好的感覺也隨之消散。

徐瑩也轉過頭,見到云諳,掩唇一笑,“殿下,武小姐好生生地在這里呢!下一次你可別找我要人了……”

云諳的目光一直在武青悠身上,此時聽到她的聲音,才轉過頭去,見她笑盈盈地看著自己,便也點了點頭,“是本王冒昧了。”不管事情如何,人既然已經平安歸來,他也不能再無故怪責他人。

武青悠沒吭聲,目光從云諳身上收回來,又落到徐瑩身上,好似要將她看穿一般。

徐瑩感受到她的視線,略略側身,對她一笑,而后屈膝對兩人又行了一禮,“時辰不早了,我還得去找二哥,先告辭了……”

云諳點了點頭,武青悠仍舊沒有表示,徐瑩也并不在意武青悠的態度,臉上保持著端莊得體的笑容,任誰看了,也不會去想這樣一個端莊賢淑,又涵養極好的徐小姐曾在百花閣某處荒僻的院子里露出了怎樣狠毒的一面。

待徐瑩走遠了,武青悠才皺眉收回視線,卻見云諳正低頭看她。

見自己看他,便問道:“你去哪兒了?”

既然沒被他撞破自己被徐瑩抓去,那么她也不想說明,于是笑道:“你忘了我有功夫的嗎?那幾個不過是毛賊,我施展輕功,便逃脫了……”

云諳顯然不信她的話,只是說道:“那你為何讓流綰帶信給我,讓我來找徐瑩要人,可是她……”

武青悠笑著搖頭,“不是,今日只是意外,害你白跑一趟。”

云諳搖了搖頭,“幸好只是意外……不過我很高興,你能在第一時間想到找我。”

武青悠只報以一笑,她總不能把自己當時遇上意外時深思熟慮才想到他的事情說出來。

“我會好好學武功保護自己,以后不會再給你添麻煩……”經過這一次,她也相信徐瑩不會再輕易下手,但不輕易下手不代表不下手,況且她如今也不是那個被她玩弄鼓掌的武青悠了,她該是時候,慢慢施行報復了……(。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閱讀網

云諳心底其實并沒有完全相信她的解釋,上一次海納齋外,他便見著了徐瑩,那是個怎樣的女人,他心中有數,可這些東西,武青悠不主動告訴他,他也無從問起。

幸好今次無事,看來以后,他真得多用用心教她功夫,那樣即便自己不在,她也能安全無虞。

“你呀”云諳無奈地搖了搖頭,有時候看來連他都琢磨不透,有時候卻脆弱得好像風一吹就能跑了,真真讓人相捧在手心里,才能放心一般。

他低柔的嗓音像夜語呢喃,武青悠心神有些微波動,但她并沒有抬頭,因為怕對上那一雙碧色浮漾的雙眸……

“小姐,小姐……”流綰驚喜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武青悠回神,朝身后看去,見流綰急急朝她跑來,臉上的擔憂緊張,在看到她那一瞬,才慢慢緩解,走到身旁后,拉著她上下左右仔細看過一遍,才徹底放下心來,“還好小姐沒事,否則……”說著,眼圈也跟著紅了。

武青悠見云諳面帶微笑看著兩人,拉了拉流綰的袖子,“你看,我不是沒事嗎?快別哭了,大街上讓人看了笑話。”說罷,還故意轉了一圈以示自己真的沒受半點傷害。

流綰還待再問,武青悠直接捂住她嘴,半撒嬌道:“好流綰,我餓了,我們回家吃飯。”

流綰原本擔憂的眼色卻變成了嗔怪,然后拉了拉她對著一旁的云諳施了一禮,“今日多謝殿下了。”

云諳見她兩人主不主,仆不仆,感情卻好得像親姐妹,不管如何,有人真心對她,他都是高興的,于是臉上也帶了一抹柔和的微笑說道,“姑娘言重了,我應該感謝姑娘才對。”

流綰有些詫異不解,“殿下此話何意……”

云諳卻轉頭看向一旁垂頭不語的那人,繼而說道:“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來找我。”

說罷,留下一臉錯愕不解的流綰,對兩人道:“走,我送你們回府。”

云諳牽著御風,步行著把兩人送入府門后,才上馬離開。

而流綰和武青悠則在進門不久,便停下了腳步,流綰剛剛一直在想云諳那番話,這會兒才終于想明白,當即拉了武青悠,笑著道:“我的小姐,靖王殿下真不錯”

武青悠也停下腳步,朝她微笑,“的確很好,是一個讓人可以放心的朋友……”

“朋友?”流綰挑了挑眉,那笑容顯然不信。

武青悠搖了搖頭,白了她一眼,“信不信隨你……”

流綰也是極有分寸的,雖然如今已經把武青悠當做親妹子一樣呵護疼愛,但是有些事情她也不會挖根刨底,只笑道:“好好好,小姐說什么便是什么。”

聽到這話,武青悠又氣又笑地回頭看了她一眼。

自回府后,李家姐妹和容妍都紛紛送了好些禮物來,詢問她是否安好,容妍還親自上門來過一次,得知她無恙,才完全放了心,還自責了一番,武青悠只說事前誰也不知道有匪徒出沒。

接下來在武府里,她大門不邁,二門不出,外面也一片風平浪靜,武青悠倒是有些好奇,經過那天的事情,莊曉嵐和徐瑩會鬧到什么地步,畢竟以莊曉嵐的性子,若是知道徐瑩利用了她,恐怕徐瑩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可這些事情,她無從打聽,整日只在府中休閑度日,一轉眼便又過了十日,暑熱已散,天氣開始變涼了……

“小姐,京里最近可熱鬧了……”流綰從外面進來,手中拿著一個湯婆子,笑盈盈地說著。

武青悠則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看著她,“又發生什么事了?”

流綰見她臉色發白,說話有氣無力的,比剛剛出門前顯得更加虛弱,沒有立馬回答,而是皺了皺眉擔憂地問了聲,“更痛了嗎?”

點了點頭,武青悠想從床上撐起來,奈何力氣有限,只虛弱地喘了口氣,便不動彈了。

流綰見她這副模樣,趕緊把湯婆子塞進她被窩里,“快暖暖。”

把湯婆子抱在懷中,輕放在小腹上,那溫熱的感覺瞬間彌漫全身,疼痛稍緩,那溫熱的感覺也讓她想起初潮時,云諳曾給她送來的幾個暖壺,那幾個暖壺雖然有些粗陋,可也讓她度過了一個溫暖的初潮,若沒有那些尷尬事,她或許更溫暖,想著想著,臉色越來越紅……

流綰見狀,立馬詢問,“小姐,可是太燙了?”

武青悠趕忙搖頭,借此掩飾自己的尷尬,又問道:“對了,剛剛你說京里什么事兒來著?”

流綰聽她說無事,才放了心,自己也端著凳子在床邊坐了下來,輕聲說道:“皇上貼了告示出來,說是三日后興國的霓裳公主將會到達京都,這兩日京中到處都是士兵巡邏,凡是惹事鬧市的都給抓了起來,沿街還掛上了紅燈籠呢”

“是她……”武青悠突然想起云諳曾說過的,沒想到這么快就來了。

“小姐認識?”流綰有些詫異地問道。

武青悠微笑著搖了搖頭,“我沒見過她,但她也算是我的師姐。”

“霓裳公主也是先生的弟子?”

“不錯,還是先生的得意門生。”

“原來是這樣,可是……她突然來云國做什么呢?”流綰好奇地問道。

武青悠撇了撇嘴,抱緊了被子下面的湯婆子,“我怎會知道呢”這般躺著,困意一會兒就席卷而來。

流綰見她睡意上來,便不再說話,悄悄起身,去柜子里取出做到一半的秋裝,又坐回床邊,守著小姐繼續縫制起來。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醒來時,天色已經發黑,她也睡得渾身綿軟,但是小腹的絞痛已經消失,力氣也隨之恢復不少。

流綰正穿針引線,聽見動靜,便停下手中針線,抬頭看她,“小姐醒了……”

武青悠打了個呵欠,慢慢坐起來,看著她道:“這么黑了,也不點個燈,小心眼睛,”說完又看了看天色,“竟然睡了這么久。”

流綰把衣服針線放到一側,才起身伺候她起床,“剛剛房里還有點子光,就想湊著再扎兩針。”

武青悠在她伺候下,梳洗完畢,又穿戴整齊。

“小姐餓了,廚房飯菜還溫著的。”

武青悠摸摸肚子,笑道:“還真餓了,”

兩人正說著,房門就被敲響,流綰給她扣上最后一顆紐扣,才轉身去開門,繼而聽到流綰的聲音,“老爺……”

武承義大步走了進來,見到武青悠,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剛剛聽張媽說你不舒服,可是生病了……”

“沒事了,爹爹……”說罷,就挽著武承義的手臂撒嬌,“女兒還沒吃飯的,餓死了,爹爹吃過了嗎?”

“爹爹剛從宮里出來,還未就食。”說著捏了捏她挺翹的小鼻子。

“那爹爹陪我吃。”武青悠說完,就吩咐流綰去廚房傳菜。

房中只剩下兩人的時候,武承義又道:“過三日興國公主抵京,皇上會在宮中設宴,你也好生準備準備,到時候要出席。”

又抬頭問道:“爹爹,這興國公主突然來云國,所謂何事?”

武承義微微一笑,“興國想與云國聯姻,又寶貝這個女兒,所以就讓公主自己過來選駙馬。”

“原來是這樣……”難怪這么隆重呢,原來是兩國要聯姻,只是不知道興國公主最后會看上誰?

不自禁地腦中浮現兩張臉,一張是云祺有些冰冷的臉孔,一張是云諳溫柔帶笑的臉孔,興國公主選駙馬,他們是皇子,必然首當其沖被公主選擇。

若是有興國作后臺,想要云國的江山豈不容易?云祺會放過這個機會嗎?

想到此,心中像是被貓抓了一下,怎么也平靜不下來。

聽到武承義的輕喚聲,她才恍然回神,這時,流綰也帶著下人們開始傳菜了。

武青悠沒有讓武承義察覺出異樣,依舊笑盈盈地,撒嬌賣乖地哄得爹爹又多吃了一碗飯,最后武承義半點懷疑也沒有,回自己書房去了。

這一日夜里睡覺極不踏實,夢中總是夢到前世里云祺溫柔的臉龐,不管她要求什么,他總是滿足,可是轉眼間,他又面目猙獰地出現在她面前,厲目瞪著,雙手使勁掐著她的脖子對她吼道,“武青悠……你姑母害死了我母妃,我要報仇……這些年來你在后宮橫行霸道,我今日一定要廢了你,廢了你……”

猛然間,她冷汗直流地坐了起來,大口喘氣……

好半晌,才完全平復下來,也才明白剛剛只是一個夢。

可夢里的感覺那么真實,真實得讓她以為又回到了前世里……

溫柔的祺哥哥,狠辣的祺哥哥,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天邊泛著魚肚白,些微的光亮撒到房間里,武青悠摟著被子呆呆地靠在床上,一坐便是一個時辰,天光已經灑遍整個天地,屋子里也敞亮一片。

流綰端著水,打著呵欠進屋來時,見到的便是武青悠呆怔著目光看著床頂發呆的模樣,她趕緊放下盆子,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床邊,急聲問道:“小姐,你沒事?”

武青悠散亂的眼光終于慢慢聚焦,“流綰……”

“小姐,你別嚇我”

武青悠搖了搖頭,又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我沒事,只是昨日里睡多了,夜里睡不著,”

聽她這么說,流綰才松了口氣,然后說道:“那小姐這會兒起嗎?”

她早沒了睡意,閉上眼睛這會兒,她慢慢從前世的回憶中把自己拉扯出來,然后才睜開眼睛,已經清亮一片,轉頭看著流綰,回道:“起。”

流綰伺候著她洗漱過后,武青悠仍舊哪兒也沒去,用過早膳,便拿著一本書,靠在軟榻上讀起來。

流綰沒有打攪她,拿著昨日那件沒做完的衣裳繼續做……

其間流綰進進出出了幾次,武青悠專注地看書,并沒在意。

沒多久,流綰又進來了,這次出去,是因為門房有人來傳話,說有人求見小姐。

流綰輕手輕腳地走到武青悠身邊,小聲道:“小姐,李家的兩位小姐想見見你,此刻正在廳里。”

“李家兩位小姐?”武青悠放下書冊,念了一遍,才反應過來是誰,于是笑道:“請她們過來。”

流綰去后,沒多久,李秀婉,李秀玲兩姐妹很快便隨著她進屋來了。

兩姐妹對武青悠態度很親近,李秀婉進來便道:“青悠,你身子如何了?”李家兩姐妹之前得聞她無事,又下過帖子邀請她過府玩耍,但是恰好身子不爽利,于是就回了個信,哪想今日兩姐妹便一齊來了。

武青悠站起身來,笑著道:“沒事了,你們怎么來了?我還想過兩日去找你們呢。”說完便邀著李秀婉,李秀玲兩姐妹坐下,又命流綰上茶上點心。

李秀玲比李秀婉要小上兩歲,長得又嬌小,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玉雪可愛。

“青悠,你這閨房布置得真好看。”劉秀玲睜著圓圓的眼珠四下打量。

武青悠也隨著打量了一圈,這屋子里的一切自她醒來幾乎都換過了,可都不是她的主意,而是流綰布置的,于是笑道:“這些都是流綰沒事瞎弄的,不過,她比我心靈手巧多了。”

流綰在一旁布置點心,聽到這話,還白了她一眼。

那兩姐妹笑說了一陣,李秀婉突然湊了過頭,還壓低了聲音說道:“青悠,你可知那日之后,莊曉嵐和徐瑩發生了什么事嗎?”

“哦?他們發生什么事了?”武青悠假作詫異地抬頭,不過也的確好奇莊曉嵐會如何對待徐瑩。

李秀婉神神秘秘地看了四下一眼,此時流綰帶著其他丫頭都出了房間,屋中就只剩下三人,李秀玲睜著一雙大眼睛,興奮地盯著姐姐,而李秀婉的聲音卻越壓越低,看起來非常神秘的樣子,武青悠看著他們兩人,只覺有些好笑,不過也很可愛,并沒有出聲打擾他們,任她們營造氣氛。

興許是武青悠反應不夠激烈,李秀婉不滿地嘟噥了聲,“青悠,你怎么不接著問?”

武青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發現氣氛不對,才趕忙收了口,正經地問道:“究竟發生什么事了?”

李秀婉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緩緩說了出來,“莊曉嵐在含翠閣奚落了徐瑩一番,還當眾扇了她兩耳光。”

早知道以莊曉嵐的火爆脾氣,定然會很快找徐瑩算賬,徐瑩也算是隱忍功夫了得的人,否則明明知道再遇莊曉嵐會面臨什么,可是她竟然沒有避開,這么快就讓莊曉嵐出了氣。

“青悠,你不驚訝嗎?”李秀玲看著武青悠顯得有些平靜的臉孔問道。

武青悠轉頭看了她一眼,笑道:“確實很出人意料,他們兩人關系那么好,莊曉嵐怎么下手這么狠呢?”她故意詢問。

“聽王若蘭說,那徐家小姐好像得罪了莊曉嵐,你也知道莊曉嵐的性子,得罪了她原本就沒好果子吃,況且還是個庶出小姐,這會子下臉子,以后可難說了……”李秀婉接過話頭說道。

“以后你們見到她,也盡量別招惹她……”除了自己,莊曉嵐誰都敢打。

“我們知道,這莊曉嵐性子如此潑辣,我們都有些怕呢,下一次見著她,要遠遠繞開些才好。”

李家姐妹在她房中坐了整整一下午,又說了那日她失蹤后的情形,還有容妍派人來找尋卻無果的事情。

聊了一下午,三人的感情越發好起來,李秀婉兩姐妹更是邀請她空了就去李府坐坐,武青悠欣然同意。

直到兩人離開,武青悠臉上的笑容才漸漸消失,徐瑩被莊曉嵐收拾,她固然是高興的,可是憑徐瑩的聰明她如何不知道這幾日得避開莊曉嵐一些,可她非但沒避開,還這么快就撞到了莊曉嵐的槍口上……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那日她受盡屈辱后,她平靜得幾乎不見波瀾的面孔,就讓她感覺到了不安,眼下這件事也透著詭異,徐瑩分明不是這樣莽撞的人,若是有圖謀,她挨了莊曉嵐的打又能做什么?讓她解氣?

想了半晌還未想明白,索性不再想,反正今生今世,她不會再輕信徐瑩。若是她還敢有什么動作,自己也不介意再給她點苦果子好好嘗嘗……

目前就讓他們狗咬狗,使勁咬去。

“小姐……”流綰才送完李秀婉兩姐妹出門,這又轉回來,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喜色,還有些挪揄的味道:“小姐,剛剛我送李家小姐出門,你猜我遇上了誰?”

“遇上了誰?”武青悠反問。

“遇上了宮里來的人。”說完,她笑著把一封信交給武青悠,“他說是替他們殿下把這封信交給小姐。”流綰那模樣,自是以為這封信是云諳傳來的,催促著她打開看。

筆跡很熟悉,正是云祺所書,待看清紙上的內容,武青悠臉上的神色卻變得有些復雜。

流綰見狀,小聲問道:“小姐,怎么了?”

武青悠把紙張一折,把落款云祺的名字折進了手心,回頭對流綰道:“沒什么,只是有人聽聞我被歹人劫持,寫信來問問我是否安好。”云祺信中的確時這么表述的,只是她沒想到云祺會知道,她一直以為他現在只是一個不得寵的落魄皇子,可現在看來,或許并非如她表面看到的那樣……

她早該知道云祺不是一個認命的人,哪怕現在落魄,也自有他生存的門道,不會把自己的所有讓別人掌控。

他一向也掩藏的甚好,今日這番動作,事情雖不大,可若落到有心人眼中,恐怕會惹來猜忌,不過轉而一想,此事已經過去十余日,他既然敢給自己寫信,定然也是鋪陳好了的,不會給自己招來麻煩……

武青悠緩緩把紙張重新折疊起來,輕輕地嘆了口氣……

流綰見武青悠這副模樣,也沒有再出聲詢問,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還把門給帶上了。

轉眼兩日就過去了,早上起來便被流綰以及兩個丫頭伺候著梳洗,著裝,因今日赴的是國宴,所以無論是穿著還是發式,都得按照正統的規矩來。

武青悠一動不動地坐在梳妝臺前,任由流綰指揮著兩個小丫頭在她臉上,頭上施為。

“這里梳緊一點,”流綰指著某一處說道,“對對對,就這樣,捏緊。”

武青悠半瞇著眼睛昏昏欲睡,只覺得有雙手在臉上抹來抹去,她懶洋洋地張了張嘴,“流綰,今日街上熱鬧嗎?”

流綰手中拿著梳子給她梳理散落的頭發,聽到她問話,就答道:“小姐早上沒出去看,興國公主的馬車進城,士兵夾道,百姓們都圍著長街追看呢。”

“那你看到人了嗎?”

流綰搖了搖頭,停下手中動作,“她坐在馬車里呢,從我面前過的時候,遮得嚴嚴實實的,半點影子都看不到,”說道這里,她頓了頓,“不過……聽街坊說起,有人見到興國公主撩開簾子的,據說那容貌呀嘖嘖嘖……”

流綰模仿著別人的語氣,嘖了半晌,才笑道:“總之就是個大美人”

武青悠聽到此話,瞌睡也散盡了,睜著眼睛,微微一笑,“天之驕女,還是個大美人,誰娶到她,可有福氣啰。”

流綰也笑著點頭,不時與她搭句話,終于在弄了兩個時辰后,她穿著一身絳色的三重羅衣,腰間束著同色金絲挑繡璇紋的腰帶,頭上梳著雙平髻,點綴著幾顆白色的絹花,白皙的肌膚因上過妝,把原本的嬌俏清新掩蓋了幾分。

乍一起身轉過頭來,三個丫頭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平日的武青悠如同一株蘭花,清新純凈,此時她并未言笑,平靜的目光如水,看起來高貴又清雅,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散發著灼灼光華……

流綰最先回過神來,“小姐真有富貴像,以后一定平平順順,富貴一生。”

武青悠看著她,微微一笑,可不是……前世她就雍容富貴了一生,只是那一生極為短暫,時間重來,她反倒覺得富貴榮華不那么打緊,重要的是那個人心里能一直裝著她,真心相待。

“時辰不早了,該進宮去了,”武青悠說完,流綰和兩個丫頭又仔仔細細地檢視了一番,流綰才放下心來。

武青悠準備妥當,走到廳里的時候,武承義已經等了半晌,見她出來,才站起身來,并細細打量了女兒一番,目中有為人父母的驕傲,“我女兒長這么漂亮了。”

武青悠嗔了他一眼,“爹爹說這話也不害臊,要是讓人家聽見了,還不笑話……”

“有什么好笑的?我的女兒本就漂亮……”武承義毫不在意,笑呵呵地說著。

武青悠慢慢走過去,因為裙擺很長,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小心。

馬車早準備好,就停在門前,武青悠被武承義抱上車,流綰還撐著手臂往里看,并囑咐道:“小姐走路的時候小心一些,裙擺太長,容易絆腳,可別磕著碰著了。”

武青悠朝她一笑,“嗯,你放心。”

說完,流綰才點了點頭退到一旁,武青悠放下簾子,轉身看向爹爹。武承義正坐在馬車當中,雙手微曲,扣著膝蓋,見武青悠放下簾子,便笑著朝她招了招手,“來,坐爹爹身邊來。”

武青悠依言,靠了過去,武承義伸出手本想摸一摸女兒的頭頂,可是看到她精心梳過的發式,手一轉,落到了她肩上,“青悠,爹爹聽說前段時間,你遇著了歹人?”

武青悠沒有詫異,那日在場的人那么多,這件事早晚也會人盡皆知,她也早準備好說辭:“是呀,可惜那些歹人都不是你女兒的對手,三五下就被女兒打趴下了。”

武承義只是隨口問及此事,心底倒沒有真信,畢竟女兒每日都好好生生地在自己眼前。哪想聽她承認,于是臉上的笑容一收,露出幾分凝重,“你真遇上了?究竟怎么回事?給爹爹說說。”

武青悠搖晃著武承義的手臂,撒嬌道:“爹爹別急,女兒好生生的,沒有收到傷害,”安撫了一下爹爹的情緒,她才接著說道:“那日容小姐邀我去城西的玉蓮池賞荷,同行的還有幾家小姐,哪想突然出現一群蒙面人,其實他們也就嚇唬嚇唬人,陣仗大,沒有真功夫,所以女兒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自己一點傷都沒有。”

“胡說八道”武承義正了臉,把武青悠從座位上提拉起來,“快給爹看看,究竟傷了沒有。”

“爹爹,真沒有……”武青悠笑著,任由武承義把她轉了一圈,才又說道:“爹爹,我跟你學了一年多的武功,雖然爹爹以為我是胡鬧著玩兒,但是女兒有認真學的,現在三五個等閑人可近不了你女兒的身。”

“那若是訓練有素的的人呢?”武承義想到女兒差點被人傷害,臉色更加黑沉。

武青悠故意半真半假地說出這些,并不想讓爹爹擔憂,可是她必須得如此說,爹爹才不會以為她是胡玩,隨便教幾手功夫,要學就要學好,畢竟爹爹不可能隨時護著她,也沒有誰能護她一世。

徐瑩弄出這件事后,堅定了她要學好武功的決心,這件事也讓她相信,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的陰謀詭計都是無用的,徐瑩的心機之深,她無法摸透,但是她若足夠強大,徐瑩在她面前也只不過是跳梁小丑一只

見武承義還在深思,武青悠又加了把火,“爹爹,青悠知道你心疼我,但是……女兒無法一輩子讓爹爹守著,所以爹爹,只有自己變得強大,別人才無法欺辱”

武承義想了半晌,女兒的話的確有理,他終究會早青悠一步離開,無法一輩子守著她。況且青悠很有可能會入宮,深宮似海,即便有他在朝堂撐著,可女兒若是太弱,后宮風云變幻,他的手又如何伸得進去?

所以,女兒的話很對,只有她足夠強大了,別人即便有心思,也無法動得了她

“好,從明日起,爹爹親授你武功,你可別怕苦。”

武青悠微微揚起嘴角,知道爹爹不會再認為她只是玩玩而已,便會以畢生所學教授于她,于是重重地點了點頭,“爹爹放心,女兒不怕苦。”

武承義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兩年來,他親眼看見女兒的變化,自然知道她是不怕苦的。只是蒙面人的事情,他也會好好查查,畢竟敢動她女兒,就得掂量一下是否有動她的斤兩

兩人說著話,時間一晃眼就過了,馬車很快便駛到了宮門前。

玄色的宮門大敞,比平日多了不少侍衛,整齊排列在宮墻兩側。

墻根下則停了長長一串馬車,朝臣們帶著家眷依次等待在宮門前,等待宮人須驗明身份才能通行。

武青悠與武承義在宮門前下了馬車,車夫便駕著馬車到另一側的空地去等候,巧的是,遇上了李家姐妹,互相打過招呼,他們的父親便走了過來,和武承義聊了起來。

因為女兒的關系,武承義對李大人也很是客氣,李秀婉兩姐妹看到此種情形,有些不好意思,武青悠微微一笑,并沒在意。

兩姐妹沒有感受到武青悠的鄙夷和輕視,心中都重重地松了口氣,同時也更加喜歡起這個沒有絲毫架子的“第一貴女”來。

劉秀玲比李秀婉更活潑可愛,此時見著武青悠和顏悅色,也很快拉著她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

“青悠,你有沒有見過那興國公主?”

武青悠搖了搖頭,“還沒見過。”

“你也沒見過啊……”李秀玲有些失望。

武青悠拍了拍她的腦袋,“等會兒你自己就能見著了,急什么呢?”

李秀玲嘟著紅唇,“就是聽若蘭說,霓裳公主很美,我很好奇嘛”。閱讀網

“再美,你沒有親眼看過,你也不知道美成什么樣啊”武青悠這么笑著一說,李秀玲兩姐妹也覺有理,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越來越多的人涌在宮門前,李家兩姐妹也看到了不少熟人,紛紛打招呼,只有她幾乎沒有熟識的人。

就在這時,前次一起被邀著賞花的徐貞從馬車上走了下來,李家兩姐妹一見她,便笑盈盈地拉著武青悠迎了上去。

“貞姐姐,你也到了。”劉秀玲最先開口。

徐貞今日穿了一件紫色禮服,比那日所見要漂亮不少,她原本清冷的面孔在見到李家兩姐妹時,變得柔和了一些,嘴角微彎,輕“嗯”了一聲,最后目光落到武青悠身上,也微微點了點頭。

那日她對自己極為冷淡,武青悠沒想她會主動跟自己打招呼,詫異的同時,也有些心喜,畢竟沒有人是喜歡被孤立的,前一世她朋友極少,這一世她卻很珍惜每一份友誼,于是也笑著點了點頭。

徐貞下了馬車,身后很快也跟著出來了一位雍容的婦人,顯然是徐貞的母親,徐瑩的嫡母。

那婦人下車后,目光一掃,落到武青悠身上,略微點了點頭,說道:“這位是武家小姐嗎?”

武青悠不曾想她會認識自己,心中有些吃驚,面上卻露出得體的微笑,朝著婦人點了點頭,“徐夫人你好,我是武青悠。”

徐夫人和徐貞慢慢走了過來,笑著看她,“還是在你很小的時候,我見過你一面,估計你都記不得了。”見武青悠一臉茫然,她也不在意,笑著繼續道:“你母親是我閨中密友,只可惜她過世的早,”說著竟執起武青悠的手,“你都長這么大了,跟你母親真像”

徐貞一直在旁邊默默地看著武青悠,曾經有些傳聞讓她不喜面前這位武小姐,哪怕她是母親閨蜜的女兒,可是這幾次接觸下來,她卻突然覺得真實的武青悠似乎跟她想象中很不一樣。

武青悠聽聞徐夫人的話,也有些詫異,因為爹爹從沒給她說起過徐瑩的嫡母竟然是母親的閨蜜。

一時間,她覺得徐夫人身上有一種親近感,讓她好像找到了母親的影子。看到她吶吶不言的模樣,徐夫人還以為是自己的一番話惹得她傷心了,自責道:“是我不好,害你傷心了。”

“沒有,徐夫人,我只是不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有點詫異。”武青悠解釋道。

徐夫人這才放了心,拉著她的手又拍了幾下,“要是你愿意,叫我一聲徐姨,你既然認識貞兒,空了就過府來玩。”

武青悠看了眼徐貞,見她目光不如最初那般疏離,微笑著收回視線落到徐夫人身上,“好的,徐姨。”

徐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就在此時,徐夫人后面一輛馬車也停了下來,簾子挑開,露出徐子凌那張妖孽的臉孔來,見到武青悠,丹鳳眼斜斜一飛,目光很不友善。

徐子凌擋在馬車前,不多時,他身后露出一張跟他極為相似的臉孔,并且奇怪地問道:“二弟,你擋著車門做什么?還不快下去。”

他身后那張臉雖然跟徐子凌很像,可并沒有徐子凌身上那股子邪氣……

徐子凌被他一說,才跳下馬車,閑閑散散的模樣。因他這一讓開,他身后那人也完全露了出來,身量比徐子陵稍矮一點,,同樣是丹鳳眼,可那人看起來卻正經得很,還有股子儒雅之氣。

徐子凌抱著手,隨意至極,他身后的男子卻走上前來,對著幾女稍稍點了點頭,便伸手扶著徐夫人,“母親。”

徐夫人微笑著看了眼兒子,又轉頭對武青悠介紹道:“這是我的大兒子。”又對著兒子道:“子封,這是武家的小姐。”

徐子封露出幾分儒雅的笑容,“武小姐,”

這邊正說著,徐子凌懶懶散散地雙手環胸走了過來,聲音也很疏懶,“再不進去,宴席都開了。”

徐子凌的話剛說完,徐夫人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對武青悠說道:“這是我的二兒子。”

徐夫人的話剛說完,徐子凌已經走到了幾人面前,他接著徐夫人的話道:“武小姐,幾日不見,你越發漂亮了,”他語氣雖然散漫,可雙眼里凝著的一抹惱怒卻怎么都散不開,他直直地盯著武青悠,笑嘻嘻地說道。

徐夫人詫異地看了兩人一眼,問道:“你們認識……”

一旁,武承義正和李大人說話,眼睛卻時不時地往女兒這邊瞧,她沒想到自己那個一向孤僻的女兒,竟然在這么多人面前言笑晏晏的,心底有些高興,也刻意沒有上前去叫走她。

而這邊,徐夫人的話才剛過完,徐子凌便上前,抱著徐夫人的肩背,笑道:“我和武小姐是舊相識了,母親不用介紹,趕快進宮,否則皇上會責怪的。”說話間,就摟著徐夫人轉身欲往里走。

徐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側轉著頭對武青悠道:“青悠,你別見怪,他就是這個性子,改日來府里玩啊。”

武青悠微微笑著,“好的,徐姨。”

徐子凌和徐子封一左一右,與徐夫人往前走去,徐貞的腳步稍慢一些,往前走了幾步,便又停下來,轉過頭來看著她,“若是得空,就來徐府玩。”說完,也不得武青悠答復,便追上了她哥哥們。

徐貞重復這番話,是告訴她,自己愿意結交她這個朋友,武青悠看著她走遠的背影微微一笑。

李秀婉見他們走了,也趕緊說道:“我們也快進宮去。”

轉頭看向爹爹。

李大人正口若懸河,表情豐富地說著話,爹爹只是面帶微笑地應著,見她轉頭,不知和李大人說了什么,便提步朝這邊走過來。

李秀婉兩姐妹趕緊給武承義行禮,同時還叫了聲,“武將軍。”

武承義的面孔長得很剛毅,算得上英偉不凡,但是不茍言笑的時候嚴肅得有些嚇人,此時卻露出了柔和的微笑,對兩姐妹道:“你們既是青悠的朋友,以后就叫我武伯伯。”

兩姐妹受寵若驚,都沒想到嚴肅的武將軍笑起來竟然這般慈祥可親,當即甜甜地叫了兩聲“武伯伯。”

武承義笑得更加可親,

這時,李大人也走了過來,聽見武承義的話,心中暗喜,好好地夸了武青悠一番,在自己兩個女兒拉扯半晌袖子后,才終于停住了口,武青悠也暗松口氣。

幾人一齊進宮去后,武承義便找了借口脫離了那個李大人,待李家兩姐妹跟著自己爹離開后,武青悠才呵呵一笑,“爹爹,既然不喜歡,為什么不早點走啊?”

武青悠牽著她,“李大人雖然圓滑了些,但兩個女兒還是很乖巧的。”武承義這般答,武青悠卻早明白了爹爹肯與李大人交談半晌,只是因為自己,因為自己想交那兩個朋友的原因,心中感動,她往武承義懷里一靠,雙手摟著他的腰身,蹭了蹭,聲音有些哽咽地喚了聲“爹爹。”

這一世,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爹爹,她要讓爹爹長長久久地活下去,永遠和自己在一起。

武承義不知道女兒為什么突然傷心起來,但還是輕拍了她肩背兩下,“好好的,怎么哭鼻子了?”

武青悠抽了一下,忍住眼里的濕意,不讓他們奪眶而出,好半晌才控制住情緒,然后緩緩抬頭,朝著爹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才沒哭呢,我是高興自己有這么好一個爹爹”

正說著,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武青悠還未轉頭,就見爹爹對著來人點頭行了一禮,“七殿下。”

“免禮,將軍。”聽見這聲音,武青悠才快速轉過頭去,看到的便是云祺一張無甚表情的臉,但觸及那雙眼睛時,卻覺得他所有的情緒都涌到了這雙眼睛里。

“青悠,好久不見,”他對她說。

武青悠笑著說道:“祺哥哥這會兒怎么在這里?”

云祺是見著人差不多都到齊了,卻沒見著她和武將軍的身影,特意出來看看的,這會兒聽她問起,卻是笑著答道:“人太多,有些悶,所以出來走走。”

武青悠有些話想與云祺說,但礙著爹爹在此,她不好開口,以免讓爹爹擔心,于是仰起頭,對著武承義道:“爹爹,我有些事要與祺哥哥說,你先進去,我一會兒和祺哥哥一齊進去。”

武承義看了云祺一眼,見他眼觀鼻鼻觀心,神情泰然,于是點了點頭,對武青悠道:“別呆太久,你姑母見你不在,肯定會派人來找的。”

“嗯,爹爹,我知道了。”

武承義這才提步離開,臨走之前又看了云祺一眼,似乎在審視什么。

云祺每次感覺到武承義的視線掃來時,全身都是一繃,面上卻保持著泰然自若的模樣。

待武承義走遠,云祺才覺得繃著的一根弦松了下來。

“祺哥哥,你的信,我收到了……”。閱讀網

云祺轉過頭來,見她一雙晶亮的眼睛正盯著自己,宛若一顆剔透的寶石……

她目光如水,柔軟而清透,卻也不見太過激動或是興奮。

云祺眸光微閃,從面上看不出任何異樣,他輕輕點了點頭,才說道:“過了好些日子才送信給你,也不知道你究竟如何了,得知今要進宮,所以才出來看看。”

武青悠微笑,“祺哥哥放心,只是虛驚一場。”

云祺“嗯”了一聲,剛剛他一直守在宮門旁,遠遠地看著她和旁人說笑,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蓬勃的氣息,令他幾乎移不開眼睛。她在他面前從來都是謹小慎微的,甚至于讓他覺著她心底在害怕著什么,防范著什么。但這兩年多來,他也發覺,每一次見她,似乎她都在成長,一次次褪去身上的天真青澀,即便現在她笑容依然甜美,氣質依然清新,可他卻從她身上看出了很多不同來,仿若沉淀過許多事情,那雙晶亮如寶石的眼睛里,也似匯聚了許許多多的過往,有時候那么一瞥,令他仿若要跌進去……

武青悠見他出神,小聲喚了聲“祺哥哥”。見他仍舊沒有反應,微覺詫異地抬起手在他面前揮動了幾下。

云祺眼前一花,視線凝聚到眼前白皙柔嫩的小手上,倏爾伸手一抓,那柔軟的小手便被他抓在手心。

她一驚,想抽出來,卻不想被他握得更緊。

臉色微微一紅,武青悠轉眼四下看了看,才低聲道:“祺哥哥,宴席快開始了,我們進去。”

云祺把她的神情看進了眼里,只覺此時的她才是他認識的武青悠,不是不可捉摸的,不是飄忽不定的,他微微一笑,把她的小手包進手掌心里,輕輕說了聲,“走。”

她也沒有再掙扎,只由著他牽著自己往前走。

此次是云國皇帝為給興國公主洗塵所設的國宴,云國皇帝有意與興國聯姻,所以這次的國宴也不僅僅是為一國公主洗塵而已。

三品以上的大臣都帶著親眷入宮,同時各命婦,各異姓王也都在受邀之列。皇宮中處處張燈,處處結彩,只是此時天色未黑透,那燈光便只如螢火般微不足道。

設宴之處在御花園里,此時初秋時分,夜間風涼,是以在周邊置了一圈帷幕,武青悠與云祺兩人還未走近,便聽到隱隱約約的器樂聲,悠揚動聽。

再走近一些,便能聽到人語聲,越來越喧鬧。

從腳下延伸而去的紅地毯直達盡頭,云國皇帝和皇后正端坐其上,左右兩邊的臺階上則是各宮嬪妃。而臺階下分作兩列席位,左邊乃是諸皇子之位,其后便是公主,右邊乃是諸大臣,異姓王之位,其后便是其家眷。離云國皇帝越近,身份越高貴。

武青悠還未踏上紅毯,便轉頭對云祺道:“祺哥哥,此時人太多,我們分開進去。”

云祺看著她不語,過了半晌才松開握著她的手,“好,你先進去。”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因為他側著身子,并未看清他的神情,此時御花園中已經坐滿了人,要是再不進去,待會兒更引人注目,于是收回手攏在袖子下交握,“我先進去了。”

說罷,只聽云祺輕輕“嗯”了聲,便踏著紅毯,往里走去。

因為晚到,她不得不當著眾人給皇上請安,“臣女武青悠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武……青悠?”正欣賞著舞姿的皇上垂眼看到臺階下一身絳色禮服的小丫頭,微微皺著眉,似在思考,過了半晌,雖年近四十卻仍舊英威不凡的皇上才露出了一抹笑容,對著地上跪著的小姑娘道:“你就是青悠,來來來,站起來給朕瞧瞧”

原本武青悠是想跪拜一下就回歸爹爹身邊去坐著,可沒想到皇上會突來興致,靠著御座近些的人此時也注意到了武青悠,云諳在左列最前面,武承義坐在右列第二位,兩人在她剛進來時就看到了她。

云諳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他也沒想到這個小丫頭正經的打扮起來,倒像換了個人似的。

武青悠哀嘆一聲,不情愿地從地上站起來,臉上卻不得不露出笑容,朝著御座之上的皇帝甜甜一笑。

皇帝見她模樣雖算不得十分出眾,可那笑容卻格外討喜,轉頭與武皇后說了幾句話,武皇后聽后,笑著轉頭看向武青悠,然后才對著皇上點了點頭。

皇帝跟武皇后說完悄悄話,便笑著轉頭對武承義道:“這就是你那個寶貝女兒呀?藏著掖著的,我看著好,好啊……”說罷,竟大聲笑了出來。

武承義從座位上站起來,眼中劃過一抹擔憂,但臉上卻也掛著笑容,對著上面的皇帝拱手行禮,“皇上見笑了,臣這個女兒平日無禮慣了,就怕驚擾了皇上。”

“愛卿這話朕不同意,這孩子,我瞧著好”他又重復了一遍,武青悠心中咯噔了一下,此時越來越多的人朝她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太多人看著,她后背濡濕了一片。

皇上又隨口問了她幾句,得知她也是東皋的弟子,那神情更加滿意,武青悠覺得渾身不是滋味,好半晌后,皇上才開恩,讓她回位去了。

坐到爹爹身后的位置上,她才重重吁了口氣,書上說伴君如伴虎,她深以為然,只是這么說上兩句話,她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還不知道這皇帝究竟打的什么注意,總覺得他的目光另有深意……

自坐回席位上后,武青悠就沒有再四處張望,只乖乖地原地,也不抬眼四處張望。

可她不望,卻有人看她,院子里四個方位四道視線,紛紛落到她所在的位置。

其一是云諳,其二是云祺,兩人都因為武青悠御前繞了一圈而蜷緊了手掌,并非是擔心武青悠觸怒圣顏,而是害怕父皇會興起指婚,若是把她指給了其他人,除非他,他做皇帝,否則圣旨一下,她就注定是別人的妻了。

另兩道卻是莊曉嵐和徐子凌,兩人眼里迸射的光芒都非友善,莊曉嵐對她更多的是嫉恨,而徐子凌,那一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可也因此對武青悠的感覺更加復雜,想要毀滅,又覺得若是毀了又可惜了些,心里十分復雜。

這四道視線時而交錯,時而匯聚,總之一直都凝聚在武青悠身上,另還有何坤,自武青悠從御座前回位后,便沒有再看她一眼。

武青悠自顧自地低頭,并沒有發覺這么多道視線在自己身上,她眉頭時而顰,時而展……

就在此時,有太監唱喏道:“興國霓裳公主覲見……”

隨著那聲奸細嘹亮的聲音響過之后,御花園里頓時安靜下來,紛紛轉頭朝紅毯盡頭看去。

一個纖細的人影緩緩慢慢地走了過來,卻因為隔得甚遠,看不仔細。武青悠對她也頗好奇,是以仰著脖子,使勁往前看,殊不知她這摸樣落到云祺,云諳,以及恰好收回視線不小心掃過武青悠身上的何坤三人眼里,卻不約而同地勾了勾嘴角。

人影越來越大,可以瞧見她穿著一身茜色的薄紗長裙,裙擺拖曳在地上,隨著她的擺動,如波紋浮漾。上身也是正統的禮服,與云國卻又不同,外裳袖短,領高,藍底金絲繡制的牡丹圖案,此時走得近了,武青悠也看清了她的模樣,眉似遠黛,眼似含波,嘴唇小巧櫻紅一點。

果然是個美人

武青悠情不自禁地在心底贊了一聲,目光還呆呆地落在霓裳公主身上。

霓裳步伐緩慢,身姿娉婷,身后還跟著四個面容姣好,身姿楚楚的侍女。只是這些姿色不俗的侍女到了她身邊,就成了不起眼的小野花。

霓裳目不斜視,在所有人的視線里,依然從容不迫,如閑亭賞花般,閑適而美態……

“霓裳拜見皇上,皇上萬安……”霓裳的聲音也如水般柔軟,讓人聽來不由心神一蕩。

武青悠前后兩世見過的美人也不少了,可是見到霓裳公主,還是失態了一回,霓裳的美似與任何人都不同,讓人一見便會在心底形成一種獨特的痕跡,她是個女人,見到她就感覺如此強烈,若是男人……

想到此,她突然收回視線朝云祺看去,卻恰恰對上他的目光。他微微含笑的模樣,讓武青悠一驚,她沒想到云祺會在這時候看著自己。

即便隔得有些遠,那笑容看不真切,可她卻仿佛能聽到他有些壓抑的笑音。

武青悠真要轉回視線,突然感覺某個方向還有人在看著自己,她倏地轉頭,卻對上云諳的目光,云諳沒有笑,見她轉頭,他卻很快轉開了視線。

武青悠微微一愣,很快也轉開了視線。只是云祺隨著武青悠突然轉頭也看到了云諳的目光,他臉色微變,袖子里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兩分。

而御座之前,皇上仔細打量了霓裳公主一遍,照理慰問了興國皇帝一番,才在臺階上賜了座,以顯示興國公主乃上賓。閱讀網

興國公主坐下后,宴席才正式開始。

武青悠坐在下面,看著場中舞姬賣力地表演,場中眾人各說各的,爹爹也與旁邊的兩位大人在談話,她百無聊賴中,又轉頭去看坐上離她不遠處的霓裳公主。

此時她正與姑母以及其他嬪妃說話,只見得到她小半個側臉,笑起來絲毫不扭捏,腦袋時而輕搖。

玉盤盛著珍饈被魚貫而入的宮人捧在手中,依次輕放在各人的面前。

待菜肴擺好,皇上率先動過筷,園中其他人才跟著動筷。

她還真有些餓了,也顧不得再看美人,握著筷子吃起來,一面吃一面抬頭欣賞歌舞。

就在此時,那端坐在上的霓裳公主突然站起身來,對著正中上座的皇上盈盈一拜,“霓裳愿為皇上獻舞一支,祝云國繁榮昌隆,國泰民安”

云帝笑著點頭,“好一個繁榮昌隆,國泰民安,”說著轉頭指著眾大臣,“諸愛卿與朕一起欣賞……”

霓裳微笑著站起身來,身后的四個侍女也同時往前邁一步,幾下便褪去了她外面罩著的那件藍底金絲繡牡丹的禮服,露出里面一身茜色的長裙,裙擺曳地,隨著她步伐款款而動,裙身沒有多余的點綴,剪裁卻非常好,衣料質地非常柔軟,把霓裳完美的身姿襯得楚楚動人。

她美麗的嘴角勾著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緩緩走到席位正中,舞姬紛紛退開,只余她一人立在場中。

那四個隨身的侍女卻從腰間各摸出一件樂器,塤,笛,簫,還有一面小鼓……

鼓點最先響起,緊接著塤,笛,簫紛紛加入旋律中,四種樂器,四種曲調,卻分外協調。

待四種樂調完美地契合在一起的剎那,霓裳猛然間揮出長長的水袖,緊接著腰身一旋,水袖在空中拉出一個完美的弧度,以她為中心,繞了一圈。

旋律由輕變急,她邁動著長腿,裙擺竟沒有絲毫束縛,反倒流水般包裹著她的軀體,擺出各種曼妙的姿態。

這么一舞,武青悠也看出了霓裳公主有些輕功的底子在,否則尋常一跳是跳不到這么高的。

旋律越來越急,她在空中擺動得越來越快,水袖翻飛,如九天玄女一般飄飄臨世。原本震驚于她美貌的人們,此時又完全被她的舞姿所折服。

武青悠心中也震撼莫名,早聞霓裳公主天資聰穎,才學自不必細究,如今得見真人,不僅容貌出眾,舞姿更是難得一見,就武青悠前后兩世而言,也沒有見過一人能比得上霓裳公主的。

惹得她不禁自嘲,好歹重活了一世,可想想,自己除了看了些書,學了點武功,什么成績也沒有……不過很快便又釋然,畢竟如霓裳這樣天資的人,萬里難尋一二。

想到此,她目光又朝云祺轉去,見他正專注地欣賞舞蹈,臉上沒有露出任何表情,可她心里還是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堵堵的,悶得慌。

再看云諳,以及其他人,所有人的視線此刻都凝聚在舞動的霓裳身上,她身上好似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不自覺地吸引著所有人得目光。

曲調舒緩下來,她的動作也跟著柔曼了幾分,在她身上完全體現了女性的柔和美,裊裊婷婷,美不勝收。只是這舒緩的動作不過持續了片刻,猛然間,曲調又陡然一拔,霓裳臉上散發著自信篤定的笑容,雙手水袖齊飛,在空中劃出兩條平行著的波形,繼而身姿拔地,水袖漫天。

一圈,兩圈……五圈……直直持續了九圈,她才輕飄飄地落到地面。

所有人眼中都露出了贊嘆驚艷。云帝更是當先鼓起掌來,“霓裳公主果然才冠當世,這支舞也與朕所見截然不同,妙啊實在是妙”

霓裳微微一笑,氣息略有些急促,“皇上謬贊了,霓裳當不得才冠當世。”

云帝正高興,只笑著擺了擺手,武皇后也接過話頭道:“本宮也是第一次見如此美妙的舞姿,公主不必自謙。”說著,給身邊的宮人遞了個眼色,那宮人輕點了下頭,便走下臺階去扶霓裳。

“公主累了,先上來歇息一會兒。”

霓裳點了點頭,在那宮人攙扶下走上了臺階,坐回原位,四個侍女也收回樂器站回她身后,垂眼伺立一旁,顯得很有規矩。

她坐下后,武青悠便收回了視線,繼續低頭吃菜,哪想就在此時,斜前方的霓裳公主竟然開口說道:“皇上,聽聞先生在云國又收了一個女弟子,不知道我這位師妹今日可有來此?”

聽聞此話,云帝的目光很快落到武青悠身上,臉上的笑容不減,說道:“東皋先生的這位女弟子算起來也是朕的侄女,”說話間,已經伸出手對著武青悠所在的位置招了招,“青悠,過來。”

隨著他話音落地,霓裳的目光也很快捕捉到她的位置,因為兩人本就隔得不遠,又是第一次正面對上她的目光,是以這一次她感受十分真切。

她微微一怔,霓裳的目光看似溫和,實際上卻如一柄軟劍,帶著幾分犀利。

她斂了容,從席位上站起來,收回與霓裳對視的目光,緩緩走到正中的臺階前,先跪地行了一禮。

“平身,”云帝笑著平身后,又接著說道:“你們既然同出一門,認識一番也是好的。”

轉過頭,微笑著對霓裳行了一禮,“公主。”

霓裳也站起了身,微笑著打量武青悠,面前之人沒有太過出眾的地方,可剛剛與在自己對視的時候,她表現得很從容,似乎與先前的傳聞又有幾分不同。

“既然你我都是師從先生,你叫我一聲師姐。”

武青悠依言喚了一聲,其實她對霓裳公主也很好奇,本想抬頭好生再打量打量,可發覺對方的目光也一直在自己身上來回掃視,若她再抬頭對看,豈不是顯得很奇怪,于是她微垂著眼睛,先由著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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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良久,霓裳終于收回了目光,武青悠吁了口氣,抬起頭來,卻見霓裳對她微笑著點了點頭便轉開了視線,那笑容看起來溫和有禮,卻帶著幾分疏離,似是不欲與她說話。

云帝此時也沒有再注意這邊,而是和身邊的李貴妃說起話來,武青悠站在臺階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當她踟躕時,武皇后的視線掃了過來,同時對她招了招手,“青悠,到本宮身邊來坐。”

武青悠心神頓時一松,笑盈盈地邁步走上臺階,落座于武皇后身邊。

照樣是詢問了一番前些日子她所遭遇的事情,武青悠也仍然說是虛驚一場,武皇后便放下心來,后又小聲說道:“青悠,上次姑母給你說的事情你可有好生想過?”

她一愣,隨即想起姑母問她是否喜歡云祺的事情,只是事情過去,她也便放了下來,殊不知姑母會在此時再問。

見她不答,武皇后目光微斂,在桌子下握住她的手,拍了拍,“霓裳公主此來是為聯姻,你若不跟姑母通口氣兒,到時候你心上之人成了她的駙馬,看有你哭的”其實武皇后仍舊在探她的口風,她現在是碗碗水都端平了,不敢在任何人身上下過多籌碼,而她要扶植的人也必須得娶她當做親身女兒來疼愛的青悠為后。

在權利爭奪中,她同樣也想讓侄女幸福,不像她一般,一生除了權利,再無半點快樂可言。

園中樂聲悠揚,氣氛也格外融融,武青悠轉頭看向自己的姑母,也明白她的一番心思,到現在她心中雖仍舊愛著云祺,但是那種愛已經不是什么都能舍下,在心底,她也想要相等的愛,相等的回報。

她對著姑母搖了搖頭,“姑母,我知道你關心我,想讓我幸福,但是……”她的目光往臺階下飄去,云祺正與旁邊的皇子低頭說話,并沒有感覺到她的視線。她收回目光繼續說道:“有些事情強求不得,還是順其發展。”隨著年齡漸長,她也不如當初一般執著,有些事順其自然比自己強迫而來的要好。況且現在說這些尚早,她才虛歲十三,將來的那件大事是否會按照歷史毫無偏差的發生,她不知道,所以……一切還得等那件事后,才能做決定

武皇后聽她這么說,臉色不大好看,聲音也冷了兩分,“你是本宮的侄女,什么強求不得?只要你有心喜歡,本宮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霓裳公主把人搶了去。”

“姑母……”武青悠見她生氣,伸出雙手,抱著武皇后的手臂,搖了搖,試圖消解了她的怒氣。

武皇后轉頭瞪了她一眼,雖面上仍有惱怒之色,可也沒有推開她,只由著她抱著自己的手臂。

武青悠笑嘻嘻的模樣落到對面的霓裳眼中,略覺詫異,忽然覺得這個師妹與傳言相差甚多,甚至連她都看不透徹。

宴席還在繼續,武青悠中途找了個借口出去換換氣,其實是想避開那些有意無意落到她身上打量的視線,雖然她一直垂眸安坐,可那些意味不明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她很快就感覺到了。

當然除了熟悉的幾人外,還有一些朝中重臣以及他們的夫人在打量她,畢竟武青悠乃武氏唯一嫡女,過兩年就要及笄,不早早定下說不定就被別家搶去了,況且最近還聽聞這武家小姐竟然入了東皋先生的門下,可見才識也是出眾的。

只有那些少數心機城府深沉的人明白,有云帝在,他不容許武家再出一位皇后,但有武皇后在,一切如何還難說……

武青悠擺脫那些打量的視線,一個人獨自在燈火敞亮的園子里散步,其實這里離宴席的地方并不遠,樂聲還時隱時現地響在耳邊,身邊也有宮人時而出沒。

如今她身量稍高了一些,穿著絳色禮服,身姿婀娜,也初見少女的身段。

晚風吹拂,香氣裊裊不絕,夜里果然比百日里寒涼了不少,她緊了緊身上的衣裳,繞著花徑走了一圈,宮人越漸稀少。

她出來半晌,估摸著時間,覺著差不多快散席了,才慢慢踱著步子準備回去。

突然地,前面一個高大的身形擋住了光線,武青悠微微抬頭,一眼便瞧見那雙狹長的丹鳳眼。

徐子凌哼笑一聲,“武小姐獨自一人是賞花還是賞月呢?”

上次的事情后,武青悠分明警告過他,她討厭他若他不主動招惹她,她也不會記下那日的仇,可這人偏偏還要在她面前出現。

冷冷地看他一眼,側身便欲從他身邊走開。

徐子凌猛地伸出一手,將她拉住,因為裙擺太長,她走路一直都小心翼翼,被他一拉,頓時一腳踩在裙擺上,身體失衡,驀地朝旁邊倒去。

武青悠驚呼一聲,卻在下一瞬,被徐子凌拉進了懷里,燈火下,他臉上的表情似有些憤怒,卻也沒說話,使勁地拉著她的手臂,像在泄憤一般。

吃痛之下,她掙扎起來,“徐子凌,放開我”受過上一次的教訓,徐子凌緊緊地束縛住她,那模樣就像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以至于她的武功一時發揮不了,只被他蠻力地扭扯住了。

“怎么?這會兒跟我說話了?”徐子凌嘴角一挑,可那模樣并不像笑,反倒帶著幾分冷意。

武青悠掙脫不得,抬頭看著高了她整整一個腦袋的人,深吸了一口氣才說道:“徐子凌,若是你聰明的話,自當知曉從此見面繞著我走,上次的事我沒找你報復,你竟然還敢如此對我?”

徐子凌聽了她的話,非但不怕,笑容還更深了兩分,也更瘆人了,“好啊你來報復我,我也想看看你要如何報復我?”說完,竟是勾下腦袋,在她嫩白的臉上嗅了一下,唇也堪堪劃過臉側。

那觸碰令她渾身上下起了一層雞皮,頓時更加奮力掙扎起來,“徐子凌,你個小人,放開我,你放開我……”

徐子凌沒有放開她,只是抬起了頭,笑著看她掙扎。

掙扎半晌,武青悠沒有掙脫,也知道力量懸殊下,如此作為無法令她脫離這個惡魔。

于是漸漸冷靜下來,不再掙扎。

徐子凌見她突地不再掙扎,正好奇間,卻見她抬起頭來,一雙清亮的眼中似有水波在流淌,令他的心突然跳動了一下,他臉色卻更加冷沉地看著她,“怎么不掙了?”

武青悠平靜地看著他,“這里是皇宮,過不了多久,便會有宮人發現我在此,我勸你現在放開我離開此處,否則被宮人發現,我姑母追究下來,你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好啊……不如我們等著看看。”他笑得像極了惡魔,一次次在她手中失敗吃癟,讓他蘊了一肚子的氣,好不容易有機會捉弄她一下,他怎能放過。

武青悠見他如此說,心中雖然憤怒,身體卻沒有再抗爭,因為她說的是實話,她唯一要忍受的就是此時被他似摟似抱地捆在懷里。

就在此時,寧靜的御花園里突然響起了那熟悉的流水濺玉般的聲音,“青悠?”他這一聲似詢問,卻帶了一層薄薄的怒氣。

武青悠側頭往旁邊看去,見云諳獨自一人站在道路旁,明亮的燈火照著他俊逸無雙的面孔,也清晰照見了他不可名狀的怒氣。

他的目光并沒有落到武青悠身上,而是直直地對上徐子凌的目光,“放開她”

徐子凌見來人是云帝最寵愛的九皇子,眸光微微一閃,然后才緩緩慢慢地松開了手。

武青悠一得自由,立馬朝云諳跑去,待站在他身邊后,才覺得心里一松。

云諳見她無恙,才又轉頭瞪向徐子凌,“你是何人?”

徐子凌依舊面帶笑容,似是不懼怕任何事一般,懶懶地對著云諳行了一禮,“徐子凌見過靖王殿下。”

云諳聽他說完,沒有再繼續看他,而是轉過頭來低聲問著武青悠,“你有沒有事?”

武青悠搖了搖頭,她和徐子凌之間的事,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況且她也不想麻煩云諳,于是說道:“無事,我們走。”

云諳再轉頭看了一眼徐子凌,徐子凌也正好抬起頭來,兩個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觸,徐子凌面上依舊懶懶散散,可雙眼里卻亮得驚人。

云諳一向溫和的碧色眼珠里,也如挾了驚雷。

那短短的一觸,徐子凌便轉開了頭,云諳也低下頭,面色溫柔地看著武青悠,輕輕說了句,“走。”

任由她握著自己的手,快步離開此處。

“師兄,謝謝你”待走得遠了,武青悠才對云諳說道。

云諳停下腳步,轉頭看她,一向溫柔的臉孔此時看起來神情有些復雜,也有些她不能理解的東西在,“青悠,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他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幾乎被夜風吹散,卻帶著一種試探。

武青悠一愣,繼而說道:“好的,師兄,”

聽她如此說,他面色一緩,繼而說道:“那你可有話對我說?”。閱讀網

武青悠不解地抬頭看他,見那雙異常灼亮的眼珠盯著自己,她匆忙間轉開了頭,回答道:“師兄,我沒事的,出來太久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否則爹爹和姑母會擔心。”

她這話說完,便側身朝前走去,沒有見到云諳臉上閃過一抹失望,繼而碧色的眼眸也暗淡了幾分。

回到席位的時候,云帝和武皇后已經離開,偌大的花園里,空空落落的席位不少,卻只有爹爹安坐在小案后,似在等她。

云諳停住腳步,對著她道:“你去。”

便與之告辭先行了。云諳沒有上前,而是看著她纖細的背影越走越遠,他才輕嘆一聲,轉身欲走,卻在轉身的剎那,見到了身后負手而立的云祺。

他目光清凌凌的,直盯著云諳,什么話也未說。

云諳也只是點了點頭,喚了聲,“七哥,”沒有多言從他身邊繞著走開。

兩人錯身的剎那,云祺才收回目光投向遠處。

已經走到武承義身邊的武青悠,此時正如小鳥一般靠在爹爹的懷里,臉上笑容純凈如蘭,讓人一見便會心生憐愛。可是云祺臉上半分笑意都無,黑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因為他剛剛出去找她時,見她和云諳相攜而來,那畫面竟該死的和諧

在知曉自己的心意后,他便決定無論如何也要爭取到她,可是他也未曾想過,自己那個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的九弟竟然也對她生了情愫,若對手是其他人,他半絲也不懼,可若是他,以自己現在的實力,恐怕……

他握緊了拳頭,好容易才收回思緒,然后一步步,堅定地朝前走去。

而武青悠走到武承義身邊后,武承義便拉下了臉看她,“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她見爹爹生氣,便撒著嬌躥到了爹爹的懷里,笑嘻嘻地說:“剛剛不小心走遠了些,問了宮人才尋回來的。”

武承義臉色還未松,沉著臉道:“既然要出去走走,為何不帶個宮人一道?”

“爹爹,女兒知道錯了,下次一定不亂走了,別生青悠的氣好嗎?”說著就往武承義懷里蹭了蹭。

武承義強板著的臉孔閃過一絲無奈,揉了揉她的額頭,“每次做錯事都跟爹爹撒嬌,以后嫁了人,你夫君還能像爹爹一樣寵著你?”

提到這個,武青悠臉色微變了下,然后很快又繼續笑著道:“要是沒有爹爹這般寵我,那女兒就不嫁了”

“你呀”武承義搖著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一直在旁等候的蘭蕓此時才開口說道:“既然小姐已回來,那蘭蕓便也該回去給娘娘回話了。”

武青悠這時也注意到了蘭蕓,笑著道:“勞煩蘭姑姑了。”

蘭蕓行了一禮,“小姐客氣了,蘭蕓告退。”

武承義也點了點頭后,蘭蕓才離開。

云祺走得近了,也聽到了幾人的對話,武青悠那句“要是沒有爹爹這般寵我,那女兒就不嫁了”也落入了他耳中,她話語雖天真嬌憨,可云祺卻覺得,這恐怕是她心中的真實想法。

周圍來來往往的宮人和重臣眾多,兩父女也未發覺云祺的存在。

他嘴角微微一彎,又才邁著步子朝前走去。

武青悠還未發覺他的出現,武承義卻已經看到可他,當先朝著他行了一禮,“七殿下。”

“將軍免禮。”他輕抬了下手臂,目光緩緩落到武青悠身上,繼而說道:“剛剛見你不在,就出去找了一圈,見你回來就好了。”

武青悠看著他俊朗的臉孔浮漾著一種類似溫柔得東西,看得她心神一顫,立馬垂頭回道:“剛剛走遠了些,不想就回來晚了。”

云祺眸光微閃,臉上的笑容卻沒有什么變化,“無事就好,”

說完這句后,便沒有主動與她交談,反與武承義交談起來。

兩人在前面邊走邊聊,武青悠在后面亦步亦趨,一直到他們上了馬車,云祺才止了腳步,目送他們離開。

馬車越駛越遠,武青悠透過簾縫,看到他的身影越來越小,卻站在宮門前一動不動,最后留下一個黑點直至消失不見。

“還在看什么?”爹爹的聲音突然在身邊響起,她臉色微微一紅,轉過頭來,說道:“沒什么。”

武承義的語調微揚,“爹爹怎么瞧著你一直看著七殿下?”

“爹爹……”武青悠羞惱地喚了一聲。

“好了,好了,爹爹不說了,你喜歡也罷,討厭也罷,爹爹都不說了。”武承義假作不再理睬,眼睛卻含笑著看向她。

武青悠卻突然把小身子往他懷里一靠,“爹爹,不管我喜歡誰,但我以后嫁的人一定要孝順爹爹,還要像爹爹一樣疼愛女兒。”這兩年來,她心中壓了不少事,而她最在意的一點就是云祺是否真的害死了爹爹?可是這件事如何能求證?

她并沒有親眼所見,前一世她雖然與云祺夫妻多年,但說到底,她從來沒有了解過他。所以這一世,她要擦亮眼睛,好好看看……

“傻丫頭,”武承義心中一暖,把女兒摟在懷里像小時候一樣哄拍著她的背,“爹爹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國宴之后,云帝下旨,令各家未婚的子弟紛紛拜見霓裳公主,以供公主挑選駙馬,包括云帝的十數個兒子,也都紛紛邀請霓裳公主游玩云國各大名勝。

一轉眼,上青峰山學習的日子又到了,天氣轉涼,武青悠穿著兩件單衣,同流綰坐著馬車往青峰山而去。

先是回了朗清院放下行李,然后去清心苑給先生請安,可是到了清心苑中,卻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身影——霓裳公主。

東皋今日的心情看起來似乎很不錯,一身青灰色的長袍穿在身上,盤膝坐在地上,膝上放了把琴,手指隨意地撥弄成曲,一面彈一面還與旁邊的霓裳說話。

武青悠進去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副場景,霓裳也笑盈盈地說著話,聽到聲響,才轉頭看她,臉上的笑容卻多了種別樣的味道。

東皋也看到了她,停下撥弄琴弦的手,笑著對她招了招手,“青悠過來,這是興國公主,也是你的師姐。”

武青悠微笑著走到房間里,對著霓裳屈膝行了一禮,“師姐好。”

霓裳卻轉過頭笑著對東皋道:“先生,我早見過這位師妹了。”

霓裳點了點頭,隨即說道:“先生,剛剛這一曲格調高遠,風格似乎與平日聽過的曲子略有不同……”

東皋聽到霓裳一語道破他近日創出新曲的特點,滿意地點了點頭,道:“為師一年前,曾路經西方的一個民族,他們的樂器與我們不同,節奏多是歡快蓬勃的,為師受到感染,便加入了他們的民族特色,創得這一曲子。”

“原來如此……那西方民族在什么地方?霓裳也想去看看。”

東皋笑了一聲,端起憑幾上一杯酒,輕啜了一口,然后才道:“就在西方臨海的地方,若是有機會,四處走走增長見識,比書本上看來的死東西要好。”

“霓裳也這么覺得……”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似乎完全忘記了武青悠的存在。

她站在旁邊,聽著兩人對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霓裳的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在她身上。

霓裳很會說話,且見識也的確很廣,與先生天南地北地聊著,若是換做她,她定然無法與先生交談得如此深,如此廣……

兩人聊了半晌,東皋終于發覺武青悠還在,把琴從膝蓋上取下來放到一邊,站起來道:“你先回朗月齋去,好好看書,你師姐學識淵博,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問她。”

“是,先生。”武青悠恭謹地回了一聲,心里卻沒作此打算。因為國宴那次和今日,她都感覺到了霓裳對她的不友善,雖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她覺得還是離這位公主遠點較好。

霓裳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笑著道:“霓裳不才,先生謬贊了,不過,師妹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來找我探討探討。”

武青悠臉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對她道:“好的,師姐。”

從清心苑離開,武青悠走了一截,又回頭看了一眼,撇著嘴呼了口氣,才快步離開。

朗月齋里,云諳和何坤也早到了。

武青悠一見云諳,便笑道:“師兄,霓裳公主在清心苑,你要不要過去見見?”

云諳長眉輕蹙,“我見她做什么?”

武青悠原本是想逗一逗他,自己也開開心,哪想平日隨和的他表情竟然這么正經,于是擺了擺手,“算了,當我沒說過。”

云諳看著武青悠笑嘻嘻的模樣,又想起昨夜母妃與他說的那番話,心里很不是滋味。

整整一上午,一個字竟然也未看進去。

到得中午的時候,云諳突然收拾好東西,對著何坤和武青悠道:“我這兩日有些事,暫時回宮去了。”

何坤沒問為什么只是看著他點了點頭。

武青悠也沒問為什么,畢竟自己的事都沒有對他坦承。閱讀網

“諳兒,你父皇讓我問你霓裳公主可是去過青峰山看望東皋先生了?”才回宮的云諳就被李貴妃叫了過來,并屏退了下人,空曠的大殿里,就只剩母子倆。

云諳點了點頭,“嗯,今日去過。”

李貴妃笑著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把兒子拉到身邊坐下,然后才輕言細語地道:“諳兒,母妃知道昨日那番話你聽了不喜,可是你要知道,云國的將來是屬于你的,你必須得聽父皇的安排。”

“母妃……”云諳打斷她的話,“父皇子嗣眾多,將來的事做不得準”

李貴妃平日看起來都很溫柔,此時凝了眉,也只是多了幾分嚴肅,“你也知道未來的事做不得準,若是你不按你父皇的要求做,你以后……”

“父皇的江山牢固,也只會傳給他覺得合適的兒子,即便我犧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也未必能讓母妃你滿意”

“你究竟要母妃怎么說你才聽?”李貴妃聲音拔高了幾分,顯然生了氣。

“是兒臣不孝,可是……兒臣不想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云諳半垂著眉,不敢去看母妃氣憤傷心的表情。

李貴妃氣得纖指微顫,“那你是不是還要說,這個江山也不是你想要的,你也不要?”李貴妃說完這句,沒有給他回答的機會,繼續說道:“若是如此,那你連母妃也一塊不要了。”

“母妃……”云諳皺緊了眉,音調有些不穩。

李貴妃終究無法見自己兒子難過,心里雖然氣,還是苦口婆心地勸導:“你怎么這么傻?若是你現在如了你父皇的愿娶了興國公主,將來得了這云國天下,你喜歡誰,想娶誰還不是由了你說了算。”

云諳搖了搖頭,柔和的面孔冷沉似水,“那不一樣。”

“什么不一樣?你非得讓母妃氣死,你才安心嗎?”李貴妃急喘了兩口氣,便一手捂著頭,一手擺了兩擺,“你既然不愿,母妃也強迫不得你,你走罷……”李貴妃知道只有這樣,才能讓一向聽話的兒子動搖。

可是這一次,兒子卻沒有如她的愿,只是站起來,說了聲,“母妃,你太高看你兒子了,先不說云國貴族子弟,就是其他幾個兄弟,兒臣也未必能贏……”做母親的了解兒子,做兒子的也同樣了解母親,云諳不想讓母妃傷心難過,只能委婉地表明,即使母妃強迫他去見興國公主,那最后成不成,也怪不到自己身上來。

李貴妃如何不知道兒子打的什么注意,可見兒子就像吃了稱砣鐵了心一般,油鹽不進,可畢竟是兒子讓了一步,況且她相信自己的兒子只要邀請霓裳公主,那么事情就成了一大半,她生的兒子,她有那個自信

她冷靜了半晌,方才妥協一般地說道:“那好,母妃暫且信你,不過明日,你必須去見興國公主”

云諳既然做出了這個讓步,也有自己的應對之法,于是平靜地點了點頭,“母妃放心,兒臣明日就去見她。”

而同一時間,香荷宮內,王美人也與李貴妃說過類似的話。可不同的是,王美人柔弱慣了,只是問兒子的意見。

云祺卻安慰她道:“母妃想多了,有九弟在,興國公主看不到我。”

“哎……”王美人長長地嘆了口氣,“那你實話告訴母妃,你究竟想不想娶這位公主?”

云祺微微一笑,“母妃,以前你不是想讓我娶青悠嗎?”

“青悠雖好,可是……”可是也未必嫁給自己的兒子啊,武皇后雖然給過話,但最后做主的不還是皇上?

云祺拉著母妃的手,搖了搖頭,“兒子也決定要娶青悠為妃的,所以關于興國公主,母妃也別想多了。”

王美人聽他如此說,臉上表情有些復雜,終是點了點頭,“可是青悠也未必能嫁你呀……”

“兒子會努力”

云諳走后,武青悠一直在朗月齋里看書,中間偶爾看累了會抬頭看一眼何坤,見他神情專注,絲毫沒有因任何事情分心,不由疑惑,皇上不是下旨讓所有未婚的貴族子弟與霓裳見面,其實說是見面,還不是鼓勵大家邀請霓裳去游玩。

可是何公子似乎一點想法也沒有,不僅不遵圣旨,更是安然自若。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武青悠的目光,何坤抬起頭來,平靜地看向她,武青悠回神,尷尬地想要轉開,卻聽何坤的聲音在空寂的藏書室里響起,“你在看什么?”

她不敢看他,只胡亂地擺了幾下手,“沒……沒什么,師兄,我,我看完了,先走了。”

看著她似落荒而逃的背影,何坤常年無甚表情的臉上露出一絲很淺的笑容,然后才又低頭看書。

武青悠走出朗月齋,院子里與云諳一起栽種的樹苗又躥高了一大截,她一手抱著書冊,一手輕輕撫著那些她親手種下的小樹枝,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她也未急著上去,而是在院里散起步來。

朗月齋里比起最初來,似乎多了幾分暖意,光禿禿的院子也都被爭先恐后長出的小樹枝掩蓋了,顯得頗熱鬧……

正繞著朗月齋走了一圈,就聽院門突然嘎吱一聲響起,武青悠轉頭看去,卻見不久前才見過面的霓裳公主緩緩走了進來,她身后還跟著那四個美婢。

她也見到了武青悠,嘴角緩緩地揚起一絲弧度,“真巧呀”

心說你專門走到此處來,竟然還巧……

霓裳緩緩走近,她的目光落到武青悠臉上,似在細細打量。

那種感覺又來了……武青悠不適地皺了皺眉,每次霓裳看她的目光都看似溫和實則犀利。

她皺眉的樣子被霓裳看在了眼里,后者笑著勾了勾嘴角,“師妹可是不舒服?”

“沒有,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武青悠面不改色地說著謊。

霓裳也無意深究,轉過話題又道:“不知兩位師兄可在?”

武青悠撥了一下小樹枝,說道:“二師兄回宮去了,大師兄正在藏書室看書。”

“哦,”霓裳點頭表示知道了,可她并沒有轉身離開,而是一步步地朝武青悠走近。

“聽說師妹是連著在先生門外跪了幾天,才被先生收為徒的,可是真?”她笑盈盈的樣子,似乎問的不過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可是武青悠聽得此話,心里卻有幾分不喜,若非故意,誰會這般問問題。

于是說道:“公主既然知道了,何必多問。”

“我也只是想確認一下,不曾想過先生竟然不看學生資質,只憑一跪便收了為徒,可知這先例一開,今后不知多少人效仿師妹,我又要多出多少師妹來”霓裳還是面帶笑容的說著,仿佛她說的話沒什么大不了的,不知是生來少根筋,還是存心奚落她。

若是以往,武青悠或許會有些膽怯害怕,或者還會忍讓,可是如今的她都那樣對付過徐瑩了,還有什么好怕的,況且她明知道霓裳來者不善,她更不會傻乎乎地跟她交好。

“這事應該先生擔心才是……”

霓裳漂亮的鳳眼微微一彎,與之幾番話對答下來,發現自己雖然說得高明,不帶半點火氣,可對方答得更是高明,一個個地太極推回來,不落半點下風。

她稍稍收了些輕視之心,也撥弄了一下旁邊的樹枝,說道:“你可知,先生收入門下的女弟子一共有多少?”

經過上次,武青悠已經專門打聽過,先生在各國一共收了十數名弟子,唯有云國收得最多,其他各國最多也不超過兩人,而女子,更是除了霓裳公主外,另有圖門國第一祭祀的女兒,傳說中三歲能賦詩,七歲能成章,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總而言之,先生的每一位弟子都才華出眾,資質萬里無一,唯有她武青悠,乃是中等之資。

可是這些是她能選擇的嗎?難道就因為這些原因,所以霓裳公主才輕視她,甚至于厭惡……

想到此,武青悠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霓裳,“公主如何知道先生按什么標準收弟子?先生有告訴過你嗎?”

霓裳秀眉一皺,“你什么意思?”

武青悠輕輕一笑,“既然先生沒有告訴過你,你憑什么認為先生就是按你所述的要求來收的弟子?我記得先生說過,他收弟子要求的第一點,便是人品,若是因為對方資質不如自己,便輕視,甚至于出言譏誚,那么她的品在何處?容人之量又在何處?況且在還不了解一個人的時候,便輕易地否定了這個人,你覺得她算是智者嗎?既無容忍之量,也不是智者,那么她配得上先生弟子的稱號嗎?”

霓裳的臉色瞬間發白,指著武青悠的手顫個不停,顯是氣得不輕,可是不過片刻,她收回了手,又笑了起來,目光中輕視少了幾分,可是敵意卻濃了幾分,“看來,還真是我小看了你”

武青悠說完這些,也算出了一小口氣,也不欲與她糾纏,于是屈膝行了一禮,“若是公主無事的話,我就先告辭了。”說完,也不等霓裳回復,便轉身離開。

“慢著”

(嘿嘿又看到粉紅了,再次謝謝大家的訂閱和粉紅,愛你們)。閱讀網

武青悠腳步微微一頓,“公主還有事嗎?”

“今的一番話雖說得好聽,不過配不配得上作先生的弟子,還得另說,不如我們打個賭?”

“我為什么要賭,不管配不配,你我都已經是先生的弟子了,就如我覺得你不配,可你就不是先生的弟子了嗎?”既然得罪了,武青悠也不忌諱,大膽地反駁回去。對方雖然是公主,可她的身份也擺著的,不是誰想動就能動得了她。況且她相信,這點子小事,她公主大人也不會上升到國際政治糾紛的,頂多會找她麻煩,可是之前已經擺明了,這個公主就是來找她麻煩的,既如此,為什么還要退避,如今她有功夫在身,也算是有了倚仗。

“告辭,”她瀟灑地留下兩個字,便轉身離開了,留下霓裳咬碎一口銀牙。

四個婢女眼觀鼻鼻觀心,都沒有散發出太多的存在感。

霓裳不是個肆意放縱自己脾氣的人,她雖然氣憤不已,心中也打定了主意會讓武青悠好看,甚至會把她喜歡的東西都奪走,可是她面上卻很快恢復了常態。

此時她也無心思去見什么師兄了,倏地一轉身,對四個婢女道:“我們走……”

可剛剛轉身卻見到先生就站在門外,她臉上略顯不自然,朝著東皋施了一禮,“先生……”

東皋擺了擺手,“你隨我來。”

霓裳咬了咬唇,命四個婢女留在原地,自己跟著先生走了出去。

“先生,”霓裳站在東皋身后,小聲地喚了一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因為她在先生面前從來都是乖巧的,哪想今日與武青悠說了這些話,竟然讓先生聽到了,越想越氣,臉色也越發不好看。

“霓裳,”東皋嘆了口氣,才說道:“你師妹說得對,一個人的成功,除了有淵博的知識外,還得有寬闊的心胸。”

“先生,你……”霓裳又羞又氣,先生這意思是她心胸狹窄了?

東皋所收的弟子全部都是達官顯貴的孩子,可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沒有區別,所以霓裳雖然是公主,可在他眼中也只是他弟子中的一人。

“你師妹雖然資質是最差的,可是……她的過人之處,即便是師父最出色的弟子也有所不及。”

聽到東皋這么評價武青悠,霓裳更是氣極,可是她也很快平靜下來,知道此時,在先生面前說什么,都只會讓先生對自己印象變差,所以她放棄了爭辯,只是說道:“先生,霓裳知道了……”

東皋聽她如此說,才點了點頭,“知道就好……”說罷,頓了頓,“你在云國待的時間不久,空了就來山上看看為師,再過不久,為師會離開云國……”

“先生要去何處?”霓裳急問。

東皋笑了笑,“為師從來居無定所,到了地方才知去的是何處。”

霓裳也知道先生秉性,于是也沒再問。

而另一邊,武青悠匆匆回了朗月齋,趴在門里,透過門縫往外敲,其實她早知道先生在門外,所以才引得霓裳公主暴露出來,見先生把霓裳叫走,她心里小小的得意了下,正直起身子,后背卻觸到了一塊硬硬的東西。

猛地轉過頭,何坤那張不甚俊朗,看起來卻十分協調舒服的臉孔就在咫尺之間,武青悠嚇得倒退一步,卻聽何坤問道:“你在做什么?”

武青悠擺了擺手,“沒,沒做什么?”

“你為什么每次見我都慌慌張張的?”何坤皺著眉頭,看起來臉色有些不好看。

這句話卻讓武青悠突然響起了云祺,云祺也曾問她為什么怕他,而對于何坤,她是覺得他身上有前世云祺的影子在,冰冷的臉孔透出的疏離與前世云祺溫柔的臉孔露出的疏離是一樣的,令她難以靠近,難以捉摸的。

武青悠站直了身體,“大師兄誤會了。”

“誤會了?”何坤突然逼近一步,“那你為何每次見到師弟都笑臉盈盈,見到我卻什么表情也沒有?”他的話語并沒有怒氣,只是疑惑,只是詢問。

武青悠微微一笑,“師兄誤會了。”

“誤會?”

“是呀,師兄你總是板著一張臉孔,我若是突然對你笑,我會擔心你會不會突然瞪我。”武青悠笑著對何坤道,突然覺得這位大師兄真的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這般,只是她從來沒有走進過他的內心。

“那你不怕我?”

“怕呀,”武青悠說完,見他表情又一寒,立馬補充道:“怕你冷著臉瞪我呀,其實,我一直覺得大師兄是好人,只是大師兄你從來不給別人走進你身邊的機會,所以我無法了解你,不了解一個人,對他的印象就容易產生偏頗。”

何坤聽她如此說,臉色已經緩和下來,竟難得地收起了那層浮在臉上的冰,“那你,愿意走進我身邊?”

武青悠連連點頭,“我自然是愿意的,”

聽到這話,從來不笑的他竟然嘴角一彎。

“相信不止我,師傅,二師兄,都是想看到沒有冷著一張臉的大師兄。”她說完這話,本以為何坤會改變一些,可是何坤嘴角的那絲笑容卻是一僵,繼而又恢復了原來的冷若冰霜。

武青悠驚覺不對,暗討自己是否說錯話了,卻見何坤已經轉過身去,邁著長腿離開了。

武青悠重重地嘆了口氣,原本以為有所改善的,哪想……不過,她彎了彎嘴角,至少她現在知道大師兄的內心真的與表面是完全不同的。

何坤離開后不久,先生便到了朗月齋,告訴她說,這月她可以回家去,因為何坤和云諳都必須遵照圣旨,不許留在青峰山,于是她也被一起放了假。

武青悠聽從先生的話,帶了數本書回家去看,可是才回家,便有前院的丫鬟告知她,七殿下要見她,此時正在大廳里。

聽得這個消息,武青悠拿著書本怔了半晌,流綰見她如此,才推了推她,“小姐,你想什么呢?七殿下還在前院等你。”

武青悠“哦”了一聲才回過神來,“這就去。”說罷,才放下手中的書,幾步跑出了房門。

流綰看著她的模樣,微微笑了笑,這才又低頭收拾起衣物來。

走到前院的時候,遠遠便看到大敞的門里,爹爹和云祺一起坐在堂前。

她緩下步子,慢慢走進去,喚了聲,“爹”然后才轉頭看著云祺,道了聲,“祺哥哥。”

不知是否礙著武承義在的關系,云祺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武承義卻是笑呵呵地朝她招了招手,“青悠啊,快過來。”

她依言走過去,落座于武承義身邊的椅子上,剛坐下,武承義又道:“七殿下有事找你,爹爹也還有些事要處理,你便在此陪陪七殿下。”

武青悠看了眼云祺,不明白他為何此時會出現在這里,還說找自己有事,可爹爹在此她也不方便問,于是笑著點了點頭,“好的,爹爹有事就先去忙,女兒晚點再去看你。”

武承義點了點頭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著云祺又拱了拱手,“殿下稍坐,微臣告退了。”

云祺也從座位上站起來,扶住武承義伸出的手,“將軍不必多禮,”他對武承義的態度很是謙遜,臉上的笑容也難得比平日多了幾分。

武承義這才轉身離開,可是在他走出大門的剎那,又回頭看了一眼云祺,皇后多次給他提起過七殿下,今日與他一番交談,他也覺得七殿下雖是不受陛下器重,卻也是一尾潛水的蛟龍,將來必能成大器,而他也看得出,不管是女兒對他,還是他對女兒,都有些情意在的,想到這里,他才收回視線,同時喉頭一癢,連著咳了幾聲,似是害怕驚擾到女兒,于是盡量壓低了聲音。

他搖了搖頭,邁著步子往前走,也不知自己最近是怎么了,老是咳嗽,身子也不如往年健朗了,難道是老了嗎?

待到武承義走遠了,武青悠才轉頭看向云祺,問道:“祺哥哥,你今日怎會來此?”

云祺微微一笑,“父皇下了旨,我自然也可以隨意出宮了。”

武青悠聽他如此說,心中微微一酸,可是片刻又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突地抬起頭來,“既然是奉旨出宮,祺哥哥為什么沒去見公主?”雖是如此問,心中也難免有些別扭。

云祺看著她的表情,可武青悠心中雖有波動,面上卻一如既往,云祺也不知是失望還是什么,輕輕嘆了口氣,“我從未動過心思……”

初聽這話,她一時沒明白,可轉而一想,她才知道云祺這話,似乎是在向她表明什么,臉微微一燙,旋即又想,如此好的機會,云祺為何不爭上一爭?若是前世,以他的心機手段,未必不能成事

云祺不知她在想何事,只是看了看外邊的天氣,然后說道:“今日天氣不錯,難得能出宮一次,不如你陪我再四處走走,可好?”

武青悠回神,問道:“祺哥哥想去哪兒?”

“我對城中不熟悉,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武青悠略微思索了會兒,說道:“城東有個昭覺寺,不如我們去逛逛……”經過重生一事,她對神佛之事也打心底相信了,可是重生以來,一直還未去感謝過神佛,不如就趁今日去拜拜他們,順便也祈求身邊的親人能平安幸福。

云祺聽她提議,點了點頭,率先站起來,“那走。”

此時已經快申時了,兩人要去還得趁早,于是武青悠讓何伯給安排了馬車,兩人一齊坐著馬車往城東而去。

若是步行的話,恐怕得花半個時辰的時間,可是坐著馬車,才不過一刻鐘就到了。

因為不是廟會,時辰也算晚了,此時昭覺寺外,來往的香客寥寥無幾。

云祺先撩開簾子跳了下去,才伸出手來攙她。

待她腳步落了地,他才說道:“這里人好少。”

武青悠見他早熟的面孔難得露出一絲新奇的神色,盡管壓抑得極深,可武青悠還是看出來了,心底不由浮出一抹復雜,她如今對云祺的感覺已經說不清,似愛,似怨,似憐……

“走,”他主動牽起她的手,轉頭對她微微一笑。

掩住心底那些復雜的情緒,她轉頭看他,然后輕“嗯”了一聲。

兩人順著石階往上走,門前有小沙彌對兩人行了一個合十禮,武青悠和云祺都有些生澀地回了一禮,然后才邁步朝里走。

大雄寶殿內,還有不少香客在上香禱告,一旁還有和尚在給人解簽。

“祺哥哥,你要進去許愿嗎?”武青悠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詢問道。

云祺抬頭看了一眼那五丈大小全身鍍著金漆的佛像,搖了搖頭,“不了,你去,我在此等你。”

武青悠依言點了點頭,便轉身邁步朝里走去,跪在神像下,武青悠心緒涌動,一時間前世種種,今世紛紛,都浮現在眼前,她迷蒙著雙眼,仰望著佛主那俯視蒼生目露哀憐的目光,心中暗道:“謝謝佛主讓青悠得以重生,見到了仍然健在的爹爹,經過前一世,青悠只希望爹爹和姑母都能平安地活下去,”說到這里,她對著神像磕了幾個頭,再抬起頭來時,目光變得有些凌厲,“佛主既有靈,能否助青悠查清事情真相,讓青悠得以找到前世毒害我爹的兇手?”

她這般在心里說著,卻沒有人能回答她,前世爹爹死得突然,她也并不知道是別人害死的,徐瑩在她臨死前留下的那番話,給她心頭埋下了一個種子,心頭就像分出了兩個小人,一個被徐瑩說動,認為云祺是害他父親的兇手,一個又在抵抗,徐瑩的話模棱兩可,其實也并沒有指明究竟是不是云祺所為,只是她在才重生的時候,因為那番話,聯想到了云祺的身上,可是仔細回想那些話,徐瑩并沒有說明是云祺所為,可是若不是他,又會是誰?是以到現在,她心中仍舊在拉扯,只希望自己能慢慢摸尋到線索。

想到此,她轉頭朝云祺看去,卻見他正在那解簽的和尚面前。她收回視線,再次匍匐,“佛主,求你保佑我找到事情的真相,那樣也不枉我重活一世”

許完愿,武青悠站起身來,又雙手合十對著佛像行了一禮,才轉過身去,云祺此時已經站在大門前等他,可他的神情卻變得有些凝重和復雜。

“祺哥哥,你怎么了?”她下意識地轉頭朝那解簽的和尚看了一眼,好像剛剛就是看到云祺在跟他交談。

云祺握緊了袖中的簽,勉強對她笑了笑,“無事。”

可是心中卻卷著翻天巨,剛剛那和尚見他閑來無事,便讓他隨意抽了一支簽,可是和尚看了簽面色卻是大變,似乎立即要跪倒在地。

他覺得不對,細細問過,那和尚才詳細道來,那簽有四句讖語:“真龍失際淺水游,一遇風云遨九天,落花有意隨流水,緣何命數已早定?”

他攥緊了手中那一紙讖語,恨不得狠狠揉碎,不管落花是否有意隨流水,命數又是否是早定下的,他想要的,他一定不會放手

武青悠不知道云祺在想什么,只是心中同樣復雜,于是兩人間,一時沉默無聲,皆緩緩而行。可兩人正走著,突然間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靖王殿下,我還是叫你師兄好了,你也可以叫我霓裳。”

武青悠抬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只是那背影輕輕地“嗯”了一聲便沒有了聲兒。

霓裳因為是側身站著的,是以沒過多久便看到了云諳身后的云祺和武青悠,她輕“咦”了一聲,然后笑了起來,“師妹,沒想到我們這么快又見面了。”

聽到霓裳的聲音,那熟悉的背影微微一僵,然后快速地轉過頭來,見到和云祺站在一起的武青悠,臉色微微一變,顯得有些尷尬。

武青悠卻在見到轉過頭來的他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云諳翻了翻眼皮,他也為想到會在這里見著她,先不說他為了應付母親來見霓裳公主在臉上涂抹了一些膏藥的模樣被她看在眼里,他更在意的是自己和霓裳出來,被她瞧見,她會不會……

可武青悠卻沒想那么多,只看著云諳臉上顏色略深的藥膏,雖然不至于毀容一般滑稽丑陋,卻也恰好地遮住了他那張太過招風的臉,她忍住笑意,上前詢問了聲:“師兄,你的臉怎么了?”

云諳想著事情一時間沒有回答,武青悠卻漸漸明白了他的用意,想到此,也忽然想到最初上青峰山時,可曾聽說這位主子砍樹燒火,只要興致來了,可是什么都敢做的,只是她與他相識后,還未發現他那樣的一面,不過今日……卻被她瞧見了

心中暗笑,面前卻沒有表露出來,站在旁邊的云祺卻突然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對著云諳和霓裳道:“不打擾兩位的雅興,我和青悠先走一步。”

(為了那四句打油詩,耗死了我無數腦細胞……話說這幾章交代了一些線索,大家要稍微注意一下下喲)。閱讀網

說完,就拉著她的手轉身欲走,云諳的腳步動了動,卻沒有追上來。

霓裳把兩人的反應都看在了眼里,然后緩緩朝前走了一步,微笑著對云諳道:“師兄為何不追上去?”

云諳眉頭輕皺,轉回頭來,卻未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道:“公主,我們繼續往前走。”

霓裳面上仍舊笑著,“也好……”

兩人轉過身,云諳沒有回頭,可霓裳的腳步卻故意慢了幾分,看向遠處已經變成兩個小點的身影,嘴唇微微一抿,好片刻才收回視線,追上云諳的腳步。

武青悠和云諳沿著臺階走下來,再回頭時,已經看不到霓裳和云諳的身影。

“在看什么?”云祺轉頭看她問道。

武青悠回頭,搖了搖頭,“沒什么,時間不早了,回去。”

兩人坐進馬車后,一時沒有說話。

車廂狹窄,兩人錯身而坐,良久之后,云祺喚了聲她的名字。

“嗯?”她不解地抬頭,目光帶著詢問。

云祺微笑,執起她白皙的下手握在手中,然后抬頭對上她晶亮的眼珠,緩緩說道:“那日的話我聽見了……”

她聽得一頭霧水,“什么話?”

云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若是我能一輩子寵著你,青悠嫁給我好不好?”他說這話的時候,握著她的小手,看似不經意,可是手心卻沁出了些微汗水。

聽得這話,武青悠臉色頓時如熟透的蝦子,第一反應便是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可是他用力太大,使了幾次力都無用。

他這時才抬起頭來,俊朗的臉上表情很平靜,可是那雙眼睛卻泄露了他也很緊張,他看著她,繼續說道:“或許我無法給你該得到的,你……愿意嗎?”

他說得很坦誠,她也明白不該得到的東西指的是后位,可此時她心情十分復雜,喜悅也是有的,可是更多的卻是震驚和不解,震驚的是云祺竟然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不解的是他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跟她說,即便她同意,也得等上兩年方可。

云祺緊緊地盯著她,手心濡濕的汗水把兩人的手更加緊密的結合在一起,心中也從未如此紛亂過,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似乎都牽動著他的心,一上一下,在她未開口的那一剎狂烈跳動。

武青悠的氣息又急轉緩,臉色也慢慢退去了紅暈,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后,才慢慢抬起了眼皮,那雙如有水波蕩漾的眼珠直直地看向他,“祺哥哥,青悠不在乎的東西很多,卻很在乎一件東西。”

聽她并沒有直接拒絕,那雙眼里也并沒有厭惡,他的心稍微落下了一些,然后才微笑著問道:“是什么?”

“感情,”武青悠平靜地道:“青悠希望自己所嫁的人能全心全意地愛著自己,且一定不能為了其他事情傷害我的親人。”

云祺不明白為何剛剛還一臉紅暈顯得嬌羞無限的她此時卻冷靜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全心全意的愛,他既然愛上了她,必然是會全心全意去愛的,可是她為何會提出不傷害她的親人?

在他未想明白的時候,武青悠又說道:“祺哥哥,謝謝你的這番話,可是青悠現在還小,況且以后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或許那時候祺哥哥已經喜歡上其他人了。”

云祺聽她如此說,臉色變得不太好看,原來她是不相信他可他沒有分辨,只是握緊了她的雙手。

武府離昭覺寺本就不遠,兩人一番話后,便聽到車夫在外面說道:“小姐,殿下,到了,請下車。”

云祺這才松開她的手,挑開簾子跳下了馬車,然后同樣伸出手來攙著她下去,待落了地,武青悠便把剛剛的事情暫時拋到了腦后,“祺哥哥,進去用了晚飯再回宮去。”

云祺搖了搖頭,“不了,今日出來太久,我得在宮門關上前回去。”

“那好,”

武青悠說完,發覺似乎沒有什么話好說了,卻在這時,云祺又踏前了一步,低聲說道:“相信我”

卻在她詫異抬頭時,朝她微笑著說了聲,“我走了,你快進去。”

說著便踏著步子離開,武青悠站在門前看著他越走越遠的身影,他剛剛說的那句“相信我”是在回答她剛剛那番話,看著他頎長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街角,她心緒紛亂不堪,前一世,他那么溫柔地對她,可從未說過一句喜歡自己,他給她的感覺也是若即若離的。這一世,他那雙眼珠里,終于印上了自己的影子,可是她要的東西卻多了起來,不是貪心……而是知道,有些東西一旦妥協,她的未來與前世將無甚差別。況且,還剩一年多的時間,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也未查明他是否真的對自己的親人下過手

良久,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才轉身進府去。

而云祺自離開后,并沒有坐上宮里派出的馬車,只令宮人架著馬車在一旁守候,他則緩緩地踱著步在街上走。

走著走著,身后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七殿下”

云祺停下腳步,未曾想過在這街道上會遇上認識自己的人,他緩緩轉過頭來,看著面前兩個女子,輕蹙了下眉,似在回想什么……

來人正是徐瑩和侍女南珠,徐瑩遠遠地就瞧見了云祺,心神微微一轉,便朝他走了過來。

而云祺看著面前笑靨如花的女子,很快也想起了是那日乞巧節晚上曾遇見的女子,“是你……”他記得青悠似乎不喜歡她,雖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可他卻了解青悠,她不是任性妄為的人,所以連帶著,對徐瑩的態度并沒有多熱切,只是平靜地說道。

徐瑩似乎并不在乎他的態度,對著他屈膝又行了一禮,才道:“難得七殿下還記得。”

云祺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且欲轉身離開。

徐瑩瞧見他不欲再理自己,心中微微一惱,可面上卻沒表現,只是說道:“徐瑩有些話想與殿下說,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云祺腳步一頓,目光頓時變得有些冷厲起來,似審視一般地看著她。

她面上半點不露怯,由著他打量,自己則半垂著眼眸微笑道:“殿下切莫誤會,徐瑩想說的事情,殿下一定有興趣。”

云祺聽她如此說后,收回了審視的目光,心中也多少明白了一些東西,只冷冷地說了聲,“抱歉,我沒有興趣。”說罷,就提步離開。

見他轉身就走,真是半臉臉面都不給自己,徐瑩咬著嘴皮,臉上維持著的表情也一瞬間有些破裂,但是她也更明白,若是今日沒有達到目的,之后再見云祺也不知是何日,所以她很快收斂了情緒,揚起聲音,對著那已經離開三丈遠的云祺背影道:“武青悠……不知殿下有沒有興趣”

聽到“武青悠”三個字,云祺的腳步漸漸放緩,最后終于停了下來。

在徐瑩賭自己贏的時候,云祺猛地轉過身來,“你究竟想說什么?”

徐瑩見他轉身,知道事情成了一半,雖然心里很不舒服云祺因為這三個字而停下腳步,可她也不得不為自己賭贏了而松了一口氣,她緩緩朝云祺走去,“殿下別急,”說著轉頭四顧,才又說道:“這里人來人往,實在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不如去前面的茶社坐坐?”

云祺看著她,留下句,“希望你說的東西是有用的”說完便率先朝前走去。

徐瑩嘴角一彎,側頭對一旁站著的南珠道:“走……”

南珠應了聲,一主一仆在云祺身后跟了上去。

茶社的雅間里,徐瑩與云祺相對而坐,南珠伺立一旁,為兩人煮茶倒水。

徐瑩伸出如玉般的纖細長指端起一杯清茶往云祺面前一送,“殿下,請用。”

云祺看了她一眼,并未伸手接過,只是沉著聲音道:“有什么話,。”

徐瑩的手指僵在空中片刻,也不覺尷尬,她緩緩放下茶杯,才抬起頭來,微笑著道:“殿下其實不必如此防備我,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幫助殿下得到想得到的。”

聽到徐瑩如此直白的話,云祺先是一驚,這女子心機城府果然不簡單,隨即卻笑出了聲,“徐小姐可以幫助我什么?”

徐瑩也跟著一笑,“殿下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云祺心中輕笑一聲,他想要的東西,她如何能給他不過他并未說出來,只是斂了容,轉開話題道,“徐小姐剛才說了青悠,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瑩端起南珠給自己倒的一杯茶,輕輕啜了一小口才道:“殿下知道青悠很招人喜歡的,不算我哥,也還有九殿下,若是殿下與九殿下爭,有多大把握能贏?”

云祺聽得此話,冷“哼”一聲,“這事與你無關。”

徐瑩不惱,臉上的笑容依舊,“可若是我能幫助殿下呢?”

“你?”

“對,有我幫助殿下,殿下的勝算會更大,”說著,看了一眼云祺又接著道:“或許如今能幫助殿下的東西有限,可是女人的力量也是不可小覷的,況且徐瑩只是幫助殿下,并不需要殿下付出什么。”

(今晚只有這一章)。閱讀網

云祺眸光一閃,繼而輕笑了聲:“不用付出什么?那徐小姐為何找上我,而不是我其他兄弟,要知道我——只是一個不得寵的皇子而已”

“殿下何必自謙,徐瑩之于殿下,不過是多出來的一小股助力,或許將來能有我為殿下出力的地方呢?”今日她的目的就是跟云祺搭上關系,若云祺受寵的話,徐瑩估計也不會找上他,正因為他不受寵,卻又不是個懦弱無用之人,所以她才想要為自己搏上一搏,何況她看得出來武青悠對云祺的態度不一般,若是自己能奪了她心愛之人,她到時候還能在自己面前耍威風嗎?

娘說的對,沒有不好色的男人,雖然現在云祺對她的態度很冷淡,可現在她有時間,也有了靠近他的機會,那么……將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云祺盯著她的目光像是能穿透壁障一般,不得不說,這個女人的話打動了他,對于自己而言,最缺乏的就是助力,雖然眼下這女人實在沒有什么地方能助他,可他也看得出這女人城府之深,將來興許真能幫上自己。

徐瑩面不改色,任由那目光掃落在自己身上,良久后,云祺才收回目光,臉上的冰冷稍微緩和了些,“我姑且相信徐小姐的話,不管徐小姐有何目的,只要將來徐小姐真能幫助我,且需要的東西不觸及我的底線,我也自當回報與徐小姐。”

徐瑩見他終于松口,臉上才露出笑容,“殿下放心,徐瑩說過不需要殿下付出什么,殿下盡管放心。”

打心理,云祺是不相信她的話的,可徐瑩在他眼里產生不了任何威脅,答應了她,興許對自己將來有好處,可若是她真有其他于己不利的想法,他也完全能遏制住一切。

“那好……今日就到此,若是有用得上你的地方,我會主動找你。”說著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沒再看她一眼,便欲轉身出門。

徐瑩也站起身來,想要阻攔,可是手伸到一半卻有收了回來。她把手攏在袖中,看著那消失在門口的身影,嘴角邊噙出一絲笑容,欲速則不達,況且這人還是他,更不能操之過急,如今,只要他給自己這個機會,那便行了……

武青悠與云祺道別后,便先去了武承義的書房。

還沒走近,就聽到一陣咳嗽聲時輕時重地響起……

她皺了皺眉,腳下步子加快,走到書房門口,房門并沒關嚴實,那咳嗽聲從門縫里更加清晰地傳出。

她推開門,臉色不太好地疾走過去,“爹爹,怎么了?”

武承義靠在椅子上,急喘了幾口氣,才稍稍平復了咳嗽。看著女兒走過來,他笑著道:“回來了?”說完這句話,又咳了幾聲。

武青悠見狀,趕緊端起桌子上的茶盞,遞到他面前。

見他喝了幾口,她才詢問道:“爹爹怎么咳嗽得這般厲害?”

武承義隨手擺了擺,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興許是這幾日受了風寒,咳嗽偶有,今日才嚴重起來。”

“爹爹怎么這么不愛惜身體,生病了怎么不叫大夫看看呢?”

武承義搖了搖頭,“爹爹我身體好得很,小病小痛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武青悠也知道爹爹是武將,一直有鍛煉身體,只是礙于前世的陰影,她不能放任任何一點危害到爹爹身體的事情發生,于是故意板下臉來,說道:“不行……,一定要讓大夫來看看,爹爹在這里坐著,女兒叫流綰去請大夫來。”說罷就轉身離開了。

流綰去了一刻鐘,就帶著大夫回來。

武青悠也扶著武承義回了房間歇息,不準他在熬夜看書。

武承義躺在床上無可奈何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不過是咳嗽兩聲,哪用得著臥床休息,不過看到女兒擔心關切的目光,他還是嘆了口氣,由著她了……

大夫來后,武青悠把他請到床邊,與流綰一道站在旁邊看著。

大夫細心診斷片刻,才站起身來,對著武承義施了一禮,“將軍是邪風入體,喝一副藥修養一下就行了。”

“身體還好嗎?”武青悠突然插嘴道。

大夫回過頭來,微微一笑,“將軍身體結實,就是再過個半甲子,身體也是硬朗的。”

聽大夫如此說,她才放下心來,命流綰送大夫出去。

武承義也從床上坐了起來,笑著道:“都給你說了,爹爹身體硬朗,這點子小病算得了什么?”

武青悠挨過去,摟著爹爹的肩膀,“爹爹身體是硬朗,可是有病還是要盡早就醫,書上都說了,小病積攢多了,身體也容易拖垮。”

武承義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好好,都依你,依你……”

武青悠這才笑了起來。

在府中過了幾日,武青悠每日便是看看書,流綰也從不打攪她,要么在她房間里繡繡花,要么就和她母親王氏一道做做其他活計。

王氏來武府也有一段時間了,比起最初來時,也不那么拘謹了,只是最近,臉上老是愁容滿面。

她雖然讀著圣賢書,雙耳卻也聽著窗外事的,所以王氏的表情和流綰最近來一些反常的舉動都被她看到了眼里。

若是尋常丫頭,她興許不會過問什么,可她待流綰如姐妹,前世更是虧欠她良多,是以便把流綰單獨叫到了一邊。

見流綰佯作無事的表情,武青悠暗嘆一口氣,詢問道:“流綰,你可有什么事?”

流綰抬起頭來,眼中分明有些難過復雜,但很快卻搖了搖頭,“沒事,小姐,我能有什么事呢?”說罷,還強笑了兩聲。

若是以往的她,也許就這么過去了,可現在,她觀人能入毫微,是以流綰這一點點表情便讓她覺得事非尋常了。

于是拉著流綰坐了下來,輕言道:“流綰,說實話,我一直把你當做親人的,你也知道我無兄弟姐妹,你于我而言,就像姐姐一般,難道你有什么事不能告訴我嗎?”

流綰原以為自己瞞得夠好了,卻沒想小姐竟然發覺了,聽了她這般話,感動之余,卻也無法開口……

這一次是她爹替鎮上的李老爺做工,哪想傷了腿,李老爺只肯給了工錢,不肯找人醫治,可爹的那點工錢哪請得起大夫,上一次娘生病的時候,家中的積蓄都用光了,還用了小姐給得那十兩銀子,現在爹受了傷,沒有銀子治,可叫她怎么再開口向小姐要,畢竟她得的月錢已經夠多了,小姐還對她這般好。

流綰踟躕了良久,看著小姐那雙好似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她無法答話。同時心中另一個聲音卻也在說道:小姐待她如姐妹,若是能救爹,自己以后再積攢了銀子還給小姐就是。

可是……她還是有些無法開口。

看出流綰的為難,武青悠并沒有立即出聲,只是等待著她的回答……

良久良久后,王氏都在門外走了幾個來回,流綰也見到了,才終于鼓起勇氣說了出來,“小姐,我爹做工傷了腿,李老爺不肯出錢醫治,家里也實在拿不出錢了,小姐能不能借給流綰一些銀子,以后從我的月錢里扣?”

見她終于說了出來,武青悠才微微一笑,“這不成了,你放心,以后我每月都會扣一些,你要多少?”

流綰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十兩。”

便轉身從自己的私房錢里拿了十兩給她,流綰小心翼翼地收入懷中后,武青悠才又問道:“你爹傷得重嗎?”

流綰緊皺的眉頭松了一些,可在聽到武青悠這話后,臉色一瞬間又變得有些難看起來,“爹爹傷勢很重,又沒有及時救治,怕是……”說著,淚水就盈在眼眶里。

這一世,武青悠最重親情,也明白流綰此時心情一定很難受,于是說道:“別擔心,待會兒在城里找個大夫,我與你們一塊兒回去看看。”

“小姐,你要去……”

前一世她虧欠流綰許多,這一世,流綰雖然活了下來,可她家條件實在不好,爹出門做活,還被人欺負,這樣子的情況,其實無需她多做什么,只要讓人見著她對流綰如姐妹,那些人自然不會再欺負他們一家。

武青悠同時又揣了些銀子在身上,令其他丫頭去請了大夫,她跟武承義說了之后,武承義并沒反對,只是叮囑她小心一些,便派了四個家丁跟隨一道。

流綰母女加上武青悠坐在馬車里,大夫和車夫坐在外面,四個家丁則騎著馬,護著馬車往流綰家所在的小村駛去……

路上,王氏和流綰的手一直緊握在一起,武青悠知道他們是在擔心流綰的爹,所以也沒怎么說話打擾兩人。

坐著馬車,很快便到了肖家村,馬車駛過村中,引起一陣雞鳴狗吠。

流綰早早地挑開了簾子,看著自己家所在的方向,連連回頭笑著對她說著,“小姐,快到了。”

“咦,怎么這么多人?”流綰狐疑地說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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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青悠也透過車簾朝外看去,果見一間土房的院墻外,圍了一圈人,吵吵鬧鬧的,聽不太真切……

“怎么回事?”武青悠問道。

流綰臉色有些焦急,只說了聲,“小姐,這是我家,你在車上坐著,我進去看看。”說罷,就先下了車,連王氏都沒有叫著一道。

待她下了車,王氏也跟著武青悠說了聲,才也跟著下了車。

“快看,劉家嫂子和芳丫頭回來了。”有人見到流綰和王氏后,高聲說了句。芳丫頭則是原來流綰在家時大家的稱呼。

所有人的視線都轉向從馬車上下來的流綰和王氏兩人,然后透過兩人,看到馬車旁得四個家丁,最終目光卻停留在那晃動著的車簾上,心中紛紛猜測這王家嫂子出門一趟,難道是遇上貴人了?

流綰先王氏一步擠進了進去,王氏卻被相熟的一些婦人攔住了,“王家嫂子,你這是上哪兒去了?還坐著馬車回來……”

“可是遇上貴人了?”

“可不是,還有這么多隨從呢”

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攔著王氏,王氏苦著臉,搖著頭,并沒有說明車上坐的是女兒的小姐,只是說道:“我得回家去看看,等會兒再說啊”說罷,也擠著鉆進了自家的木板門。

“爹……”流綰一面喊著,一面往屋里跑,遠遠地就聞到了一股爛肉味兒,心中一酸,就要落下淚來,卻見已經齊腰高的兩個弟弟妹妹雙雙從門里跑了出來,眼睛哭得紅紅腫腫的,一見她,就跑過來,兩人一左一右,抱著她的腰,大聲哭道:“姐……”

流綰心中掛著父親,見了兩個弟妹,只一左一右把兩人從身上扯開,然后牽著兩人道:“姐先回房看看爹,娘在外面,你們快去找娘。”

兩個娃娃一聽,立馬撒丫子跑了出去,流綰則往屋里走去,那刺鼻的腐味兒更重,難怪沒有人涌進來,流綰眼睛噙著淚,一下子奔到房門口,就聽到爹急咳了一聲,然后彎過身子,咳了一口濃痰,吐在地上。

再看那雙傷到的腿,正擱在凳子上,雖然敷了些草藥,但聞著氣味,很顯然沒有效果。

“爹……”

劉三兒抬起頭來,見到是芳丫頭,那雙半睜著的渾濁眼睛才又撐大了幾分,“回來了?”

“爹,小姐跟我一起來了,還給爹請了大夫,爹的腿馬上就能好了。”說罷,才想起自己著急之下,卻是忘記了把大夫一塊帶進來。

武青悠今日來本就是替流綰家撐腰的,所以待流綰急急慢慢地下了馬車,沒多久,她也挑開了簾子。

迎面而來的是各種各樣的目光,武青悠沒有刻意去琢磨這些人的目光,徑直下了車,見到一旁的大夫還站在車邊,再看已經被堵上的人墻,對著大夫說了聲,“你隨我來。”

武青悠其實可以出聲讓這些人讓開,可是她沒有,只是讓四個家丁去分開了人群,她才帶著大夫,緩緩走進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到她身上,刻意壓低的談論聲音此起彼伏,可她并不在意,只是帶著人走進了流綰家的大門。

流綰家住的是不是磚砌的房屋,而是土墻的,墻壁上坑坑洼洼,院子里除了一些破爛的板凳,便再無其他,真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了。

正在這時,流綰走了出來,眼角還垂著淚,見到武青悠,才把淚抹去,喊了聲,“小姐。”

武青悠見她如此,心中不免也有些傷感,突然想起了前世的自己,眼看著爹爹生病卻無能為力。

她上前一步,握住流綰的手道:“你別擔心,”說著轉過頭來,對著那大夫道:“大夫,麻煩你了。”

那大夫也算是京城里的名醫,若不是武將軍小姐請他出診,他斷然不會來這窮鄉僻壤,遠遠地聞到了腐臭的氣息,他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若是他今日連著窮困人家的傷腿都治不好的話,豈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一時,臉色也凝重起來,抱緊了藥箱,率先一步朝里走出。

武青悠沒有進去,流綰和王氏也在門口焦急地張望,不停地出生詢問大夫有沒有事。

大夫不敢隨意接腔,畢竟這腿傷并不輕,且還拖延了這么久。

兩母女見此,臉色更加難看。

流綰那一雙弟妹,比同齡的小娃娃似乎更懂事,此時也好像是明白事情嚴重,只是瞪著眼睛看著房門,卻不吵不鬧。

而有些看熱鬧的人中途也想擠進來,卻被武青悠命人攔在了門外。

同時武青悠也有些奇怪,剛剛見這么多人,還以為發生了什么大事,心中還咯噔了一下,哪想只是劉大叔生了病躺在屋里,但是下意識的覺得這些人并不是為看他的腿傷來的,否則劉大叔傷了這么久,這些人難不成一直在外面。

如此想著,便讓一名家丁前去詢問。

那家丁很快便問出了事情的真相,原來劉三兒傷了腿后,不僅不能做工,也沒錢就醫,今后恐怕也是廢人了,于是不服氣之下,便托了人去給李老爺家帶個話兒,說是讓他行行好,給點錢請個大夫來治治腿,他們一家還指望著他吃飯。

可那李老爺哪里管他劉三兒的死活,聽到這話,當即大怒,帶著人便來了劉三兒的家中,也就因此門外聚了一群人,李老爺在劉三兒家與他說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那李老爺出門之時,春風滿臉,而他前腳剛走,武青悠等人便到了,所以也錯過了那么一場戲。

武青悠得知來龍去脈,對著另外一名家丁道:“你去把那個李老爺請到這里來。”

她今日就是來解決這個問題的,既然李老爺剛走,那么就把他叫回來,一起說說。畢竟劉三兒是為了給他做事才傷了腿,況且她既然來了,就一定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再發生,流綰的家人也算是她的家人,她不允許別人傷害。

沒過多久,李老爺就被人請了回來,家丁并沒有告訴他武青悠的真實身份,那李老爺腰肥肚圓,卻生了一副刻薄相,見到穿著打扮并非小村小戶的武青悠后,那橫行無忌的模樣才稍微收斂了點,還試探著問道:“不知道這位小姐……”

武青悠看著李老爺輕輕一笑,只是那笑容有些瘆人,“此處乃是我義姐的家,聽說劉大叔的傷是因為給李老爺你做工而造成的。”

李老爺聽她自稱是流綰的義妹,又聽她稱呼劉三兒為劉大叔,當即臉色變了兩變,很快卻又擠出一絲笑容來,“不知小姐這話從何處聽來的?劉三兒給我做工不假,可他的腿卻不是在做工的時候傷的。”

“李老爺,你說的這些話真與假,只需問過在你那里做工的工人,我就能知道,既然我會如此說,那么定然也是了解了事情經過的,所以李老爺,你今日必須得給我一個交代”說到最后一句,她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兩分,她并未查什么,只是見這李老爺的模樣便知道他并非是個好人,她在乎的人不多,流綰恰好是其中之一,所以任何人都別想傷害到她,否則她不會給那人好果子吃。

只有在親人面前,她才是前世那個天真嬌憨的武青悠,否則,她不介意伸出利爪,狠狠地抓爛那些妄想傷害她以及她親人的人。

李老爺沒想到一個小丫頭身上會有這樣凌厲的氣勢,他忌憚的就是她的身份,可說了半天他還不知道她是誰,又為何會未劉三兒出頭,可他明白,若是她身份不凡,自己今日就算栽了。

可他還是死咬著,“小姐這話無根無據,我憑什么要給你一個交代,”他是認定了光天化日之下,她奈何不得他

武青悠沒有再與他口舌之爭,只是給家丁使了個眼色,四人便齊身而上,制住了李老爺已經他身邊的隨從。

李老爺見如此架勢,立馬大喊,“殺人了,殺人了,快報官啊……”

“報官嗎?我爹就是一品官,不知李老爺要報哪個官?”武青悠隨意地笑著道。

李老爺聽她如此一說,兩只眼睛瞪得銅鈴般大小,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手下一個長工,竟然跟一品大員的女兒有關,自己這是倒了哪輩子的血霉呀

就在兩人說了半晌話時,屋子里傳來一聲慘叫聲,武青悠和李老爺同時轉頭朝里看去。

以武青悠所站的位置,根本看不清什么,只是那叫聲一聲聲地傳來,令屋外的流綰和王氏緊張得來回踱步。

又過了一刻鐘,大夫才抱著藥箱走了出來,額頭上的汗跡還未干,恭謹地對著武青悠說道:“武小姐,病人已經無大礙,只需好生休息調養便是。”

“辛苦了……”武青悠說完,王氏和流綰也跟著道了聲謝,才匆忙地往里屋走去。

武青悠讓人把李老爺一起押著走進了房間,劉三兒痛得滿頭大汗,嘴唇也烏紫了,腿上綁著一團白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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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綰和王氏當先走上去,“爹(孩子他爹),你咋樣了?”

劉三兒有氣無力地抬了抬手,卻沒說出一個字來。

王氏抹了把淚,抬眼見到武青悠還站在一旁,連忙從旁邊端了個凳子到武青悠身邊,“小姐,快請坐……”

“王姨,你別忙活了,我自己站著就好,你快照顧劉叔。”

流綰也過來詢問了兩聲,都被武青悠打發過去照顧劉三兒了,她則坐在門邊的小凳子上,看著門口流綰的一雙弟妹,睜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自己。

她朝兩孩子招了招手,“過來……”她來時,帶了不少東西,這會兒都放在車上,只下車的時候,用手帕包了幾顆蜜餞。

那邊王氏和流綰小心翼翼地照顧劉三兒,這廂兩個小孩在看到武青悠攤開的手掌上那晶瑩的果子時,不由同時咽了一口口水。

見兩個小家伙的模樣,她心中略微有些不忍,想著自己前世今生,無不是在錦衣玉食中長大,可這兩個孩子,連小小一顆蜜餞都這么垂涎。看著他們還在猶豫,于是邁著步子朝他們走近。

兩個小家伙見她走近,還同時朝后走了一步,兩雙眼睛清清亮亮的,無辜又有些害怕……

武青悠把雪白錦帕包裹的蜜餞朝兩人面前送了送,“吃……”

小男孩兒聽她說“吃”頓時張開了小嘴,眼睛骨溜溜地盯著她手中,口水也在嘴角溢出了一些,那小女孩兒卻謹慎地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武青悠見他們模樣,微微一笑,各拈起兩顆蜜餞分別塞入兩人嘴里。

兩人驚得唧了一下,興許是嘗到了甜味,便添著嘴皮吃了起來。

把剩下的蜜餞塞入小男孩兒手中后,她才笑著直起身子,卻在這時,門外原本平息下來的聲響又像是拋了石子入水中,起了波瀾。

武青悠轉頭看去,見人群被人分開,四周的人指指點點不知在說什么,緊接著一個與劉三兒容貌相仿,五旬左右的男人走了進來,乍見到李老爺被兩個家丁架著,臉上表情僵了一僵。

李老爺顯然也認識這男人,“劉大,你快給這位小姐說說,劉三兒的傷可不是我害的。”

劉大的目光落到武青悠身上,看似不經意,卻把武青悠的穿著模樣細細打量了一遍,然后才拱著手對著武青悠行了一禮,“不知這位小姐是……”

武青悠尚未回答,王氏聽到聲響當即轉過頭來,瞧清男人面容,說道:“大哥來了。”

劉大點了點頭,“三兒怎么樣了?”

王氏的淚水又噙在了眼眶,“幸好小姐請了大夫來,否則……”

正吃著蜜餞的兩個小家伙,一見自家大伯,也顧不得吃蜜餞了,眼眶頓時紅了,“娘,大伯他不給爹爹請大夫。”

都說童言無忌,也是最真實的,那劉大被兩個孩子如此一說,臉色頓時有些尷尬難堪,他輕咳了聲,目光掃到武青悠正看著他,他趕忙走到王氏身邊,從懷里摸出一些細碎的銀子來,“弟妹,我也是才聽說三兒受傷了,這不,湊齊了銀子就過來了。”

王氏是個沒什么心機的人,見到銀子,眼圈又紅了,連連說道:“謝謝大哥……”

劉大卻嘆了口氣,“一家人,謝什么……趕快把三兒的傷治好才是。”

武青悠見這劉大進門后,幾次打量自己,又聽了孩子口中的真話,自然覺得這其中有蹊蹺,但這畢竟是別人家的家務事,只要劉叔的傷治好了,別人不會隨意欺負流綰一家,她今日來的目的便達到了。

劉三兒因為傷勢才好,又失血過多,這會兒已經昏睡過去,王氏給劉大端了個凳子讓他坐下,劉大與王氏隨意說了幾句后,就把目光再次投向了武青悠,“芳丫頭,這可是你主家的小姐?”

流綰正給劉大倒水,聽他問起,看著武青悠笑著點了點頭,“這是我家小姐。”

劉大聽得此話后,竟然又站起來要給武青悠行禮,武青悠越來越覺得這個劉大奇怪,但是礙著他是流綰的大伯,于是也客氣地擺了擺手,“劉大叔不必多禮。”

外面的李老爺又嚎了起來,“小姐,小姐誒……劉三兒治傷的錢我付了,你讓這兩人放開我好不好?”

武青悠轉頭看他,一步步踱了出去,“劉叔的傷是否是因為給你做工造成的?”

武青悠所問的原本也是事實,更何況此時情況要是他不按著她的心意走,自己這土霸也只有在鄉里作威作福,要真是鬧上了,這京官隨便一個腳丫子就能踩死他呀

于是他點了點頭,誠懇地道:“是的,劉三兒是給我做工受的傷,我這就把治傷的錢給補上。”

此言一出,門外一片嘩然,因為此前李老爺一口咬定是劉三兒自己傷了腿,卻賴著他給錢治傷,不少人還相信了,但礙著李老爺有前科在,有些人也有些懷疑。

武青悠看了擠在門外吵吵嚷嚷的人群一眼,“既如此,你把錢拿出來。”說著就命兩個家丁松開了他的手腳。

李老爺平素做慣了守財奴,往外掏錢讓他心疼不已,可他知道這錢必須得掏,還不能掏少了,否則一個不小心讓這位小姐不滿意了,他那點子家財都不夠塞縫的。

武青悠接過他遞過來的一錠足量的銀子,微微一笑,朝著門外的人說:“你們還有沒有因為給李老爺做工受傷或者克扣了銀子的,李老爺今日一并補給你們。”

說著,便真有幾人沖進來,找李老爺算賬,李老爺皺緊了眉頭,一塊塊地銅板數著,心頭在滴血……

武青悠則轉過身把銀子交給了王氏,而王氏得到這筆錢,也把劉大拿來的那些碎銀子還了。

劉大連忙擺手,“這錢我既然拿出來了,怎么好收回來呢三兒受了傷,身體要補一下,弟妹拿這些銀子買些雞鴨回來給三兒補補。”

兩人幾番推攘下來,最后王氏推不過,收下了銀子。

見事情差不多了,武青悠跟流綰說了聲,讓她在家照顧父親,待劉叔好了,再回府去便是,就要離開。

此間,她也見到了那劉大幾番欲言又止的模樣,卻沒有給他機會說出來。

流綰知道自己家寒酸,小姐玉體金貴,能來此幫了她家想李老爺要回銀子她已經萬分感激了,此時也沒有地方招待小姐,只有親自送她上了馬車。

兩人又告別了一番,武青悠才放下簾子,帶著大夫和四個家丁離開了流綰的家。

武青悠一走,流綰家里卻更熱鬧了,原本那些擠在門口看熱鬧的索性擠進了屋中去。

而流綰則被劉大神神秘秘地拉到了一邊。

“大伯,你有什么事嗎?”

劉大搓著手,臉上笑呵呵的,“那個……是這么回事,你也知道你堂哥去年考上了秀才,我琢磨著,你能不能跟你家小姐說說,給你堂哥介紹到京里去當個小官。”

流綰臉色變了幾變,有些為難地說道:“大伯,我只是一個丫鬟,這做官的事哪輪得到我一個小丫頭說了算。”

“你說了當然不算,我不是讓你跟你家小姐說說嘛,”見她還欲拒絕,他又道:“大伯我看得出來你家小姐寵著你,既如此,你幫你堂哥在她面前說說話,得了個差事,不僅家里人有臉面,你也跟著有臉面呀”

流綰很是為難,“小姐待我是好,可是這種事情叫我如何開口?”更重要的是,她那個堂哥雖然中了個秀才,卻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

劉大見自己說了這么多,她還是無動于衷,不由臉色冷了兩分,“芳丫頭,大伯我可是一直照拂著你家,如今這么點子小事你都不幫幫你大伯嗎?你看看,你爹一有事,我后腳馬上就到了,做人,要有良心”

大伯對她家有多好,她心中有數,可也沒有刁難過她家,若是因此把關系搞壞了……

她為難了半晌,劉大見她終于有些猶豫,才開始絮絮叨叨地說這些年他又如何如何照拂過他們,她的弟弟妹妹。

流綰實在聽不下去了,才制止道:“好了,大伯,你說的事我記下了,我會找個時間跟小姐說說,事情成與不成,我可說不準”

劉大聽她松口,臉上笑容堆成了菊花,連連點頭,“好好好,只要你說,憑你小姐這么寵愛你的份上,還怕事情不成嗎?”

流綰搖了搖頭,知道自己不管怎么說,大伯都不會往心里去,于是停了這個話頭,轉說道:“大伯還進去坐坐嗎?”

“不了,不了……我還得回家照看我那幾畝地,要是有什么事,喊人來給我帶個信兒,我就過來。”說罷,就轉身走了。

流綰轉身回屋,好說好送地才把院子里的人清掃干凈,又關了門。

王氏端著盆從里屋走了出來,見流綰一臉郁郁,問道:“啥事?”

流綰搖了搖頭,扯著一抹笑問道:“爹爹醒了沒?”

“還沒呢,你去看看誰家有雞賣,買一只回來燉了給你爹補補。”

流綰誒了一聲,才轉身出了門。閱讀網

武青悠坐著馬車回到武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便未去給武承義請安,早早地被屋子里的小丫頭伺候著洗漱了,便躺到床上睡覺去了。

來回顛簸了好幾個時辰,顛得她全身快散架了,沒多久,就又累又困地睡了過去。

這一夜無夢,醒來時,天色還早,她便隨手拿了本書,蜷著身子坐在窗戶下的椅子上看起來。

她看書一向很雜,抓在手里的是一本醫書,也沒挑剔,翻開便看。

一連看了一個多時辰,門外才響起了敲門聲,“小姐,起了嗎?”

武青悠把手中書冊往旁邊的桌子上一放,才站起身來,一面伸懶腰一面朝門口走去。

她房中除了流綰還有采汾,云珠兩個丫頭,但一來她不再輕易地相信人,二來只流綰一個在房中伺候也就夠了,所以對采汾,云珠兩個丫頭都不是很熟悉。

站在門口的是采汾,她端著木盆低垂著頭,“我給小姐打水洗漱來了。”

在采汾的伺候下洗漱完畢,穿好衣裳。頭發卻散亂著,沒一會兒,云珠端著吃食走了進來,云珠的性格比較活潑,雖然平時少在武青悠面前行走,可見了她的面并不像采汾一樣小心翼翼,反倒如她前世一般天真無邪,“小姐起來了?我給小姐熬了粥,小姐快來嘗嘗。”

武青悠微微一笑,“今日熬的什么粥?”

“雞絲粥,小姐嘗嘗味道如何。”說罷,還把碗往武青悠面前推了推。

早上起的早,這會兒也真有些餓了,于是拿著調羹便吃了起來。

平日雖說是云珠熬粥,可一般情況下,小姐不喜旁人進出她的房間,這送飯伺候洗漱的事兒也從來是流綰姐姐做的,云珠難得有機會親眼見著主子吃自己做的粥,大眼睛瞪得圓圓的,還笑瞇瞇的。

武青悠吃著粥,能感覺到云珠那火熱的視線,不由好笑地抬頭看了她一眼,“看什么?”

云珠趕緊收回視線,擺了擺手,笑得有些羞澀地道:“沒什么,沒什么,就是想看看小姐喜不喜歡吃。”

“云珠的手藝從來都是好的,我很喜歡吃。”

聽到小姐的贊揚,云珠笑瞇了眼兒。

武青悠吃完,用錦帕擦了嘴角,便站起身來,由著采汾和云珠收拾桌子。

待收拾妥當,她才說:“你們先出去,有什么事情我會叫你們。”說完她又坐回椅子上準備看書,云珠端著盤子先出了房間。

采汾后“哦”了一聲,“那采汾就守在門外,小姐有事就叫采汾。”

見武青悠點頭后,她才輕手輕腳地離開,出去后還拉上了房門。

房間中只有她輕微的呼吸聲和書頁翻動的聲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再次被敲響,還有采汾小心翼翼地喚了聲,“小姐……”

“何事?”武青悠放下書本,盯著房門問道。

“剛剛門房的人來傳話,宰相府的容小姐請小姐過府一敘。”

“容妍?”她自己低聲念了聲,自上次她被綁架之后,就只國宴時匆匆見過一面,之后便沒有來往。

“有說什么事嗎?”她拔高了兩分聲音。

“沒有,”采汾回答。

“哦,”她今日不怎么想出府,可是轉而一想,容妍也算是她的朋友了,她的朋友本就少,眼下更該珍惜,于是站起身來,“采汾,進來給我綰發。”

不多時,采汾和云珠都進來了,兩人一起動作,很快就把她那頭烏黑的長發給綰成了雙平髻。

“再過一年,小姐就及笄了,采汾姐姐的綰發手藝很好,到時候能給小姐綰各式各樣的發髻呢。”

武青悠看著銅鏡里嘻嘻笑著的云珠,看到她快樂單純的模樣,臉上那沒有半點憂愁的笑容,不由嘆道:真好啊我有多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云珠不知道小姐在想什么,只在旁邊挑揀著珠花,一面比劃,“這個好,這個配小姐的裙子漂亮。”

一番折騰下來,耗了一刻鐘,才收拾妥當。

此番,她把采汾和云珠都帶著一道赴約。兩個丫頭很少外出,采汾依舊沉靜,可是看向馬車外的眸子里閃動著喜悅的光,云珠更是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

“小姐,外面好熱鬧啊……”

“采汾,你看,那是什么……”

馬車上,云珠的聲音時而歡樂地響起,采汾偶爾會拉扯一下她的袖子,可云珠稍微收斂了一些,下一刻看到什么新奇的事物又會忘乎所以。

可是武青悠并沒有責怪她,反倒因為看到她的無邪單純而感覺自己好像也活了過來,從心底里也想護住她的這份單純無邪。

“吁……”馬車停在了宰相府門外。

采汾和云珠先下車,然后兩人伸出手來,扶著武青悠下車。

帶著兩女,走到宰相府外,報了姓名,就有人來帶著三人往里走去。

宰相府比之將軍府,可熱鬧多了,不說宅中主子有多少,就是來往的仆從,也比冷冷清清的將軍府多了不少。

在丫鬟帶領下,武青悠等人繞過抄手游廊,走過馨香撲鼻的花園,最終停留在一間雅閣外。

雅閣里有斷斷續續的琴聲傳出,如淙淙的泉水流淌……

“小姐,武小姐到了……”

那琴聲突然止住,緊接著有軟鞋踩踏地面的聲音響起,然后便是容妍推開了房門走了出來,看到武青悠,柔雅一笑,“青悠,你來了……”

武青悠笑著道,“如此妙曲,為何不彈完了來”

容妍笑著步下臺階,“青悠想聽,我再彈與你聽便是……”

兩人都笑了,相攜步上臺階。

這房間并不是容妍的閨房,入眼的便是一張琴,然后是滿室的水墨畫,以及那整壁書柜上的書。

容妍乃云國第一才女,果然才藝眾多,光看那墻壁上掛著的字畫,就是一般男子也比不上。

容妍吩咐兩個伺候的丫頭去端蔬果倒茶水,她轉過頭來時,便見到武青悠好奇地打量,于是笑著問道:“青悠在看什么?”

(明天月初了,再吆喝一聲,小粉紅,我好想你)。閱讀網

“我在看云國第一才女果真非同凡響。”武青悠笑呵呵地說。

容妍笑著搖了搖頭,“青悠可別笑話我了,待會兒興國公主也會來,讓她聽了笑話。”

“她也來?”武青悠斂了容。

容妍正欲回答,就聽外面有錯亂的腳步聲走近了。

容妍只顧得說:“興許是公主到了,”便轉身走了出去。

武青悠站著沒動,只聽外面霓裳的聲音,“此番前來霓裳未備禮物,聽聞容小姐博覽群書,我恰好又兩本名家手跡,望容小姐笑納。”

“公主客氣了,”容妍掃了眼侍女遞上的書冊,眼中頓時喜色洋溢,對于愛書的人來說,沒什么禮物比珍貴的書本更好。

命人收了書,容妍便笑著邀請霓裳入內,說道:“今日還有武將軍的嫡女在,她也是東皋先生的弟子,才識出眾,想必公主會樂于結交。”容妍根本不知道兩人間的嫌隙,在她眼里,霓裳才華超群,武青悠則與自己一見如故,是以便把兩人都請了來。

“才識出眾?”霓裳反問了一句,語氣中的諷意容妍沒有聽清楚,只點頭笑道:“是的,她就在里面,公主隨我進來。”說罷笑著緩步走上臺階。

武青悠在里面聽得清清楚楚,怎么也沒想到容妍會把霓裳給請了來,不多時,兩人便打了照面,武青悠不動聲色,等著容妍介紹之后,才點了點頭,喚了聲:“公主。”

霓裳也只是輕“嗯”了一聲,兩人心照不宣,卻也沒說明互相認識,容妍只是覺得兩人的反應有些奇怪,卻也沒有細想。

“公主請坐,”說罷轉頭看向武青悠,“青悠,你也過來坐呀”

待三人走坐下后,各自的侍女分別站于他們的身后。

容妍笑著道:“我邀請兩位來,是因為我近日也得了一本孤本,公主是諸國有名的才女,青悠也是我云國才識出眾的女子,所以想請兩位看看……”

說罷,就站起身來,走到一側,去取書。

霓裳見她離開,這才轉過頭來看向武青悠,此前進門后還未正式打量過她。

她彎了彎嘴角,微傾了身子對武青悠說道:“沒想到云國第一才女竟然說你才識出眾,真是好笑”

武青悠原本沒有看她,只把玩著手中一顆葡萄,聽得此話,才抬頭斜睨了她一眼,“好笑與否,與公主有什么關系。”

其實武青悠很了解霓裳的心態,今日若是東皋的女弟子不是自己而是容妍,想必她同樣會如此針鋒相對于容妍,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她太驕傲,也太優秀,于是便無法容忍有人分享她的驕傲,況且這人還是不及她的。

容妍只是輕輕哼了一聲,“腦袋不怎么樣,一張利嘴倒是有幾分伶俐,”上次吃了武青悠的啞巴虧,今日便聰明了,不會輕易受她刺激。

武青悠沒有再搭話,抬著眼看向正打開書柜小心翼翼取孤本的容妍,她也以為霓裳不會再說話,可她錯估了霓裳。

“本公主已經選定了駙馬人選,師妹想不到知道是誰呢?”霓裳美艷的臉上掛著笑容,注意力都集中在武青悠的臉上,不放過她每一個表情。

武青悠懶懶地抬眼看著她,“不想知道”

霓裳怒不可遏,聲音稍大了兩分,就連容妍都轉過身來瞧了一眼。

她一次又一次地吃癟,讓她憤怒已經攀升到了頂點,可是她的驕傲,不容許她泄露太多的怒氣,只是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了一番,才說道:“既然師妹沒興趣,那就等著慢慢看。”

此時容妍也走了過來,恰好聽到她的最后一句話,于是捧著書冊笑著問道:“等著看什么?”

霓裳微微一笑,“我在給師妹說選駙馬的事。”

容妍臉上的笑容稍微頓了一下,把書本放在桌子上后,卻是抬起頭來,假作無意地問道:“公主有意中人了?”說這話的時候,她手指繃緊了幾分,扣在紙頁上。

霓裳點了點頭,假作嬌羞,“這件事還是等皇上頒布圣旨再。”

公主的婚姻從來由不得自己做主,幸而父皇寵她,所以不用指給某一人,而是可以從某幾人里選擇一個,可是這又如何呢,她始終還是會聯姻,父皇臨走前說過,凡事以國為重,不許任性妄為。

可這些日子云國的士家大族未婚男子她都已經見過面,對她熱情的,她反覺得厭惡,自上次昭覺寺發覺七皇子和九皇子對武青悠有意之后,她便刻意觀察過兩人,不得不說,云諳的優秀的確很讓人心動,可那個不受寵的七皇子,更讓她好奇,因為特意地觀察留意之下,他發現七皇子似乎在藏拙。

表面上,她選擇九皇子,才是最好的結果,不僅云帝滿意,就是父皇也會高興。可是她卻覺得七皇子是一個不安定因素,甚至覺得,他就像一只蟄伏的獸,平日看起來沒有半點鋒芒,可一旦發勢,將銳不可擋。

兩個男人都是優秀的,可論感情,兩人對她都很冷淡,是以她也不會天真地付出,只能說對兩人都有好感,卻因為各種原因,她并沒有敲定下來。她今日故意這么說,只是想探一下武青悠的口風,既然她的婚姻自己做不了主,且兩人都還不錯,若是能在此基礎上,讓武青悠難過,那她便選擇誰……

容妍見她不欲再說,也不好再問,只是之后一直卻心事重重的模樣,武青悠知道怎么回事,可這種事情,她無法安慰。

而要說她心里怎么想的,她其實想得不多,因為她清楚公主要選擇的人,不會是不受寵的云祺,即便他將來或許會當皇帝,可眼下,他畢竟還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只是云祺有他的野心和手段,若他想成事,未必不會扭轉這一切,所以,關鍵還是看云祺會否出手。

只是這一切和她有什么關系?云祺雖然在她心中占有不可撼動的位置,可是這一世,她不會再傻傻的付出,若他選擇了霓裳,她興許會難過,也興許會解脫……

幾人在讀過孤本之后,又聽容妍吹笛,霓裳撫琴,武青悠只坐在一邊欣賞,即便重生一事,這些樂器她也沒有學起來,聽聽是好的,可她沒時間,沒心思去玩高雅,還有大半年云帝將親征……還有一年多,天下將大變

從容妍府里出來,霓裳沒有再與她多言,直接上了馬車離開。

武青悠走得慢,臨上車前,又轉頭看了眼容妍,她一直覺得容妍是個值得尊敬的女子,她善良,她溫婉,更難得的是,她心思通透,有時候明明知曉別人的不好,或者別人侵犯了她的利益,可她從來不用卑劣手段獲取什么,永遠是一副淡雅婉約的模樣,這樣的女子值得有好男人來愛。

若換做她,她絕對做不到她的愛和恨都分得清清楚楚,不在意用手段,用陰謀。

她什么也未說,即便她與容妍一見如故,可此時兩人的交情也輪不到她去多言的地步,于是揮了揮手,當做告別,便帶著采汾和云珠兩人登車離去。

采汾和云珠剛剛是聽見了霓裳所說之話的,采汾低著頭沒有吭聲,而云珠這兩日伺候下來,發現自家的主子不僅好相處還體貼下人,心靠攏了些,也出于關心武青悠,她心中忿忿便也表達了出來,“小姐,那霓裳公主不是好人,小姐以后要小心一些才是。”

武青悠也沒想到云珠會這么大膽,心中微訝的同時,也有些感動,自己從來沒有貼近過他們,了解過他們,沒想到她竟然會因為關心自己說出這番話。她笑著搖了搖頭,口氣里沒有半點怒責,只是說道:“這話要是讓霓裳公主聽見了,還不掌你的嘴”

云珠吐了吐舌頭,“我就在這里說說,小姐和采汾知道也不會告訴公主的,剛剛見她那般與小姐說話,云珠就忍不住想說的,可是云珠膽子小……”她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武青悠見她這副模樣,心中也更是喜歡,“你有這份心就好了,你放心,她不敢對我怎樣。”

“那就好……”

“流綰姐姐什么時候能回來呢?”

“不知道,興許得等她父親的傷好了。”

“流綰姐姐回來了,小姐也讓我和采汾進屋伺候,好不好?”

聽到云珠如此說,采汾竟也抬起頭來看了一眼。

把兩人反應都看在了眼里,她微微一笑,道了聲“好”

云珠高興地叫了聲,繼而說個沒完,車上盡是她嘰嘰喳喳的聲音,卻也不煩,武青悠偶爾會笑著回一句,也偶爾會轉頭看向低頭不語的采汾。

集市上人流密集,馬車駛得并不快,突然間,集市上傳來一陣紛沓的腳步聲,還有馬蹄聲,緊接著,便有人大聲吆喝著,“快讓讓,快讓讓……”

武青悠聽到聲響,挑簾看去,見集市人群立馬分開,一隊兵馬快速地從中間穿過去。那些士兵一個個面色整肅,目不斜視。

云珠不由嘟囔,“怎么這些士兵進城來了?”

武青悠嘴角輕抿了一下,神情也頓時嚴肅起來,將要開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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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的住處安排在一處守衛森嚴的行宮里,這樣可以更好保護公主的安全。

四個侍女扶著她才從馬車上下來,便有人迎上前,說道:“公主,陛下的信。”

霓裳看到他手中攤著的信,封面上是父皇的筆跡,也未多想,便拿了起來,一面撕開,一面朝里走去。

她瀏覽速度非常快,四個侍女都沒有吭聲,眼見著主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由都紛紛低下頭去。

霓裳看完信,把紙張和信封都捏在了手中,垂在身側,父皇信中說北方蠻夷騷亂,讓她快些決定駙馬人選,好讓興,云兩國徹底聯合起來。可是……

躊躇間,她已經回到了房間里,四個侍女分開伺候起來,不多時,穿綠衣的侍女帶進來一個人,那人穿著打扮極為普通,眉目低垂,若不刻意觀察,此人根本沒有半點存在感。

霓裳正端著茶往嘴里送,見到來人,便揮了揮手令四個侍女紛紛退下。

四人會意,轉身離開,同時還關上了房門。

房門一關,那低垂著眉眼的人才倏地抬起頭來,“公主……”

霓裳皺了皺眉,“我不是說了,無事不要來見我?”

那人向前走了一步,拱了拱手道:“屬下知道,只是突然得知信息,覺得有必要向公主稟報。”他乃是興國皇帝派在云國皇宮中的探子,此番公主前來,已經與他聯系過,一些關于云國最準確的消息都是從他嘴里而來。

霓裳聽他如此說,才正了色,問道:“何事?”

“云國邊境受戎狄襲擾,而興國邊境已經被蠻夷給占領了。”

“什么?”霓裳來暖色頓時大變,父皇的信上只是說北方蠻夷騷亂,眼下怎么回事?

霓裳平復了下情緒,指著那人道:“你慢慢說來。”

那人點了點頭,盡量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都道了出來,“北方蠻夷是在近幾日才攻占了興國邊境,云國受到襲擾并不嚴重,似乎重點是在攻打興國。”

“你可知國內除了邊境被占,其他情況如何了?”霓裳此時已經明白,這封信想必是在蠻夷未侵占邊境時父皇寫的,所以才沒有說邊境被占領一事。

“其他情況尚不明了,不過情況肯定不容樂觀。”

這點霓裳也猜到了,看來聯姻一事刻不容緩,她轉頭看向那人,“這件事,云帝是什么反應?”

“云帝沒什么反應,好像在等什么。”

“等什么?”霓裳皺緊了眉頭,戰爭一起,哪怕一瞬間,就會發生無數事情。云帝既然在等,必然是不會主動出兵了,若她眼下選擇了一個皇子,兩國便聯成了姻親,云國沒理由不出兵。可是人選,她還沒有確定……

究竟是七皇子,還是九皇子?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那傳話之人已經低下頭,恭謹地站在一旁,沒有再說什么。

霓裳卻在短時間內,思索了良多,她對兩人都有好感,但是此時能幫到她最多的人,卻只有他……

想罷,她已經做好了決定,從錦凳上站了起來,對著面前之人說道:“你先回去,別讓任何人發現。”

“是,公主,”說完,他便轉身離開,如來時一樣,沒有任何存在感地出了行宮,消失在人流里。

那人前腳離開,霓裳便又帶著四個侍女坐著馬車進宮去了。

金鑾殿上,云帝眉目慈祥,對著跪在地上的霓裳揮了揮手,“公主此時怎么來了?小連子,給公主賜坐。”

“謝皇上,“霓裳從光可鑒人的地板上站起來,抬頭仰視著金鑾殿上的云帝,臉上的神情一瞬間變得似羞澀似喜悅,“皇上,霓裳……”

云帝見她模樣,微微一笑,“公主有什么話盡管。”

“是,”此時小連子也端了椅子在她身邊放下,可她沒有坐,只是站著回答道:“霓裳覺得九殿下才識過人,且溫文爾雅,是以,霓裳想請皇上賜婚。”

聽到霓裳的話,云帝爽朗地大笑了幾聲,“朕諸多兒子里面,也最屬意老九,他能娶公主為妃,也是他的福氣,朕這就下旨……”

“謝皇上,”霓裳微笑。

云帝說罷,便讓人草擬詔書,卻見霓裳還站在原地,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于是又問道:“公主可還有事?”

霓裳點了點頭,露出幾分為難的神色,張了張口,復又閉上……

云帝看她如此模樣便猜到了她想說什么,若是兩國能聯姻,他出兵幫幫興國又如何,因為早晚,這天下江山,將在他兒子手中合為一體

于是云帝露出慈祥的笑容,對著還在踟躕的霓裳說道:“公主若是為了蠻夷侵犯興國一事,那便不用擔心,過兩日,朕會下旨,派兵前往興國。”

霓裳大喜,她沒有直接說出來,是害怕云帝懷疑她如何這么快知曉,如今得到云帝肯定的答案后,她又才委屈地說道:“今日霓裳才收到父皇的來信,心中憂慮,也不知道此時興國究竟如何了?”

云帝面上什么都看不出來,只是安慰著她道:“如今情勢已經穩定下來,北方蠻夷,不足為慮,公主不必擔心。”

聽得云帝如此說,霓裳假作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問完情況,霓裳便告退了,在出宮的路上,卻見到了九皇子云諳,云諳不知道此時會遇上她,臉上的膏藥沒來得及敷。

云諳前些日子的模樣,霓裳一直都知道是他故意為之的,可也并不覺得他那模樣丑陋,卻也沒想過,沒有膏藥掩飾的這張臉竟然如此俊逸非凡,她從來沒有為一個男人的容貌而失神過,可是此時,她真是愣住了,眼睜睜地看著云諳點了點頭,便頭也不回地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對他的態度,她雖然有些暗惱,不過更多的確實欣喜,云諳才識出眾乃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可她到底還是個花季的少女,見到云諳如此風姿,心中再一想他將成為自己的丈夫,一時間,心間被喜悅填得滿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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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不知喚兒臣來所為何事?”云諳請安過后,便詢問著云帝,因著剛剛見到霓裳公主而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云帝臉上揚起一抹笑容,把自己最中意的兒子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遍,很欣慰也很自豪地點了點頭,才道:“諳兒,過來些。”

云諳依言上前了幾步,云帝才又道:“前些日子你與霓裳公主相處得如何?”

云諳聽到父皇如此問,心中頓時咯噔了一下,“父皇,霓裳公主才貌出眾,但她是兒臣的師妹……”他只能以此來搪塞,說明自己對她無兒女之情。

可他這話才說完,云帝的臉色卻是一變,“師妹又如何?你的意思是霓裳公主配不上你?”

云諳的眉頭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兒臣無此意,是兒臣配不上霓裳公主”

“混賬”云帝大怒,“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

云諳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只是伸手撩開衣袍,往地上一跪,“父皇,兒臣惹得父皇生氣惱怒,是兒臣不孝……但,請父皇成全。”

“成全你什么?成全你娶了那個武青悠?”此時的云帝因為氣憤,雙眼瞪得有如銅鈴,屬于上位者的絕對霸氣彰顯無疑。

可跪在地上的云諳紋絲不動,“是,兒臣想娶青悠為妃。”

云帝怒極反笑,“你可知你在說什么?”難道他不知道武氏不能再出一位皇后嗎?

云諳沒有立馬回答,因為他清楚父皇的脾氣,知道此時若是與他犟著,非但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還會害了青悠,是以他閉口不言,只等父皇怪罪。

李貴妃在宮中耳目眾多,在霓裳請婚,云帝允諾后,她便往金鑾殿來,此時遠遠第就聽到了云帝這明顯帶著怒氣的問話,腳步加快不少,還未進殿,便看到跪在地上的兒子,而上面云帝正滿臉怒火。

李貴妃見到這場面,什么話也未說,只是緩緩走到云帝面前,“臣妾給皇上請安。”

云帝早就看見了她,聽她請安,只是胡亂地擺了擺手,然后指著云諳道:“你看看,你給朕教的什么兒子”

這話對李貴妃而言卻是有些重了,因為云帝對她一向是溫柔的,心下便明白,諳兒肯定犯了大錯。

于是轉過頭來,看著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的兒子,問道:“諳兒,你做了什么把你父皇氣成這樣?”

云諳這才抬頭看向自己的母妃,也知道母妃與父皇的心思是一樣的,可他今日若妥協了,那么他的王妃也將變成其他人……

于是他抬起了頭來,“母妃,兒臣與霓裳并無兒女之情,所以兒臣并不想娶她為妃。”

李貴妃聽了兒子的話,才明白為何云帝會氣成這樣。猛向他遞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說。

不止是云帝,就連她也一瞬間氣息不暢,上一次明明與他好好說過了,為何到現在,還這般一根筋

云帝再次聽到云諳冥頑不靈的話,氣的手指直顫,“你看看,你看看……”

李貴妃瞪了云諳一眼,連忙走到云帝身邊,溫柔地替他撫了撫胸口,“皇上別生氣,諳兒剛剛說的胡話。”

云帝被李貴妃撫慰了一下,氣息也稍平順了些,然后才對李貴妃說:“朕不想看到他,你把他帶走,不管怎樣,三日后,朕會下旨賜婚。”這話雖是對著李貴妃說的,實際上卻是對著云諳說的。

云諳聽后,抬起頭來,還想再說什么,卻被李貴妃使了眼色,強迫他不準再言。

而云帝說完那番話,又才壓低了幾分聲音,對著李貴妃道:“跟他好生說,這件事不能有差池”

“是,皇上。”李貴妃柔婉的嗓音說完后,云帝便抬頭揉了揉額頭,然后對兩人道:“你們先下去,朕一個靜靜。”

云諳隨著李貴妃走出金鑾殿,并不是因為妥協,而是因為他知道以父皇的性子,自己如何說都無法改變,剛剛是他沖動了,想到此處,他薄薄的唇緊緊地抿了起來……

可不過片刻,卻又松泛了些,眸子里卻閃過一道微光,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諳兒……”正出神,卻聽到母妃的聲音。

云諳低頭應了一聲。

“母妃之前給你說的話都白說了?”李貴妃故意板起了臉孔。

“母妃,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云諳不閃不避,迎視著母妃的視線。

李貴妃見著如此固執的兒子,也知道他像極了他的父皇,無奈地嘆了口氣,才又說道:“你是皇家的孩子,從小擁有的都比別人多,但你也必須為此負擔起責任,你父皇也是關心你,想給你將來打下一個好基礎”

“兒臣并不怪父皇,只是若要犧牲兒臣一生的幸福,兒臣做不到”

李貴妃皺眉,“母妃知道說什么你也不會聽的,可你要知道若你讓父皇失望了,以后會是什么結果?”李貴妃說完,見兒子始終沒有動搖,嗓音不由又柔軟了幾分,聲音也跟著小了下來,“諳兒,你喜歡青悠那孩子,母親也喜歡,可是你將來要承繼大統,若你娶了霓裳公主,讓父皇滿意了,你自己雙翼也豐滿了,到時候登基,你想讓誰做皇后,不都由你說了算嗎?那時候你喜歡誰便讓誰入宮,母妃絕對不會有半點意見。”

云諳搖頭嘆了口氣,父皇和母妃已經做下了這個決定,即便他說再多,也是無法更改的,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再與母妃沖突,于是說道:“母妃放心,兒臣不會再與父皇爭辯。”

李貴妃不知道他這話說得巧妙,只以為他是想通了,于是露出笑容,上前替他理了理頭發,“別怪母妃,母妃只是希望你今后能更好。”

“兒臣明白。”

李貴妃見他臉上沒有半點怨懟,臉上才露出笑容點了點頭。

云諳把李貴妃送回寢宮后,便往宮外而去,直奔霓裳暫居的行宮。

霓裳才回行宮不久,便聽到侍女說靖王求見。當即站起身來,讓四個侍女好生再裝扮了一番才出去見他。

云諳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霓裳一眼,便半垂著眼眸說道:“打擾公主了。”

霓裳緩緩走進來,心中有些雀躍,“殿下找霓裳可是有事?”

云諳并沒有拐彎抹角,只是抬眼看了下她身邊的四個美婢,“云諳有些私事想與公主詳談,不知可否屏退他人?”

聽他如此說,霓裳心底的喜悅更甚,面上卻努力維持著端雅的笑容,優雅地抬起手臂對著身后四人揮了揮,“你們先下去,沒本宮的吩咐,暫時別進來。”

“是……”四人整齊劃一地回答之后,便轉身走了出去。

“殿下請坐……”霓裳做了個請的手勢。

云諳原本不想多做停留,可自己要說的話畢竟有些傷人臉面,于是緩緩坐了下來,也沒有急著開口。

霓裳也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隔著一個條幾看著他,云諳沒有抬頭看他,視線停留在他斜前方的地面上,似乎在思考什么,一手隨意地搭在腿上,一手扶著椅子把手,優美的側臉輪廓看起來賞心悅目,看著看著,她的心好像亂了節奏……

“殿下,你可是聽到了什么消息?”霓裳試探著問道。

“嗯,”云諳輕應了一聲,這才轉過頭來,霓裳對上他的視線,只覺臉頰微微一燙,不由自主地轉開了頭去。

“其實,我來此,是想告訴公主……”原本已經做好了準備直接說出來,可是話到口中,卻有些吐不出來。

“告訴我什么?”霓裳聽得此話,也管不得臉頰發燙,心底雀躍更甚,干脆便問了出來。

云諳狠了狠心,此番若不說清楚,不止是他自己,對她而言也不公平,于是說道:“興,云兩國聯姻,若能成自是好事,可云諳不能違背自己的心……”

“你什么意思?”初始聽,她還開心著,可是越聽越覺得不對。

云諳抬頭,直視著她,這一次霓裳也沒有避開,臉色仍然有些發紅,卻不是羞的,而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氣的。

云諳搖了搖頭,也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可還是說道:“云諳一直把公主當師妹”

“師妹……”霓裳哼了一聲,她原本就不是什么柔婉女子,此時又遭受了巨大的打擊,此前的種種心動,種種歡喜,全部化為烏有,甚至轉為了嫉恨。

可她并未把這種嫉恨釋放出來,只是平靜地說道:“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既然云國無意聯姻,我霓裳也不會死皮賴臉”

云諳雖然言語上沒有退讓,可心底到底還是有幾分愧疚的,畢竟她是女子,如此作為,她心里恐怕不好受,本想出言安慰幾句,卻覺得自己若是如此做,反令她更加尷尬。

霓裳很快恢復了正常,面上保持了兩分笑意,說道:“不管怎么說,你也是我的師兄,師兄剛剛說不能違背自己的心,可否告知霓裳,師兄是否有心上人了?”

霓裳的臉上此時半點氣惱都找不見,似沒有半點心機,只是純粹的打趣說出這番話來。

云諳微微一笑,只點了點頭,并未說出名字,不管這霓裳外表如何,他卻不能讓人有半點動機和可能去傷害到她。

霓裳見云諳不答,再問也問不出,可她想到了那日昭覺寺里,云諳的反應。當時,她只是覺得云諳待武青悠有些特別,可現在仔細回想起來,她才覺得云諳心中之人恐怕就是武青悠。

想到武青悠,她牙齒使勁咬了兩下,新仇舊怨加在一起,讓她如何不惱,如何不恨,可是在云諳面前,她什么都沒表現出來。

兩人又隨意說了幾句,云諳便告辭要走,霓裳沒有挽留,直送走了云諳,霓裳才咬牙切齒地念了一遍又一遍武青悠的名字。

遙在武府的武青悠正看著書,突然打了個噴嚏,背后還一陣發寒,于是對采汾道:“這天氣越來越冷了,屋里燒個爐子。”

“是,小姐,”采汾答完,還體貼地拿了件外袍給她披上,她又接著看起書來。

三日后,云帝已經擬好圣旨,就待頒發,卻在這時,霓裳又進了宮。

請過安后,沒等云帝問話,霓裳直接說道:“皇上,父皇來信說侵擾興國的蠻夷已經退去,情勢緩和。”

云帝也在昨日得到了最新的消息,雖然有些惋惜,可眼下能促進兩國聯姻才是最重要的,于是笑著道:“嗯,這是老天在保佑興國。”

霓裳笑著應了聲,又接著說道:“霓裳離國已近兩月,該回國去看看了,多謝皇上這些時日來的照拂。”

霓裳這番話把云帝說得有些糊涂了,“公主這是……”

“霓裳覺得婚姻大事,還得回國去跟父皇商議一下。”霓裳并沒有把云諳找她拒絕一事說出來,除了是她臉面的問題,還是她不想撕破臉皮,一切待回到興國再作決定。

云帝有些不悅,外族蠻夷不停襲擾,此時聯姻一事眼看就要敲定,好不容易說通了兒子,興國這位公主又開始鬧騰了,可她既然如此說了,身為一國之主,難道還要強迫一個小女子不成?

云帝壓下心中的不快,臉上卻笑著道:“既然如此,那公主便與昭帝好生商量一下,朕等你們的回信。”昭帝指的是興國皇帝。

自霓裳與云帝告辭,兩日后,便帶著三千人的護衛隊伍離開了云國京都。

浩浩蕩蕩的隊伍消失在城門外時,云諳臉色變得有些沉凝,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

之前,他之所以沒有再求父皇,是因為他知道,即便惹惱了父皇,這門姻親也無法改變,只有讓霓裳自己解除,才能到達最終目的,他也準備好了面對父皇的雷霆之火,可是這一切好像就被一只手抹去了痕跡,父皇雖然惱怒,可似乎并不是針對自己。

而更讓他覺得不解的是霓裳的態度,當日他分明看到了她眼中壓抑的怒火,可是之后,她只是默默地離開了……

(章節名什么的太傷腦細胞了今日就這四千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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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離京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武青悠耳中,對于此事,她沒有特別的反應。www..

而原本安寧下來的北方蠻夷,不知為何突然猛烈襲擊云國,云國邊境防守牢固,竟也沒有撐過一個月,接二連三地丟掉了幾座城池。

這一月來京都百姓生活依舊,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蠻夷襲擾。可朝堂中卻彌漫了一層令人窒息的氣壓,每日上朝,云帝都沉著臉,聽著戰況……

接連而來的消息,每況愈下,只得派出武承義掌控三軍,揮軍北上。

而在大軍開拔前夕,武青悠照例去給爹爹請安,卻見到連夜研究戰情的爹爹咳嗽得更加厲害,甚至吐了一絲血絲……

當即臉色大變,前一世她只顧著和徐瑩整日胡鬧,即便爹爹生病了,她都沒有太過留意,可是她記得,爹爹的死前,也是這般咳著血。

一時間,她震驚,駭然得無以復加。

“爹爹,上次咳嗽之后便一直未好轉?”她盡量壓著自己顫抖的聲線說道。

武承義卻不是很在意地擺了擺手,手下的筆未停,一邊咳一面說道:“是這些日子來,趕著研究兵法,所以稍微嚴重了些……”

只是嚴重了些?

她根本不信,徐瑩的話,再次闖入她腦中,爹爹是被人害死的

因為這個潛意識里的聲音,她開始覺得事情似乎真的有些不對頭,爹爹身體一向健朗,不可能這么久還一直咳嗽,,甚至到咳血的地步。

心口突然像被塞入了一塊東西,堵得她難受,她急切地上前了一步,“爹爹,你可有再喚過大夫診脈?”

武承義忙得連看她一眼的時間都無,只說道:“爹爹身體無事,待忙過這里,好好休息一陣,就好了。”

怎么會好?前世就是這么去的……

武青悠猛然踏前一步,把武承義手中的兵書奪了過來。

武承義眼前一花,桌子上已經空了,此時前線戰況正緊急,即便他再寵愛自己的女兒,也得分個輕重,是以臉色沉了兩分,“青悠,快把書給爹爹,爹爹過兩日就要率兵北上了,時間緊急,耽誤不得”

武青悠沒有妥協,把兵書抱在懷里,“爹爹,戰況雖緊急,可你身為一軍主帥,身體好壞更會影響整個軍隊的發揮。”

“你……哎爹爹知道你關心我,過兩日,開拔出京了,爹爹會讓隨行的大夫看看的。”武承義干脆站起身來,半摟半送地把她趕出了房間,手中的兵書也在她手中不翼而飛。

武青悠愣在房門前,心緒翻涌……卻沒有立馬再進去,剛剛是她聯想到前世,情緒太激動了,是以沒有想過這般跟爹爹說,根本說不通。在爹爹眼中,這只是一個小小的病癥,可是她知道這病會帶來什么后果……

想起前一世爹爹離開后,她一人趴在靈柩前大哭的場景,心口突然一揪,不能……他一定不能讓爹爹就這么去了,不管是人為還是生病

她深吸了一口氣,才轉身離開,回到自己院子后,便先讓云珠去請大夫過府,又吩咐采汾去把那幾本從朗月齋帶回來的醫書拿出來。

她站在窗戶前,整理自己的思緒,她心中其實已經種下了一個懷疑的種子,只是一切還得等大夫來診脈過后才能肯定。

這一世因為自己重生,產生了很多變數,包括爹爹的病,前一世,她是等到爹爹打完了仗,才知道爹爹已經進入彌留之際,是以,她也一直認為爹爹是在戰場上操勞過度。可眼下來看,還有值得懷疑的地方……

沒過多久,采汾便把醫書找了出來,還未來得及瀏覽完一本,云珠也已經帶著大夫回了武府。

武青悠沒有半分耽擱,直接引著大夫來到了武承義的書房。

武承義再次見到自己的女兒和她身后的大夫,知道女兒是關心自己,于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兵書,“過來。”

武青悠見他并沒有生氣,心中卻是一酸,不管自己做什么事情,爹爹總是包容著她,殊不知前一世把她保護得太好,失去了他的保護,她淪落到那樣的下場

她讓大夫過去給爹爹把脈,武承義便也趁機閉目休息了下。

沒多久,那大夫便收了手,同時說道:“將軍只是外邪入體,又加之疲勞,才會咳嗽不止。”把脈期間,武承義又壓抑著咳嗽了幾次。

聽到這個答案,武青悠反而皺起了眉,沒有松開,詢問道:“可是爹爹他吃了藥非但未好,還咳了血……”

這次的大夫跟上次的不同,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須,似在思考什么,過了半晌,讓武承義伸出舌頭看了看舌苔,才搖頭低語了一句什么。

武青悠沒聽清,可她既然對武承義的病情產生了懷疑,便不會放過任何一點問題,于是主動問道:“大夫,可是爹爹的病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大夫聽了她的話卻也是一驚,原本他只是有一點點疑惑,卻沒想她會如此問,于是便告訴了她,“將軍的癥狀和風寒無甚差別,只是這脈象,稍微有些不穩,而這舌苔,卻也有些發綠。”

“發綠?”

大夫點了點頭,“這跟風寒的癥狀明顯不符……”

大夫的話還未說完,卻聽到武青悠的聲音:“是不是中毒?”徐瑩說過爹爹是被害的,至于怎么被害,被誰害,她沒說,是以這些只能猜測。

可眼下,她更相信真的是有人給爹爹下了毒。尚未深入思考,那大夫卻又搖頭否定,“將軍身上并無中毒跡象,且這舌苔仍舊白苔居多,只是泛了一層薄綠。”

大夫說道這里,武青悠也沒有再問,若真有人下毒,下毒的癥狀又跟風寒差不多,那下毒之人也該料到會有大夫檢查,既然如此,他們敢用這樣的毒,必然是不易察覺的。

到了此時此刻,她已經深信了爹爹是中毒,而非風寒,先不說前世臨死前徐瑩的一番話,就是大夫看似模棱兩可的話,也足夠讓她懷疑了,兩廂印證,雖說大夫并未肯定,但她卻肯定了……

那大夫留下一副傷寒方子后,便被采汾送出了武府,武青悠也沒有在爹爹書房久留。

她再回到自己院子里時,心中思考的已經不是中毒與否了,這一夜,她翻遍了從青峰山帶回來的醫術,可是上面并沒有毒藥的記載,而她相信若是有人下毒,必然不會挑尋常的毒來下。

可要是不尋常的毒藥,整個云國,她或許都找不到根源,但是有一個地方,興許還有幾分希望,那便是青峰山朗月齋里。

她來不及思考是誰要害爹爹,只在第二日辰時,便上青峰山去了。

朗月齋里,何坤和云諳都未在,忠伯把藏書室的門打開后,便自行離開了。

她一直關在藏書室里找醫藥方面的書,上午時間一晃而過,甚至沒感覺到饑餓……

卻在午時將過的時候,朗月齋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武青悠看得入神,并沒有聽到。

東皋走進藏書室時,便看到那個資質最差的弟子站在書柜旁,專心致志地看書,他今日之所以來此,便是聽到了她回山的消息。

他輕咳了一聲,在安靜的藏書室格外響亮,就是武青悠專心致志,也不免被驚動了。

“先生……”武青悠放下手中的書冊,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

“嗯,”東皋點了點頭,“你怎么又上山來了?”

武青悠想了想,爹爹中毒一事,萬萬不能說出去,不管那下毒之人是誰,但絕對不會是一個普通老百姓,于是她答道:“就是突然想看看醫術,所以回來了。”武青悠也知道先生若是無事萬萬不會主動出現在她面前,于是也問道:“先生有事?”

東皋點了點頭,“原本無事的,只是聽到你上山了,所以來跟你告別一聲。”

“告別?”武青悠一愣,“先生要離開云國了?”

“嗯,我來云國快一年了,也該離開了……”東皋的聲音不輕不重,像是在懷念什么一般喃喃著道。

能在這一年里,成為東皋的弟子,她已經很滿足,雖然她未曾真正從他身上學到很多知識,但是她卻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道理。

知識可以由看書獲得,可是對待學習的態度和方法,不同的先生卻能帶出不同弟子。

她沒有主動詢問先生要去什么地方,因為那不是她能關心的,只是說道:“先生一路順風,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能見到先生?”

“待你把藏書閣中的書看得差不多了,就能再見到為師了。”他說這話的時候,是笑著的,她也不知道他說得究竟是真話還是玩笑話,只覺得先生身上似乎有一團謎,她既沒興趣去解,也沒能力去解……

說到這里,東皋從懷里摸出一本書來,遞到她面前,“為師看得出來,你心里有很多事情,這本書留給你,你好好看看。”從第一天起,這女孩兒身上散發的毅力和眼里深埋的似悲似痛的情緒,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以前不提,是因為與他無關,可是漸漸地,他在她身上竟看到了她的影子,同樣倔強,同樣堅毅,也同樣有著一份看似憨頑卻明晰人心的力量。

在他看來,聰穎敏捷的天資固然重要,可是如她和她那般仿佛能洞悉人心卻更是萬里無一。

武青悠從他手中接過書冊,封面上并無半個字,她也沒急著打開,只是對著東皋行禮道:“謝謝先生。”

東皋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

在他臨走之前,武青悠突然揚起聲音問道:“先生,藏書室有沒有關于毒藥的書?”

東皋身子一頓,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她手中握著的書本,什么也沒問,只是說道:“二第三個房間里去找,鑰匙在忠伯那里。”說完,便真的離開的朗月齋。

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見面,只是經過了前一世,現在的她,除死無大事,只要還在這世上,只要還有機會見面,那么相隔遠點又有什么關系?

是以,她很快便整理好情緒,也邁腿出了朗月齋,找忠伯拿鑰匙去了。

一里也有不少醫書,不過多是講病例,而無藥理一類。

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出爹爹的病因來,或許這種毒藥很稀有,可是她相信,只要她努力翻找,先生的藏書里一定會有這一類的東西。

走進了二第三個房間,這房里一共只有六個書柜,一路尋找過去,才看到毒藥書籍類。

當即一本一本地翻看起來。

到了申時,肚子開始“咕咕”地叫著抗議了,從早上用過早餐連著快五個時辰沒進食,現在看得眼睛都有些花了,可是她舍不得浪費一點點時間,因為爹爹馬上就要領兵出征了。

就在這時,她剛翻過一頁,視線就停在了那書頁之上。

可是看著看著,她臉色越來越難看。

“艷駒子,長于荒漠,慢性毒藥,癥狀與風寒相似,初始咳嗽不止,一月余,痰中有血絲,若咳嗽轉劇烈,口中吐血,則入膏肓,藥石不可醫。”

她的視線凝固在“藥石不可醫”上,手指緊緊攥著書頁的地方已經變得皺皺巴巴的了。

果然是中毒雖然明知道是這個答案了,可她心中還是緊緊地揪了一下。

然后視線緊緊地往后移去,可是看到最后一個字,書上都沒有寫明怎么醫治。

整整一本書,介紹了各種毒藥,卻沒有寫解毒之法,她心中焦慮,也不知道這些書里是否有解毒之法。

可這是,她肚子已經餓得開始抽痛,她想繼續看,可是也明白自己就算堅持也撐不了多久,于是才邁步暫時離開了房間。

一面往外走,一面思考著剛剛一直沒時間思考的問題。

是誰給爹爹下的毒?因為前世先入為主,最大的嫌疑人便是云祺,可是眼下,姑母還未傷害他母妃,而他也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他既無動機又無能力,他為什么要毒害爹爹?

可若不是他,又會是誰?

不知道是不是回家了水土不服,最近幾章都是難產兒,悲催今天又是四千字。再預告一聲,要來了,細節很重要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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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強有力的手搭在她雙肩之上,迫使她轉過頭去,恰好對上他那雙黑得純粹的眸子,他定定地看著她,“你究竟在想什么?若你討厭我,不想見到我,你可以告訴我,我以后也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讓你煩心。”

聽到他這一番話,武青悠一時心慌,擺手道:“不是……”

剛說完這兩字,卻見云祺原本無甚表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不是什么?”

她這才知道上了當,可是她沒有羞惱,也覺得云祺的話很有道理,自己究竟是個什么心理,她得理清楚,如此不明不白的,不管對誰都不公平。

之前是她膽怯,是她害怕受傷,可是這一瞬,她突然覺得,已經死過了一次,還怕什么,大不了還是一死,于是她抬起頭來,看著云祺,“我沒有討厭你,沒有煩心,只是……”說到這里,她仰起頭,看著他因喜悅而光芒閃爍的眼睛,“只是祺哥哥你心思很大,大的讓我害怕,害怕你會為了某些東西,隨意地舍掉我,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一份平等的感情,想要一個像爹爹一樣寵著我的人。”

見她終于打開了心扉對著自己說出這番話,云祺面上雖然表現得并不強烈,可心底卻像是煮沸了的水,翻騰不息……

他猛然伸手,把她摟入了自己懷里,武青悠掙扎了兩下,奈何他力氣實在太大,只得說道:“殿下,男女有別……”

云祺微微低頭輕笑了兩聲,下顎弧線優美而高雅,“原來你是在擔心這些……我的母妃是怎么走過來的,我看在眼里,若是我對你沒感情,或許我會隨意舍掉你,可是……”后面的話,他并沒有說話,可是摟著她的手卻緊了幾分。

武青悠聽了他的話,卻全身一震,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也不知道究竟是喜還是悲。前一世,他對自己沒有感情,所以可以隨意舍掉,這一世,他對自己有感情便不會再放手嗎?明知道愛與不愛,原因也在前世的自己身上,在徐瑩的刻意塑造下,那樣的自己,別說云祺,就是現在的自己,也喜歡不起來。可是明明知道怪不得他,為什么心底還是有一抹悵然

他的下顎在她頭頂上摩挲了一番,然后才輕輕說道:“其實我的心并不大,我只是想讓母妃擺脫那樣尷尬,任人欺凌的身份和位置,若你從小親眼看到將軍被人欺壓,你會怎么做?”

武青悠一怔,是啊……每個人的人生怎么走,都是一些這樣那樣的原因促成的,若是換做她是云諳,見到自己的母妃受欺凌,她也會生出爬到最頂點,把眾人踩在腳下,不讓他們再隨意欺負的心思。

武青悠靜靜地趴在他胸膛前,聽著他心跳有力地跳動,還有他低沉卻堅定的聲音在耳邊說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開你的,”

卻在這時,房門被敲響,接著流綰的聲音在外響起,“小姐,靖王殿下派人前來,說是有東西要給小姐你。”

武青悠一怔,從云祺懷里掙扎出來,卻壓低了聲音對他道:“你別誤會,我和他只是師兄妹的關系。”

云祺見她給自己解釋,心中雖然一直提防著云諳,此時卻是笑了出來,說道:“嗯,我知道,你先去。”

武青悠“嗯”了一聲,不敢再回頭看他,心底卻因為與他說了這番話而變得輕松不少。

打開房門,便見到流綰在門前站著,于是道:“你隨我去看看。”

走在抄手游廊上,剛剛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又因為云諳派人前來,心跟著懸了起來。

是不是解藥找到了?

已經四個月過去了,爹爹的毒藥雖然被王太醫配置的藥克制著,可四個月了,咳嗽明顯比四月前嚴重。

揣著忐忑的心情,邁進了廳堂,云諳派來之人是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人,看起來面容端方,態度不卑不亢。

那青年男子把一個小瓷瓶和一封信往她面漆那一送,“武小姐,殿下在軍營里,眼下不得脫身,所以讓我把這些東西交給你。”

武青悠看到那個小瓷瓶,心中一顫,便伸手去拿。

青年把東西送到她手上后,也未停留,便告辭離開了武府。

武青悠回過神來,想問問云諳最近的情況,卻見人家已經走遠了,連一句感謝的話都因為激動而忘了說。

武青悠趕緊拆了信封,云諳的筆跡少了分遒勁,多了分飄逸,如他的人一般,灑脫無拘……

而看到上面的內容后,武青悠喜色頓時洋溢在臉上,她趕緊收了信,揣在懷里,便飛快朝爹爹的房間跑去。

待跑到爹爹房門前,隱隱約約的還有咳嗽聲傳出,武青悠敲了敲門,得到武承義的回答后,才推門進去。

“爹爹……”一進門,便見武承義面色蒼白地靠在軟榻上休息,面色呈現不正常的病態白,一連四月,雖然有藥物壓制毒性,可畢竟那毒還在身體里。

武承義看到她,勉強笑了笑,又咳了起來。

武青悠一看,憑幾上一碗黑乎乎的藥根本沒動過,便走過去,“爹爹,怎么不按時喝藥?”

武承義擺了擺手,“喝了也無用,過些日子,興許就好了。”如果最開始說這話,武承義的確是這么認為的,可眼下,他也覺得小小一個風寒,怎么會一病不起?懷疑歸懷疑,可他沒有說出來,讓女兒擔心,只是這一般的風寒藥,他卻喝不下了。

武青悠端起憑幾上的藥碗,這藥的確都是治療傷寒的,姑母說為了不打草驚蛇,風寒藥照喝,每隔三日武青悠則會在把王太醫配置的無色之藥放在茶水里讓爹爹喝下。

可這藥并不是無味,喝下之后,武承義還覺奇怪,以為自己味覺出了問題。

而今日,還不到喝王太醫配置之藥的時候,武青悠把云諳給她的那個瓷瓶從袖口摸了出來,趁著背對爹爹的時候,撥開塞子,把解藥倒了進去。。.。

()從那日后,云珠終于開始主動進食,雖然仍舊不說話,卻漸漸恢復了生氣。

武青悠也從終于從她口中問出了事情經過,可是查探下來,那傷害她的人竟然死在了獵戶臨時所搭的破屋子里,現今已被人發現,報了官。

而流綰的堂哥也在這節骨眼上被人殺害,流綰不得不回家兩天。

武青悠不是神仙,所以暫時沒有把這兩件事聯系起來,只是覺得傷害云珠的人死得太過蹊蹺,從官差口中得知,那人赤身,死了幾日才被人發覺。

武青悠思索著此事,為什么受害的人是云珠?云珠尋常很少出府,這一出府就遇上了這樣的事,未免有點巧合,再加上那人離奇死亡,所有的一切,讓她覺得這并不是一場意外,而是一場有預謀的案件,那男人不過是被人殺人滅口了。

可眼下,半點證據也搜尋不到,她也無可奈何。

只看著云珠一日好過一日,她才稍稍松了口氣。

流綰回家才兩日,便回來了。

屋子里,四個人,除了武青悠,還有他們三個丫頭,云珠如今已經沒有以往的活潑天真,比一向安靜的采汾還要沉默幾分。

流綰給武青悠說道:“我那堂哥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人,死在外面幾天才被官府發現。”說起這事,流綰的臉色不大好看,雖然她不喜劉秀為人,但也畢竟是她的堂哥。

武青悠聽到“死在外面幾天才被人發現”,臉色稍微有點變化,卻聽流綰繼續說道:“堂哥死的時候竟然還被人扒了衣服,大伯一家覺得堂哥死得冤枉,可衙門查不出結果,便將此案拖延,大伯母傷心昏厥,一家子準備進京叩閽,為表哥討個公道。”

才經過云珠一事,家里又發生這樣的事,流綰整個人看起來都瘦了一圈。

可是武青悠在聽過她的話之后,面色卻逐漸凝重起來,轉頭看了一眼,仍然沉默著做女紅的云珠,轉頭對流綰道:“你隨我出來一下。”

流綰心中悵然,不疑有他,站起身來,便隨著武青悠走了出去。

待站到園子里,武青悠才轉過身來,“流綰,你剛剛說你堂哥是死了幾天才被官府找到?找到的時候還赤著身子?”

流綰此時根本沒有把云珠的事和劉秀聯系起來,點了點頭,“是的,也不知道究竟得罪了何人。”

“可是近幾日發現的?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流綰一一答完,武青悠已經有八成相信劉秀與云珠一事脫不了干系。

“那你堂哥平日是個什么性子?”

流綰也沒有隱瞞,都如實告訴了武青悠,包括他當日讓自己幫著討差事,都一一說了。

武青悠越聽眉頭皺得越深,這樣子說來,劉秀其實也在她周邊的這個圈子里。她沉了聲音,問流綰,“你堂哥是什么時候來找的你?在什么地方見的面,可被什么人看見?”

“事情過了好幾個月了,當時我害怕堂哥在府門前鬧事,便拉了他去了東街,當時街上人不多,我們兩人雖有吵鬧,可看到的人很少。”

流綰說到這里,武青悠沒有再往下問。也沒有把自己的懷疑告訴她,以免她如此想后,會覺得自己對不起云珠,于是對她道了聲:“你堂哥一事,不要再當著云珠的面提起,以免她想起自身遭遇,心結越發打不開。”

流綰想著也是這么回事,便點頭應了。

讓流綰先回房去后,武青悠站在園子里,沒有移步,她覺得事情真的有些復雜,這些事情串聯起來,很顯然是被人操控著的。

可是讓劉秀來害了云珠,又殺死了劉秀,這樣對誰有好處?或者對誰有害處?

無疑,對云珠的傷害是最大的,而關心她的,也莫過于屋子里幾個丫頭和自己,這人做這么多事,不可能只是為了讓幾個丫頭難過,想來想去,武青悠突然發現,這個人的動作似乎是朝自己來的。

而她想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徐瑩,那個人有多恨自己,便如自己有多恨她,她動不了自己,所以便從自己身邊之人下手,這很符合她的性子。

可是另還有兩人,也同樣與她有嫌隙,一個是興國的霓裳公主,前些日子剛離京,手段心機都有,但是她不覺得霓裳會為了讓她難過,來想方設法對付她身邊的一個丫頭。

再一個,便是莊曉嵐,可她與莊曉嵐雖不合,卻沒有上升到深仇大恨的地步,頂多會使些小計讓她吃癟,且她也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

想來想去,只有徐瑩一人

她目光驟然變得冷冽起來,如今萬事得閑,歷史在慢慢推進,她也該分出心思好好對付對付她了。

她對徐瑩的仇恨,不僅僅是前世謀害了自己的一條命,還有今世的仇怨,果真什么人什么性子,即便自己重生了,她還是在自己身邊不停地找茬。

不知不覺,握緊了拳頭,這一次一定要新仇舊怨一起算了,讓她再生不出陷害自己的心思來

打定了注意,還未回房,就有太監傳話,說的武皇后喚她進宮。

少不得換了身衣服,整理一番,才隨著傳話的太監進宮去。

剛邁進坤寧宮的大門,便聽到一個蒼老卻渾厚的聲音道:“歲星入月,其野有逐相,與太白斗,其野有破軍,如今破軍之象已吻合,皇后娘娘,此乃大勢不可逆。”

殿中沒有其他伺候的宮人,安安靜靜的,是以那人的聲音格外突出,門并未關嚴,武青悠輕輕一推,便開了。

武皇后高高端坐于花梨木雕刻的鳳座之上,滿臉凝重之色,即便看到武青悠進來,臉色也未好轉半分,只是對剛剛說出此話的花白胡子男人道:“此事你知我知,斷不能說漏半點,知道嗎?”她聲音不高不低,卻帶著震懾人心的力量,讓人生不出半分違逆的心思。

花白胡子躬身行了一禮,“娘娘放心,老臣只順應天命,其余的事半點也不會泄露。”

武皇后點頭擺手后,花白胡子才從地上站起來,轉身便見著武青悠站在身后,微一點頭,神色如常地從她身邊走開。

乍對上此人的目光,武青悠渾身一顫,那雙眼睛比她所見過的所有人的眼睛都要明亮,犀利,仿佛能透過皮囊看透人的內心。

那人的目光也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垂著頭慢慢地退出了大殿。

直到那人離開,武皇后繃直的身體才軟了下來,看起來有幾分疲憊地靠著座椅,“來了?”

武青悠“嗯”了一聲走過去,剛剛那人的話她也完全聽到了,驚異的同時覺得那人莫不是重生過的?否則,他怎么會那般肯定地說出事情發展。

可她沒有在此事上想太多,反倒是姑母在這個時候喚她入宮,是否發生了什么大事?

武皇后就那么斜倚在靠背上,半閉著眼睛說道:“青悠,這場戰爭對云國越來越不利了……”

武青悠知道此戰云國將會損失什么,可她也知道到最后,云國還是勝利了,所以戰爭以來,她便平靜以對,那是她知曉結果,卻不知道姑姑身為一國之后,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該是如何擔心。

她上前一步,“姑母,北方的蠻夷只不過是一時之擾,云國得天庇佑,會永遠屹立不倒。”

武皇后聽她此話,臉上勉強露出幾分笑容來,“姑母也希望云國能永遠屹立不倒,但司天監的太史令秦大人夜觀天象,得出的結果卻是對云國大大的不利。”

司天監的太史令秦大人,武青悠也有聽說過,此人一生研究天象,卻很少對上進言,在現任皇帝登基后,他只觀過兩次天象,且每次都被他言中,是以朝中上下,包括云帝武后,都非常相信他所說的話。

此人卻非常低調,生活簡樸,平常甚至看不見人影。

武青悠不是不信,此事的確也有發生,只不過,事情會被控制下來,所以秦大人之言只是看到了眼下,下一次天象預示還未發生。

可是姑母喚她進宮,顯然不是為了讓她聽到這星象之說。

果然,武皇后說完那番話后,慢慢坐直了身體,“姑母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青悠……姑母問你一句,你覺得你祺哥哥如何?”

前一世她根本沒有參與進來,也沒有體會到這政變將起的暗涌,可此時此刻,她親身感受到了,她吸了一口氣,并沒有摻雜個人感情,對武皇后道:“姑母,這些皇子里,最為優秀的是九皇子和七皇子,但您若是選擇九皇子的話,他未必會聽從姑母的話,而七皇子,他向來不受寵,姑母若是給予了他機會,他會感激姑母,”她觀察著武皇后的臉色,說到這里便頓了一頓,才說道:“只是姑母在給予他恩惠的同時不能讓他記恨。”

她這是變相地提醒武皇后千萬別對王美人下手,否則云祺非但不會感激她還會痛恨她。

卡文的人傷不起……。.。

()“姑母,你急喚我入宮,可是爹爹出什么事?”武青悠情急之下,喘著氣問道。

武皇后面色沉凝,“不是你爹爹,你先坐下歇一會兒。”

聽到不是爹爹,她稍稍松了口氣,便在武皇后身側坐了下來。

隨即她便想到了另一個結果,正當她倏地抬起頭來時,武皇后已經告訴了她答案,“皇上在戰場上被敵軍射了兩劍,傳信回來的時候還沒有醒過來,眼下也不知道具體情況,所以,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這一刻終于來了,武青悠目光直直地看著武皇后,“姑母,你準備怎么做?”

武皇后沒有立時回答,那鎏金的護甲輕輕在桌面上扣動了幾下,“青悠,姑母的意思你一直都清楚,不管皇上的情況如何,這都不會改變本宮的決定。”武皇后眼中燃燒著的只有對權力的需求。

不是她沒有感情,只是那些感情在年輕的時候,都已經統統都化作了灰煙。

少女的情懷,眼中心里只有那一人,日日夜夜渴盼著他的到來,可從月初盼到月底,他或許會來那么一次,眼里卻根本裝不下她的身影,遂又匆匆而去。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的心早已經淡了,再看他時,心緒已經不會有任何波瀾。

她需要的便是站在這榮耀之端,帶給武家之人榮寵與富貴

武皇后收回思緒,轉頭看她,“青悠,我不能為他人做嫁衣,你必須得答應我,做云祺的皇后,我才能扶植他上位。”

不知為何,當武皇后說出這番話來時,她心底有些退縮,明明上次已經和云祺互相敞開了心懷,可真正到了此刻,她卻生不出一往無前的勇氣,是害怕他當了皇帝,前一世的事情重復發生嗎?

“青悠,你可有聽姑母說話嗎?”武皇后喚回神游的她。

武青悠吸了口氣,“姑母,不管青悠如何選擇,只要姑母在位一日,便無人敢動武家,何況眼下這些皇子,只有云祺是最適合的人選。”

她的話的確沒錯,可是武皇后希望武家的榮耀能一直延伸下去,可見到侄女眉頭輕蹙的模樣,只好道:“罷了,罷了,這件事急不來,你自己好好想想。”

若是沒有感情,或是青悠真的不喜歡,那么強迫她做了皇后,不過是延續了自己的老路,這個位置是冰冷的,是孤寂的。

說到底,她也舍不得青悠難過,所以才再三問她是否喜歡云祺。

“姑母,不是青悠違拗您的話,只是青悠……想再多考慮一下,想看清楚事情,那樣即便我做出了選擇,將來才沒有理由后悔。”

是的,她若是看不清楚,再踏上了老路,那么再被人害死,也只怪她當初識人不清,活該落得那樣的下場

武皇后點了點頭,“姑母雖然希望你能坐上這個位置,但更多的是希望你能幸福,若是兩者能兼顧,自然是最好的。”

“姑母,我懂的,也明白你是心疼青悠,這件事,青悠會好好考慮,反正現在我還未及笄,怎么說也得等上一年呢。”

武皇后聽她如此一說,才笑了,氣氛也一下緩和起來。

從坤寧宮出來,便遇上了來給姑母請安的云祺。

如今他身著朝服,頭戴金冠,顯得更加挺拔俊朗,他遠遠地瞧見了她,便大步朝她走來,臉上露出罕有卻好看的笑容,“青悠,我正準備這兩日空了出宮去看看你,沒想到今日就在這里遇上了。”

云祺的眸子如夜空的繁星閃閃亮亮,鎖定著她,少年情動,再冷漠老成的人,也會在喜歡的人面前露出歡欣無措來。

“祺哥哥,好久不見,”武青悠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也如燦爛的陽光,耀花了少年的眼睛。

“我們隨意走走。”云祺提議道。

隨著他的步伐,朝御花園走去。

前一世她死在這里,才重生的時候,她十分抵觸,可現在再看御花園中那座亭子,她已經不再害怕,她要掌控自己的人生,不會再被人踩在腳下,隨意碾死

“你在想什么?”云祺察覺了她的出神,詢問道。

武青悠回頭,微微一笑,“無事,祺哥哥最近很忙,聽姑母說了,祺哥哥很厲害,朝中大事交給你都很放心呢。”

云祺聽到她這樣天真卻帶著崇拜的話語,輕輕一笑,可是不過片刻卻又收起了笑容,“只是眼下,朝堂形勢錯綜復雜……”說到這里,他看了一眼,眨著明亮雙眼,純凈的少女臉龐,微微一笑,撩開了她眼前的碎發,“總之,我會盡力,不讓母后失望。”

“嗯,祺哥哥,我相信你”

兩人在御花園里隨意走了走,云祺還有要事,需得離開,武青悠見時辰不早,便也回府去了。

可是心中還記掛徐瑩的事情,便等著天黑了,再次潛入了徐府,哪想就被她看到了精彩的一幕。

她一直沒有進行下一步計劃,是在等一個意外,這個意外便是徐瑩懷孕。可惜,不知是徐瑩運氣太好,還是提前喝了藥,這樣的意外過了這么久都沒有發生。

于是她便不再等,把事情透露給五姨娘,用她的手來對付徐瑩,那樣更光明正大,也能讓她過足戲癮

哪想這么巧,才不過幾日功夫,竟然就撞上了這樣的好戲。

徐瑩的院子里,燈火通明,連她臉上的紅腫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老爺,不要打了,瑩兒會破相的。”徐瑩的母親追著徐老爺,想要勸架。

可徐老爺正在氣頭上,一把推開了她,“滾都是你教的好女兒你要是再多說一句,連你一起打,滾”

其他幾個準備開口的姨娘夫人也都不敢再吭聲。

徐瑩頭發早被打散,此時凌亂地披著,她不停地閃躲著徐老爺的拐棍,心底卻是恐慌驚懼到了極點。

她做得這般隱秘了,為什么爹會突然知道?

“你這個畜生,我怎么會生出你這樣的畜生來”徐老爺追不上了,氣得把拐棍在地上使勁一杵,憤怒地咆哮著。

“老爺,瑩兒究竟做了什么事,讓老爺怒成這樣,就是二公子平日胡作非為慣了,都沒見您這般打過,”五姨娘向來得寵,這關鍵時刻,即便徐老爺再生氣,也沒有給她臉子看。

“你問問她,你們問問她,看她究竟做了什么好事”徐老爺胸口劇烈起伏,指著徐夤怒道。

徐瑩此時除了恐慌,更多是悔恨,為什么沒有抗住那樣的痛苦和,而是選擇了破罐子破摔?她好后悔

“瑩兒,你究竟做了什么?讓老爺這么生氣?”五姨娘故意擺出一副好奇的模樣,詢問。

這些恐慌,不安,悔恨在心底慢慢交織,最終演變成了一種濃烈的恨意,不管是對武青悠還是眼前的五姨娘,她知道此事與他們脫不了干系,否則那日五姨娘也不會試探她。

她沒有回答五姨娘的話,而是壓制心底的恐慌和怨恨,對著徐老爺道:“爹,瑩兒錯了,以后瑩兒再也不敢了”

“還有以后,你都這樣了?你以后還有什么?”徐老爺指著徐瑩,“你給我跪過來。”

徐瑩不敢反抗,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顫巍巍地跪在了徐老爺面前。

“你個不孝女,我徐氏一門的臉面都被你敗光了”說著又是重重的一個大耳刮子扇去。

徐瑩疼得一哆嗦,捂著自己早腫得高高的臉頰,哭著道:“爹,女兒是被人害的,是被人害的。”

徐老爺聽了她這話,稍稍理智了一些,再一想平時一向聽話的女兒,怎么會廝混到那樣的地方去,一時也生了懷疑,于是問道:“被誰害的?”

“武青悠,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徐瑩向是找到了泄憤地對象,憤怒地咆哮著她的名字。

武青悠趴在房頂上,撇了撇嘴,是她害的不假,可她害自己的還少嗎?他們是死敵,手段再歹毒,也沒有好惡一說,有的只是誰勝誰敗

五姨娘這會兒“呵呵”一笑,“瑩兒,做錯了事,可別把事情總往別人身上推,京里誰不知道你與那武青悠不合,還曾經使了什么手段對付人家呢”五姨娘一面嘲諷一面火上澆油。

徐瑩“嚯”地抬起頭來,直直地盯著五姨娘,那眼神就像一把利刃,五姨娘下意識地往徐老爺身后一縮,“老爺,你看,你看……瑩兒竟然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看她平日就是裝乖賣俏,心思忒歹毒了”

徐老爺被這一打岔,氣稍稍消了一些,臉色不愉地看向五姨娘,“你少說幾句”

再轉回頭時,徐瑩又已經規規矩矩地垂頭安然跪著了。

“這件事一定不能傳揚出去,你們知道嗎?要是讓我知道誰傳了出去,就給我滾出徐府”

“是,老爺。”眾位姨娘夫人異口同聲的說著,只有五姨娘撇了撇嘴,不過今日她也算出了口氣,挑了挑眉,看向一旁的三姨娘,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

徐老爺再轉向徐瑩的時候,聲音又厲了幾分,“從今日起,你給我在家閉門思過,沒有我的允許再私自出門,你這條腿就不必留著了”徐老爺重重一哼,轉身離開。

然后其余幾房也都跟著離開,只有徐瑩的親娘留了下來,兩人摟在一起不知道說些什么。

武青悠見曲終人散,也準備離開了,利用這五姨娘果然是沒錯的,關鍵時刻,還能幫上自己的忙。

到了此時,她心底也總算出了一口惡氣,同時也完全斷絕了徐瑩入宮一途,她已非完璧,連嫁個良人都難,還有什么手段,心機讓她畏懼?

以后,這世上再不會有瑩貴妃

這個情節終于寫完了感慨:改文比寫文累多了喘口氣,爬去睡覺了,大家晚安。.。

()“你這幾日怎么沒進宮去了?”武承義走過來,看著在花園里抱膝而坐的女兒,說道。

武青悠抬頭,“姑母在生我的氣,我不想讓她見著我更加生氣。”

武承義微微一笑,走得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傻孩子你姑母怎么會真正生你的氣?”

那日回府,武青悠便把此事告訴了武承義,武承義也知道這時候后宮肯定會發生些什么事,可是他不能也無法插手。

武青悠賴在武承義的懷中,蹭了蹭,“爹爹,你覺得我有做錯嗎?”

武承義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你沒有錯,你姑母也沒有錯,只是每個人的立場不同而已。”

武青悠收緊了手臂,不再言語,心中卻復雜難言,爹爹說的雖然沒有錯,可是她畢竟傷了姑母的心,她也想過像姑母坦白一切,可是那樣的理由就算說出來,姑母也未必相信,這等怪力亂神之事,若非親身經歷,恐怕連她自己也難以相信。

是以,她才會縮在家里,害怕面對武皇后怒責的眼神。

武承義感覺到她復雜的情緒,微微嘆了口氣,用手輕拍她后背,“進宮去,好好跟姑母說說。”

跟爹爹說了一陣,一直龜縮著的她,才鼓起了絲絲勇氣,“好。”

再次進宮后,她直接向坤寧宮走去。

最先見到的便是香禾,她踮著腳尖走過去,小聲地喚了一聲,“禾姐姐……”

香禾每日這個時候都會出來采摘花瓣,乍一聽到身后有人說話,嚇得驚叫了一聲,見到是武青悠才呼了口氣,拍著胸口道:“小姐,你可嚇死我了”

“我錯了……”道過歉,她伸長脖子往里看了一眼,“姑母這會兒在做什么?”

香禾把籃子提拉在手中,也跟著壓低了聲音,“娘娘這幾日心情不好,幾位姐姐近幾日都受了娘娘的責罰,這會兒是新撥過來的宮女云錦不小心打碎了一個茶杯,娘娘正生氣著呢”

“云錦?”武青悠訝道。

云錦是前世武皇后賜給她的宮女,入宮后便一直在她身邊,云錦性子也很單純活潑,一向與自己關系不錯,可是自她重生來,并沒發現宮里有云錦這樣一位宮女,想來是那時時機不對,云錦還未入得宮門。

香禾點了點頭,“嗯,娘娘正在氣頭上,小姐進去勸勸娘娘,可別傷了身子。”

坤寧宮所有人都知道,武皇后寵愛武青悠如親生女兒一般,這種時候,誰都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喘口大氣,唯有武小姐,是例外的。

“那好,我先進去了。”

答是這么答了,可是她心里卻沒底,她是憑著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氣邁進坤寧宮大門的,卻并不知道,真正見了武皇后該怎么辦。

不知不覺間,她就已經走到了正殿外,走得近了,還能聽到武皇后的呵斥聲,“拖出去,杖打二十,打完后,給我遠遠地打發了,坤寧宮不要這樣笨手笨腳的奴才”

武青悠一聽這話,腳步便陡然加快,也顧不得心中沒想好怎么解決,很快便出現在殿門外,“姑母”

房中幾人同時抬起頭來看向武青悠,只有跪在地上求饒的云錦沒有轉頭,只是不停地磕頭求饒。

武皇后睇了她一眼,一邊面無表情地轉開頭一面說道:“你來做什么?”

武青悠掃了一眼地上跪著的云錦,腳步有些踟躕,怯怯地喚了一聲,“姑母。”

“我可養不出你這樣‘貼心’的侄女兒來。”武皇后不輕不重地說著。可是表情分明已經沒有剛才那么冷了。

武青悠心中一喜,看來姑母的氣也差不多消了,并沒有記恨自己,當即“噔噔噔”幾步跑過去,在武皇后身邊的凳子上坐下來,雙手摟住武皇后的手臂,撒嬌道:“姑母,青悠這幾天好想你。”

“你想我?要真是想我,這么多天才進宮來看我?”武皇后板著臉說著,可是語調卻越來越溫和。

武青悠噘著嘴,表情有些無辜,“姑母,青悠是擔心你生我的氣,所以不敢來的。”

武皇后瞪了她一眼,氣惱地道:“那現在怎么有膽子來了?”

她嘿嘿一笑,“姑母這么疼我,怎么會真正生青悠的氣呢所以我覺著姑母的氣應該消了,所以才進宮來看你。”

武皇后聽她這么說后,臉上的表情反而沉了下來,然后對著殿里幾人揮了揮手,“你們先下去。”

蘭姑姑等人點頭,應了一聲,拖著云錦就要出去。

“慢著……”武青悠突然出聲,“姑母,我瞧著這個宮女很乖巧,姑母賞給我好不好?”

“又打什么鬼主意?才第一次見面就知道她乖巧?哎……罷了,罷了,賞給你了,姑母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欠了你,這輩子來還賬的。”武皇后如何不知道她這又是變相給人求情。

“謝謝姑母”武青悠笑著答完。

武皇后對著幾人點了點頭,就都退了下去。

“青悠,這幾年來,姑母也看著你長大的,姑母仔細想過,你不是個一味心善無主見之人,你究竟怎么想的,給姑母。”武皇后望著她道。

武青悠也收起嬉笑,認真地看著武皇后道:“姑母,這件事我沒有特別的理由,我只是希望你和爹爹能一輩子健康幸福,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王美人性格柔軟和順,她未必會生出與您爭位的心思,你擔心的事情只是有可能發生,但若是真那么做了,以云祺謹慎的性子,不管做得多么自然,多么信以為真,他肯定會有辦法查出來,到時候,他生了異心,想法設法地報仇,姑母雖然不用懼怕他,可是為什么要弄得兩敗俱傷呢?您已經是云國最尊崇的太后,以后的日子快樂無憂,不是更好?”

武皇后聽著她說的話,似出了神一般,良久才嘆了一口氣,“罷了,事情已經發展成這樣,那就這樣罷……”

武青悠其實也知道姑母為什么會把權力握得那么緊,因為這已經是她生活的唯一,若是失去了這些,她會患得患失,甚至了無生趣。

“姑母,以后青悠常常進宮陪你好不好,或者我們可以去微服私訪。”武青悠轉過話題,想活躍氣氛。

武皇后其實在這兩日已經想通了,其實不管殺不殺王美人,結果都是對半開,只是性格原因,所以她選擇了前者,但青悠從中阻撓,事情沒有變好也沒有變壞。

“你就知道說好聽的,欽天監測算出十日后是十年難遇的好日子,我準備讓云祺登基。”

武青悠一愣,這么快?

“姑母,朝中大臣都沒有反對的嗎?”

武皇后冷冷一笑,“怎么會沒有?”在武青悠還沒接上話時,她又接著說道:“但是……李貴妃的日子也就這兩天了,待她一去,朝中那些墻頭草就該知道風是往哪邊吹的”

“李貴妃不行了嗎?”明知道李貴妃日子不多了,可此時聽到武皇后的話,還是有些難過。

武皇后看了她一眼,“你待她倒也好得很偏偏對我這個親姑母就恨得下心”

武青悠趕緊搖頭,“姑母才是最親的,只是師兄幫助過我很多,現在兩個于他最親的人相繼離開,他肯定很難過,所以我想要去看看。”

武青悠扭轉了王美人的命運,卻沒有預料到李貴妃的命運,姑母和云祺的仇怨眼下是化解了,可是云諳卻成了整件事情中所受傷害最多的人。

“去,去……”武皇后抬頭撫額,“我看著你就頭痛,你快點走。”

武青悠知道她這是對李貴妃還有些疙瘩,所以無法直接開口讓她去看,卻也并沒有攔她。

于是她站起身來,“那姑母好生歇著,待我回來,可別再疼了。”

“去,去……”

武青悠這才走出正殿,準備往涵露宮去,卻在出門的剎那,看到一張熟悉的小臉在外面探頭探腦的,乍見到武青悠出來,臉色一瞬間變得通紅。

武青悠看著明顯比前世小了一號的少女云錦,惡作劇心起,咳嗽了一聲道:“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小云錦嚇得就要跪倒,嘴里還連連說道:“武小姐,奴婢,奴婢錯了,不該……”

以往她和云錦開慣了玩笑,所以才想著逗一逗她,哪想這時候的云錦臉皮這么薄,不禁逗,一嚇就嚇趴下了,趕緊伸手扶起她,“我逗你的,還當真了。”

“啊?”云錦瞪著大大的眼睛,疑惑不解地抬頭看著武青悠。

武青悠“噗嗤”一笑,“你這丫頭現在怎么這么傻傻的?”

“武小姐……”云錦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心中對她的那層畏懼卻在緩緩變薄。

武青悠好容易收了笑,未免再嚇著她,才正經地問道:“你在這里做什么呢?”

云錦囁喏了半晌,方才說道:“剛才皇后娘娘把,把奴婢賞給武小姐您了,所以……”

“所以你要跟我出宮,特意等在這里是?”武青悠笑瞇瞇地說著。

云錦看到武青悠的笑容,心頭最后一絲懼怕終于也消融了,她含羞地笑著點了點頭,“是的。”。

()她緊緊盯著他漆黑如墨的雙眸,里面清晰地映著她的身影,心底閃過云諳說過的話,那些話好似在心中輾轉揉成一絲絲的勇氣匯集起來,讓她大膽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祺哥哥,我想要的感情,是全身心屬于我的,我不喜與人爭奪……”她知道云祺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于是接著道:“你不用立即回答,聽我先說完……”

她沒有錯漏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可意外的是云祺似乎比他想象中平靜,“你說。”

整理了一番思路才道:“我在說出這番話時,也經過反復的思考,與其以后怨懟,嫉妒,不如現在說清楚,祺哥哥……”她抬頭,水眸浮漾著一層柔軟,“我喜歡你,可我做不到只知付出不論回報,我想要的愛是有相同回報的,或許你覺得我的要求很過分,但是你可以選擇其一,那么……我也不會纏著你。”這樣的話即便現在說出來,她仍然有些無底氣,先不說王公貴族三妻四妾已是平常,更何況面前之人是一朝天子,三宮六院佳麗三千都不嫌多,她竟然開口說出這樣的要求。

可是……她必須說出口,即便他拒絕,那么也給她一個從他身邊退開的理由。

重生到現在,她對云祺的愛已由幼稚的盲目變得成熟,她會多思考一些的問題。

她不求富貴,不求尊榮,只是希望自己所愛的人能全心全意地對待自己,若他答應,她自然萬分欣喜,而不答應,那么她就放開,去尋找一個像爹爹一樣寵著她的男人。

武青悠說了一長串后,場面一下靜寂下來,武青悠沒有說話,視線也慢慢從他漆黑的眼睛下滑,滑過他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唇角,堅毅的下顎……

等了半晌,只見他嘴角時而松弛時而緊抿,分明做不了決定,武青悠眼神一黯,眼神滑落到他胸膛,“我知道了……松開手。”

哪想她這話說完,云祺卻是使足了勁兒,緊緊把她抱進懷里,“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你可知后宮女人關系著朝堂各派勢力?”

武青悠苦笑了一笑,沒有回答,她怎么會不知道呢,這樣的要求,別說是云祺,就是她自己都覺得無理取鬧,可是……她真的不想走上前世一樣的路,即便如今沒有了徐瑩,怎知道不會有第二個徐瑩?

“你放開我,我不怪你,這樣的事情,原本就是你情我愿。”

云祺沒有松開,而是繼續說道:“要是我此時答應了你,才是真的對不住你。”

心中有什么東西再一點點碎開,她還是含著笑點頭道:“我明白,我明白的……”

云祺分明不相信她的話,只緊緊地抱著她,害怕一松手,她就不見了。

“你勒痛我了,松開我好嗎?”武青悠吸了口氣,讓自己心緒平復下來,盡量平靜地說道。

云祺聽她如此說,才稍稍松開了一些,“青悠,到我身邊來好不好?”

此時的她已經無法思考今后的路,她只是強撐著笑容,對他道:“讓我好好想想。”

聽到她的話,云祺臉色逐漸變白,可是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握著她的肩膀,靜靜地看著她。

“祺哥哥,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我改日再來看你好不好?”

見她臉色果真不好,云祺心中不忍,卻又不舍,但最終還是松開了手,“我派人送你回府。”

“不用了……我還要去慈寧宮看姑母。”她不敢抬頭看他,扯著嘴角撒謊道。

她一步步走出雍和殿,感覺到身后云祺的視線久久凝視在她身上,她苦笑了一下,真的就這般放棄了嗎?

她感覺到自己好似走到棉花上,無從著力……

在轉出內殿,往殿門口走去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祿公公,皇上可在里面?”

祿公公答:“回娘娘,皇上此時正在處理政事呢”

“是嗎?每次都處理政事,哪來這么多政事?本宮都好幾日沒見過皇上的面了。”莊曉嵐皺著眉不悅道。

“娘娘,戰爭才剛結束,朝廷上下事情繁多,皇上經常處理奏折到深夜。”祿公公試圖解釋。

可莊曉嵐卻絲毫聽不進去,只道:“本宮不管,今日本宮一定要見到皇上的面。”說著就要往里闖。

祿公公嚇到了,趕緊一溜兒擋在莊曉嵐面前,“娘娘,饒過奴才,皇上正在忙,奴才要是放娘娘進去了,奴才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頂砍啊。”

莊曉嵐氣呼呼地瞪了眼睛,“那你就不怕本宮把你腦袋給砍了?”

“娘娘饒命,奴才只是奉命行事……”祿公公死不松口,正是因為云祺給他下的命令,后宮任何女人不得隨意進入雍和殿,武小姐除外……

莊曉嵐氣極,伸出手指指著祿公公的鼻子。

武青悠正要走到門邊聽到這些話,便停下了腳步,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因為祿公公說云祺正處理政事,要是讓本就與自己有嫌隙的莊曉嵐瞧見處理政事的云祺與自己在雍和殿內,還不知又得鬧出多少麻煩事兒來。

雖然她從不懼怕莊曉嵐,可是她怕煩……不想再理會女人間的爭爭斗斗,更何況此時的她心情惡劣。

可不想來什么,就偏就來什么。

大殿的門本就只是虛掩,莊曉嵐被祿公公攔住,無法硬闖,便靈機一動,伸手把門一推,揚聲高喊,“皇……”

可是下一個字還未喊完,整張臉就僵住了,嘴唇還保持著半張……

她的表情很是驚訝,可隨即卻突變成了憤怒,“你怎么會在這里?”雖然氣極,可是她卻刻意壓低了聲音,緊皺著眉道。

武青悠原本想息事寧人,想等莊曉嵐離開再走,哪想會被發現。她臉色如常,只瞟了莊曉嵐一眼,便抬腿邁出門檻,往雍和殿外走去。

“武青悠”莊曉嵐咬著牙,氣極,當下也顧不得自己所來的目的,而是“噔噔噔”幾步跑到武青悠面前,攔住她的去路。

武青悠眉頭一挑,看著莊曉嵐近在咫尺的美艷臉龐,眉梢間隱帶著的風情,見此,她心中一陣煩悶,更是懶得理她,轉身從另一邊走。

莊曉嵐也不知道是不是玩上癮了,竟然又“噔噔噔”地跑過來,在此伸手攔住她的去路,恨恨地瞪著她。

武青悠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很好玩嗎?”

莊曉嵐美艷的臉上因為氣憤而有些扭曲,“剛剛你和皇上在雍和殿內做什么?”

見到莊曉嵐這等模樣,武青悠原本不舒服卻陡然舒展,甚至想報復一番,她突而展顏一笑,“你認為呢?”

一聽她這么說,莊曉嵐臉色更加難看,“你……你好不要臉”

武青悠臉色一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要臉了?分明是你思想骯臟”

祿公公在旁邊看著,想勸一下,卻根本不敢上前搭腔,兩位主子都是得罪不起的,要是貿貿然上前,肯定不得好果子吃,他前后思索一番,飛快地轉身進了雍和殿。

莊曉嵐氣得臉色鐵青,眼前那張清麗靈秀的臉讓她恨不得撕爛,她呼呼地喘了兩口氣,“武青悠,見了本宮,你還不行禮?”莊曉嵐冷靜了半晌,好似終于想出了一個整治她的法子。

武青悠哼笑一聲,然后稍稍朝她靠近了幾分,壓低聲音說道:“不知道我入宮之后,要不要你每日來給我請安,行三跪九叩大禮呢?”

莊曉嵐臉色一白,她的話沒錯,如今武太后權柄在手,武青悠若是入宮必然是皇后的不二人選,爹幾次勸過自己要忍下那口氣,凡事讓著武青悠,她才是云國第一尊崇的女人。聽爹說后,她雖然不服氣,但也不得不承認武青悠的身份如今更是水漲船高,已然比她這個失去后臺支撐的莊妃要高貴許多,可如今武青悠尚未入宮,又與皇上雍和殿內私會,竟然對她說處理政事,讓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憑她與武青悠之間的仇怨,就算今日自己不出這口氣,恐怕武青悠進了宮也不會讓自己過得太過舒坦,與其如此,還不如趁現在煞煞她的威風,更何況就算她將來入宮為后,自己也是正二品妃位,不是她想動就能隨便動的。

思緒飛快閃過,莊曉嵐臉上逐漸恢復平靜,她冷冷一哼,“以后的事誰能預料呢?本宮只看眼下,眼下你位份比我低,就得給我行禮”

武青悠看著她,眼中閃過厲光,她原本心情已經惡劣到極點,偏偏莊曉嵐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挑動她的肝火。

“我就不給你行禮,你能把我怎么樣?”心里越生氣,她就笑得越燦爛,特別是看到莊曉嵐惱羞成怒,臉色數變的模樣,她笑得有多燦爛就多燦爛。

看著她的笑臉,莊曉嵐氣極,根本忘了什么隱忍,什么得罪不起,當即揮起手掌,朝她那張笑得欠揍的臉刮去。

武青悠眼角瞟到身邊一個黑色繡云龍的衣角,根本不動,迎著巴掌站著。

(還是只有一章……)。

()武承義等人此時還在與谷中蠻子廝殺,云諳突然出現,大喝一聲,“快出谷去”

云國的士兵見云諳出現,氣勢一掃頹靡,陡然大漲起來,喝聲遍天,士兵們奮勇朝谷外沖。

武承義身上中了兩箭,滿身滿臉都是血,也不知道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攻擊他的人最多,不知道是否因為酣戰了一日,速度力度明顯下降,此時正力不從心地防守。

蠻子被云國士兵勢氣一沖,便知道阻攔不及,只能盡力將武承義斬于馬下,一時間,武承義身邊的人一個個被放倒,他陷入了重圍,眼看就要腹背受敵。

突然,馬蹄聲陣陣,云諳帶著一隊騎兵沖將過來。

長槍刺射,鮮血飛濺,很快突破一個口子沖了進來。

“元帥,快,上馬”云諳銀色的盔甲上也染滿了簇簇鮮血。

武承義伸手接住韁繩,使出僅剩的力氣,翻身上馬。

“殺出去。”

圍在武承義身邊的多的步兵,一時間馬匹橫沖直撞,竟穿破了蠻子的隊伍,朝谷外奔去。

云諳策馬飛奔,一面用余光掃著武承義,見他匍匐在馬上,顯是受了不輕的傷,隨時做好了準備救護他。

而此時,兩軍分離出來,山上射下的箭矢越來越密集,不停有人倒下。

“不要停,沖出去”

馬匹踏過,飛塵遍天,聲震谷內。

這一次云國中計,雖救回了武承義,但損失了五千兵馬,主帥又身受重傷,對云國而言,實在是重大的損失。

“元帥醒來沒有?”云諳詢問著伺候武承義起居的士兵。

那士兵只有十五六歲,聞言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回將軍的話,元帥一直沒醒。”

云諳點了點頭,走到武承義的榻邊,垂眼看他,見他雙眉緊閉,嘴唇發白,胸前纏著白布,還有點點血跡暈染出來。

“再傳軍醫來看看……”云諳轉頭對那小士兵道。

“是,將軍,”小士兵答完話,就轉身出了大帳。

突然,一陣咳嗽聲從身旁響起。

云諳臉上一喜,“元帥,您醒了?”

武承義疲憊地睜開眼睛,看著云諳點了點頭,“咳……水……”

云諳轉身從旁邊的桌子上拿了茶杯倒滿了水遞到武承義面前。

武承義接過,咕嚕嚕地喝了下去,才精神了許多,“咳……那一戰,咳……我們損失了多少人?”

云諳把傷亡情況作了匯報,然后在武承義旁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這件事情似乎有些蹊蹺。”

武承義贊賞地點了點頭,把杯子遞給他,“你說說,哪里蹊蹺?”

“云國與蠻夷的戰爭已經持續了數十年,可他們向來馬上來馬上去,以絕對實力抗爭,從未使過如此手段,是以我們才會吃了這次大虧,我懷疑……是有人設計想坐享漁翁之利。”

武承義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身上只披了件單衣,對云諳道:“繼續說……”

云諳點了點頭,“先前和蠻夷一戰,興國不曾出兵,此時若我們和蠻夷一戰弄得兩敗俱傷,也只有興國從中獲得的好處最大。”

武承義道:“你說得沒錯,此戰無論戰或是敗,我們都是輸家,贏家始終只有興國,所以,此戰,眼下只能議和。”

“哀家最近眼皮直跳得緊,前線可有什么消息傳來?”武太后詢問了旁邊的蘭姑姑。

蘭姑姑哪里知道朝堂大事,也知道太后這話不是在問她,而是心中不安。

武青悠坐在旁邊,也有些不安穩,前些日子她也老是心慌眼跳,這兩日才逐漸好了,但因為武太后這一說,她心又瞬間提拉起來。

“姑母,要不派宮人去問問皇上?我也擔心的很”

正說話間,殿門打開,云祺走了進來,“給母后請安。”

武太后身子不爽利,靠在軟榻上揮了揮手,“坐。”

云祺看了一眼武青悠,見她眼觀鼻鼻觀心,絲毫沒有看自己一眼,心中暗嘆一聲,依言坐到了武太后身邊。

“皇上,哀家問你,前線可有什么消息傳回?”

云祺點了點頭,“朕此來,正是為此事。”

“哦?……”

武青悠雖然沒有抬頭,可也尖起了耳朵在聽。

云祺道:“武元帥上的折子說此戰恐有興國在暗中操控,唯有勸服蠻夷議和,朕拿到折子,想來問問母后的意思。”

武太后一時不答,只是點了點頭,爾后良久才道:“若真有興國參與,那么就按武元帥所言,暫且休戰,只是這臥榻之側,有他人虎視眈眈,始終是無法安睡,皇上,究竟該如何做,你可得有計較”

武青悠耳聽著兩人對話,不動也不吭聲,只是偶爾能感覺到斜前方那一道視線會時不時地落到自己身上。

過了良久,聲音漸歇,武太后擺了擺手,“皇上也有要事,不用陪哀家了。”

“是,朕改日再來看望母后,”說罷,站起身來,看了一眼武青悠,便抬步離開了慈寧宮。

待人走了,武青悠才抬起頭來。

武太后嘆了口氣,轉頭看她,“聽到了,你爹無事,你也不用每日提心吊膽地擔著心。”

武青悠朝武太后甜甜一笑,“姑母還不是擔心爹爹”

武太后剜了她一眼,“就知道貧嘴好了好了……哀家累了,你也回府去。”

武青悠從慈寧宮出來,直接朝宮門走去。

哪想云祺會等在慈寧宮外,剛走過了一條宮巷,就見云祺負手而立,等在前方,而他身邊一個宮人都沒有,似早早被打發走了。

興許是聽到聲響,云祺轉過頭來,有些冷肅的面孔乍然緩和了幾分。

武青悠暗皺了下眉,屈膝行禮,“臣女拜見皇上。”

云諳乍然綻放的柔和因為她的稱呼和語氣而再次變冷,他微擰了眉擺手道:“我說過,你不用行禮。”

武青悠站起身來,直直看著他,“禮不可廢,皇上。”

云祺無奈地嘆了口氣,“你要和我生氣到什么時候?”

武青悠搖了搖頭,“皇上,我已經不生氣了。”

她說的不是不生氣,而是已經不生氣了,這樣的回答,讓云祺的心突然一緊,“已經不生氣了?”

“是的,皇上,”武青悠半垂著眼眸,沒有去看他那雙漆黑如墨的雙眼,“臣女已經明白什么該要什么不該要。”

云祺聽得此話,突然踏前一步,雙手握住她瘦削的肩頭,“什么不該要?”

“什么都不該要”武青悠微微一笑,話語中已經沒有特別的情緒,察覺到這一點,云祺更加煩躁,好似有什么東西原本抓在手中,可是一不小心,就滑得不見了。

說完,她倏地后退一步,脫離云祺的掌控,“皇上,臣女先告辭了。”

她轉身離開,雖然她已經做了決定,可是面對他時候,她仍不能平靜,至少,眼下是如此

云祺一愣神的剎那,武青悠已經走得有些遠了,他突然想起,上一次就是因為他的猶豫,所以讓她消失在自己面前,兩顆原本慢慢靠近的心突然拉遠,要是這一次,他再放走了她,那么……下一次,她會不會已經完本把自己從心底驅除?

一時間,他竟生出了害怕,猛然提步往前走去。

男人步伐大,幾步就追到了她身后,他猛地伸手,把她捆進了自己的懷里,“青悠,不要離開我……”

武青悠掙扎了半晌,不抵用,她索性不再掙,心中因聽到他的話也有些波動,可是在他做出抉擇,以及徐瑩再次出現于他身邊的時候,他和她之間的一切都結束了。

她厭煩了,她不想再看到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身影,更何況那個人是她前后兩輩子最恨的人

徐瑩為什么會進宮來?又使了什么手段,這些她已經不關心了……

“皇上,請放開臣女”武青悠的聲音壓制得平而穩。

云祺從來不知道那個在自己面前怯怯弱弱,嬌俏可人的小丫頭竟然會冷漠至斯,是因為不在乎了嗎?

為什么?這才幾個月的時間?

“青悠,你理智地想一下,你的要求合理嗎?我喜歡你,這份喜歡抵過所有女人,難道還不夠嗎?”

武青悠沒有動彈,只是抬頭看他,“的確不合理,所以我選擇退出,謝謝你的這份喜歡,我很感激,真的”能得到他這句喜歡,也算是完成了她兩世的夙愿,前一世,她那么心心念念地愛著他,可是他的心里,從來沒有她半點影子。

“武青悠”聽著她不冷不熱,還似諷刺的話,云祺真的有些惱怒了。

武青悠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話,可是她并沒有解釋,只是看著他,“其實……我發現我們真的不合適”

“合適?你想要全心全意,只娶你一個的人?那好朕好好看著,誰會愛你愛得放棄所有”

面對他的憤怒,她卻輕輕一笑,“好”

她成功地看到他越來越青的臉色,她的這個好其實并不是絕對的答案,要是沒有那么一個值得她相信,又全心全意愛著她的人,她寧愿一輩子孤老下去。

()何坤聽他說完,眼眸深處閃過一抹異樣,“為了她,你真是什么都敢做”

云諳靠在軟墊上,臉上掛著隨意的笑容,卻沒有回答他這句話。

“坐……”

何坤依言在他旁邊坐了下來,“這兩味藥都非常稀少,一個月的時間,哪里夠”他這么說著,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生死有命,找不到解藥,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云諳淡色的唇輕微開闔。

何坤微嘆,他原本就是個不善于說話之人,而更加了解云諳的性格,此時唯有努力去為他尋找那兩味藥而已。

兩人的話落到了武青悠耳里,不是她故意偷聽,而是兩人根本沒有避諱,她才走到門口,該聽的也都聽到了,雖然云諳并沒有說什么特別的話,可是何坤那句“為了她,你真是什么都敢做”卻像一把重錘敲在心上,讓她心一分一分地往下沉。

不行,她一定不能讓師兄死什么生死有命?那只是安慰自己而已,憑她兩世不同的人生,她更相信人定勝天。

若是云諳就此死了,這樣的大恩和背負叫她如何度過余生?

她回府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給先生寫信,先生離開近一年,她每月便都會寄一封信給先生,先生也都會回復,她相信先生見多識廣,即便真的找不到那兩味藥,或許也有另外的法子,此時純粹是能想的辦法,統統都用上,包括讓流綰,云珠等四人,每日去藥材市場詢問,另還派人去其他城市尋找。

武太后的懿旨一下,果然引起了強烈的反響,不少百姓紛紛詢問這兩味藥究竟是做什么的,可過去了近十日,卻依舊沒有人找到這兩味藥來換賞金。

武青悠一日比一日焦慮,每日也都會去看望云諳,不知道是不是中毒的原因,他身上的傷口也一直沒有愈合,每日都要換藥。

“師兄,今日我煲了山雞湯,按著太醫的房子加了些山藥,你嘗嘗看。”武青悠把罐子里的山雞一點點盛出來,然后做到云諳身邊,一勺一勺地喂他。

云諳微微笑著,張著嘴,吃著她遞來的山雞。

“好吃嗎?”武青悠一面喂一面問,她并沒有嘗味道,但那山藥的味道熏得她滿身都是一股苦味,所以她想知道,這山藥燉山雞究竟好不好吃。

云諳笑著又吃了一口,“好吃”

武青悠聽他如此一答,臉上頓時笑開了花,“那這幾日我就先給你燉山雞了,多師兄,多吃點,太醫說吃了對身子好。”

“好”他笑著答,嘴里雖然有些苦,可看著她閃亮亮,笑意盈盈的眼睛,卻也覺得那苦味兒慢慢變成了甜味。

好容易吃完兩碗,武青悠終于放下瓷碗,拿了方錦帕遞與云諳,“師兄先躺下休息,我把東西收一收。”

“先別收,坐下陪我說會兒話。”這幾日武青悠為了找解藥,每日都會來宮里給云諳送補品,但總歸是待得不久。

“那好,”她把碗往旁邊的憑幾上一放,然后替他掖了掖被角,這天氣雖然還沒轉寒,但云諳中毒后,身體溫度就比常人要低上幾分,所以早早地,就搭上了被子。

“不用,我不冷,”

武青悠“嗯”了一聲,坐好后,抬頭一瞧,卻發現云諳碧色的眼珠正含著笑看著自己,不知怎的,心突然亂跳了一下,甚至想避開他的目光。

“師兄,南城有家茶社,里面有個朱老頭很會講故事,我講給你聽聽好不好?”武青悠想說幾句話,沖淡一下兩人之間那種說不清的感覺。

云諳只是笑笑,“好。”

武青悠也跟著笑了,開始把云錦前些日子在茶社聽到的故事講了出來,“話說北方冰寒之地,有一個村鎮里……”

她的聲音柔柔脆脆,音調時而和緩時而迅疾,當真是講得繪聲繪色,云諳專注著聽,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她白皙的臉上,看著她生動的表情,挺翹的鼻頭和紅潤潤的唇,他的心頭一片柔軟。

因為剛剛那一瞥,讓武青悠不敢再去看他,而且感覺得到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所以她講故事的時候故意看著其他地方,一面講一面用手比劃,直到身邊傳來柔緩的呼吸聲,她的聲音才慢慢地消失。

她轉頭看向閉眼入睡的云諳,他絕美的臉上,唇角還微微上翹,武青悠心中卻一片苦澀,云諳中毒之后,精神便不怎么好了,經常說著說著,便能睡過去。

她站起身來,抽了他背后的軟墊,扶著他緩緩地躺下去,又掖好了被角。

站在床前,看著他寧靜的睡顏,她心頭劃過一陣銳利的痛感,她,一定要救師兄

從涵露宮出來,原本想去給姑母請安便出宮去,哪想去往慈寧宮的路上竟遇到了云祺。

“皇上萬安”武青悠屈膝行禮。

云祺已經說過許多次不必行禮,可她依然堅持,是以這一次,他沒有再說,只等著她行完禮站起來,才道:“去給母后請安嗎?”

一時間,竟再沒有了話語。

正要告辭離開,云祺卻喊了聲,“青悠”

武青悠抬頭,詢問地看向他。

“朕有些話想與你說,你隨朕來。”云祺身后還有數位宮人,武青悠本想直接告訴云祺她沒有時間,可是看到他身后的宮人,她咽下了那些話,不管怎么說,他都是皇上,在宮人面前忤逆他,她沒有那個膽量。

點了點頭,她隨著云祺往前走,而云祺身后的宮人都被他揮手制止跟進。

兩人走到了慈寧宮附近的一片湖泊前,才停了下來。

“皇上,不知喚臣女前來所為何事?”見他久久不言,她心中有些著急,于是首先開口。

云祺回過頭來,定定地看著她,“聽說你這幾日,每日都會去涵露宮?”

武青悠不知道他是個什么意思,只是回答道:“是的,皇上,”

“既然入了宮,為什么不來看看我?”云祺皺著眉,看著她垂著眼眸,似乎連臉皮都懶得抬一下。

“臣女是為師兄送補品的。”她的音調依舊不疾不徐,也聽不出什么情緒。

云祺突然踏前一步,“宮里沒有虧了他哪里需要你日日送補品?”

哪想這話說完,武青悠卻突然抬起了頭來,一眨不眨地看著云祺,“皇上,師兄是為救臣女而受傷中毒,宮里用的雖然是最好的東西,但這些卻是臣女的心意”

聽到“心意”兩字,他的心想被人狠狠地抓扯了一下,她對云諳有心意,那對自己呢?可是話到嘴邊,他卻說不出來了,因為那箭射來的一剎那,他動了心機,沒有如云諳一樣撲身上前,可是……此時此刻,他真的后悔了,若是時間能從來,知道她會為了受傷的云諳做這么多事情,那么他絕對會毫不遲疑地搶在云諳之前救她

但……時間能重來嗎?

所以,這件事成了他如鯁在喉的一根刺。

武青悠看到他臉上神情變幻莫名,卻不知道他究竟想了些什么,只是心中暗暗一嘆,對他道:“皇上若無事,臣女得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了。”

此時他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可是卻怎么也開不了口,他閉了閉眼,復又睜開,看似疲憊地擺了擺手,“你先去。”

“是,臣女告退。”說罷,她竟頭也不回地離開。

云祺一直盯著她的背影,一直在等她回頭,可是直到走出他的視線,那個身影非但沒有回頭,甚至連步伐也沒有為他停頓一下。

真的是,放下了嗎?

他握緊了拳頭,臉色已經沉得能染墨。

不論你是否選擇了放棄,朕都不會允許你放棄

云祺身邊有個太監叫張福海,是個有眼色的奴才,雖然被云祺下令不得上前一步,可是憑他多年的經驗,也大概知道了些什么,見主子一臉黑沉,非但不怕,還大著膽子上前了一步,“武小姐是奴才見過最出挑的女子,就連先皇的貴妃也是比不上的。”張福海這馬屁拍得恰到好處,他早看出來皇上對武小姐態度是不同的,也隱約明白這武小姐明明就快及笄,卻遲遲沒定下的原因,所以他試探著這么說了句。

云祺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沒有發火,令張福海心中一喜,繼續說道:“皇上,武小姐才聰慧也還是個小姑娘,皇上對待武小姐要多寵寵,武小姐定然會知道皇上的好。”

張福海說完,脧了眼皇上,見他似乎并沒有因為自己的話而發火,臉色反而緩和下來,心中更喜,正要再接再厲,卻聽云祺道:“你有什么辦法?……要是好,朕會重重賞你”

張福海大喜,“誒”了聲,然后往云祺身邊湊了幾分,才小聲說道:“皇上,事情要這么辦……”嘰嘰咕咕一陣,笑得十分諂媚,“皇上,老奴敢打包票,沒有哪家小姐不動心的。”

云祺卻皺了皺眉,這樣就行了嗎?青悠未必……可是到了此時,他半點法子都想不好,那么按張福海的法子試試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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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有喜》

公子這廂有喜了,帶著家財嫁人去。

()“小姐,今日容小姐來找過你。”剛進房間,云錦便湊了上來,對武青悠說道。

云珠,采汾不在屋子里,流綰正在屋子里做女紅,見她回來,也是把針線往盒子里一放站起來。

“容妍?”她疑惑地問了聲。

“是的,容小姐看起來似乎有什么急事,聽說小姐不在府里,便問了你什么時候回來,說是還會再來找你。”這會兒回答的卻是流綰。

“小姐,你臉色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云錦倒是注意到她臉色不好了。

武青悠擺了擺手,“沒事,我知道了,要是容妍再來,直接帶她進來,”腦子一轉,她便也知道容妍這時來找自己的原因了,容妍喜歡云諳,她一直都知道,云諳這次受傷這么重,興許她聽說了,所以才急急忙忙地來找自己。

容妍的事情,她倒沒有怎么放在心上,原本云諳解毒一事,讓她心神整個松了下來,但云祺賜婚一事,卻又像一塊石頭壓在了心上。

原本這事與她并沒有直接的關系,可是她心中為什么就是不舒服?她試圖給自己找理由,最終也讓她找到了理由,那就是師兄對她那么好,她不能讓師兄受委屈。

得到這么個答案,她心中稍稍松泛了一些,可她也知道這并不是唯一的答案,但她不敢往下想,恰好最近事情又多,累到了,正想上床休息一下。

隨即想起,云諳無礙還得給先生通報一聲,免得他擔心,于是吩咐云錦準備好筆墨紙硯,又喝過流綰遞上的茶水,清了清神,才站起身來。

走到桌前佇立了片刻,便提筆揮毫,不過須臾,便把信寫好,輕輕吹了吹。

“流綰,我有點累,先歇一會兒,待墨干了,你就把信封上送走。”武青悠打了個呵欠,吩咐流綰道。

流綰“誒”了一聲,然后便走到床邊給武青悠鋪床,“小姐這一月來足不沾地的,可不是累到了。”

云錦替武青悠更衣,聽到流綰的話,也搭了句,“小姐這么不愛惜自己,要是再撐半月,小姐恐怕也得臥床休息了。”

“你這丫頭說什么話呢呸呸呸……小姐好好的呢”武青悠尚未說話,倒是流綰先急著回了句。

云錦也覺得自己說得不對,翹了翹紅紅的唇,眼巴巴地看了眼武青悠,見她沒生氣,才放了心。

武青悠倒是無所謂,都是死過一次的人,哪在乎這些口頭空話,只是笑著擺了擺手,“云錦也是關心我,好了,我真困了,你們先出去,要是容妍來了,再喚我起來便是。”

兩人應聲完,才齊齊退了出去。

這一覺便睡了個天昏地暗,似乎這一月來,都沒有如此舒心安然地睡上一個好覺。

待她醒來,撐開眼皮,便看到明滅的燭火搖曳,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她撐著手臂坐了起來,一手揉了揉臉,“都這么晚了……”她嗓音還帶著點沙啞。

房里只有流綰守著,就著燭火在打絡子,聽到武青悠的聲音,才抬起頭來,“小姐醒了?”說話間,把活計往旁邊一放,就走了過來,“小姐可餓了?我讓采汾把飯菜端上來。”

掀開被子站了起來。

流綰一面揚聲朝外面喚著采汾的名字,一面伺候著武青悠穿衣。

不多時,采汾便走了進來。

“去把熱著的菜端上來。”流綰雙手整理著武青悠的衣裳,回了下頭對采汾說著。

采汾應了聲就出去了。

武青悠才醒,腦子還有點發懵,她打了個呵欠,才道:“你們怎么沒叫我起來?容妍沒有過來?”

流綰點了點頭,“沒來,興許是臨時有事。”

武青悠也沒再問,只是穿好衣服,洗漱一下后,又聽流綰道:“老爺說讓小姐起來了去他書房。”

武青悠正洗臉的手一頓,“爹還說什么了嗎?”

“沒有,”

兩人對了幾句話的功夫,采汾,云珠,云錦幾人也端著飯菜進了屋。

“你們都吃過沒有?”武青悠坐下,對幾人道。

幾人都點頭,流綰道:“我們早吃過了,小姐你快吃。”

武青悠這才埋頭吃起來。

不多時,飯畢,武青悠用錦帕擦了嘴角,站起身來,“流綰,你隨我去爹書房。”

流綰點了點頭,讓云錦拿了件披風,親手給武青悠披上,兩人這才出門。

初秋轉涼,夜里比白日更冷幾分,兩人一路上也沒說什么話,低著頭,垂著涼風趕路。

待走到武承義書房的時候,武青悠讓流綰去偏殿等著,免得冷著,自己便轉身往武承義書房走去。

敲響了房門,“爹爹……”

“進來。”

房門原是開著的,武青悠稍稍用力一推,門便朝兩邊開了。

她邁腿走進去,雖然燭光閃爍,可屋中依舊不明亮,武承義坐在書桌后,沒有抬頭,專注地看著什么。

武青悠走進去,取下發簪,輕輕撥了一下燭心,燭心竟“嗶啵”一聲炸了朵燭花,滿屋子也驟然明亮了幾分。

武承義也恰好看完最后一點,抬起頭來,發現屋子里亮了一些,伸手捏了捏眼角,還未說話,便覺得一雙小手搭在了太陽穴兩側。

武青悠輕柔地替他揉著,武承義放下手,嘴角微微露出笑容,閉著眼睛,由著女兒給自己揉按。

武青悠揉了一陣,然后才說:“這么晚了,爹爹還看書,傷眼睛的,就算要看,也得多點幾根蠟燭呀。”

武承義笑了笑,“知道了,下次爹爹會注意的。”

說完,又沉默了一會兒,武承義才接著道:“這一月,你為靖王殿下忙進忙出的,爹想問問,你究竟怎么想的?”

武青悠手指都未停頓一下,“爹爹,是師兄他救了我。”

“他救了你是沒錯,可是青悠,爹想問的是你的心?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爹爹的女兒,爹爹不僅是爹爹,還是娘,要知道再過幾就及笄了,是大姑娘了,爹怎么能不急。”

一番話,讓武青悠垂下了眼眸,可是武承義看不到。

她決定不進宮后,也并沒有仔細想自己接下來要怎么做,只想走一步算一步。

可是在爹爹眼里,及笄后要面對的就是定親成婚,要是短時間內沒著落,不止爹爹,姑母也會著急。

武承義沒有催她,只閉著眼睛由著她揉按。

只是那只手的力道越來越不穩定,就像她此時的心情。

“爹爹,若我說我不想進宮去,也不想短時間內嫁人,爹爹會不會生氣?”她鼓足了勇氣,對武承義說道。

本來她做好了面對的準備,可是武承義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舉動,依舊閉著眼睛。

武青悠也不敢再揉,垂著手放在身側,等待著爹爹開口。

良久之后,武承義才長長嘆了一口,睜開眼睛,看著已經長大的女兒,那眉眼,那神情,與他早逝的妻子多像就連這性子都十分像

“爹爹……”武青悠忐忑地喚了一聲。

“哎……”武承義搖頭,“爹爹生什么氣?爹爹只想要你幸福,你老實告訴爹爹,你對靖王……”

武青悠連忙擺手,“爹爹,我和靖王沒什么的,只是……”只是什么,她也說不出來,只覺得不敢輕易去觸碰心底那答案。

“爹只想知道,你喜歡的究竟是皇上還是靖王殿下?”武承義的表情有些嚴肅,讓武青悠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皺了皺眉,“爹,我現在不想考慮這些事情,但我可以告訴爹爹,我不會進宮”她這么說,就是直接表明了她和云祺之間再無可能。

武承義搖了搖頭,從女兒的話里,他也大致明白了一些事情,只是這結果,并不是樂觀的。

“你來看……”他朝著挪開得武青悠招了招手。

她慢慢挪回去,看到爹爹手中一個明黃色的折子,心頭突然一緊。

武承義神色嚴肅,看了她一眼,然后翻開折子。

武青悠的眼睛飛快地掃過折子上的內容,待看完整篇內容,她的心一點一點涼了下去。

折子上的內容是云諳與霓裳公主聯姻一事,落到武承義手中,顯然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情,皇上金口一開,就是武太后,也不好在這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上說什么。

可是為什么?明明下午離開的時候,事情已經暫時壓了下來,她不過睡了一覺,怎么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她臉色有些發白,心底好似有什么抽空了一般,霓裳、云諳,她幾乎沒有把兩人想到一起去過,可是此時,兩人卻成了未婚夫妻。

“青悠,這就是爹為什么要問你。”他看著女兒發白的臉,心頭雖然心疼,可面上的神情卻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他要讓女兒學會選擇,學會去努力獲取自己想要的。

不得不說,這幾年來,女兒的變化很大,讓他很是欣慰,可是在感情一事上,她卻一直退縮,直到要及笄,都沒有定下親事,在他看來,靖王是個好孩子,能夠給青悠幸福,可現在,兩人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了。

若是青悠能早做出選擇,在情之一事上,膽大一些,果敢一些,或許現在,她會生活得更幸福。

他只有這么一個女兒,叫他如何不擔心,如何不心急?。

()這幾日來,她每日都會去京都衙門看望云諳,她第一次覺得,喜歡上一個人,并被那個人喜歡,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心靈上越靠越近,讓她每日都笑意盈面。

“小姐,最近可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嗎?”云錦也笑嘻嘻地湊過來問道。

武青悠仍舊笑著,對云錦道:“暫時不能告訴你。”

流綰每日隨武青悠走一趟京都衙門,雖然都在外面候著,但心里也多多少少猜到了點什么,可她不是云錦,這種事兒,小姐肯定害羞,她怎么好問出來?采汾本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云珠也不如以前活潑,于是大家心中猜測,只有云錦問出了口。

云錦嘟了嘟嘴,卻沒有再說什么。

武青悠見她模樣,塞了個果脯進她嘴里,立馬就變得笑逐顏開。

“好了,流綰,帶上東西,隨我出門。”

正說完,守在門外的云珠就走了進來,“小姐,容府小姐又過府來了。”

武青悠正站起身,聽到她的話,臉色微微有些變化。

此時她和云諳確定了心意,再聽到容妍的名字,就不如以前那般坦然了,畢竟,容妍喜歡著云諳,容妍又把她當做朋友。

猶豫了一瞬,她才對流綰道:“走。”

走到外面,果然見到容妍端坐在椅子上,臉色有些焦急,不過掩飾得甚好,并不失大家小姐的端莊。

她也一眼見到了武青悠,于是站起身來,

“容姐姐,你來了?”

容妍看著武青悠緩緩走近,再看她身邊的丫鬟提著籃子,于是問道:“你要出去?”

武青悠點了點頭。

“看來是不巧了,我本還有些話想與你說,”她是想留下武青悠好生說說,畢竟等了這么多天才遇到她在家,可人家有事,她又開不了這個口。

“我可以過一陣再出去,”武青悠見她模樣,微嘆口氣,該面對的要面對,躲是躲不過的。她笑著指了指椅子,“我們坐下。”

聽她如此說,笑容爬上容妍的臉頰,“好。”說完,便依言坐在了她旁邊,后面還有她的侍女站著。

“青悠,上次我被撂牌子,謝謝你了”

武青悠搖了搖頭,“既然容姐姐不愿意,對誰都不好,我也不只是為了你,還是為了祺哥哥……”還有她自己,那時候的確是那么想的,既然容妍不愿意,有這么優秀一個女子在云祺身邊,她做不到不妒忌。所以她那么做,既成全了容妍,也成全了她自己。

可是眼下,情況完全變了,原本的成全,眼下卻給容妍,給自己都造成了困擾。

“青悠,你在聽嗎?”容妍突然晃了晃手臂。

“在聽,容姐姐,你繼續說……”

容妍正說到聽說云諳受傷,武青悠的確有在聽,也有在走神。

“青悠,我想請你幫個忙,我想進去見他一面,不知道可不可以?”

而現在,容妍對一切不知情,她也無法開口,思索了片刻,她回答道:“好,我有辦法讓你進去。”

這件事情她不好插手,她不想傷害容妍,也不知道如何開口說明,索性先帶她去見見云諳。

“青悠,謝謝你……”容妍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日要激動幾分,但到底是大家閨秀,心里十分感激她,面上卻也不太顯露。

武青悠笑了笑,心底有絲愧疚,但感情的事不能謙讓,若云諳喜歡的是容妍,她不會參入進來,可她現在知道云諳是喜歡自己的,所以,她也不會退縮,只是希望這件事能好好善了,她不想容妍對她生了嫌隙。

武青悠應下后,便帶了容妍去京都衙門,這一次,甚至連令牌都沒有拿出來,兩人就已經被衙差恭恭敬敬地送到了牢里。

云諳的牢房待遇雖好,但這里到底還是牢房,容妍走進來時,一時間不適應,還打了個噴嚏,氣味倒是不臭,只是有些悶。

武青悠扶著她,“小心一些,里面有點暗。”

容妍點了點頭,只是笑著表示感謝,此時她心里有些緊張,聽到靖王受傷的消息,她擔心得吃不下睡不好,幸好他逢兇化吉,她才松了口氣,哪想心還沒有回落下去,皇上竟然又將他關進了牢獄。

這生生死死,起起伏伏,讓她原本不敢邁出的步子,因著擔心漸漸邁了出去。

可直到此刻,她冷靜下來,才知道自己并沒有做好準備面對他。

她來,是想看看他到底怎么樣了?可是真正要面對他時,她又不知道要說什么,以至于手心冒汗,心跳加速,連帶著也沒有多余的話與武青悠說。

武青悠不知道她此時在想什么,可是扶著她的手感覺到了她手心的濡濕,也沒有說什么,只是牽著她往前走。

兩人走過有些昏暗的過道,眼看云諳的牢房就要出現在面前。

武青悠也沒說話,看著那扇監獄門。

許是聽到聲音,兩人還未走近,云諳便已經走到了門邊,透過縫隙,一眼便看到了武青悠,臉上瞬間綻開笑容,武青悠見他的表情,心中雖然同樣欣喜,可是想到容妍在旁邊,于是朝他眨了眨眼,頭稍稍往旁邊偏了一下。

容妍也一眼見到了云諳,可以來因為光線太暗,二來因為心中忐忑,根本沒有敢把視線直接放在云諳臉上,所以也沒有瞧見兩人這般互動。

云諳很快瞧見了武青悠的舉動,這才發現原來她不是一個人來的。

容妍他也是認得的,以往云萱常常在他面前提起這位容小姐,知書達理,才貌雙全,京都第一才女,所有好的詞匯都在她身上。

此時見她目光有些閃爍,甚至沒有看向自己,他略有些疑惑地看向武青悠。

可是武青悠此時已經轉過頭去了,她輕輕拉扯了一下容妍的手臂,“你有什么話跟師兄,我去一邊等你。”

然后抬起頭,瞧見云諳疑惑的表情,沖著他輕微搖了搖頭,示意他別問出來,然后笑著道:“師兄,我先出去了,容姐姐有話想跟你說,要好好跟人家說。”

最后一句,是想讓云諳明白,不管怎么樣,不能太傷人家。

這么一會兒,云諳也看出了些問題,眉頭微微擰起,想要喚住武青悠,卻見她已經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容妍開口道:“殿下,你身體好些了嗎?”

明知道容妍是好意,可是他非常介意武青悠的離開,目光還落在她走遠的背影上。

良久之后,直到她背影消失在轉角,他才嘆了口氣回頭對容妍道:“已經無礙,多謝容小姐關心。”

他的聲音不冷不熱,聽起來其實還是很柔軟,可不知道為什么,讓她感覺到一種距離感,讓她竟不知道如何開口接下去。

“我……”容妍臉微微發紅,皺了皺眉,“知道殿下無事,容妍也放心了。”良久之后才憋了這么一句話來。

武青悠站在轉角的地方,心里并不舒坦,畢竟容妍是那樣優秀的一個女子,可是不管怎樣,今日她都會帶容妍來此,這些事情早晚會面對的,她無法替云諳做抉擇,一切便交給他。

容妍的好意,云諳心中是感激的,可正因為感激,他便不能讓事情這樣發展下去,不管怎樣,他給了青悠承諾,便不能讓她擔心。

“青悠的性子其實外冷內熱,要真是投了緣定然是真心實意相交的……”云諳突然的一句話讓容妍摸不著頭腦,微微抬起頭來看著他,見他也正看著自己,表情雖然柔和,卻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疏離。

然后聽他接著道:“你既然是她的朋友,也會是我的朋友。”

他這番話看似沒有頭腦,可憑容妍的聰明很快察覺到了什么,心中很快涌出一絲令她不安的異樣,隨即膽子似乎也壯了幾分,然后試探地說道:“青悠有你這樣的師兄可真是福氣。”

云諳也笑,“有她,也是我的福氣”沒有刻意點名師妹,按說云諳這樣聰明的人,說話斷不會這樣模棱兩可,那么這話,顯然就是字面上要表達的一絲。容妍臉頰瞬間發白,可是她并沒有失態。

片刻之后,便強笑了兩下,“既然殿下無礙,容妍也放心了,云萱公主也擔心了多時,可是除了太后的懿旨是不得探視的,所以我才求了青悠。”

她這番話,便把曖昧撇清,既然對方已經表情了,她也不會死賴著,即便此時心口像被刀子一下一下地割過,可是青悠是她的朋友,而面前的男人對她也沒有半分意思。

要說青悠來時沒有告訴自己一切,讓她蒙在谷里,她并不惱恨,若是換做了她,她也是無法開口,由此也說明武青悠是真的把自己當朋友。

“那殿下好好保重,改日我再和云萱公主,青悠一起來看望殿下。”

云諳見她臉色雖不好,但神情卻沒有什么異樣,不由對她印象更好了一分,點了點頭,“容小姐慢走。”

容妍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走到轉角處時,見到神色不自然的武青悠,她伸出手握著她的手,搖了搖頭,微笑道:“你不用擔心,我沒事,進去看看他,他此時肯定很想見到你。”

今天回家了,弄東弄西的,所以非常晚了,從明天開始加更了,嘿嘿高興不?O(∩_∩)O。

()“你怎么來了?”云諳坐在還算干凈的床上,抬頭看向牢房外的人。

“皇上派我來的,”何坤清冷的表情與以前一般無二。

云諳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撩了撩袍子。

而這時,衙差也已經打開了牢房的門,恭敬地垂首站在一旁。

云諳踱著步子從里面走出來,對著何坤道:“今日青悠及笄,皇上去了?”

何坤點點頭,“不止皇上,太后也去了。”

云諳微笑,“那我也得趕緊回去換身衣服過去。”說罷,加快了腳步往外走。

“你不能過去。”身后的何坤突然出聲。

云諳頓住腳步回頭,“是他這么交代的?”

何坤點了點頭,沒有多作解釋,一邊是皇令,一邊是朋友,他夾在中間并不好處。

“知道了,那我先回府了,”師兄這話也是變相提醒他,不能再直接和皇上較勁,無論如何,那都是皇上,不是他能動得了的人。

他嘆了口氣,笑容并沒有減少,對于云祺的心思,他怎么會不知道,既然明著不能去,偷著也是要去的,這是青悠的及笄禮,他早盼望這一天了,怎么能不去?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牢房,何坤卻發現云諳停住了腳步,正疑惑間,錯過他肩頭,看向前面。

門邊一顆樹下,散掉雙平髻,垂下了一大片青絲,腦后綰著復雜的發髻,原本清新靈秀的面孔變得柔媚不少。

云諳喚了一聲,加快腳步朝她走去。

武青悠站在原地,笑顏如花,那一身薄如蟬翼的衣裙,華貴而不繁瑣,把她的裊娜身段襯得恰到好處。

何坤遠遠看著兩人,視線更多的凝固在那個苗條的身影上,平日她不刻意打扮,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長大了,還出落得這般美麗。

視線一觸便似移轉不開。

“大師兄……”與云諳說過話后,視線落到何坤身上。

何坤回神,朝她走去,嘴角稍彎,“恭喜……”

武青悠笑著道:“大師兄隨我一道去武府。”

何坤看了一眼云諳,搖了搖頭,“不了,我自己過去就是。”說罷,便轉身走了。

“大師兄他……”看出了何坤的不對勁,武青悠抬頭把詢問的眼光投向云諳。

云諳眼神復雜地從何坤的背影上收回視線,低頭微笑,“師兄是給我們騰時間。”

武青悠并不知道云諳不能出席她及笄禮一事,有些疑惑。

云諳接著道:“青悠,抱歉,我不能出席你的及笄禮。”說話間,他伸出手,撫上她垂順的青絲。

“為什么?”問過這一句,她才反應過來,能讓云諳不出席的原因多嗎?不多,顯然又是云祺的手筆,她嘆了口氣,也奈他不何。

“師兄,有很多事我沒有告訴你,和我在一起或許有很多波折,你其實可以不面對這些。”說話間,她慢慢地低下了頭,她心情很復雜,如今她很肯定自己喜歡云諳,可若是自己的喜歡會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那么這感情還能繼續下去嗎?

她不知道,也害怕知道。

云諳伸手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傻瓜,在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感情的事若能選擇,還叫感情嗎?你別擔心太多,不管將來發生什么,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后悔。”

“可是我會怕”

“你不相信我嗎?放心,”他伸手把她摟進自己懷里,“我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中的,我還要和你相守到老。”

聽到相守到老幾個字,她臉頰微微紅了起來,心跳也快了一些,可是她真的很期盼有一個人能不論生老病死,都相守在一起

她從他懷里鉆出來,抬頭看他,“其實也是我想太多了,姑母會幫助我們的。”

云諳沒回答,只是伸手捋了捋她的頭發。

“對了,你怎么跑出來的?”

武青悠俏皮一笑,“你忘了我有輕功嗎?這幾年我可從來沒放下練功,可不要小瞧了我。”

云諳笑著點了點她的鼻頭,“原來你是偷跑出來的,”

“姑母告訴我你今日出來,所以就過來接你,可惜你不能去。”武青悠燦爛的笑容漸漸萎了一些。

“傻瓜,”看著她敗興的模樣,云諳笑著搖頭,“不能明著去,我可以偷著去啊。”

聽他這么說了,臉上才再次綻開笑容,“那快走,時辰不早了。”

“嗯,好”云諳剛應完,就聽武青悠驚呼一聲,她整個人已經被云諳橫抱在懷里,同時還壞壞一笑,“這樣走快一點。”說罷,就施展輕功,身形飛快閃動。

“這還大白天呢”武青悠嘟噥。

“放心,他們看不清。”云諳笑著應了一聲,腳步步伐更快。踩著屋頂如影子一般朝前飛去。

街道上恰好有人抬頭看天,就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疾風般閃過,看大體模樣倒是個人,可是仔細一看,卻又沒有了蹤影,揉了揉眼睛,再看,周圍都沒有半個影子。

此人驚了一身汗,大叫一聲“媽呀”快速消失在人群里。

武青悠捶了捶云諳的胸膛,“你嚇到人了。”

一路走來,這樣的情形可不在少數,同時也覺得云諳這孩子忒壞了一些

云諳只是笑,“他們眼花了,過一會兒就好了。”

武青悠無語,也跟著笑了,打心里說,她很喜歡被他抱在懷里,天上地下任我行的感覺。

“到了,”云諳把她直接送到了閨房外,輕輕地把她放下來。

就在此時,聽到流綰的聲音傳來,“你們四處找找看,我回房去找找。”

兩人就站在房門口,聽到流綰的聲音,武青悠下意識地把云諳往房中一推,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索性朝他使個眼色,讓他躲進去。

就這么一剎功夫,流綰已經走了進來,看到站在門口的武青悠松了口氣,“小姐,你到哪里去了,皇上太后等了你半晌,府里都快翻遍了。”

武青悠臉上還有些紅,流綰顧著說話,沒有細瞧。

“小姐,你還沒換衣服呢快快快……進去換衣服。”說話間,就把武青悠拖進了房間。

一聽換衣服,武青悠急了,眼神四處亂掃,完全不知道云諳藏在哪里的。

進屋后,流綰伸手就剝了開了她的外裳,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肌膚,武青悠驚呼一聲,慌忙收回視線,臉頰更紅了些,對著流綰擺手,“你……你先出去,我自己,自己來。”

這下流綰終于發覺了她的不對勁,擔憂地皺了皺眉,“小姐,你臉怎么這么紅,是不是發燒了?”

她伸出了手想捂住流綰的嘴,可惜已經晚了,腦袋里陡然出現云諳那張隨時帶著淺淺笑容的臉孔,臉色“唰”地下完全紅透。

流綰伸出手來,武青悠慌忙避開,“我沒事,就是有點,有點熱……”然后推著流綰往外走,“你先出去等我,我自己來。”

流綰不明所以,由著武青悠推出了門。

關上門后,武青悠才長舒一口氣,然后走進房里,壓低了聲音喚了幾聲“師兄”

屋里沒人回答,武青悠疑惑地皺了皺眉,心底正嘀咕,人去哪兒了,就聽見一陣衣衫響動,回頭一看,就見云諳站在身后,臉上帶著笑容看著她,那張絕美的臉上似乎也有點紅。

“我在這里,”

原本武青悠還有些發囧,可是見到云諳臉上出現可疑的紅暈后,她倒是一點都不怕了,笑瞇瞇地學著流綰的口氣,湊上前道:“師兄,你臉怎么這么紅?是不是發燒了?”

云諳臉上出現幾絲不自然,輕咳了一聲,“就是有點熱。”他也學著武青悠的口吻回答。

武青悠表情一僵,隨后“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興許是她動靜太大,外面的流綰詢問地喚了聲“小姐……”

武青悠趕忙收聲,清了清嗓音對流綰道:“馬上就好了。”

云諳看著她表情變來變去的模樣,剔透的眼珠子輕輕轉動,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像有一只溫柔的觸手撫上他心間。

而這時,武青悠也回過頭來,看向他,有點為難地說道:“流綰在外面你不能出去,我去屏風后面換衣服,你就在這里別動啊。”

云諳還沒回答,她就逃也似地鉆進了屏風后面。

她的身段在屏風上顯露出來,原本冷靜下來的心又再次躁動起來,他不得不移開視線,讓自己冷靜,可是那悉悉索索的聲音,撩撥得他五感更加清晰。

不多時,屏風后的人就走了出來。

她的身量已經比較高了,一身水藍的長裙令她肌膚更加瑩潤,身材修長,曲線畢露。

一出來,便感覺到了云諳升溫的目光,不再如初始的嬌羞,反倒膽大地在云諳面前轉了一個圈,“師兄,好看嗎?”

哪想偷雞不成蝕把米,男人高漲的時候是不得的,下一瞬,就被云諳撈進了懷里。

帶著清涼氣息的吻印在她唇上,她沒有反抗,也沒有掙扎,嘴角微微一勾,主動迎了上去,雙手勾著他的脖子。

()翌日,武青悠早早起了,在花園里練了一會兒拳,便去給武太后請安,坐著聊了會兒天后,想起自己多日未曾去看望過王太妃,恰好王太妃又病了,于是從慈寧宮出來,帶了流綰和采汾一起往香荷宮去。

云錦早早地便找香禾玩去了,云珠害怕宮中規矩多,所以就只帶著流綰和采汾兩人一起。

哪想這么巧,又遇上了李秀玲兩姐妹。

兩姐妹不知遇上什么事,神情都有些凝重,乍一見到武青悠,才變幻了表情,露出笑臉與武青悠打招呼,

李秀玲率先與她招呼,李秀婉接著道:“昨日就聽說你進宮了,不過天色太晚沒來得及過去看你,正準備過會兒和姐姐一道去尋你。”

武青悠沒有詢問兩姐妹神色凝重的原因,也笑道:“昨日是晚了,反正這幾日我都在宮里,沒事了就上你們宮里串門子去。”

劉秀玲兩姐妹走過來,一左一右地攙著她手臂,“那好啊,青悠這是要上什么地方去?”

“許久沒去看望過王太妃,聽說她病了,所以這會兒往香荷宮去看看她。”

劉秀玲點頭,“太妃是病了些日子了,我們兩姐妹反正無事,也隨你去看看太妃。”

流綰和采汾走在武青悠身后,都沒吭聲。

李秀玲兩姐妹倒是完全看不出剛剛的凝重,笑語不斷地與武青悠說著話。

五人一行緩緩慢慢地朝前走著。

走著走著,前方突然響起一聲斷喝聲:“你給我滾開。”

武青悠腳步一頓,這聲音再熟悉不過,她面前隔著一座假山,雖然看不清后面的情景,可武青悠知道那聲音是莊曉嵐無疑。

莊曉嵐的聲音剛停止,便聽著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曉嵐,別生氣,生氣對胎兒不好。”

武青悠和李秀玲兩姐妹對視一番,然后默契地放輕了腳步,朝前走去。

從兩座假山的縫隙里,武青悠瞧見了前面的情景,昨日才見過的蘇美人此時正跪在地上,一個勁兒的磕頭,臉色白得嚇人,嘴里不停念叨著:“娘娘,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因為她聲音太小,所以剛剛武青悠沒有聽到。

而蘇美人前面,莊曉嵐護著肚子,明麗的臉上眉頭深鎖,看著蘇美人的眼神厭惡到了極點,一旁徐瑩攙扶著她,表情倒是沒什么特別。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會有這么巧?你哪里不撞,往我肚子上撞?你存了心思想謀害皇嗣不成?”莊曉嵐越說聲音越高,好像很后怕似的,“我一定要告訴皇上,你個賤人,你一定是想害了我皇兒。”

“娘娘,我真的是無心的,”說著,便不停地磕起頭來,“砰砰”的聲響,就連武青悠等人所站的位置都聽得清楚。

不一會兒,額頭便破了皮,可她還一個勁兒地磕頭。

“曉嵐,我看算了,蘇美人興許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知道她可是皇上寵著的人,這要是破了相,皇上怪罪起來,怎么辦?”徐瑩這話看似為蘇琳勸解,實際上卻又給莊曉嵐火頭上潑了油。

莊曉嵐眉頭一鎖,“她再受寵也不過是個美人,況且今日是她沖撞本宮在先,本宮的肚子里還裝著皇嗣,會怕她?哼……”說罷,低頭看向還在磕頭的蘇琳,“蘇美人,我可有要你給我磕頭?”

蘇琳渾身一僵,停住了動作,“是臣妾自己做錯了事,與娘娘無關。”

莊曉嵐看了她破皮流血的額頭,稍微解恨了幾分,“那你額頭是怎么回事?”

蘇琳沒有抬頭,嘴唇有些發白,“是臣妾自己不小心撞的。”

莊曉嵐滿意地點了點頭,“今日的事,本宮也不怪你了,你起來,以后走路小心一些。”

“是,娘娘……”莊曉嵐說完,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憤怒,轉頭對徐瑩道:“我們走。”

徐瑩也沒說什么,眼光在蘇琳臉上一掃,便和莊曉嵐一道離開了。

武青悠等人一直出去,對于蘇琳,武青悠覺得她既可憐又可恨,可恨的是她自己不夠硬氣,可她只是一個縣令的女兒,哪有硬氣的資本?

待莊曉嵐等人一走,蘇琳身邊的一個宮女說道:“走,美人”那聲音,那語氣,還有那朝上翻動的眼皮,分明沒有把蘇琳這個美人看起。

蘇琳尚未發作,興許是早習慣了眾人這樣的態度,可她身邊另一個宮女卻道:“青紅,你這是跟主子說話的態度嗎?”

那叫青紅的宮女撇了撇嘴,也不與之爭辯,轉身便離開了。

剩下那名宮女卻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娘娘,剛剛的事分明怪不得你,況且您有皇上寵著,他們根本奈何不得你”

蘇琳沒有答話,只是搖著頭,蒼白的臉上有些凄涼,“素兒,皇上如今雖然還寵幸著我,可是萬一哪天他不喜歡我了呢?我……不能讓他們記恨我。”

叫素兒的宮女嘆了一口氣,也沒有再接話。

不一會兒,幾人就都走了。

李秀婉咬了咬牙,“真是豈有此理莊曉嵐太可惡了。”

“婉兒……”李秀玲喚了她一聲,示意她不要亂說。

武青悠沒有接話,只是想著徐瑩和莊曉嵐的事情,有些人,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什么時候,她本質始終都不會改變。

就像莊曉嵐,就像徐瑩。

武青悠回過神來,看到李秀玲兩姐妹都有些神思不屬,明白他們身在這后宮中,整日面對的正是這樣勾心斗角的事情,今日是蘇琳,說不定改日就落到他們頭上,謀害皇嗣的罪名誰擔負得起?

再往香荷宮去的路上,武青悠沒有主動出聲,李秀玲兩姐妹也因有心事沒有吭聲,于是這一路便在沉默中行進了。

香荷宮比起過去人氣旺多了,以往先皇還在時,王美人不受寵,這香荷宮與冷宮無異,伺候的宮人一個手都數的完,甚至連奴才都能欺負到頭上來,可是現在,來來去去,前后伺候著的宮人,少說也有幾十人。

只是宮中的陳設倒沒有多少改變,興許是王美人知曉凡事不能越過了太后去,能低調一些便低調一些,給兒子給自己都減少一些麻煩。

武青悠等人進殿去的時候,早有宮人給王太妃通報過,待他們進來,王太妃正靠著軟墊笑看著幾人,臉色雖然不太好,可精神卻還不錯。

“你們來了?”

李秀玲兩姐妹先行了禮,“給太妃請安。”

武青悠才跟著又行了禮。

王太妃指了指身邊的位置,“青悠也來了?來,都坐這邊來。”

武青悠靠前,李秀玲,李秀婉依次坐下。

“太妃身子如何了?”武青悠坐下后,詢問道。

王太妃倒是不介意,“這是老毛病了,年輕的時候就有,只是今年發作得稍微厲害一些,皇上擔心我,才弄得這般嚴重。”

武青悠笑著看了看周圍伺候著是四五個宮女,若說云祺現在還有什么是沒變的,那就是對王太妃的孝順。

“皇上孝順,是太妃的福氣。”

王太妃也笑了,哪個當母親的不喜歡別人說自己兒子孝順的。

這時,有宮女送藥上前,李秀玲率先站起身伸手接過,“我來。”說著從宮女手中接過藥碗,走到王太妃跟前坐下,“太妃,喝藥了。”說罷,用調羹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吹,遞送到王太妃嘴邊,王太妃張嘴喝下。

王太妃一面喝一面打量著李秀玲,“秀玲,皇上這幾日可有去你哪里?”

李秀玲臉色微紅,卻沒有回答,顯然是沒有。

王太妃也看出來了,只是嘆了一口氣,沒有往下問,一碗藥喝完,才對李秀玲道:“你和秀婉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話想與青悠說說。”

李秀婉沒有多想,點了點頭,與李秀婉一道離開了。

王太妃對其他人也使了眼色,不一會兒,大殿里,就只剩下武青悠和王太妃兩人。

“青悠,坐過來一些。”王太妃臉上掛著笑容,朝她招了招手。

武青悠也笑著點頭,然后坐到了她的床邊。

剛坐下,她便伸出手來握住了武青悠的手,“青悠,你和祺兒究竟是怎么回事?”

武青悠搖了搖頭,“太妃,我要辜負你的心意了,我不能進宮來。”

王太妃似乎也沒有意外,甚至沒有生氣,只是臉上的笑容少了一些,她握著武青悠的手輕拍,輕嘆了口氣,“我也是這么走過來了,雖然祺兒喜歡你,但我不強迫你,青悠你是個好孩子,我和祺兒能有現在,都多虧了你”

“太妃……”

武青悠正要說話,卻被王太妃制止了,“青悠,你聽我說完,我明白祺兒的性子,你這么選擇,他肯定為難了你,你也不要怪他,那孩子就是一根筋,他是太在乎你,才會做一些事情。”

“我明白的,太妃,我不怪他”

王太妃點頭,“不過你放心,我會好好勸他,讓他松了手。”王太妃說著,又抬手摸了摸武青悠垂著的頭發,“其實后宮這地方,對女人而言,確實不是什么好地方”

只有一章。.。

()不多時,云翔宮僅剩的幾個宮人都積聚在大殿中,全都低垂著頭。

武青悠掃了他們一眼,轉而問蘇琳,“蘇美人,你宮里其他人去了什么地方?”

“其他宮人被內務府的人帶走了,”蘇琳如實回答,卻不見武青悠的眉頭輕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然后點了點頭,轉回頭看向地上跪著的幾個太監和宮女,“你們平時都負責些什么事情?”

“奴婢……負責前院清掃。”

“奴婢負責清洗衣物。”

“奴才負責看守宮門,”

幾個宮人挨著回答完,都是沒有與蘇琳直接接觸的,聲音稍微提了一點,“那你們告訴我,蘇美人平日待你們如何?”

這話問完,武青悠的眉頭輕輕跳了一下,眼神不可查地往某個方向瞟了一眼,但很快又收回了視線,繼續盯著地上的幾人。

“娘娘……娘娘平日很少與我們說話。”一個膽大點的宮女回答道。

“嗯,那你們印象中的蘇美人是什么樣的?”武青悠聲音很平緩,緩得讓一地宮人摸不著頭腦,甚至比前幾日燕妃娘娘和貴嬪娘娘一起審問的壓力還大。

特別是看到她那雙清澈得好似洞穿一切的眼睛,沒有人不心慌,是以一溜兒的宮人全部低著頭,就連回答問題,都避開了武青悠的眼睛不看。

“你來回答,”武青悠指著一個看起來膽子最小的宮人說道。

那宮女被點名,渾身瑟縮了一下,然后才稍稍抬了一下頭,“奴婢……娘娘她,娘娘她有點陰險。”說完這話,她就把頭垂了下去。

蘇美人雖然懦弱,可是聽到這樣不盡不實的話,也很生氣,可她更擔心的是武青悠相信了。剛要跟武青悠解釋,武青悠卻揮了揮手,朝她淡淡一笑,表明自己并沒有受此話影響。

武青悠道了聲“好,”又指向另一人,“你來說。”

那宮人就是剛剛膽大點的那位宮女,那宮女接了此前那宮女的話說道:“娘娘為人如何,我們做奴婢的并不清楚,只是有幾次娘娘在庭院里詛咒莊妃娘娘腹中的皇嗣,我們都有聽見,不信你問問他們。”說著,便指向自己身邊的宮人。

武青悠目光一抬,示意眾人表態。

跪在地上的所有宮人莫不點頭應是。

蘇美人急得臉色發青,急聲解釋,“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武青悠再次安撫了她,轉頭看向地上跪著的宮人,沒有吭聲,心中卻在想著,能讓這些宮人全部串好了口供,要么是蘇美人的確這么做了,要么便是有人買通了他們。

從前面的事情來看,她直覺上更覺得這些宮人有問題,畢竟這些人的心機城府是有限的,做戲未必有那么真,看起來破綻頗多,可是他們一口咬定的話對蘇美人不利,即便知道他們有詐又能怎樣?

腦子很快轉動起來,突然地,她開口道:“是誰買通了你們?”

地上跪著的宮人沒想到她會問得這么直接,臉色都是一白,可是不過一瞬,全都擺手搖頭否認,“奴婢(奴才)們說的都是實情,這關系到皇嗣的事情,我們怎能胡言亂語,弄不好是要殺頭的。”

“的確是要殺頭的所以你們要想好,這件事我管定了,讓我來猜猜,那人是給了你們好處,還是抓住了你們的弱點,或者兩者都有?”武青悠聲音依舊平緩,可是聽在地上眾人耳中卻無疑是一道驚雷。

武青悠的目光再次向外一脧,旋即落到剛剛答話的那個膽小宮女身上,“你,過來。”

那宮女一顫,求助地目光掃向旁邊那個宮女,可是那宮女自顧不暇,根本沒有看她。

不得已之下,那宮女皺緊了眉頭,十分緩慢地挪到武青悠面前。

武青悠摸出武太后賜予的那塊令牌拿在手中把玩,“其實,我也不想為難你們,可是誰讓你們不肯說實話,我這人,有一缺點,就是特別不喜歡人家跟我撒謊,一聽到有人撒謊,我就生氣,一生氣,指不定就會殺兩個人,反正我姑母是太后,殺個把人,姑母也不會跟我生氣。”她佯裝隨意地說著,目光卻瞟著面前跪著的那膽小宮女如篩糠一般抖動起來。

“……你可以選擇說實話還是繼續撒謊,只有一次機會。”她停下把玩令牌,垂眸看她。

她張了張嘴,嘴唇卻哆嗦著沒有發出音兒來。

卻在這時,那個膽大的宮女突然匍匐在地,磕起頭來,“武小姐,我們說的句句實言,您不能沒有證據就斷定我們是在撒謊。”

好家伙,看來事情成敗在這宮女身上。

“跟我講證據?”武青悠微笑,只是那笑容看在眾人眼里十分滲人,“我不講證據的,來人”她斷喝一聲,指著那幾次三番打斷阻撓的大膽宮女道:“脫下去,杖責四十大板。”

四十大板,可以要了她半條命。

其余宮人紛紛求情,“武小姐,她說的都是實話,求你放過她。”

“我不管她說的是不是實話,可她不該沒等我問話就自作主張搶話,是要我教你們,怎么做奴才嗎?”她笑容一收,聲色俱厲地說道。

這一下,眾人才明白這個看似清麗溫婉的武小姐,原來如此刁蠻,如此厲害

沒人敢再給她求饒,只聽她自己的抽泣聲和求饒聲,武青悠卻低頭繼續把玩手中的令牌。

那宮人很快被拖了下去,不一會兒,殿外就傳來女子凄厲的哭喊聲。

“繼續……還有誰想挨打的,可以試試。”

她這話說完,一直潛藏在外面的人施展輕功離開了云翔宮。

武青悠勾了勾嘴角,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指著一個太監道:“你來說……”

“奴才,奴才不知道……”

她又指向另一人,“那你來說……”

所有人都一致閉了口,既不說蘇美人不好,也不說蘇美人好,看樣子是兩邊威脅均等。

武青悠微微一笑,今日到這里也差不多了,只要這些人的口供翻了過來,對蘇美人而言也算清洗了一下污名,至于查到真兇,她不想管,也沒有能力管。

于是把讓人去通知了燕妃和欣貴嬪,把新證詞呈上去,即便只是這么進了這么一小步,蘇美人到底還是擺脫了必死的僵局。

“武小姐,謝謝你。”蘇美人眼里噙著淚,“若沒有你幫我,恐怕……”

武青悠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要你沒做,我就會站在你這邊,”她頓了頓,然后說道:“我幫助你,是因為你是這后宮難得一見的清水,希望你能保持著這份清澈,好好陪著皇上,好嗎?”

云祺身邊若真是能有一個不計虛名地位,全新愛他的女人那是他的福氣,而她也相信蘇琳是這樣的女人,她能看出蘇琳對云祺的愛,是真正不摻雜半點其他東西的。

與蘇琳告辭后,她便帶著流綰和云錦回慈寧宮去。

剛剛若是感覺沒錯,她聽到了一陣極細微的輕響,那聲響像極了輕功高手發出的聲音,即便不是,她今日這般作為也沒有損失。

“她真是這么說的?”徐瑩看著地上的跪著的紅蕓,蹙了下眉說道。

“是,都是她親口說的。”紅蕓目視前方,回答道。

徐瑩低下頭看著紅蕓,“她是否發現了你?”

紅蕓這才稍微抬了下頭,“娘娘,我的輕功,一般人根本發現不了,以我觀察,武青悠的武功并不高。”

徐瑩沒有再說什么,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先退下。”

紅蕓依言退下后,徐瑩卻是在屋子里踱了兩圈,然后喚了南珠進來,讓她替自己換過衣服,收拾打扮一番,出了清華宮。

“娘娘,皇上在批奏折,天色不早了,要不,您先回,等皇上忙完,奴才再幫你傳話給皇上。”

徐瑩并不氣惱,臉上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笑容,“祿公公,本宮有要事要回稟皇上,耽誤不得”

祿公公在這雍和殿當差,遇上這樣闖來的主子可不少,哪能隨隨便便被糊弄過去。

“娘娘,這是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入,要事奴才這么進去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皇上砍啊。”

“公公放心,你只需告訴皇上我有事要奏,他不會為難你,還會讓我進去的。”

“這……”祿公公有些為難,往常來的主子要么胡鬧一通,要么聽了他這些話便離開了,但徐瑩的模樣看起來還像有事,且也不像胡來的人。

“公公……”徐瑩從懷里掏出幾錠銀子塞入祿公公懷里,“這件事非同小可,你若再猶豫,皇上怪罪下來,您同樣承受不起的。”

徐瑩這話說得有模有樣,讓人不自覺地掂量一下是不是真有這么回事。

祿公公腦子快速轉動,憑他的眼力見兒,恐怕這位主子還真有事情,不過賭一把,成了有銀子拿,不成,就挨頓板子而已。

眼皮輕輕一眨,手下便一翻,把銀子卷入袖子里,“那奴才就進去試試,若是真不成,奴才也替娘娘你挨了這板子。”

“有勞祿公公了。”徐瑩笑道。

祿公公笑瞇瞇地點了點頭,轉身進了大殿。

徐瑩側頭對南珠道:“你去旁邊等我,”說著下顎抬了抬,示意南珠去右邊那顆樹下站著等她。

之所以帶南珠來,是因為紅蕓畢竟是花錢來的,有些事不能讓她接觸到,而南珠雖然沒有武功,但忠心程度卻比紅蕓更高一層,也知道什么事該說什么事不該說。

不一會兒,祿公公便走了出來,臉上的笑容更甚了幾分,身子也彎得更低了,“皇上有旨,請娘娘進去。”

“多謝祿公公了,”

“沒有,沒有……都是奴才該做的。”祿公公剛剛賭對了一把,心里正高興。

徐瑩說罷,便抬腳往里走。

待走進了大殿中,御座之上那個眉目俊朗的男人正一手握筆,認真批閱,待感覺到她的到來,才擱了筆,抬起頭來。

眼光掃到她身上,然后抬起手對著伺茶的宮女和伺候的太監揮了揮。

就見宮人陸續的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空蕩的大殿上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你來這里做什么?”云祺皺著眉,盯著她,目光似乎不悅。

徐瑩卻是徐徐上前,臉上帶著笑,“皇上,臣妾自然記得皇上的囑咐,可是事發突然,臣妾不得不貿然來見你。”

聽她這么說,云祺臉色稍緩了幾分,“什么事?”

此時徐瑩已經走到了他面前,臉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武青悠或許猜到了什么。”

“你說什么?”云祺臉色一變,目光如梭直射向她。

“今日武青悠去過云翔宮,且審問了云翔宮一眾奴才。”

“朕不是讓人守著云翔宮,她怎么去的?”云祺挑眉詢問。

“好像是手中有一塊太后賜予的令牌。”

這話說完,云祺半晌沒吭聲,徐瑩悄眼打量他,發現他眉頭緊鎖,似在思考什么。

她心思也在迅速轉動,她一直都知道皇上是喜歡青悠的,只是這件事,武青悠站在了他相對的立場上,皇上會怎么做?

過了片刻,云祺眸子一動,目光再次落在徐瑩身上,“你知道的事情似乎不少”

徐瑩早想好了對策,臉上表情不變,只是半垂了眼眸,“徐瑩心中感激皇上,所以眼睛自然要睜大一些,請皇上放心,但凡有任何情況,徐瑩都會第一時間為皇上分憂。”

聽她說完,云祺沒有動靜,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好似能穿透人心似的,徐瑩面上雖沉穩,心中卻不由打起鼓來。

“朕相信你,眼下你的確沒有做什么。”他這話好似隨意說來,便隨之扔了,也沒放在心上,目光轉開,“這件事朕知道了,其他的你不用管了。”

徐瑩即便心中有很多話想說想問,可是在云祺面前,她就覺得自己每一根觸角都被他監視著,讓她不敢多想,也不敢多說,聽到云祺這話后,她老實地低下頭,“是,皇上。”

“無事的話,你就先退下,”說話間,又執起了朱筆。

徐瑩走幾步便回一次頭,心中猜測著云祺究竟會怎么做?武青悠若是真的與他杠起來,那她真是要鼓掌大笑了。

()武青悠看著他漆黑的眼眸,內里有詭譎的風云在變幻,“我也不知道,我想了很久,皇上讓和容妍一起嫁給靖王,我的確很不舒服,可是我相信他……”

不知道……

這答案讓云祺的臉色鐵青下來,猛然地踏前一步,“你連原因都沒有就相信他,那為何半點都不信我?”

武青悠看著云祺,他的臉色此時十分嚇人,可是叫她如何回答?

她相信云諳只是一種純粹的感覺,而她不相信云祺,也是一種純粹的感覺,沒有其他原因,可是這答案,她卻無法宣之于口,特別是當著云祺的面說出來,那樣對她,對云諳都不是什么好事。是以她只能沉默。

“為什么不說話?”云祺的聲音冰冰冷冷,在空蕩的大殿里顯得更加冷森,讓人倍感壓力。

“皇上想聽什么?”武青悠突然笑了,“皇上,你知道嗎?你的喜歡對我而言已經成為了一種壓力,為什么一定要用這種方式來逼迫我?看著我不幸福,看著我因為別的女人嫁給靖王,然后傷心欲絕,你很開心是嗎?或者你認為我會開開心心地回答你身邊?”說到這里,她吸了一口氣,才沉沉的道:“其實我對你而言,并不是你有多喜歡,而是覺得我原本屬于你,卻不小心脫離了你的掌控,所以你才會以這種方式把我拽回去,對嗎?”

武青悠壯著膽子說著這話,以云祺的性格,她知道跟他軟磨是沒有絲毫用處的。

果然,云祺聽了這話,臉上的表情一僵,陡然伸出手把她摟入懷中,“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他的聲音空空渺渺的,似乎因為武青悠的話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她沒有動,任由他抱在懷里,心里明知道他其實不完全是自己說的那樣,可她唯有以此才能對抗他。

他把臉沉沉地埋在她的發間,“我不會再傷害你,回到我身邊好嗎?”

有些話,他也說不出口,他喜歡她喜歡到連自己都分不清程度,甚至連以前一直極為渴望的權勢,在她面前也變的不那么重要,他的那些做法,只是因為她的冷淡,讓他不管出什么招,她都不屑一顧,心中憋了一口郁氣,怎么都發作不出,一旦沾染她的事情,就會令自己完全失控。

見著懷里的人沒有掙扎拒絕,他心底才泛起一絲絲希冀,興許她心底還有自己,可是就在他那念頭漸漸擴散出來時,武青悠平靜的聲音卻在耳邊響起,“對不起……”

心中那希冀瞬間被碾碎,化作無數尖利的碎片刺穿心臟,心口頓時一陣抽痛,可是他沒有動,抱著她的手緊了又緊,緊了又緊。

武青悠痛得五官緊皺,可是她沒有出聲,她知道此事的他在做抉擇,或許他會成全他們,或許會狂怒,接著毀了她一生的幸福。

云祺抱著她,聞著她身上清甜的香氣,明明剛剛感覺很幸福,此時卻覺得最殘忍莫過于此,眼底泛起一陣濕意,他深吸了一口她發間的清香,然后猛然松開手,轉過身去,“好,這件事朕不會再插手,希望你能得到你所說的幸福”

說罷,他沒有轉一下頭,徑直離開了大殿。

武青悠看著他頎長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門邊,眼底同樣有濕意,可是心中馬上浮上了云諳的影子,他溫柔的笑容,輕柔的話語,讓她恨不得立馬奔到他面前,撲進他懷里。

她緩緩走出雍和宮,宮外云錦還守著,看著她失魂落魄地走出來,云錦擔憂地上前,“小姐,你沒事?”

武青悠只是木然地搖了搖頭,“走,回慈寧宮去。”

“爹,你說什么?”容府里,容妍十分氣惱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妍兒,你怎么了?有什么話好好跟你爹說。”容妍的母親看到女兒這樣,十分不解。

“娘,你不知道……”容妍只對母親說了一句,便轉頭對容相道:“爹,女兒不是已經說過,不再喜歡靖王,也不會嫁他嘛?為什么你還要去求皇上賜婚?”

容妍是容相最引以為豪的女兒,從小到大也進退有度,從來沒有這么沒規矩過,當下眉頭一豎,“有你這么跟爹說話的?”

容妍的母親見容相生氣,幾步走到容妍面前,扯了扯她,輕聲道:“快別惹你爹生氣了。”

剛剛聽到爹爹進宮求皇上賜婚一事,只是覺得背叛了武青悠,所以才有些氣惱,可她到底不是個刁蠻的丫頭,聽了母親的話,也冷靜了半晌,才對容相道:“爹,是女兒語氣不好……但是這件事,女兒不同意。”

容相聽了前半句才稍微消了點氣,聽了后半句,臉色立馬又冷了幾分,“你不同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有你同意的?”

“爹……”容妍叫了一聲,“女兒知道爹你的思量,可是女兒即便犧牲了一生的幸福,也未必能為家族做什么貢獻。”

她知道爹爹的想法,恐怕是看著武太后將嫡親的侄女嫁給了靖王,而靖王一直有眾多老臣擁護,想著在靖王身邊做個側妃,興許有朝一日朝廷變動,她也就能飛上枝頭做鳳凰。

可先不說武太后什么心思,就是武青悠和云諳兩人的感情,她若真插進去,非但惹得兩人生厭不說,以后更別想其他了。

“你說什么……”容相臉色有些凝重,看了四周一眼,然后讓容妍的母親關了房門。

待沒有閑雜人等后,容妍才沉臉道:“你既然知道,那為何不按爹爹說的做?”

“爹的做法沒有錯,可是你忽略了最重要得一點,武青悠才是事情的關鍵,她雖與女兒交好,可沒有一個女子會對分享自己相公的女人毫無芥蒂,若女兒真成了靖王的側妃,恐怕以后也會惹得青悠生怨,青悠一旦對女兒生了怨,武太后一直把她當親閨女疼寵的,爹爹你覺得,事情即便發生了,武太后,武青悠會記著你的好?”

容相皺著眉思索了一陣,半晌后方才捋了捋胡須,“妍兒果然聰慧過人,是爹爹沒想清楚……”

說罷,就站起身來,“還好圣旨未下,爹這就入宮求皇上。哎,爹是老糊涂了,這一來一去,還不知皇上是否起疑呢?”

容妍走上前來,攙著容相的手,“爹進宮后,先別提出來,試探一下皇上的意思。”

容相轉頭看著自己的女兒,“你這話何意?”

容妍微微一笑,“爹,你小看了青悠,青悠絕對有本事逆轉結果,若是皇上已經有所松動,你才趁機提出來,皇上就不會想太多,反而會覺得爹您懂得秉承上意,若是皇上沒有松動,那么爹不妨再等等,等到時機對了提出來。”

“好……”容相聽后,臉上的褶子笑得更加深刻了,“就按我妍兒的意思辦。”

容妍親自把容相送上了馬車,才跟母親一道回府。

“妍兒,你爹爹寵著你是我娘倆的幸事,可別再當著爹的面那么沒大沒小的了,知道嗎?要是有下一次,還不知道能不能被你給圓過去呢”容夫人皺眉,擔憂地說著,容府這么多子女,唯有她的妍兒最得寵,也是這份寵幸,讓她這個做母親的也跟著沾了光,但失了這份寵,她已年過四十,在沒了辦法固寵,后宅里那些不安分的肯定也早恨不得爬上來了,所以在她看來,妍兒是萬萬不能失去老爺寵愛的。

“娘,你放心,沒有下一次的。”容妍笑著道,也知道母親擔心些什么。

容夫人這才笑起來,“你知道就好”

一連兩日過去,最快樂的莫過于武青悠,在武太后的游說下,云祺非但同意了放她出府,還親自賜下了她和云諳的婚事。

“整天咧著個嘴笑,馬上離開慈寧宮看不到哀家了,你就這么高興?”武太后故意板著臉說道。

武青悠笑瞇瞇地湊過來摟著武太后的脖子,“青悠也好久沒看到爹爹了嘛,雖然爹爹有進宮來看過我,但是后宮之地,也不能隨便進入,我又連著幾日沒見著他了,一想著回家,就高興了嘛。”

“說這么多,還不是說想天天見著你爹爹,讓你天天見著姑母,就厭了。”

自己笨嘴笨舌讓姑母曲解了意思,武青悠索性不解釋了,反說道:“青悠出宮了,也能常常進宮來看姑母嘛,姑母要是想青悠了也可以喚蘭姑姑來叫我呀,保證隨傳隨到。”

“你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哀家難不成還留你一輩子,趕緊出宮去,免得說我這老婆子礙了你的事。”

聽聽說年齡越大的人,性格越像小孩子,姑母此時就有點小孩子的性子。

“這是姑母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武青悠撇嘴裝無辜。

“好好好,是哀家自己礙事,行了,走走,收拾了東西就出宮去,你爹在外面等久了。”

“嗯,好。”武青悠回答完,武太后也起了身,被蘭姑姑扶著出了門,武青悠一直看著武太后的背影消失,她知道姑母其實是很孤獨的,這個皇宮里,除了蘭姑姑,她甚至沒有一個說得上話的伴兒,這冷冰冰的皇宮,除了能給人權勢,什么都無法給予。

在四個丫頭齊齊收拾下,很快收拾妥當。

正要離開,劉秀玲姐妹卻走了進來,“青悠”

武青悠讓流綰等人把東西放下,自己則招呼著李秀玲姐妹做到一旁,“你們怎么來了?”

“聽說你要出宮了,所以在你臨走前,來看看你呀”李秀婉搶先說道。

“我肯定會常常進宮的,所以也沒準備告訴你們。”武青悠笑著道。

“那不同嘛,你以后進宮是看望太后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見我們兩姐妹。”劉秀玲說道。

這些日子,武青悠在宮中,來往最為密切的就是這兩姐妹。

“又不是生離死別,瞧你們兩人的模樣。剛剛姑母跟我鬧了一番,難不成你們還要再來一次。”

兩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后劉秀玲道:“反正無事,我倆就過來送送你。”

正說著,云錦走了進來,告訴武青悠蘇美人在外面想見她。

“讓她進來。”

兩姐妹似乎不怎么喜歡蘇美人,聽說蘇美人來了,兩人齊齊皺了下眉,然后李秀婉道:“青悠,既然道過別了,我們就先走了,下次進宮,記得找我們啊。”

武青悠見兩人似不喜蘇美人,便也沒強留,道了聲好,便把兩人送了出去,恰好見到蘇美人被云錦帶著走進來。

蘇美人對著李秀玲兩姐妹俯了俯身,李秀玲兩姐妹只是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你來了,有什么事嗎?”武青悠對蘇美人的印象談不上十分好,卻有種前世同命相連的感覺,于是對她的態度便也好一些。

蘇美人被武青悠邀坐之后,臉上有些局促,“聽說青悠你要離開了,所以我來看看你,我在這后宮里沒什么朋友,只有你對我最好,所以……”

武青悠明白她的意思,待她說到這里頓住,便也笑著接道:“蘇美人,其實我以前也和你一樣的。”

“啊?”蘇美人抬起頭疑惑不解地看著武青悠,

武青悠笑了笑,“其實你想結交朋友,可是你膽子小,害怕別人因這樣那樣的原因排斥你,或者是你覺得自己把握不好尺度,我曾經雖然不是這兩點原因,但與你一樣,把自己處在了一個獨立的位置上,看到一個對自己稍微好點的人,就覺得她是世界上對自己最好的人。”

蘇美人神色有些迷茫又似有些悟了地聽著,待武青悠說完這一句,她才道:“那我要怎樣做,他們才不會看不起我?才會和我做朋友?”

武青悠伸出手握著她的手道:“其實不是別人看不起你,而是你自己”

她眨了眨眼睛,表示不明白。

“因為你自己胡思亂想,害怕這樣害怕那樣,所以認為別人也會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看不起你,而你的姿態就比人家矮了幾分,其實你摒除這些思想,你就會覺得別人并沒有看不起你。”

“真的是這樣?”蘇美人瞪著眼睛,似乎還不太相信。

武青悠點頭,“相信我試試看。”

蘇美人沒有猶豫,點了點頭,“我相信你,我會試著去做的。”

武青悠滿意地點頭,她之所以跟蘇美人慢慢說這么多,還有個原因,蘇美人心思純凈,讓他陪在云祺身邊,是云祺的幸福,可是她也明白這樣的蘇美人留不下云祺的心,因為前世的自己,同樣沒有,所以她才會說這么多,讓她自信起來。

女人只有自己愛自己了,別人才會愛上你。

蘇美人走后,武青悠便帶著四個丫頭離開了慈寧宮。

武太后只把她送到慈寧宮外,就囑咐蘭姑姑送她離開,武青悠抱了武太后半天,才松開手,撒嬌道:“姑母,青悠明日就進宮來看你。”

“不在家多陪陪你爹爹……”武太后故意板著臉,可是因為武青悠說明日就入宮來看她,倒是有了幾分笑意。

“爹爹要上朝嘛,”武青悠說完,趕緊擺手,“不是,不是……爹爹不上朝,我也來看姑母。”

武太后使勁點了她額心一下,“越發貧個沒完了,快走快走。”

武青悠這才笑嘻嘻地離開慈寧宮。

武承義在宮外等著,旁邊有輛馬車,武青悠和蘭姑姑一起出來的時候,武承義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他也好幾日沒看到自家閨女了,想得緊,所以早早地來宮門前等著了。

武青悠一見到武承義,便撒丫子跑了過去,一下蹦在武承義懷里,“爹爹,我想你了。”

武承義臉上滿是笑容,卻故意說道:“多大的人了,也不怕人看了笑話。”

武青悠從武承義懷里抬頭,“有什么好笑話的,我是爹爹的女兒,一輩子都是。”

這會兒,蘭姑姑還有流綰等四人也都走了過來,蘭姑姑笑著道:“武將軍。”

武承義因著武青悠在懷里蹭,于是抱了抱拳,“這些日子麻煩蘭姑姑了。”

蘭姑姑是太后面前的紅人,在朝中連一品大員都得給幾分面子,可是武承義這話純粹只是一句客套話。

蘭姑姑笑道:“有青悠小姐在,太后的笑容比往日多了不少,哪里有什么麻煩,況且奴婢們都喜歡她得緊。”

“爹爹,聽到了嗎?我可不是闖禍精,爹爹老是擔心。”

其實她心中卻是明白,自己多大,在父親眼里都是孩子,總是放不下心的。

武承義沒管她說話,只和蘭姑姑說了幾句客套,蘭姑姑便說著讓武青悠沒事多進宮看看武太后,武青悠趕忙點頭應諾。

兩廂才分別,武青悠就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在宮里發生了些什么事啊,因為前兩次武承義進宮看她,宮里不好說話,她也都沒說,這才倒豆子似的全都給武承義說了一遍。

可是礙著旁邊有幾個丫頭,武承義也沒過多說什么,車子也很快回了府。

()四日后,武府內裝點一新,處處是喜慶的色彩。七路中文

武青悠坐在梳妝臺前,由武太后派來的老嬤嬤梳發,流綰等四個丫頭站在一旁給老麼麼幫忙,容妍和嫁作人婦的云萱都在,此時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看著武青悠。

武青悠臉上還干凈一片,沒有上妝,聽著老麼麼的祝福話音,臉色微紅,嘴角卻幸福的勾起。

這一坐便是一個時辰,容妍和云萱也不嫌累得慌,一直站在旁邊看著等著。

“你們坐著等,這還不知道得弄到什么時候呢。”武青悠對兩人說道。

“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有些累了,萱兒,走,我們過去走走。”容妍笑著對武青悠說后,便拉著云萱往一旁的椅子走去。

武青悠透過模糊的鏡子,看到兩人湊到一塊低語,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笑聲還時而傳出來,惹得她心癢癢的。

自從上次云萱大婚,她也被容妍拉去后,云萱對她的敵意已經完全化解,現在更是動不動就叫她九嫂,初始聽了還鬧了個大紅臉。

可接觸下來,卻也發現云萱心眼兒不壞,討厭一個人便純粹是討厭,喜歡一個人又完全不計較過去那些事兒。

武青悠也不是個死咬過去那點子事不放的人,何況如今云萱不僅是她師嫂,還是她小姑子,這關系混亂的……

待收拾妥當,老嬤嬤讓流綰等人都下去了,容妍和云萱偕同出去的時候,云萱還轉過頭來賊賊一笑。

武青悠有些無語,她也知道接下來老嬤嬤要說什么,因為前世她經歷過一次,可是這一次,她還是禁不住臉紅了,聽到老嬤嬤那直白的話,她臉上彌漫的紅暈一直延伸到耳根。

老嬤嬤說了一遍后,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興許是說過無數遍了,對于自己說出口的這些事兒也沒啥感覺了,喝完茶后又問了她一句,“武小姐可聽明白了?不明白的話,老奴再給小姐講一遍。”

武青悠趕忙搖頭,“明白了,明白了……”

嬤嬤很滿意她如此聰慧,點了點頭,估摸了下時辰,似自語般道了聲,“吉時快到了,”

當武青悠蒙著蓋頭被那雙熟悉的雙手牽在手中邁上花橋,她突然覺得自己沉浸在一個美妙的夢里。七路中文

十里長街,儀仗開道,武青悠坐在花轎里,聽著喜慶的樂曲,以及外面夾道觀看的百姓喧鬧聲,覺得這一切又真實又虛幻。

明明她已經被徐瑩害死,卻還能再活一次,重新選擇人生,甚至讓她遇上了云諳,那樣美好的男人,從今日起便要成為她的夫君。

一時間,兩人從相識,到相知,到相愛,一切的過往都閃現在腦海里。

狹小的空間里,她的嘴角越彎越高……

這一切都不是夢,從今天起,她就要成為云諳的妻子,成為與他相守一生的人,還會和他有幾個活潑可愛的孩子。

這般想著,思緒越飄越遠,卻無疑是美好的,幸福的未來。

不多時,轎簾被掀開,透過朦朧的紅色蓋頭,她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花轎外朝她伸手微笑。

蓋頭下的她也笑著伸出一只手搭在云諳手上,邁步走出轎子。

云諳把她牽出轎子后,便松開了手,頎長的身子蹲矮了一些,轉身對她道:“上來。”

雖然前世她成過親,但成為皇后的禮儀跟一般的是不同的,靖王雖然是皇子,但也是臣子,婚俗的儀式跟前幾日何坤與云萱成親時差不多。

因為看過一遍,武青悠便也不慌張,輕輕地攀上他后背,由著他背著自己進屋。

說起來,云諳出宮建府,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卻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

在門外觀禮的除了一些親朋,便是百姓,此時見云諳把武青悠背了起來,都起哄地叫好。

武青悠趴在他肩頭,他寬厚的后背好似一座高山,能給她無比安心的感覺,即便被這么多人圍著起哄,她也沒有任何不適。

云諳今日笑容根本沒變過,此時背著她,更是覺得全天下給自己都不換。

一步步沉穩地朝里邁去。

因為云諳的雙親去世,所以由武太后做他長輩出席,而武青悠自然是武承義出席。

兩新人相對而立,滿屋子的親友,除了容妍,云萱在為她默默祝福,何坤眼里雖閃過一道不自然,卻似乎沒以前那么沉重了。

唯有徐子凌,遠遠地站在人群之外,嘴角勾扯著一抹笑容,桃花眼彎彎,看起來極為魅惑,可是沒有人知道這張小臉下面究竟在想什么,他只是抓起了桌上的酒杯,一揚脖,悉數灌進了嘴里。

“一拜天地……”武青悠和云諳轉過身,對著門外天地,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又轉回身來,對著上首的武承義和武太后一拜,兩人臉上都掛著笑容,很滿意地點著頭。

“夫妻對拜……”兩人側身一步,兩對而立,武青悠透過薄薄的紅紗,看著他英俊的臉龐,從這一刻起,他們就是夫妻了……

“送入洞房……”唱禮官喊罷,廳堂里又一陣喧嘩,武青悠臉色微紅地被人擁著進了洞房,流綰、采汾等人跟在身后。

云諳此時便想跟進來,卻被一群皇子臣子拉了出去。

看著房門緊閉之后,武青悠很想扯下蓋頭,但是麼麼反復教導了,蓋頭得新郎替她取下,原本婚前不能見面,他們已經反復破壞了規矩,但今日是好日子,她也想守著這道祝福,令他們以后的日子能長長久久地幸福下去。

四個丫頭進來后,云錦先是砸了砸舌,“天啦,原來成親這么麻煩。”

云珠敲了敲她的頭,“這就麻煩了?那你以后不要嫁人好了。”

云錦嘟了嘟嘴,“我本來就沒想嫁人,我就想跟小姐一輩子。”

武青悠不能取了蓋頭,可是今日悶了一日,她也悶壞了,于是就坐在床邊,蒙著蓋頭對著云錦道:“小姐我倒是想留你們一輩子,不過誰說成了親就不能在我身邊了?流綰……你成了親還跟我身邊嗎?”

流綰臉一紅,小姐顯然是故意的,分明知道方大哥就是靖王的侍衛,偏偏這么說。

流綰不答話,云錦心思最簡單,甚至以為這是最好的方法,找個靖王身邊的侍衛,既能成親又能不離開小姐,于是就接了話道:“我以后也跟綰姐姐一樣,找個靖王身邊的近侍,這樣就不用離開小姐了。”

“云錦,你小小年紀,整日就把成親嫁人掛嘴上,都不知道什么叫害羞,”流綰見她還拿自己說事,忍不住笑罵。

云錦卻不以為意,嘻嘻一笑,抱著采汾的胳膊,“我又沒說錯,這里除了你們就是小姐,有什么好害羞的。”

流綰默然,她就知道不能跟什么都不放心上的云錦說這事兒。

就這時,門被敲響了。

說話的幾人頓時一愣,門外還能聽到云諳的聲音。

流綰幾人賊賊一笑,走到門邊,流綰率先打開房門,云諳喝了些酒,臉色稍微有點紅,可是眼睛很清明,看到武青悠的幾個丫鬟,友好地對幾人微笑。

幾人見到云諳,皆齊齊叫了聲“姑爺”不是靖王,這稱呼,卻令云諳笑得合不攏嘴。

云諳從兜里掏出封好的紅包,給了幾人一人一個。

流綰等人并沒有多為難他,放了他進來,而跟在云諳身后的還有一個年近五十的婦人,正是曾經李貴人身邊的茹姑姑。

武青悠透過朦朧的紅紗根本看不清楚人,只是覺得輪廓有些熟悉,她尚未出生,茹姑姑倒是先出聲了,“武小姐,恭喜你和殿下喜結良緣。”

武青悠聽到聲音,稍微一想,很快想起了那個有過幾面之緣的茹姑姑,因為對她印象不錯,再加上這會兒看到了模糊的輪廓,很快便把她跟茹姑姑想到了一塊兒。

“茹姑姑,是你嗎?”武青悠笑著道。

茹姑姑沒想到武小姐還記得她,老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是老奴,沒想到武小姐還記得老奴。”她對武青悠的印象很好,殿下喜歡武小姐,她一直都知道,而殿下最終能和武小姐成婚,相信娘娘地下有靈,也會祝福他們的。

由茹姑姑撒帳,然后兩人行了合巹禮,又得到滿屋子丫鬟姑姑一番祝福,這洞房儀式才算結束。

而這時候,茹姑姑也帶著流綰等四個丫鬟下去安排住處了,

一時間,房間變得空空蕩蕩的,只余下他們兩人。

紅色的蓋頭,紅色的床幔,紅色的燭火,入眼的一切都是紅色的,她感覺四周的溫度都被這紅色點燃起來,漸漸升溫,可是旁邊坐著的云諳卻遲遲沒有舉動,甚至沒有出聲。

她試探著喚了一聲,“師兄。”

她明明能透過蓋頭看到他模糊的輪廓,此時似乎正緊緊地盯著她。

云諳的確是在看著她,覺得這幸福來得太突然,讓他幾乎不相信是真的,于是他就那么坐著看著她,看著她……

直到自己確信這不是幻覺,她這一聲,才讓他猛然醒悟過來,他的的確確娶回了她,從此后,她便是他名正言順的靖王妃

今天卡,沒有肉,見諒,明天奉上……。

武青悠看著他發愣,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地伸出手,緩緩揭開了她的紅蓋頭,那張俊美無匹的臉也徹底清晰的出現在面前。

云諳看著她,燭光下,她臉色暈紅,明眸皓齒,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珠如有水波漾動,含羞的模樣如一朵嬌美的蘭花,他忍不住低喚了一聲,

武青悠同樣也抬頭看著他,幻想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可此時心中充斥的幸福感仍是之前沒預料到的,感覺到他的頭傾了下來,溫軟的唇覆蓋在自己唇上,初始如溫風輕撫,柔和而美好,接著卻感覺到了他氣息越來越濃烈,同時撬開了她的貝齒,輾轉啃噬。

心底深處有些害怕又有些渴望,她閉了眼,感受到他曾經一直壓制在身側或是后背滾燙的手,緩緩朝腰間移去。

輕輕一扯,緋紅的嫁衣被脫了下來,他的手帶著灼熱的溫度緩緩上移,最終移到胸前的高聳上,她耳根子已經徹底紅透,卻緊閉著眼睛,不讓自己泄露半點情緒。

云諳碧色的眼珠蒙上一層霧氣,看著她緊閉雙眼的可愛模樣,嘴角微微勾了起來,再一次仔細描摹了她美妙的唇形。

當她被剝得只剩下一件貼身肚兜時,云諳卻停下了動作,就連兩人一直貼在一起的唇也分開了。

武青悠心中疑惑,緩緩地睜開了眼,卻發現他此時正傾著身子俯在上方,極為認真地看著她。

她臉一紅,雙手下意識地交叉在胸前,對著云諳道:“師兄,把燭火熄了好嗎?”

云諳輕輕一嘆,她恐怕還不知道她此時的模樣有多美麗,有多誘人,讓他很想一口吃下去,可是他害怕嚇到了她。

“青悠害怕燭火?”云諳微彎了唇,輕輕在她耳邊說道。

武青悠只覺得耳邊一陣搔癢,身體便軟了下去,沒有了力氣,說出的話竟也變的沙啞了,“師兄,你別這樣看著我,我……”

他的話還未說完,他的吻再一次封了上來,且不同于之前的溫柔,像是把之前壓制的全都迸發了出來,“青悠,別怕……”說話間,帳子也被他扯了下來,擋住了外面明亮的燭火,可是床上燈光朦朧依舊能看到對面的表情和模樣。

云諳身體的溫度陡然升高,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把外袍脫了去,而里衣也有些松散,能看到他肌理勻稱的胸膛小腹,

一陣火氣陡然上竄,令她覺得四肢的血液全都涌到了頭頂。

這時,最后一層小衣也被剝去,武青悠臉頰通紅不敢看他,中間有小片刻停頓,他的肌膚徹底與她的肌膚相貼,兩人都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火一般的溫度,以及蔓延到對方身上,如動情的藥,令他們融化其中。

他的吻從脖子一路往下,在鮮

紅的櫻桃處流連忘返,武青悠潔白的雙手扣著他的肩背,輕輕哼了聲,“師兄……”

身子卻難耐地扭動了幾下。

緊接著那雙手從她小腹處緩緩移了下去,最后停留在雙腿之間,一股電流飛快地躥進大腦,讓她臉頰通紅,眼神迷蒙,云諳稍抬起了頭,看著她的模樣,忍不住輕輕吻了一下她的眼睛,“會有一點痛……”

武青悠點點頭,輕“嗯”了一聲,

見她點頭后,云諳卻還是安撫地輕吻她,撫觸她,覺得她真的放松下來,能接受他了,他才緩緩探了進去。

武青悠皺了皺眉,感覺那堅硬的東西正一點點地擠破自己鉆進去。

云諳看出她的痛楚,又俯下身來輕吻她,那撕裂的痛楚伴隨著他一探到底,看到她的痛苦,他一面親吻一面道:“我愛你,青悠。”

武青悠迷蒙的眼珠里落出一滴淚,也不知道是因為這句話而感動,還是太過痛苦。

他輕輕抱了她一會兒,感覺她身體再次放松,才開始慢慢動起來。

武青悠抓著他的手臂,那痛楚令她不自覺地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排指印血痕,可是云諳半點聲音都沒吭,這會兒痛感慢慢消散,她才看到,心疼地輕撫著他被自己抓出血痕的地方。

云諳看到她的動作,微微一笑,“比起你來說,一點都不痛。”

因為是第一次,他一直壓制著自己,動作一直很緩慢,再把她送上巔峰后,他才釋放了自己,可他卻沒有立馬退出來,而是笑著俯身下來,抱著她,緊緊抱著。

力道卻沒有全部壓在她身上,而是被他自己四肢承受了。

“青悠,我很幸福”他這么說著,伸手撫了撫她游戲汗濕的青絲。

武青悠側頭看他,在他唇上輕輕印了一吻,“能嫁給你,我也很幸福。”

因為害怕傷到武青悠,所以云諳壓制著自己,沒有再戰,可是武青悠知道之前他壓抑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一次肯定不夠,況且剛剛云諳的動作很輕柔,雖然有一點痛,卻半點沒傷著,所以在她yin下,云諳丟盔棄甲,中了美人計。

直到武青悠自己渾身酸痛,不行了,才由著云諳把自己摟在懷里,沉沉睡去。

原本她有很多話想和他說,可是這一夜,注定了要滿足這個壓制自己太久的男人,她嘴角勾著一抹笑,沉沉地睡了過去。

武青悠也是練過功夫的,身體比一般女子要強上許多,第一夜便來了兩次,也只是身體有點酸乏,但云諳明顯還有精神,只是不想再勞累她,看著她甜甜的睡容,他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幸福的笑容,把她圈在懷中,調整了下姿勢,讓她睡得更舒服。

自己卻陷入了回憶里。

原本他從未奢望過,能和

她相守一生,之前他知道她心中在意的是七哥,可是現在,他想要守護一生的人,卻真的躺在他臂彎里,從此相伴一生。

沒有什么幸福比原本不可得,卻得到了更可貴。

他在心底暗暗起誓,從今后,他會好好愛著她,相伴一生,絕不背棄

第二日,日頭老高,武青悠才醒過來,沒想到云諳也還躺在身邊,仍舊保持著昨晚睡前的姿勢,讓她周身都暖暖的,而一轉頭,他早已經醒了,此時正用那雙碧色的眼珠帶著笑意看著她,“醒了?”

武青悠“嗯”了一聲,也笑著道:“你醒很久了?為什么不下床,躺這里盯著我看做什么?”武青悠明知道他的感情,卻被他的眼光看得有點不好意思,所以才說出這番話來。

“等你一起。”

他笑著說完,也察覺了她的不好意思,畢竟兩人昨夜才新婚,此時還都是赤身,他自己不也早起了反應。

他害怕武青悠察覺異樣,于是掀開被子,自己起床更衣,武青悠透過帳幔,看著他肌理分明的后背,瘦削頎長,卻一點沒有文弱之感,肌肉雖不十分多,卻恰到好處地彰顯著力量。

他很快穿上了衣服,微笑著轉過頭來看著她,“夫人,你是讓為夫替你更衣還是讓流綰他們進來?”

武青悠正出神呢,聽到云諳這調笑的話語,原本的羞意也都消失了,兩人都是夫妻了,還有什么好害羞的,于是坐在帳幔里,笑盈盈地對云諳道:“還是師兄你替我更衣吧。”

云諳微微一愕,隨即又笑了起來。其實武青悠與云諳之前戀愛,沒有太過出格的舉動,所以因為害羞會有些距離,一旦這距離拉近,武青悠則會變成親人面前那個撒嬌任性,古靈精怪的模樣。

其實云諳也是見過武青悠在武太后和武承義面前的模樣,他也期待哪一日青悠能那樣自在的在自己面前。

現在武青悠這句話,分明告訴他,他也已經成了她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人。

屋子里燒了炭爐,半點不冷,即便武青悠赤著后背,也沒有絲毫冷意。

當云諳走到窗前揭開簾子,便看到武青悠散著青絲,服帖地搭在白皙光滑的后背上,美人清麗靈秀的臉上,一雙盈盈笑眼正凝睇著他,“師兄……”

對于武青悠的稱呼,云諳一點不覺得怪異,反倒覺得幾分親昵,呼吸更是沉重了幾分。

武青悠喚了一聲后,便張開雙臂,胸前雖有被子遮掩,可那美人春睡的誘惑模樣,還是很難耐的。

云諳被她勾得魂兒蕩了蕩,好不容易鎮定下來,卻見美人主動投懷送抱,摟上了他的脖子,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還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個壞心眼兒的丫頭”云諳含著笑意道,“

你挑的火,得你來滅了,”說著,便抱著光溜溜,白花花的她滾進了床里,那緋紅的床帳一蕩一蕩地,間或傳來低低的呻吟聲,和喘息聲。

流綰早早地便候在了門外,剛剛主子聲音大時說得那幾句話她都聽見了,此時臉紅得如火燒云一般,本來吩咐了采汾,云珠打水去,這會兒她卻不得不離開幾步,遠遠地制止了采汾,云珠靠近。

采汾,云珠見流綰這模樣哪有猜不到發生了什么事,幾個丫鬟互看一眼,結果都笑了起來,心里卻都知道靖王是很在意自家小姐的,他們能這么恩愛,他們做奴才的也跟著高興。

武青悠因為心理上的轉變,比昨晚要放得開了,兩人不止情感交融在一起,感覺也更和諧了。

云諳還在她身上耕耘,屋內的炭火不知道是否太熱,順著發絲滑落的汗珠滴落到她身體上,“唰”地點燃她所有的激情,感覺身體里每個細胞都在叫囂,那是靈魂與身體契合得非常完美的感覺,讓她沉溺其中。

她雙手撫著他臉頰,兩人默默相視,身下的快感一波傳一波,他的唇突然貼了下來,喘息和呻吟交織在一塊,一起攀上了頂峰。

兩人都汗了一身,云諳更了衣出去,讓流綰他們打水進來。

采汾等人還臉色紅紅,流綰倒是冷靜了下來,打滿了水便又退了出去。

云諳關好了門,才掀開帳子,把武青悠抱出來,朝屏風后走去。

武青悠躺在云諳懷里,有一絲懊惱,“完了,流綰肯定知道了。”

云諳微笑,低頭看她臉色紅紅的,“知道什么?”

武青悠捶了她一下,“你個壞蛋,明知道我說的什么。”

“昨夜他們就知道了,你擔心什么?”

“那不一樣,這是白天。”武青悠有絲懊惱,剛剛使壞勾引了云諳,卻忽略了幾個丫頭,讓他們知道了,豈不是笑死她了。

“傻丫頭,他們又不是外人,我們恩愛,他們只會為你高興。”

“這話越說越不對了,”武青悠抬頭瞪了他一眼,卻見他笑得越發開心起來。

兩人洗過澡,才打開房門,令流綰等人進來伺候,原本也有小廝伺候云諳的,不過現在,武青悠帶來四個丫鬟,又因女眷在,云諳便沒有讓那小廝再來伺候。

采汾等人對云諳并不熟悉,因為早上的事,臉色紅紅還有些拘謹,但是感覺到云諳沒有架子,且還很和善地對幾人微笑,心底對姑爺的印象更好了幾分。

武青悠和云諳吃過早飯,便進宮去給太后請安。

太后拉著云諳和武青悠,交代了一番,無外乎讓云諳好好待武青悠,青悠也要有個當家主母的樣子。

武青悠不由有點虛,她前世是個沒什么魄力的皇后,這一世也沒想過會當

一個王妃,其實她更想讓整個靖王府如一家人般溫馨幸福。

回府后,云諳卻叫來了府里所有的人,讓他們見過靖王府的女主人,所有人都很恭謹,又似乎有些害怕,武青悠卻對他們沒有過多的要求,只告訴他們按原來的方式做就行了。

對于女主人表現出來的和藹可親,眾人都稍稍松了口氣,卻又不敢松懈,害怕這是女主人在試探他們,想要怎么做得更好,但是漸漸地,眾人發現不止是女主人和藹可親,就是她身邊的四個丫頭,也都是不擺譜的。

有了過,適當懲罰,有了功,卻獎勵豐厚,一個個地慢慢地接納了女主人,還都漸漸喜歡上了這位靖王妃。

那個第一次,稍微含蓄點……。

兩人初初成婚,恨不得所有時間都膩在一起,再過幾日,便到了正月,府里喜事才完,又掛上了大大小小的紅燈籠,喜慶得緊。

這是和云諳在一起的第一個新年,她格外上心,事事親力親為,四個丫頭這時候倒是幫了她不少的忙。

臘月二十九,原本云諳這幾日是不用上朝的,云祺卻突然傳喚他入宮,武青悠直等到天黑,才給府里的人發了紅包,放了一天假,流綰和采汾也回家去過年了,屋子里只剩下采汾和云錦。

武青悠和兩人猜著迷玩,眼睛時而往外瞟上一眼,心里七上八下的,云祺把云諳叫進宮去究竟是做什么?

再過兩個時辰就要過年守歲了,可是云諳連個信兒都沒傳回來。

兩丫頭也看出小姐心不在焉,于是想講講笑話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卻在這個時候,方敬回來了。

“參見王妃……”方敬跪在地上,衣服上還有雪花沫子。

武青悠看到他身后空蕩蕩的,于是說道:“起來吧,殿下呢?”

“殿下在雍和宮和皇上商量事情,讓我回來先給王妃說一聲,別擔心,也別等他,早些用膳。”

武青悠有些失望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流綰回家去了,今日府里也沒事了,你也回家去吧。”

方敬猶豫了一下,然后才點頭道:“那屬下告退了。”

待方敬走了,才轉過頭對兩個丫頭道:“不用等了,我們熱了菜吃吧。”

云珠和云錦一起站起來,武青悠卻拉了云錦道:“你去把茹姑姑喚過來,”

云錦點頭,道了聲好,歡歡喜喜地和云珠一起出去了。

武青悠站起身來,搓了搓冰冷的手指,雖然有了方敬回來傳話,但心里還是忍不住想究竟什么事,大過年的居然都不讓人回家。

茹姑姑自從李貴妃離開后,便一直跟著云諳,對于云諳而言,沒有了親身母親,帶他長大的茹姑姑也算半個母親了。

茹姑姑來時,鼻頭凍得通紅,武青悠把她讓進來,圍著暖爐取暖,還把自己手中的湯婆子給了她。

茹姑姑推遲道:“老奴這身子骨好,用不上這東西,王妃你身子骨金貴,趕緊捂著,別凍著了,”

武青悠把湯婆子往她懷里一塞,“姑姑你拿著,我身子骨好著呢,你別擔心。”

兩人說話間,茹姑姑身子也漸漸回暖,云珠和云錦端著菜從外面走進來,一樣樣擺在桌面上。

武青悠之前囑咐過茹姑姑,今夜會一起用飯,但沒想到會等到現在,也早早喚了云錦讓她端了些東西去給茹姑姑墊墊底。

這會兒見菜都上齊了,還不見云諳回來,茹姑姑不由問道:“王妃,殿下呢?這會兒還沒回來?”

讓她在桌子邊落座,又給她夾了一筷子菜,才道:“皇上急召,殿下傳了話回來,讓我們先用膳。”

茹姑姑食不知味,皺著眉,“這大過年的能有什么事?”其實茹姑姑心中一直有根刺,她是李貴妃的人,原本靖王才是先皇最寵愛的兒子,且不止一次聽到先皇對李貴妃說這江山要留給諳兒,可是因為李貴妃逝世,武太后掌權,這一切都變了,但她想不明白,明明武家小姐喜歡的是靖王,當初為什么不為靖王說幾句好話,這江山現在就是靖王的了。

“茹姑姑,快吃吧,菜快涼了。”武青悠見她發呆,又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催促道。

茹姑姑只是點了點頭,悶聲吃起來。

茹姑姑一生沒有婚嫁,也早把李貴妃的孩子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雖然明面上是主仆,實際上在她心里,云諳是她最親近的人。

所以見到原本該屬于云諳的東西沒了,她心底很不是滋味兒,琢磨了該怎么旁敲側擊一下,畢竟靖王妃是武太后當做親生閨女一樣寵愛的侄女。

茹姑姑這邊想著心事,云錦卻憋不住話,“小姐,待會兒我們去放炮竹吧。”

房中的幾個丫頭跟武青悠沒大沒小慣了的,但茹姑姑是宮里出來的,受宮規約束,對于云錦這種沒大沒小的行為不太喜歡,但礙著武青悠,也只是輕輕地皺了下眉。

這一下卻被武青悠看見了,但她心中其實對茹姑姑印象還是很好的,于是打圓場道:“讓姑姑笑話了,我這幾個丫鬟在我面前沒大沒小慣了的。”

茹姑姑停了筷子,嘆了口氣,“王妃,你現在是靖王府的女主人了,要是沒有規矩,下面的人會不把你這個主子當回事。”

武青悠知道她是好意,于是笑著道:“他們也只是在我屋里才這樣,外面都是很守禮的,況且不管是姑姑,還是流綰,采汾,云珠,云錦,你們都是我的家人,家人之間重要的是包容和理解,要是太嚴肅,他們會怕我,我也會活得很累。”

茹姑姑嘆了口氣,她也知道不該拿宮里的標準來要求王妃,況且王妃若真是那般冷漠無情,當年也不會理會李貴妃的事情了。

想到這里,她便釋然了,說到底,她是奴才,王妃是主子,主子有主子的做法,她守著禮便是,于是也夾了一筷子菜給武青悠,“別只顧著給老奴夾菜,王妃也多吃些。”

武青悠笑著接過,埋頭吃起來。

這個大,是他們四人一起過的,茹姑姑受不住了,被云錦送了回去,三個人繼續守夜,云珠和云錦兩人都不知道打了幾個瞌睡,武青悠因為習過武功,精氣神比兩人都好,知道子時過,她還十分精神地盯著門外,聽著動靜,等云諳回來。

雪下得越

來越大,撲撲簌簌的,掛滿了枝頭,滿地銀裝素裹。

“嘎吱”“嘎吱”的聲音由遠及近,武青悠耳朵動了動,立馬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走到門邊去張望,果然見到云諳的身影在紅色燈籠映照下快步走了過來。

雪花在落在他的大氅上,身影在雪中十分孤峭。

他也遠遠看到了武青悠的聲音,有些疲憊的臉上露出笑容,“你怎么出來了,快進去,受了寒氣怎么辦?”

武青悠也是一臉喜意,早忘了剛剛盼著他的急切難耐。

“我身上涼,你別靠近了,過了寒氣會生病。”他沒有靠近武青悠,讓他陷進去。

武青悠剜了他一眼,“我有這么脆弱嗎?你別忘了我跟你一樣,是會武功的。”

云諳看著她模樣,笑著搖了搖頭,由著他挽著自己手臂走進去,為他解下了大氅。

兩人正準備接著說話,聽到聲響的云錦首先醒了,張嘴打了個呵欠,緩緩睜開眼睛,看清了眼前情形,陡然清醒了,“殿下,回來了。”

云珠聽到聲音,也模模糊糊的醒了。

云諳擺了擺手,笑道:“這里不用你們伺候了,累了回房歇著去吧。”

云珠,云錦把目光投向武青悠,武青悠笑著點了點頭,兩丫頭才退了出去。

“等急了吧?”待兩丫頭走了,云諳才歉意地說道。

武青悠故意嘟著嘴,“這可是我們成親后的第一次過年哦,你就沒回來。”

云諳脫了大氅,身體沒那么冰冷了,把她摟在自己懷里,用下顎摩挲了一下她的頭頂,“對不起,今日確實有要事,后面幾日我好好陪你好不好?”

武青悠本來也是逗他,聽他真的恨歉疚,于是心就軟了,埋頭在他懷里道:“好,但是今天我要懲罰你?”

云諳低低地笑了,“好,你要懲罰我什么?”

“我要懲罰你以后的每個新年都和我一起過,不管發生什么事,這一天都要在一起。”

云諳用雙手捧著她的臉,溫柔地印了一個吻在她額頭上,“好,我答應你。”

“答應得這么快,萬一發生今天這種事怎么辦?”

云諳突然又喚了她一聲。

武青悠略感奇怪,額頭上,他剛冒頭的胡茬子刺得她癢癢的,她稍稍揚了一下,抬頭看向他俊逸的臉孔,“怎么了?”

“過幾日,我要隨你爹爹一起出征。”

“什么?”武青悠驚得半張了嘴巴,好容易冷靜了一下,才道:“又發生什么事情了?這還過年,怎么又要出征?”

云諳摟著她,走到暖爐旁坐下,把她抱在自己膝蓋上,看著她輕輕說道:“這一次,是興國發動的戰爭,就是趁著過年,殺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邊境戰況吃緊,所以我們要盡早趕

過去。”

“什么時候動身?”武青悠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了,雖然兩人才新婚,有些舍不得,但國家大事不可兒戲,她也是知曉輕重的。

“這兩日點兵,初三就出發。”

“大過年的,到處都還在下雪,你們要小心一些。”

云諳摟著她的手緊了兩分,“青悠,委屈你了。”

看著云諳歉疚的模樣,武青悠反而笑了起來,“委屈我了,以后回來好好補償我。”

云諳執起她的手,吻了一下,“不是補償,我會盡我最大的力量讓你幸福。”

武青悠微笑,伸手摟著他的脖子,“我知道的”。

“爹爹,路上要多保重,”武青悠站在城門口,門外三軍齊列,武承義和云諳站在最前面。

武承義點了點頭,“爹爹寶刀還未老,你放心在家等著,爹爹和靖王會平安歸來的。”

武青悠點點頭,目光轉向云諳,銀白的盔甲襯得他越發俊逸出塵,看向她的時候眸色沉凝,雖然未語,卻也安撫了她心中的不舍。

她微微而笑,朝著兩人揮了揮手,他們身后的將士們整齊排列,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都是在等兩人,武青悠即便再不舍,也不會在此時表露太多,他們是去為國征戰,心里若是有太多牽掛,反而危險。

武承義和云諳見她故意做出灑脫的模樣,心中各是各的滋味。

武承義是覺得女兒長大了,以前在家時,每次出征,都會賴著他,不讓他走,而現在,在這么多士兵面前,她再沒有使小性子,站在那里微笑揮手,只為眾人心安。

此時,云諳看著她站在城門邊,單薄的身子在寒風里佇立,臉上卻掛著如清新幽蘭一般蕩滌人心的笑容,很想伸手去把她摟在懷里憐愛一番,可他知道,自己若那么做了,她會更加牽掛,更加不舍,于是便只坐在馬上對她揮手。

心底卻在告訴她,好好保重,等我回來。

“啾”地接連響起馬嘶聲,武承義和云諳毅然調轉馬頭,率領三軍出發……

武青悠站在城門前,地上的雪漸漸融化,可天還未放晴,灰蒙蒙的,壓抑而沉悶,就如她此時的心情。

武承義和云諳不是沒有出征過,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么,她心底總覺得不安。

武青悠佇立在雪地里,身后還跟著云珠和云錦。

遠處的聳動的人影越走越遠,漸漸地與烏沉的天空融成一體,幾乎不見。

“小姐,雪地冰寒,我們還是回去吧,”云珠緊了緊身上的夾襖,手指已經凍得通紅,一面和武青悠說話,一面搓著通紅的手指。

武青悠仰頭眺望了一眼遠處蒙蒙的一片人影,早已不見那兩個讓她牽掛的身影,于是點了點頭,“走吧,回去。”

說話間轉過身來,見兩個丫頭都縮著脖子,鼻子通紅,手指似乎也凍傷了,心里有些愧疚,剛剛她想著事情,因為有了幾年武功底子,她并不太畏寒,可是兩個丫頭不比她,凍了半個時辰,嘴唇都發烏了。

她從狐皮暖手筒里把手伸了出來,親自給云錦帶上,又握了云珠的手,用自己的手給她暖著。

云錦雖然習慣了武青悠的平易近人,但這冰天雪地的,她怎么敢用小姐的暖手筒,連忙要給武青悠帶上,害怕她凍壞了,武青悠一面給掙扎的云珠暖手,一面對云錦說,“你們忘了我是有武功的?這點寒冷,即便沒有這披風,我也不會

受寒的,倒是你們兩個,身子本來就不好,又沒練過功夫,感冒了,不是要我來伺候你們。”

云錦和云珠都知道小姐雖然平時步發脾氣,但大多數時候卻說一不二,她都說到這里了,若自己再拒絕,反倒會讓小姐生氣。

兩丫頭便順著武青悠的意,感覺手上暖暖的,那暖意也漸漸傳遍全身,心底也跟著暖起來。

“小姐,綰姐姐是明日回來嗎?”云錦抱著暖手筒走在武青悠右邊,側頭問道。

“昨日帶的口信到門房,是說明日回來。”

云珠被她握著手,兩人走得歪歪扭扭的,“那方侍衛隨著殿下出征了,綰姐姐的婚事豈不是要推遲?”

武青悠也沒想到,大過年的會突然出現這種事情,方敬和流綰的婚期原本還有一個月,眼下還不知道得推到何時去,而她,若是與云諳晚些日子訂婚,少說也得再耽擱個一年半載的。

而武青悠心底隱隱擔心的是,興國霓裳公主因為沒嫁成云諳心有怨恨,早不打,晚不打,偏偏這時候來打云國,以往都躲在背后,挑撥其他國家與云國的關系,沒想這一次卻是主動出擊,難不成又有什么陰謀?

武青悠搖了搖頭,戰爭的事情,她無法插手,此時能做的只能祈求上天保佑爹爹和云諳平安歸來。

武青悠收回神思,對云珠道:“流綰的婚事肯定是要推遲的,方敬是殿下的近衛,此次卻擔了前鋒,很顯然,他急于立功,也是想給流綰一個未來,你綰姐姐等等也值了。”

云珠聽了,笑著點頭,“綰姐姐能嫁給方侍衛,是綰姐姐的福氣,方侍衛能娶到綰姐姐,也是他的福氣。”

武青悠見云珠臉色漸漸不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正要說話,云錦卻接嘴道:“云珠,你是不是也想嫁人了?讓小姐給你找個方侍衛一般的,你嫁不嫁?”

云錦這話原本是玩笑,可是說完卻發現云珠臉上血色散盡,慘白慘白的。云錦囁喏著嘴看著武青悠,迷惑不解地輕聲道:“難道我說錯什么了?”

武青悠對著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別說了,云錦來得晚,根本不知道云珠曾經遭受的事情,采汾和流綰當然也不會跟她提起,所以她很無辜,可是她也看出來,云珠很傷心,自己捅了大簍子。

武青悠一面握著云珠的手,一面對云錦道:“云錦,你去讓李侍衛把馬車趕到這邊來。”

云錦看了眼云珠,咬了唇,乖乖地點了點頭離開了。

“云珠……”武青悠才喚了一聲,哪想云珠自己便抬起了頭來,臉上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小姐,你不用說什么,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不會再做傻事,這輩子有小姐你,還有流綰,采汾,云錦陪著我,我一點都

不孤獨,相反還很幸福”

武青悠知道那件事情在她心里的痕跡淡了,可是女人誰不希望有個喜歡自己的人相伴一輩子?

但是她又如何開口來安慰?于是她選擇了沉默,只是默默地握著云珠的手,傳遞溫暖的同時傳遞力量,也希望能有一個不介意云珠過去的人來愛她。

至于造成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徐瑩,該受到的懲罰一定跑不了

云錦喚了馬車來,武青悠攜著云珠一塊兒上了馬車,馬車里有暖爐,掀簾進去,溫熱撲面而來,寒氣瞬間就被攆走。

云珠和武青悠上來后,云錦有些惴惴不安,時而瞟一眼云珠。

云珠剛剛涌動的情緒已經慢慢消散,此時見了云錦的小動作,便抬頭緊緊的盯著她,“云錦,你在看什么?”

云錦倏地一下低下頭,不敢抬起來。

武青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接著云珠也跟著笑了。

云錦有些莫名其妙,但她見云珠沒跟自己生氣,臉色也比剛剛好看多了,心底一松,便伸手去撓云珠的癢,“你個壞云珠,故意逗我呢”

兩丫頭玩鬧在一起,武青悠見云珠也恢復了正常,才對著車外趕車的侍衛道:“李侍衛,我要進宮一趟,你把馬車趕到重華門去。”

李侍衛是云諳派來專門負責保護武青悠的,此時聽到武青悠吩咐,便在外應了一聲。

馬車慢慢朝皇宮駛去,武青悠讓李侍衛在宮外等著,便帶了云珠,云錦進宮。

當她踏進慈寧宮大門的時候,耳朵微微動了下,眼睛朝某個方向瞟了一眼,繼續不動聲色的往里走去。

當她的身影消失在慈寧宮前,藏在花園茂密樹枝后的一個粉色身影才躥了出來,朝慈寧宮旁的那條宮巷走去。

她身上穿著的是宮女的服飾,也不知道是哪個宮的,此時走得急急忙忙,還不時回頭張望一眼。

走到人跡漸少的地方,她見后面沒人跟著,索性提起了裙擺跑了起來。

四周越來越偏僻,原本色彩亮麗的琉璃瓦早已破爛不堪,高聳的宮墻破敗后,也無人修整。

她悄悄從一處斑斑駁駁,枝蔓叢生的破墻出爬進了一座早不見昔日光輝的宮殿。

園里雜草遮蔽,綠苔遍布腳下,她扶著墻,弓著身子悄悄地朝里摸去。

“娘娘,娘娘……”宮女走到一間荒蕪的大門前,輕輕地敲了敲,眼睛卻四下打量著。

布著蜘蛛網的門,“吱呀”一聲,拉開了一絲縫隙,待看清門外的人,里面的人一臉驚喜,“秀兒,你可是見到了?”

在這破敗的宮殿里住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曾經囂張跋扈,在自己皇嗣流掉之后,還被打入冷宮的莊曉嵐。

只是她那張明人的臉,已經失去了昔日的明媚,

仿若一瞬間蒼老了十歲,笑起來,臉色灰敗,眼尾一道道皺紋蔓延。

被叫做秀兒的宮女,是莊曉嵐的父親安排進來照顧莊曉嵐的。

聽了她的話,秀兒一步踏進了門里,屋子里陰陰沉沉的,還一股子霉味兒,讓她不自覺的皺了下鼻子。

“娘娘,我見到了,靖王妃此時正在慈寧宮里。”

“總算是沒白費你這幾天,日日守在那里,”說著,便從她手上掏出了一個赤金的手鐲,戴到了秀兒手上,“秀兒,我在宮里能信的人已經沒有了,這件事關系甚大,要是成功了,我指不定還能重見天日,日后我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秀兒趕緊推辭,“娘娘您言重了,這都是奴婢該做的事情。”

莊曉嵐很滿意秀兒的表現,點了點頭,“拿著吧,這是本宮賞給你的,等本宮重見天日,還有更多的好處等著你,現在,你幫我帶給話給她……”莊曉嵐湊在秀兒耳邊說完,緊緊拉著她的手,“秀兒,一切都靠你了”

秀兒一臉惶恐,“奴婢一定盡力而為。”

莊曉嵐臉上露出希冀的笑容,對她道:“你趕緊過去吧,免得她又出宮去了。”

秀兒點了點頭,轉身離開,順著來時的路悄悄地離開了莊曉嵐所處的冷宮。

武青悠帶著云珠,云錦兩丫頭進入慈寧宮時,見到滿殿的衣香鬢影,不由頓了頓腳步。

蘭姑姑眼尖,先看到了武青悠一行三人,才低頭湊著武太后耳邊說了幾句,武太后正與欣貴嬪說話,聞言抬頭一看,便瞧見武青悠站在門口,當下喜笑顏開,朝著她招招手,“青悠來了,快過來坐。”

武太后聲音落在大殿里,一時間,倒令其他聲音都緩緩消失,所有人的視線都凝聚在武青悠身上,有友好的,又巴結的,又意味不明的,大殿中除了武太后,幾位太妃,便是云祺的妃嬪,一些是她認識的,但更多卻是些生面孔。

想來她已經數月沒見過云祺,他后宮中添置了其他妃嬪也不足為奇,她只是略略點頭,朝眾人微微而笑,便邁腿朝武太后走去。

今日她穿了件大紅牡丹團花斗篷,粉白底子白梅提花緞面交領長襖,桃粉色綾裙,十分嬌俏靈秀。

雖然邊境不太平,但大過年的氣氛卻沒有受到感染,依舊喜慶彌漫,武太后看起來也十分歡喜,待武青悠走近后,便拉了她的手在自己身邊坐下,然后問道:“送了你爹爹和夫君了?”

武青悠點頭,“剛剛送走,便來宮里看姑母了,大過年的,青悠就賴在姑母這過了。”

“你要來便來,哀家難不成還把你攆出去?”滿室喜慶,年紀大了的人,就特別喜歡過年的氣氛,武太后一年里也難得真高興幾天,這會兒保養得宜的臉上,紅光閃爍,“你來了也正好,皇上叫了延慶班的人來宮里搭臺子,你陪哀家去看看。”

說著就站起身來,扶著武青悠的手,對眾人道:“走吧,時辰差不多快到了,去長春園看戲去。”

眾妃嬪齊齊答了聲,更有膽大的笑著道:“聽說那延慶班的戲最是好看,最近有一出叫什么來著……哦,叫黃梅園,很好看呢”

武太后以前是沒閑情來看戲,但本身還是喜歡的,這會兒聽到那妃嬪說了,便點了點頭她,笑著道:“哀家聽你說得頭頭是道的,來,到哀家身邊來講講。”

那妃嬪是新進宮的,不過十五歲模樣,但半點也不羞怯,聽到武太后指名點她,反倒露出兩個酒窩,大大方方地走了過來,還親切地挽上了武太后的手臂,“太后,這黃梅園可好看了,臣妾的姥姥喜歡看戲,臣妾跟著看過一次,真真好看得緊”

武太后對于這個跟武青悠一般大小的妃子露出的親切并不反感,反倒笑著拍了拍她的手,“真好看?那你給哀家講講,這黃梅園說的是什么……”

此時說著話,眾人已經走到了慈寧宮門前,武青悠不動聲色地朝某個方向瞟了一眼,繼續跟在武太后身邊,聽著云祺的妃子講戲。

而武太后身后一眾妃嬪,臉色可就沒那么好了,一個個盯著媛嬪的背影恨不得要盯個窟窿出來。

王太妃走在武太后身側,剛剛也只是和武青悠打了聲招呼,此時見武青悠低頭不語,便小聲喚了她。

武青悠回神,往左一看,卻是王太妃再叫自己,當下露出笑容,點頭道:“太妃”

王太妃在宮人攙扶下,走近了兩分,臉上露出溫婉慈和的笑容,拉著武青悠的另一只手拍著道:“才新婚,靖王就出征,難為你了。”

她對王太妃的印象一直很好,她和云諳大婚,太妃身子不好沒出席,但也派了嬤嬤給她送了大禮。

武青悠笑著道:“國家大事為重,我沒關系的,雖然爹爹和他不在京里,我也能陪著姑母和太妃不是?”

武青悠這話,被武太后聽見,笑著轉頭來,對著太妃道:“你看看這丫頭,就會順著桿子上,跟太妃撒嬌,可別把哀家拉著,哀家可不吃你這套了。”

武青悠笑嘻嘻的,“姑母不稀罕,青悠稀罕得緊呢,”說著另一只手也把武太后挽得更緊了。

武太后臉上笑容加深,明明歡喜得緊,偏偏裝做無可奈何,對著眾人道:“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這丫頭真是被哀家寵得沒法了,沒臉沒皮的。”

武太后的反應,眾人哪有不知道的,早聽聞武青悠在太后面前受寵得很,沒想到太后真把她當親閨女一樣疼寵的。眾人心中各有計量。

武太后的話才剛落,王太妃也笑著道:“青悠要是能常常來宮里啊,太后肯定長命百歲。”

武太后聽著王太妃的話,又笑了起來。

地面上的雪沒有化盡,眾人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但這一路歡聲笑語走過來,卻少了幾分冬日的凜冽。

“長春園到了,”有宮人道了聲,便引著武太后一行人往里走去。

戲臺子是早搭好了的,長春園里,不似外面冰天雪地,一進園子便能感覺到一股溫暖之氣撲面而來,還有不少植物舒展著枝條。

這座園子向來是舉辦國宴,家宴的地方,是以在設計這里的時候,為防冬天太過冰寒,大家在園子里受了凍,在修建的時候便把墻壁修成空心的夾墻,地下埋有交錯的火道,只需宮人在殿外的廊檐下添加木炭,熱力便能順著火道彌漫。

長春園便也以此得名。

眾人進園之后,便紛紛解下了披風,園中擺好了齊齊四列桌椅,桌上瓜果橫陳,武太后,眾太妃依次落座。

除了剛剛與太后搭話的媛嬪,還有武青悠坐在第一排,其余妃嬪皆坐在后面三排,武青悠和李秀玲姐妹,蘇美人,欣貴嬪等人打過招呼,目光一轉,落到了角落一人身上。

徐貞,曾經有過一面之緣,沒想到在這樣的場合下又遇到了她,想來她也成了云祺的妃子,此時,她也好似察覺了武青悠的目光,微微轉頭,對上了武青悠的目光,仍如以前一般冷靜無波,只是對著武青悠輕輕點了下頭,便又轉過頭去。

按理說,她和徐瑩是姐妹,可這兩姐妹似乎并無交集,一人坐在角落里,一人卻坐在妃嬪里顯眼的位置,周圍還有不少新進妃嬪簇擁著她,顯然在宮里生活得還不錯。

武青悠看向徐瑩的時候,徐瑩的目光也正凝聚在她身上,見她瞧去,竟展顏露出笑容。

徐瑩之所以能這么快捕捉到她的目光,是因為從慈寧宮開始,她的目光就沒有從武青悠身上移開過。

延慶班的班主拿了戲冊子出來讓武太后點戲,太后隨意點了幾個,其中便有那出黃梅園。

班主記下,便回到后臺準備開戲。

眾妃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和身旁之人一面說話,一面嗑瓜子,武太后也正和幾個太妃說著戲,就在這時,有太監高聲唱道:“皇上駕到。”

這聲音剛落,就見一個黑色的身影緩緩走了過來,身上那織金的蟠龍圖案隨著他走動,好似活過來一般。

頎長的身影很快出現在眾人面前,妃嬪們早早禁了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見云祺一步步走進,才齊齊屈膝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幾十人一起請安,那聲音不大,也夠震動人耳膜的,武青悠也屈了屈膝,跟眾人一起行了禮。

云祺走過來,給武太后行過禮后,便把目光落到了武青悠身上,她靈秀的面容比以往多了幾分柔媚,,眼中漾動的柔情刺痛了他的眼睛,想到是誰帶給她這樣的改變,他的心就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原本以為她已經成親了,自己就算舍不得也得放下了,可此時看到她,他發現那些因為她才會出現的情緒波動并非是消失了,只是被他更深地埋藏起來。

直到這再見面的一刻,又迸發了出來,甚至比以往更濃烈

云祺失了神,沒有讓眾人平身。

武青悠覺得蹲得腿有些麻了,才抬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正盯著自己發呆,心中一驚,又低下了頭去。

武太后和王太妃也都把他的表情看到了眼底,王太妃心中擔憂不已,武太后面上卻沒什么表情,反倒朝云祺招了招手,“皇上過來陪哀家看戲呢?”

云祺回神,發現眾妃嬪都凝望著他,輕輕了咳了聲,朝眾人擺了擺手,示意平身,便幾步走到武太后身邊,扶著她手臂笑道:“今日得空,兒子也來陪母后、母妃過過年。”

“難得你有孝心,”武太后笑道。

云祺看了一眼武青悠,在她旁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又對武太后道:“母后可點戲了。”

“點了。”武太后剛答完,就聽臺上響起一陣“依依呀呀”的聲音。

緊接著就見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提著竹籃出場,愁眉顧盼,緊接著便唱了起來,“小姐與那張書生相約黃梅園,讓我來給張母送禮吶……”

接著又有一人手挎大刀,攔路狠道:“你是何人……”

武青悠正看得出神,便感覺到旁邊有一道目光時而落到自己臉上。

轉頭看去,卻是云祺一雙漆黑如子夜的眼睛盯著自己,卻看不出任何表情,即便自己瞧過去,他也沒有半分閃躲。

武青悠輕輕蹙了眉,收回視線,弄不清云祺究竟在想什么,也沒有細想,她和云諳已經成婚,云祺即便有執念,但兩人也不可能在走到一起。

云祺見她轉過頭去,漆黑如星的眸子里閃過一抹失望,可他舍不得轉開視線,如今她已經是有夫之婦,他無法想見便見,他只想讓她的影子在自己心底更清晰一些。

云祺的目光同樣也沒避過兩外一個人的眼睛,徐瑩看著云祺,嘴角輕輕勾了一下,拉開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戲劇還在繼續,可是長春園里,卻已經有幾人心不在焉了。

待一出戲結束,徐瑩站了起來,扶著南珠手走到一邊去,好似散步一般,不遠不近地來回走了幾次。

她身邊另外一個宮女不知何時走進了長春園,走到她身邊,與南珠一左一右地扶著徐瑩。

“如何了?”

紅蕓臉上勾出一抹笑容,“娘娘放心”

僅僅四個字,便讓徐瑩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目光再一次落到云祺身上,嘴角不自覺地又拉高了幾分。

接下來,有好戲可看了

徐瑩被兩女扶著緩緩走回自己位置上,此時又開始新一出戲,大家聽得津津有味,根本沒有理會徐瑩的離開和回來。

待四出戲演完,武太后感覺累了,她揉了揉眉心,對著眾人道:“你們繼續看,哀家進去歇一會兒。”

云祺從座位上站起來,與武青悠一左一右地攙扶著武太后,“兒子扶母后進去休息。”

長春園是有暖閣的,供主子小憩用,一應的家具被褥都是齊全的。

武太后點了點頭,對著王太妃幾人道:“你們要是累了,也進來歇歇,晚上長春園家宴,都無須回去。”

幾位太妃道了聲好,武太后便被云祺和武青悠扶著,還有蘭姑姑等幾個宮人一起進了暖閣。

蘭姑姑伺候武太后歇下后,才對云祺和武青悠道:“皇上,王妃,太后已經睡下了,這里有奴婢伺候著就是,主子還是先去長春園看戲吧。”

云祺道了聲“好”,轉過頭對武青悠道:“青悠,走吧,我們一起回去。”

武青悠想避開云祺,雖然兩人此前已經說得明白了,但她不想給任何機會讓有些東西死灰復燃,于是笑著對云祺道:“皇上,臣妾也有些累,就不過去了。”。

云祺的臉色變幻了幾下,才道:“那你好好休息,朕過去了。”

武青悠看著他點了點頭,云祺搭在腰側的手緊了緊,才轉身離開。

屋子里瞬間便安靜了下來,蘭姑姑伺候在太后榻前,屋子里暖爐冒著絲絲縷縷的輕煙,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伸手揉了揉額心。

云珠和云錦兩人都沒說話,挨著椅子站在她身后。

云祺從暖閣里出來,一時間竟沒了方向,來長春園本就是想來看看她,人既然瞧不見,他再回去看戲也沒了興致。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園子里,身后跟著小祿子,他不出聲,小祿子也不敢出聲,小心翼翼地閉了口跟在身后。

兩人走到轉角處時,一陣笑聲突然傳來,小祿子心叫不妙,卻在下一瞬,一個綠色的身影從轉角處那邊跑過來,撞到了云祺身上。

小祿子一張臉頓時黑了,心叫姑奶奶也,皇上正心情不妙,你啥時候不撞,偏偏這時候撞?就要走上去責罰一番,是哪個宮里的,這么不守規矩。

哪想就見皇上摟著那宮女神情恍惚。

小祿子被驚住了,一時也忘了出聲兒,倒是那綠裙宮女一臉驚慌地掙扎著退了去,跪在地上,“奴婢,奴婢該死……沖撞了皇上。”

云祺這才如夢方醒,盯著她的臉,“你是哪個宮的?”

綠衣宮女惶然地抬頭,“奴婢,

奴婢是長春園的,”

“長春園的,”他喃喃念了一遍,“叫什么名字?”

“奴婢綠芙。”名叫綠芙的宮女還是怯怯地看著云祺。

云祺心中卻涌出一種異樣的感覺,為什么這張臉會與她那么像?那雙同樣剔透的雙眼里,一雙里已經沒了他的影子,另一雙卻充滿了畏懼。

“起來吧,朕不會責怪你。”云祺輕聲說道。

綠芙似有些不信,緩緩地站了起來。在她身后早有數個宮女發現了情況不對,見到皇上一個個都變了臉色,跪在地上磕頭。

云祺只是擺了擺手,讓他們都散了,也沒有和綠芙多說一句什么,轉身離開了此地。

待熱鬧的園子里陡然安靜下來,綠枝紅條間,徐瑩帶著紅蕓緩緩走了出來。

“紅蕓,你瞧皇上究竟動心沒有?”徐瑩伸手撥弄了一下枝條上的綠葉。

紅蕓低著頭,雙手交握在小腹,臉上沒有多余的神情,“娘娘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徐瑩微微一笑,扯斷那綠色的枝條,“皇上一心念著武青悠,我倒要看看皇上面對這個綠芙,能否把持得住?”

紅蕓沒有答話,還是低著頭,面上沒有表情。

徐瑩站了一會兒,才回頭對紅蕓道:“我們走吧……”

晚上長春園里,舉辦的是家宴,倒沒有其他節目,武青悠和云祺一左一右地陪在武太

后身邊,一頓飯下來,倒也其樂融融,云祺臉上也難得出現了笑容。

冬日的天黑得早,家宴散去時,天早已經黑透,廊檐下宮燈蔓延,倒也不顯得凄冷。

武青悠喝了些酒,紅云彌漫在臉上。

“云珠……云……錦,你們說……爹爹和……嗝兒……師,師兄到哪兒了?”武青悠紅紅的臉上掛著笑容,伸手撥弄了一下廊檐下的宮燈,惹得燈火晃動起來,人影一搖一擺的。

“小姐,你喝醉了,小心點。”云珠說完,與云錦一起上前扶她。

“我沒醉,”武青悠回頭,伸斷兩人的手,臉上的笑容有些恍惚,有些遲鈍,“我,我才沒醉……”

“是,是,是,小姐沒醉,是我們醉了,”云珠好氣地笑道。

云錦也道:“馬車在外面等著,小姐沒醉,我們快些走,夜里風寒,外面待久了會著涼。”

武青悠嘟著嘴,嘴角微勾,笑容在臉上綻放,眼里如有水霧彌漫,此時的模樣比任何時候都要可愛幾分,她揮著手,不讓云珠,云錦靠近,不停用手撥著宮燈,跑過去。

一路上,宮燈下面的飾物相碰,發出叮叮咚咚的脆響,武青悠卻拍著手大笑起來。

“好了,小姐,我們回去玩,家里也有很多宮燈的。”云珠試圖哄騙武青悠,武青悠此時腦子亂糟糟的,分辨能力也嚴重退化。

她嘟了嘟嘴,“真的嗎?”

云錦連忙答:“真的,真的,小姐快跟我們回去吧。”

說著,便給云珠使眼色,趁著武青悠呆滯,便一左一右地架著她往宮外走。

這一次,武青悠沒有再鬧騰,由著兩丫頭扶著她走,只是不太安靜,不時地發出幾個怪音兒,又或哈哈大笑,倒是給這個白雪覆蓋冷冰冰的皇宮增添了幾縷生氣。

三人離開后,搖曳的宮燈還沒有停止下來,一個身影從幾人剛剛走過的地方走了出來,看著遠處已經消失的身影,眸中閃動著莫名的光亮,他緩緩走過,伸手擺正一盞一盞的宮燈。

直到廊檐上的宮燈都停止擺動,他也才站住了腳步,望著茫茫雪地,腦子里不斷重復的是她剛剛醉酒后得可愛模樣。

可越是想,眼里的失落便積得越多。

他站在那里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得四肢好像已經和雪地融成了一塊兒,突然地,肩上一暖,繼而一個怯怯地聲音說道:“皇上,雪地里站久了會傷身的。”

哪想云祺回過頭來,非但沒有感激,反倒是用一雙有些發紅的眼珠狠狠地瞪著她,“誰讓你來的?滾……”

綠芙嚇了一跳,白日里那個溫和的臉孔在這一刻就像傷痕累累的困獸,對著她嘶吼,她臉上血色迅速散去,只張著嘴“啊,哦”不知道該如何道。

而另一

邊遠遠瞧著這一幕的小祿子卻嚇得連掌了自己幾個嘴巴子,他原本是想著皇上喜歡武小姐,這綠芙姑娘跟武小姐又長得這么像,他便私自揣摩了上意,給了綠芙一次機會,哪想會惹得皇上震怒。

云祺紅紅的眼睛盯著囁喏著不回答的綠芙,像是極努力克制著怒氣,然后指著她道:“從哪里來的回哪里去,不要再出現在朕面前。”

綠芙深吸了口氣,連連磕了幾個頭,才跌跌撞撞地離開了。

“小祿子……”綠芙離開不久,云祺便拔高了音量。

小祿子一哆嗦,心里七上八下地交戰片刻,方才從那樹林子里慢慢走了出來,臉色的表情比哭還難看,“皇……皇上。”

云祺盯了他一眼,便邁腿往前走去,“回宮。”

“誒?”小祿子做好了受罰的準備,沒想到卻是這么一個答案,當即明白皇上不是不知道事情是自己鼓搗的,只是給了自己一次機會,不允許有下次同樣的事情發生。

小祿子暗吸一口氣,乖乖地跟了上去。

清華宮里,紅蕓把這件事兒原原本本地稟報了徐瑩。

徐瑩正坐在梳妝鏡前,由南珠伺候著卸妝,聽了紅蕓的話,臉上還帶著幾絲笑容。

南珠見狀,心中雖有疑惑,卻也不敢問出聲兒,動作反而更加輕柔,更加小心,生怕弄疼了主子,惹來一頓罵。

珠伺候完,徐瑩披散了修發,臉上的妝容已經洗凈,素顏的她少了幾分明艷,卻仍然美麗。

她撥了撥耳側的發絲,對著紅蕓道:“此事還不到結局的時候,綠芙于皇上而言,是什么,相信只有他自己明白,你只要給我好好盯著綠芙,該制造機會的時候,別忘制造機會。”

“是,主子。”綠芙垂眼答道。

徐瑩點了點頭,轉頭看向南珠,“你和綠芙來往的事,別讓其他人知道了,她若是有本事成了的話,當然是好事,若是沒那個本事,還抖出了你,你該知道有什么后果。”

南珠攥著衣袖的手緊了緊,然后咬了唇道:“是,娘娘,奴婢知道,奴婢會更加小心的。”

徐瑩點了點頭,臉上仍舊維持著剛剛的笑容,若是不聽她說話,遠遠看去,興許還覺得端雅溫和。

武青悠被兩個丫頭扶著走了一截,歪著的頭突然就聳直了,嚇了兩丫頭一跳,轉而見自家小姐正笑瞇瞇地看著他們,不由以為小姐又要發酒瘋了。

哪想武青悠聲線明朗地說道:“稍稍走慢一些。”

“啊?”云錦驚了聲,聽小姐這語氣,分明沒有喝醉,那剛剛又是怎么回事?

武青悠哪不知道兩人在想什么,可是她無法解釋,剛剛她是感覺到云祺就在身后,但是她害怕再面對他,即便知道他就算跟上來,也未

必會叫住自己,但她還是選擇了裝醉,這樣于他,于己都好。

之所以又不裝了,是因為云祺沒有跟上來,而另外一個一直跟著她的人卻跟了上來。

她微微勾了勾嘴角,她倒要看看,這個跟了她一天的人,究竟要做什么?

她還是讓云珠和云錦扶著自己,慢慢往前走,“我們慢一些,等等后面那個人。”

兩丫頭此時都閉了嘴,知道自己這會兒問什么都沒用,不如睜著眼睛看。

這兩天感冒了,得了急性腸胃炎,輸液都不見好。這個天容易患感冒,大家要注意身體,用我慘痛的切身體會告訴大家,千萬別感冒,特別還是啥并發癥什么的,太痛苦了。

在武青悠三人緩下來后,后面跟著的那人也終于與三人拉近了距離。

“王妃,請等一下。”

武青悠微微頓足,轉過頭來看著眼前這個綠衣宮裝的少女,并不算太漂亮,可看起來十分機靈。她佯作幾分醉意的樣子,“你是在叫我嗎?”

秀兒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武青悠會喝醉,剛才因為皇上在,所以她隔得很遠,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些什么事,這會兒明白過來,心里暗叫時機不對。

“沒事嗎?沒事我就走了……”武青悠好似無力地揮了揮手,扶著兩丫鬟就要離開。

那秀兒急了,一步上前,攔在武青悠面前跪下,“王妃,我家主子想見你一面。”

“你家主子?”為了能套話,武青悠只是假裝有些無力,說話倒還清楚。

秀兒急急地點了頭,還沒來得及回答,就又聽武青悠問道:“你家主子是誰?”

“是……是莊妃娘娘。”

“莊妃娘娘啊……”武青悠心中了然,嘴上卻道:“宮里有個莊妃娘娘嗎?”

她接著酒意,故意看著云珠和云錦詢問。

秀兒有些尷尬,忙說仔細了些,“是前莊妃娘娘,先已經打入冷宮。”

“哦,”武青悠這才反應過來一般遲鈍地點了幾下頭,“是她呀”

“王妃,我家娘娘想見你一面,不知武小姐眼下可有空?”

武青悠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呵呵”一笑,“我醉了呢,沒空……”說罷,就欲繞開秀兒離開。

秀兒早從莊曉嵐口中得知武青悠不會這么輕易答應,見武青悠從自己身前繞到了身后,想伸手去拉住對方,又不敢造次,心中為難不已,在武青悠走了幾步后,卻是一轉身,朝著地上一磕頭,“王妃留步。”

“你還有什么想說的?”武青悠沒有回頭,腳步卻是停了下來。

秀兒心下一喜,連忙道:“王妃,莊妃娘娘說了,若你肯見她,對你,對她而言,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武青悠突然哼笑了聲,也不知是真有幾分酒意上腦,還是裝的,她扶著云珠的手,看著地上跪著的秀兒,“你家娘娘口氣倒不小,她一個貶黜到冷宮的廢妃還有什么資格跟我談條件,要找……也該找她的好姐妹瑩貴人幫忙才是。”

見武青悠又作勢要走,秀兒急了,“王妃,如今宮中誰還敢伸手幫莊妃?也只有您,您說的話,才能救她,況且武小姐只不過多走幾步,莊妃娘娘說了,只要武小姐去了,過去得恩仇,今后的道路,她都會給武小姐一個滿意的交代。”

武青悠本來就是做戲,套秀兒的話,原本莊曉嵐就算忍得住,不派人來找她,她也是要找找莊曉嵐的。

徐瑩始終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可是徐瑩人在后宮,她又礙著云祺,根本不可能把手伸得太遠,原本一刀解決了也不是難事,可她更想看百折不撓的徐瑩在與人爭斗中,一點點耗盡心力,一點點被人摧毀自己的建樹,那才是她最在乎的吧……

于是再面對秀兒,武青悠猶豫了一小會兒,然后才似勉強道:“既如此,那我便隨你去見她一面。”做完這些,武青悠也沒裝醉了,臉上的酡紅顯得她的確有些不勝酒力。

秀兒大喜,連忙磕頭,感激地道:“多謝王妃。”

武青悠多看了秀兒一眼,心中有點訝異,沒想到莊曉嵐這種跋扈囂張的人身邊也會有這樣忠心且伶俐的丫頭。

揮了揮手,“你起來吧,雪地里跪著涼。”

秀兒道了“是”,忙拍著膝蓋上的雪站了起來,對武青悠道:“王妃隨我來吧。”

武青悠“嗯”了一聲,便帶著兩丫頭跟了上去。

云錦原本不準備出聲的,可看到越走越偏,不由有些擔心,壓低了聲音問道:“小姐,我們要不明日再來吧,萬一……”

武青悠微微一笑,“別擔心,不會有事。”關鍵是沒人這么膽大,既不避開巡邏的士兵,還敢在后宮虜劫她。

秀兒規規矩矩走在前,遇上不好走的地方,就會回頭囑咐幾人小心。

到冷宮的路不短,但幾人都一心趕路,倒也走的較快,不過兩刻鐘便到了。

秀兒想讓武青悠越開那些侍衛,悄悄進去,武青悠微微一笑,拿了武太后賜予的令牌從大門進了。

秀兒抹了抹汗,跟著武青悠三人走了進去。

冷宮里陰沉沉的,即便有微弱的燈光從那顯得有些破敗的大殿里傳出來,依然擋不住它的森冷之氣,

“王妃,到了,我先進去喚娘娘。”秀兒禮貌地躬身對武青悠說完,見武青悠點了點頭后,才轉身朝那陰冷的大殿走去。

武青悠三人站在院子里,在雪地里走了半天,腳都有些麻了,自己還好,倒是累了兩個丫頭,于是便道:“你們到那邊廊檐下去,天寒地凍的,會傷了腿。”

正說著,那廂的門便被人由里打開了,開門的不是莊曉嵐,她原本以為秀兒才是莊曉嵐的貼身丫頭,一般入了冷宮的妃子,頂多只能帶一個自愿跟著的宮人,而現在卻出現了兩個。

不過這種事算不得什么大事,莊妃雖然落魄了,但她娘家眼下還是好好的,只要有權有勢,其他便不用說了,于是拋在腦后,迎頭看向開門那宮女身后的影子。

秀兒許是朝里面說了幾句什么,莊曉嵐竟然親自走了出來。

看到雪地里站著的武青悠,臉上的表情真的十分精彩。

武青悠面上帶著幾分疏離的笑容,“不知道你大半夜的請我來,所為何事?不會是賞月吧……”

被武青悠這樣一說,莊曉嵐臉上露出幾分尷尬的笑容,“外面冷,王妃請進來慢慢說。”

見到這樣的莊曉嵐,武青悠實在不知道用什么言語來形容眼下的心情,其實她和莊曉嵐倒沒有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可是見到曾經那樣張狂囂張的人,被冷宮磨去了棱角,用這樣的方式來討好一個她曾經厭惡的人,武青悠心中還是感慨良多的。

這面宮墻,進出是兩個世界,進去的人一個模樣,出來又是另一個模樣。

武青悠聽聞她的話后,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也不招呼兩個丫頭去廊檐避雪了,直接走進了屋去。

外表看起來破敗森冷的殿宇,走進來后,卻還亮堂,四周收拾得也還算整潔,只是這個天除了床上一床被褥,屋子里連個炭爐都沒有,穿堂風吹進來,她便看著莊曉嵐裹著襖子的身體仍舊抖了一抖。

武青悠不是來與她拉家常的,所以也沒必要客氣,并未落座,只是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莊曉嵐接著燭光細看了一下武青悠的神情,見她不見怒也不見喜,心中捉摸不透是個什么意思,可是不論如何,今日既然來了,她話還是得說明白,否則下一次就沒有機會了。

莊曉嵐臉上堆起笑容,“這里簡陋,蘭兒,快把你剛坐的墊子拿來給王妃墊坐。”

“不用了,我不累,”

莊曉嵐這才清了清嗓音說道:“王妃……我知道曾經我們之間有過許多嫌隙,可總體來說卻沒有深仇大恨,你今日肯來見我,就說明了王妃心中其實也不是那么恨我對不對?”

武青悠看著她殷切的模樣,十分想笑,她若不是還用得著她,她會冒著大雪天走兩兩刻鐘來見她?可是到了莊曉嵐眼里,卻變得另有一番意義了。

見武青悠沒說話,莊曉嵐以為她是默認,心中一喜,繼續說道:“眼下,我雖然不能帶給王妃什么,可是后宮風云詭變,多一個盟友,對你而言并沒有壞處。”

武青悠也發現在冷宮生活數月,沉默數月的莊曉嵐成熟了許多,不止言談舉止,能拉下臉來討好人的人,心機城府自然淺不了。

境遇鍛造人,不僅在她身上體現了,在莊曉嵐身上同樣體現了。

莊曉嵐變得聰明了,與武青悠而言自然是好事,可是她不打算這么容易就滿足她,要知道一石米養仇人,一斗米養恩人,特別是莊曉嵐這種曾經囂張不可一世的人,若是太容易滿足她,那么很可能養出仇人來

武青悠聽了她的話,嘴角還是掛著笑容,只是那神情看起來極為高深莫測,弄得一直窺視她的莊曉嵐心中也忐忑起來,她知道自己如今手上的籌碼不夠,她能做的就是搏一搏,用自己未來給予武青悠的幫助來搏一搏武青悠現在的援手。

就在這時,沉默半晌的武青悠突然開口道:“與我而言是沒有壞處,可是你要知道,你我曾經水火不容,如果換做是你,你會幫我嗎?”

聽到武青悠這么說,莊曉嵐的臉色瞬間變白,可是在她不停思索要怎么來挽留住武青悠幫助自己的時候又聽武青悠說道:“所以,我更看重你能帶給我的好處。”

武青悠眼波如水,直直地看著莊曉嵐,他們之間的交易本來就不平等,武青悠也不打算她真能給自己什么好處,拉她一把,不過是為了對付徐瑩,因為她明白仇恨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莊曉嵐聽完她這話,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一根稻草,連忙說道:“只要你幫我走出這冷宮,你我之前的過往一筆勾銷,我也不會再自不量力地與你為難,相反,我可以在后宮給予你幫助。”

武青悠做出為難的模樣,低頭思索。

莊曉嵐搓著袖擺,咬著唇等待答案,可以從被咬出齒印的唇看出她到底有多緊張。

四個丫頭都沉默地站在個人的主子身后,沒有人發出聲音破壞此時的寧靜。

過了半晌,武青悠抬起了頭來,面上的表情有點復雜地看著她,“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從一開始,我便不想與你為敵,如今,也算我們的緣分,我會盡力幫助你的,只是有一件事,我卻不得不說。”

莊曉嵐聽到她前半句高興不已,聽到后半句卻有些狐疑,然后她遲疑地問道:“什么事?”

“你可知你小產一事是誰造成的嗎?”武青悠說完,注意看莊曉嵐的臉色。

發現她果然是變聰明了不少,若是入冷宮之前,一切稀里糊涂地發生了,待她聯系前后想清楚后,便會明白,原來自己曾經那么相信的人才是在背后捅刀子的人。

武青悠不相信莊曉嵐察覺不到,于是也沒有直接說明,只是微微一笑,“看來你是明白的,多余的話,我也就不說了。”

莊曉嵐點了點頭,也沒有對這件事做過多解釋,她和徐瑩之間的事情,她會自己清算,至于武青悠,她能幫自己這次,這個人情她也會記下的。

“至于你能不能出冷宮,這件事我有個注意,但是未必能成功。”武青悠來的路上其實已經掂量好了,這件事該如何去做,她不是后宮之人,無法直接插手,況且為了犯罪的莊曉嵐去請求姑母和皇上,于理不合。

唯一能下手的就是推翻她的罪證,后宮本來就是一灘渾水,看起來周圍是清水的人,未必她就真的是清澈的,而是她做的足夠高明,且眼下的手段沒有觸及到其他各方勢力的利害關系。

相信莊大人也想過無數辦法給莊曉嵐翻盤,可惜云祺一緊逐漸蠶食了莊系的勢力,莊曉嵐這顆棋子在利益關系里已經無關緊要,所以莊大人不是沒有辦法,而是缺少一個能說上話的人,在這個天平上踩一腳。

誰才是這天平上能踩一腳的人?

莊曉嵐以前興許不知道,但是被自己父親提點,慢慢琢磨下,才恍然知道,武青悠才是那個唯一能救她出去的人

莊曉嵐看著武青悠,神情有些激動,“王妃請說。”

“想必莊大人也想過替你清洗罪證,但是我有個想法,徐瑩如今身邊最得力的人是靜美人,靜美人往日也與你有過走動,如此一來,也更有說服力。”

莊曉嵐轉而一想后,點了點頭,“靜美人的確心有不軌,如此除了她,也免得她羽翼豐滿后,對付起來麻煩。”

靜美人,與徐瑩不是同一期進宮,但卻如前世一樣,與徐瑩很快結成了陣營,前世更是爬到了妃位,武青悠為什么要鏟除她,很簡單,其一,前世她同樣幫助過徐瑩慫恿自己做過許多事情,其二,斬掉徐瑩臂膀。

不論那一條,武青悠都不會心軟,所以,這黑鍋,必須靜美人來背

“此事,你既然知道如何去做,也不用我多說,你放心,在恰當的時候,我會站出來幫你一把。”

莊曉嵐連連點頭,“謝謝你……”眼底竟還噙了一絲水霧。

武青悠轉開眼睛,不再看莊曉嵐,對于莊曉嵐,她既不恨也不喜,且她幫她只是為了自己,所以莊曉嵐此時的模樣,她不想看,不管這冷宮究竟有多殘酷,生活有多艱苦,那都是為她前面所做錯事承擔的責任,畢竟她真的有害過人,且貞貴人還為她小產賠上了一條命。

“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武青悠沒有給她再出言的機會。

莊曉嵐吸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了一些,才道:“秀兒,蘭兒,送送王妃。”

“不用了,我身邊帶了丫頭,你們歇著吧,我等你的消息……”

說罷,就帶著云珠,云錦兩丫頭往外走去。

武青悠來冷宮看莊曉嵐的事,并沒有刻意隱瞞,所以很快徐瑩便知道了消息,當即臉色有變,可她什么也沒說,仍舊是穩穩地端起桌上的清茶輕輕喝了一口。

此時她的反應,武青悠也有料到,她就是要讓徐瑩和莊曉嵐水火不容,只有這樣,對她才有利。

至于皇上那里,莊曉嵐已經是顆棄子,無論怎樣放都不影響大局,所以武青悠并不擔心,相反,還以此讓云祺明白她的立場。

雖然后宮諸事,云祺沒有立馬得知,但早晚會有知曉的時候。

從冷宮出來,武青悠整個人便褪去了剛剛那層肅穆的盔甲,握著兩丫頭的手往暖手筒里塞,“今日難為你們倆了,大冷天的,跟我走這么遠。”

云錦感覺自己的手在暖手筒里逐漸有了溫度,臉上笑盈盈地道:“誰家奴婢不是這樣啊?也就是小姐心疼我們,才格外覺得我們受冷了。”

云珠接著就道:“你還說別家丫頭這樣那樣,你看看你有個做丫頭的模樣嗎?在小姐面前還不是口無遮攔的。”

云錦嘟了嘟嘴,“還說我呢你自己不一樣。”

武青悠聽著兩人斗嘴,臉上掛著柔和的笑容,“你們雖然是丫頭,但都誠心對我,我也把你們當做姐妹,在我面前無須顧忌太多。”

“小姐,你這樣會把云錦寵壞的,你看這小丫頭越來越沒個正行了,”云珠雖如此說,其實心底也很喜歡云錦這樣單純無憂的性子,好像就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很想好好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永遠保持這樣的單純。

武青悠由著兩人說鬧,握著兩人的手,“天天這么跟著出來,得讓流綰給你們一人做副暖手筒才是。”

“好啊,”武青悠說完,最高興莫過云錦,可是過得片刻,又嘟了嘴,“可是帶著好不方便。”當丫頭的隨時要做事情,的確是不方便的。

幾人就這么一面走,一面說笑,回到了靖王府。

哪想流綰和采汾也回來了,一屋子丫頭連著好幾日不見,歡喜地摟抱在一起,特別是云錦,高興地連蹦帶跳的。

“綰姐姐,你沒在府里過年好可惜,過年可熱鬧了,我們放煙火,掛風燈,小姐還帶我們入宮看戲的呢。”云錦一個勁兒地說著這幾日發生的事,采汾一面笑,一面和云珠伺候著武青悠更衣。

武青悠換下那身冰涼的外套,穿了襖子,與流綰等人圍著火爐子坐在一起。

待云錦安靜下來,武青悠才說了讓流綰給幾人做副暖手筒,做個方便點的,沒想到事后流綰心靈手巧,倒還真讓她琢磨出了兩個手套子。

一屋子,四個丫鬟,一個主子,齊齊坐著針線,嘴里聊著天,云錦的話最多,采汾和云珠相對沉默一些,不過也不影響一屋子其樂融融,武青悠看著他們的笑容,心里也覺得很滿足。

人的一生,其實除了愛情還有很多感情,每一樣感情都能帶給人意想不到的溫暖。

到了初七,雪終于化盡了,太陽暖烘烘地曬得人懶洋洋的。

武青悠這些年,能找到的劍譜拳法也都挨著練習了遍,雖然目前沒有什么大用處,但她練得不亦樂乎,婚后,還纏著云諳學了套劍法,如今十幾日練習下來也像模像樣了。

收了劍,從樹枝上飛下來,竟也出了一身汗,讓流綰,云珠伺候著洗漱過后,便準備去東皋先生居所看看。

這個年,發生的事情不少,莊大人終于有了動作,只是事情還沒明朗化,武青悠還在等待時機,而先生竟然受云祺之邀,成了云國的國相。

武青悠出門不習慣坐轎攆,要是近,便帶著幾個丫鬟步行。

先生自從出仕為相后,便不在青峰山隱居,云祺賜了所城西的大宅給先生做府邸。

先生竟也似轉了性子,開門迎客,只是能進去的人若不是當時鴻儒,也得學富五車。

因為隔得不遠,武青悠帶著四個丫頭便慢悠悠地步行而去。

哪想經過東西交界一條集市時,突然聽到有人喧嘩,這聲音不同于集市上此起披伏無差別的喧鬧,而是顯然出了什么事,幾人快走了幾步,走到轉角,果然就看見一群人散亂地站在周邊。

一個女人抱著孩子跪坐在地上,對著手握菜刀的男人哭喊,“不要搶我的兒子。”

云錦一聽,當即大怒,“小姐,這是有惡漢當街搶人。”

武青悠沒有立馬下判斷,只是于是對著云錦道:“別急,再看看。”

“狗蛋兒也是我兒子,我要我兒子……”男人兇惡地拿著明晃晃的菜刀瞪著女人,要去拉扯孩子。

“原來是夫妻兩搶兒子。”云珠恍然道。

云錦聽后,臉色訕訕,但還是不甘心地道:“哪有當爹的拿著刀當街搶兒子的?肯定不是個好父親”

武青悠也覺得云錦說得有理,沒有出聲,繼續看。

“你有哪狗蛋兒當兒子嗎?你整日游手好閑不種地,家里的積蓄也都被你拿去養了小妾,如今小妾生不出兒子,還拿刀威脅我,把兒子拿去給小妾,你還是不是人啊……”女人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兒子,嚎啕大哭起來。

看到這里,武青悠也只是長嘆一聲,沒打算伸手,可這時候,那被女人抱住的約五六歲大的孩子,眼睛紅紅的,卻憋著不哭,還伸手替母親擦眼淚,一邊擦一邊道:“娘,不哭,不哭……”

突然地,武青悠心就軟了一下,前后兩次,她都沒嘗試過做母親的滋味,有個這般懂事聽話的孩子,那該多幸福啊

就在這時,那拿著菜刀的男人陡然上前兩步,拉扯著孩子的手,使勁往外扯,孩子許是吃了痛,當即就“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娘,娘……”

周圍群眾都憤怒了。

“這是孩子的親爹嗎?”

“哪有親爹這樣對自己兒子的……”

“小妾生不出兒子,還搶原配的兒子給小妾,哪有這種狠心的男人……”

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多,男人臉皮紫漲,卻高揮了一圈菜刀,“你們再說,老子給你們把嘴巴割下來。”

周圍的人一驚,嚇得連退幾步,趕緊閉嘴。

女人的力氣始終抵不過身強體壯的男人,拉回拉扯了幾下,女人終是沒拉住,孩子被男人撈起來,往腋下一夾就要走,不論女人如何哭喊,孩子如何哭叫,他都無動于衷。

“小姐,快救救那個孩子……”云錦眨著眼睛,眼里有淚花閃爍。

這一次就是流綰也終于按耐不住了,在云錦說完,便接著道:“是啊,小姐,沒遇上就算了,這遇上了我們不能任他們這么走了,我去報官好不好。”

武青悠抬手制止了流綰,“別去……”

流綰臉色一變,幾個丫鬟也都沒想到武青悠會制止,可是接著卻聽著她道:“我去把孩子就回來就行了,現在報官來不及。”

說罷,就朝前走去。

可是她還沒出手,就見一個青色的身影飛快地逼近男人,緊接著男人握著菜刀的手被人反扣住,而他腋下的孩子也被那人救了出來。

興許大多數人都沒看清究竟怎么回事,但是武青悠看清了,救人的竟然也是老熟人。

武青悠沒想到這么短短兩年的時間,徐子凌竟然成了高手,看他施展武功時動作利落,凌厲帶風,顯然比自己更有幾分殺傷力。

徐子凌把孩子救下后,扭著男人的手送孩子回了母親身邊。

那女人抱住孩子,不停地摸著孩子的頭,哭哼著什么,聽不真切。

徐子凌卻轉過頭來看向那菜刀男,狹長的鳳眼一挑,露出幾分笑容,“你服氣嗎?”

菜刀男情知敵不過,連忙點頭,“服氣,服氣……”

徐子凌“嗯”了一聲,嘴角仍舊勾著笑,“那你還準備把你原配的兒子搶去給你的小妾嗎?”。

菜刀男又答,“不敢了,不敢了……”

“好,”徐子凌說聲好,卻“咔嚓”一聲折斷了菜刀男的手臂,同時說道:“這是教訓,若讓我知道你沒有按你所說的去做,那么這只手就不要了吧……”

說完,菜刀男臉如菜色,嚇得練練點頭。

徐子凌往前一送,把菜刀男推開,“滾……”

菜刀男哪還記得兒子老婆,一得自由,立馬撥開人群逃之夭夭。

女人摟著兒子,看著丈夫逃跑,哭得辛酸無比,然后才哽咽著對徐子凌道:“多謝公子救了我們。”

云錦解氣地在人群后鼓掌,幾個丫頭也都一臉喜色,武青悠盯了徐子凌一陣,才對幾個丫頭道:“走吧……”

事情得到解決,幾個丫頭也都歡歡喜喜地點頭,跟著武青悠轉身離開。

待武青悠離開后,徐子凌狹長的鳳眼挑了挑,朝她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回頭對那母親和孩子道:“不謝,舉手之勞。”

說罷,摸了摸孩子的頭,才站起身來,轉身離開。

武青悠帶著幾個丫鬟到達國相府時,時辰還早,原也不打算把幾個丫頭都帶進去,于是讓了流綰帶著幾個丫頭去西市逛街,自己一個人進了國相府。

武青悠是東皋先生的學生,不需要名帖,雖然忠伯已經不守門房了,但國相府門房顯然也是知道她的,于是恭謹地點了頭,便讓她進去了。

武青悠輕車熟路地朝東皋的書房走去,先生格外喜竹,不論是青峰山的別院還是國相府,他的書房臥室前,總是被一片綠竹覆蓋,初春天氣料峭,可陽光卻已經能透過樹蔭灑落地面,武青悠很是愜意地踩著青石板,緩緩朝書房走去。

可是走到書房一看,先生卻沒在,唯有兩個打掃的丫頭,見到武青悠,齊齊屈膝施了一禮,“奴婢見過靖王妃。”

武青悠揮了揮手,微笑道:“起吧,先生沒在書房,去哪兒了?”

其中一個丫頭答道:“今日容府小姐過來看望先生,此時就在后院的竹亭里,奴婢帶王妃過去。”說罷就伸手請武青悠。

武青悠“哦”了一聲,制止道:“不用了,我識得路,你們忙吧,我自己去。”

說罷,就從書房出來,沿著石板路,繞到書房后院的竹林里。

竹林很密集,早春的鳥兒已經出來捕蟲,此時竹林里依稀能聽到鳥兒“啾啾”的聲音,很是寧靜愜意。

后面的竹亭并不遠,武青悠只走了小片刻便瞧見了兩人。兩人相對而坐,各捧一杯香茗,似在談天,東皋先生也難得露出兩分笑容,容妍更是笑意盈盈,看起來聊得十分投機。

武青悠腳步一頓,覺得這時候還是不打擾地好,就要轉身離開,可是先生眼尖,這會兒也已經看到了她,便在她轉身的前一刻,叫住了她,“青悠,你來了……”說罷,容妍也轉過頭朝她看來。

武青悠臉上露出笑容,“有幾日沒來見先生了,今日得空就來瞧瞧。”

東皋尚未說話,容妍已經站了起來,把武青悠讓到旁邊的位置上坐下,才道:“先生煮的茶,清香沁脾,你快嘗嘗看。”容妍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些躲閃,好像是借此掩飾什么似的。

武青悠當然瞧見了她臉上的暈紅,心中了然,便不動聲色地接過容妍遞來的茶小啜了一口,品味半晌方道:“先生,這茶似乎比您以往煮的更好喝……”武青悠原本倒是沒有留意這茶,可是喝進去過后,唇齒留香,不由多品了一口。

東皋微笑著點了點頭,“這是南方蒙國的雪舞之顛,用冬日的雪水煮來,清香持久不散。”

武青悠沒聽說過這種茶葉,倒是容妍看出來了,便對她道:“這種茶葉是長在雪原之巔,冬日不調……”

武青悠“哦”了一聲,她見先生埋頭品茶,別有深意地看了容妍一眼,容妍一見,臉色更紅了幾分。

武青悠看著她如此模樣,樂滋滋的,沒想到京都第一才女竟然喜歡上了天下第一大才子。兩人都是才貌雙全,在她看來,簡直就是天作之合。

同時見到容妍能重新找到自己喜歡的人,她心中也輕松了一些。

東皋只品了一杯茶,便站起了身來,對武青悠和容妍道:“容小姐,青悠,我還有點事要辦,怠慢了容小姐,請見諒,青悠,你陪陪容小姐。”

武青悠剛剛還覺得兩人天作之合呢,這會兒先生就突然起身離開,她沒反應過來,只點頭“哦哦”。

直到先生離開了竹林,武青悠察覺到容妍臉上的失落,才想明白怎么回事。

先生是有夫人的,雖然已經過世,但她曾經見過先生對亡妻的悼念,可見他心中有多愛那個女人,剛剛她沒有深入地想,現在才明白,自己都看出了容妍的心思,先生又如何看不出,可不好直接拒絕,便只能這樣暗示。

武青悠暗嘆一口氣,轉頭看向容妍,容妍也正看著她。

“容姐姐……”武青悠正喚了一聲,容妍就搖了搖頭,嘴角露出兩分苦笑,“你猜得不錯,我是喜歡上先生了,但是你別擔心,我知道先生有過妻子,還很愛他的妻子,這一次,我會慢慢來。”容妍看著武青悠,眼前這個女人是幸福的,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那是一件多么幸福得事情

她之所以在武青悠面前沒有隱藏,就是想讓武青悠心里不要背上任何包袱。甚至也是想讓自己徹底抹去心底那個潛藏多年的影子,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喜歡他,所以在才華出眾的東皋一出現,她便想以對這個男人的好感,來壓制對云諳的感情。

至于成不成功,她不知道,但她知道,這樣對自己,對武青悠,對所有人,都是最好的……

“你知道就好,我也希望你能幸福,”武青悠說著,握住了容妍的手,“先生雖然愛著她的亡妻,但是容姐姐這么優秀,未必不能打動先生。”

容妍聽完,一掃心底的陰霾,展露笑顏,“你說得對,我會努力去贏得屬于自己的愛情。”

“嗯,我相信你……”武青悠微笑著握緊她的手,“哦,對了,上次我在宮里見到徐貞了。”

“貞兒就算不愿,早晚也會被她爹送進去的,如今年紀大了,她不得不進宮。”

武青悠暗嘆,徐貞這樣一個不為權,不為愛情的女人,在后宮那樣一個牢籠里,反倒是最潔凈的一朵兒花,就看云祺能不能看到這朵花的美麗了。

武青悠沉默中,容妍又道:“說起貞兒,我倒想起她那個哥哥來了。”

“哪個哥哥?怎么了?”武青悠抬頭,追問了兩句,莫名就想到了徐子凌。

“就是她同胞哥哥徐子凌,以往我總覺得他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容妍一面說,武青悠一面點頭,可不是,她曾經也這么認為,還避之不及。

“你猜這次皇上額外設置了武科,選取將領,拔得頭籌的是誰?”容妍好看的鳳眼緊緊地盯著武青悠,武青悠有些好笑,她都說到這份上了,還用猜么,可是她真沒想到徐子凌竟然會拔得頭籌。

容妍也覺得自己這話問得沒什么意義,自己很快笑了起來,“就是這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第二名在他手下都只能走上一百招,皇上高興,破格提拔為少將軍,如今正在集訓,過不久也要上戰場去了。”

武青悠對徐子凌的消息沒什么興趣,只是打趣道:“容姐姐可真是什么都知道,難不成才女耳朵也比別人聽得遠?”

容妍一聽,便知道這話不對味,當下拍打了武青悠肩膀一下,“好呀,你個臭丫頭,竟然變著法兒罵我,我對那徐子凌可沒什么興趣,不過是我有個朋友喜歡這位,上次詳詳細細的告訴了我,你提到貞兒,我便把這事當做稀奇事給你講講,要知道京里紈绔子弟沒上萬也有上千,可沒一人有他如今的成績的。”

徐子凌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其實她也不清楚,不過是憑眾人的說法臆想出來的,大家都說他是紈绔子弟,不學無術,再加上前世里,他在自己面前總是一副輕浮的樣子,所以她便把他往這個形象上套了,不過打心底說,她還是很佩服他,能用短短兩三年的時間,便能有如今的身手,看來是下了不少苦功夫。

“的確很了不起,云國能多出幾個他這樣的人才,也不怕周邊國家侵擾了。”

容妍點頭,“是啊,云國如今除了武將軍和靖王,沒幾個能統戰的大將。”

“謝謝夸獎”武青悠嘻嘻一笑,原本有些嚴肅的氛圍一下就輕松起來。

容妍敲打了她一下,“跟你說正經的呢,你又沒個正行”

“我正經著呢說吧,容姐姐,你準備怎么拿下我師傅,成為我師娘?”武青悠轉開話題,不想再提戰爭的事,每次爹爹上戰場,她就提心吊膽,如今還多了個云諳,她擔心絲毫沒減少,唯一能做的,就是轉開念頭,才能抵制住這份擔心。

“將軍,地方人數太多,苦戰下去,我們必敗無疑,”疆場之上,腥風血雨蔽天,右翼先鋒調轉馬頭,來到云諳身邊說道。

云諳側轉身子,斜劈砍掉一個將領,轉頭對右翼先鋒說:“護送武將軍離開,我來斷后。”

說罷,揮舞銀槍,不顧沾染鮮紅血液的盔甲早已辨不清本來的顏色,大吼一聲,“將士們,隨本將迎敵。”

呼聲遍天,本來被打得意志消沉的云國士兵陡然又迸發了斗志,隨著云諳朝前沖去,很快便被興國龐大的士兵洪流覆蓋。

云諳早殺紅了眼,揮舞著長槍,招招不虛發。

對方陣營中,有一個身著火紅色鎧甲的女子,若云諳能瞧清的話,必然認識此女,正是興國的霓裳公主。

而在霓裳旁邊,有一個長須高鼻的男人,一看便知是戎狄,此時見兩軍交戰,臉上閃動著興奮的,如狼一般兇惡的光芒。

長須男人名叫烏克隆,乃是蠻夷部落統領。

“公主,你說過我能滅了興國的軍隊,你就嫁給我,這話可算數?”他一面說著拗口的中原話一面轉頭看向面無表情的霓裳公主。

霓裳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沒錯,本公主是答應了你,但是……本公主要你活捉了那人,”說著,霓裳纖指往戰場上那所向披靡的身影一指。

烏克隆久經風霜粗糙的臉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好,讓烏克隆為公主擒來此人。”

說罷,鞭子使勁一揚,馬兒矯健的四肢如箭一般躥了出去。

霓裳見他沖入戰場,嘴邊掛著冷冷的笑容,目光依然在那個即便滿身血污依舊英姿颯爽的矯捷身影上。

戰場就像是地獄,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在身邊挨著倒下,若你不收割別人的性命,那么等待你的就是被別人收割。

平時的云諳總是溫文爾雅,可此時上了戰場卻如同一尊殺神,從他手下過,沒有人能活到挨他第二槍。

烏克隆遠遠看到云諳的功夫,暗叫了一聲好,雖然對方是他的敵人,但作為部落的首領,烏克隆敬重每一位英雄,但眼下,他要與這位勇士一較高低。

“噠噠噠”迅疾的馬蹄聲飛快地朝云諳所在的位置奔來,云諳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也早發現了此人,在烏克隆大刀逼近的一瞬,他橫刺死一個士兵,才仰頭一轉,避開了大刀的鋒刃,同時長槍一送,逼近烏克隆的面門。

烏克隆飛快收了大刀一擋,金石之音砰然響起,烏克隆非但不怒,長須掩蓋的嘴反倒揚了起來,“勇士,我要與你一較高下,為了我未來的王妃”

云諳可不管烏克隆說什么,面色冷肅,絲毫不敢輕敵。

所有的士兵都自覺自動地繞開了十丈遠,繼續廝殺。

而馬上的兩人對視了數息之后,都扯動韁繩,急速靠近。

“嗤”“嘭”兩人急速靠近又急速閃開,沒人看清兩人交手的動作。

烏克隆握刀的手顫了顫,嘴角的笑容早消失不見,臉色也越來越冷凝,目光直視著云諳,如盯著最兇猛的獵物。

云諳同樣也不得不正視眼前之人,他未與烏克隆正式交戰過,是以并不知道他就是部落統領,而眼下他也更加肯定,興國此時不僅派出了所有兵馬,更是聯合了蠻夷,以及緊鄰云國的燕國,同時對云國下手,云國在諸國之間兵力不弱,幾乎沒有哪個國家能單獨吞下云國,可此番三國聯手,讓云諳,武承義等人感到巨大的壓力。

而另一面,武承義帶領大部隊正在往營地退回,見到云諳帶領的一小波人被圍困,當即命自己的左右將軍,帶領五萬人馬前去接應。

此時云諳和烏克隆又已交手數次,烏克隆在武功上占不了便宜,但也不準備就此放過云諳,云諳身邊的士兵一個個地減少,烏克隆揮了揮手,示意士兵從四個方向包抄云諳。

云諳察覺不對,憑他一己之力想逃離此處并不困難,可是此地還有上千殘留的士兵,他不能丟下他們,他眸中寒光一閃,此時唯有擒下這個看似身份不凡的人物,才能帶領余下士兵離開此處。

當即一夾馬腹,再次逼近烏克隆,這一次云諳沒有再試探,再留余力,招招往對方弱點上刺,一時間竟讓烏克隆有些措手不及。

但烏克隆畢竟是戰場上的老手,明知道武功不敵對方,他也不打算再以一己之力把對方拿下,于是大刀狂舞起來,把身前罩得嚴密無比,就是云諳一時也攻不進來。

烏克隆一面避開云諳的進宮,一面用蠻夷語命令周邊士兵圍剿云諳,勢必把他拿下。

而就在此時,連綿紛沓的馬蹄聲從云諳后方響起,早已疲憊不堪的興國士兵以及蠻夷士兵在此陣容下,竟生了絲怯意,也就這一絲怯意,讓武承義的左右將軍打開了缺口,云諳見機,一面出手更快逼迫烏克隆無法顧及其它,一面招呼其它人迅速撤離。

烏克隆被云諳逼得連連退卻,只能顧忌保護自身,根本忘記了命令其它人迎戰。

云諳也不準備與烏克隆耗下去,見士兵全部退出了敵方的包圍圈,才猛地一槍刺出,連逼退烏克隆數丈,同時扯動韁繩調轉馬車,身下的御風當真如風一般踏塵而飛,很快便揮回到了云國的陣營中。

烏克隆反應過來的時候,云國士兵已經退去,而自己的軍隊卻士氣大敗,他狠狠地抽了坐騎一鞭,惹得馬兒長嘶一聲,這才狠狠地收回落在云諳身上的目光,厲聲對眾人道:“收兵。”

見到烏克隆一臉灰敗地回來,霓裳非但不傷心,反倒笑盈盈地道:“統領,我和你的約定好像無法實現呢”

烏克隆如狼一般的眼睛瞇了一瞇,然后才又似無所謂地笑了起來,“公主別急,今日我無法捉到他,下一次,我必定把他捉回來交給公主,還希望公主不要失言才好”

霓裳無動于衷,坐在馬匹上,甚至都沒有看向烏克隆一眼,眼神一直盯著前方灰塵遍天的云隊,那里隱約能看到那個讓她既恨又愛的身影。

云國的大營中,武承義,云諳,已經各將領全部齊集在軍務大帳中,氣氛冷沉,所有人都感覺到那山雨欲來的氣勢。

武承義嘆了口氣,“接下來將是一場硬戰,我們人馬不敵,但是士氣一定不能落下,興國與燕國,蠻夷聯合攻打我國一事,我已經上報給皇上,皇上自有定奪,我們如今只要守好這里,不讓興國得逞,那么我們就成功了。”

武承義說完,諸將臉上的神情并沒怎么放松,因為大家都明白,這一站有多艱辛,若是沒有對敵之計,云國這一戰恐怕會元氣大傷,再不復昔日的強盛,從諸國之首跌落成三流小國。

云諳把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同樣也明白,這一戰關系著云國的將來。

武承義把邊防重新布置了一番,如今主動進攻明顯是送人頭,所以他們能做的就是守好陣地。

武承義交代好一切后,諸將才散去,只有云諳留了下來。

“武將軍,請允許我帶一隊人馬刺探敵營。”云諳從座位上站起來,雙手抱拳說道。

武承義聽了他的話,臉色變了幾變,后道:“不行,我不能讓你去冒險。”

武承義一心為國,即便生命也能奉獻給國家,但這一切都比不上女兒,在武青悠和云諳成親之后,便把云諳也當做了自己的兒子,不管是為了青悠,還是為了云諳,他都不能讓他去冒這個險。

“將軍,我會親自挑選一批輕身功夫好的,我們的目的只是刺探敵情,若是輕身功夫好,全身而退并不難,所以將軍不用擔心。”

武承義卻揮了揮手,“這件事你不用再說,我另有打算,現在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么對戰。”

云諳見武承義不松口,知道自己再說也無用,便抱了抱拳,轉身離開了大營。

武承義待云諳離開后,嘆了口氣,叫了自己的心腹將領來,同樣是讓他挑選一批人去對方潛入對方陣營。

云諳回到自己的大帳里,想刺探敵營的念頭雖然還沒有打消,但他身在軍營,不能不聽軍令,且眼下,也并非萬不得已的時候。

轉眼十余日過去,興國,燕國,蠻夷的聯軍日日都會攻打,幸好邊境這座城地理位置十分巧妙,易守難攻,云國雖有折損,但損失比起幾國聯軍來說,實在微不足道。

云國士兵也因這十余日的輕松小勝而感覺士氣大振,卻在這個時候,傳來南方邊城被破得消息。

這消息以來,所有將領士兵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大家才明白聯軍這是聲東擊西,明知道有武承義和云諳坐鎮的這座邊城不好攻下,便把主力轉戰其他將領守衛的地方。

如此一來,武承義這里取得的小勝比起南方的失利,云國照樣吃了大虧

南方城池被破,云祺下旨讓云諳在容城堅守,而武承義則率領大軍南下。

前方的危急戰況暫時還沒有傳到云宮,莊曉嵐因為靜美人擔了罪,又有武青悠幫助,很快便離開了冷宮,恢復了妃位。

“青悠,這次多虧了你,”莊曉嵐一掃前些日子的頹敗之氣,臉上的表情比起往日多了幾分內斂,但氣勢卻比以往更加強,猶如一把未出鞘的利劍。

任何人都能看出她不再是以前那個囂張跋扈,卻不長腦子的莊妃娘娘。

武青悠身后跟著流綰,采汾,莊曉嵐身后跟著秀兒,蘭兒,一行六人漫步在御花園中。

武青悠臉上帶著兩分笑意,“是莊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是啊,本宮能逃出這一劫,的確是吉人天相,不過如沒有青悠你,本宮也不會有今日,與本宮有恩的,本宮會記得,與本宮有仇的,本宮同樣也不會忘記。”

莊曉嵐嘴角帶笑地說著,那模樣似乎只是隨口說說,可是武青悠知道,莊曉嵐如今心境大不同,即便是她,也無法再看穿莊曉嵐。

只是眼下,兩人利益相關,沒有沖突,她自然也無需擔憂。

武青悠只是笑笑,沒有回答,兩人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穿過御花園,如今天氣回暖,御花園中百花蘇醒,依次含苞盛開,來往游玩的各宮主子娘娘并不少,見了兩人也都出言問好。

后宮無主,莊曉嵐從冷宮出來,仍舊是后宮中位份最高

的主子之一,不少人見了她與武青悠在一起,都在心里揣測,恐怕這位娘娘要翻身了,所以一個個格外殷勤。

武青悠只是保持著恰當的微笑,禮貌地與眾人招呼。

若換做以往,莊曉嵐一定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屑理會的模樣,可如今,她很享受這樣的討好,也會露出笑容,與位階低的妃子寒暄。

不知道是不是冤家路窄,今日偏巧也遇上了徐瑩。

徐瑩一身水藍的春衫,身披一件同色黃蕊梅花披風,明艷逼人,在這深重的云宮里,恐怕再難找到一個容色能與之比肩的女子。

五官精巧大氣,薄施脂粉,娉娉婷婷地走過來,臉上帶著幾分笑意,和身后的宮女說著什么。

武青悠和莊曉嵐所站的地方,并不顯眼,徐瑩也未仔細看前方,是以一時竟未發現兩人。

莊曉嵐臉上原本的笑意再看到徐瑩的一剎那冰封,眼里如劍一般的厲光朝徐瑩所在的地方射去。

武青悠面上沒什么變化,嘴角仍舊輕輕朝上翹著,只等著徐瑩慢慢走過來。

失去了一條臂膀的徐瑩,似乎并沒有受太大的打擊,從她臉上的笑容便能得出結論,這點倒讓武青悠有些吃驚。

徐瑩又朝前走了十余步,終是發現桃花樹下站著的幾人,徐瑩臉上瞬間閃過一抹冷色,但很快便被她掩藏起來,同時屈膝對著莊曉嵐行禮

,“臣妾給莊妃娘娘請安。”

莊曉嵐盯著徐瑩,武青悠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雖然臉色已經波瀾不驚,可是眼神中的恨意沒有收斂住,她直直地盯著徐瑩,不語。

徐瑩請安后,遲遲不見莊曉嵐吭聲,垂著的臉上閃過一抹異色,然后微笑著直起了身子,“曉嵐,恭喜你……”其實徐瑩在莊曉嵐出了冷宮后,便去拜訪過,可是被莊曉嵐拒之門外,她便知道莊曉嵐已經與自己離了心,甚至與恐怕知道了什么。

今日見她與武青悠一起,便坐實了自己的猜測,眼下莊曉嵐身份比她高,她卻也不是曾經的徐瑩。

莊曉嵐冷哼一聲,“恭喜我什么?恭喜我沒有死在冷宮里嗎?”

武青悠微笑著站在一旁,看著兩人,沒打算參與其中。

徐瑩聽莊曉嵐如此書,臉上露出十分困惑十分委屈的表情,“曉嵐,你怎么如此說?可是對我有什么誤會?曉嵐,你可不要聽了有心人的挑撥,中了人家的計。”徐瑩一面說著,一面伸手握住莊曉嵐的手,眼神并未往武青悠所在的位置瞟上一眼。

徐瑩當著武青悠如此說,武青悠卻依舊沒有生氣,笑盈盈地看著對方,可是對方甚至連個眼風都沒往這邊吹一下。

若是莊曉嵐眉宇經歷冷宮幾月的人情冷暖,心性被磨練出來,恐怕她仍舊會上徐瑩的當,可如今,武青

悠半點也不擔心……

果然,莊曉嵐狠狠打開了徐瑩的手,“徐瑩,我對你沒有任何誤會,我知道的一切都是事實,以前怪我傻,分不清好壞,還把壞心當好意,可是現在,我不是以前那個傻瓜,我分得清好壞”

徐瑩聽她這么說,心中雖然生氣,臉上表情卻很傷心,接著說道:“曉嵐,你怎么如此說?你可是說我害了你?”

莊曉嵐冷冷瞟了她一眼,“我什么都沒說,做沒做有的人心中明白,還有……本宮身為三妃之一,你不過是個貴人,竟膽敢直呼本宮名諱”

徐瑩臉色一白,明知道她與莊曉嵐之間的嫌隙已經無法修補,只是該做的戲得做全,她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傷心無比,“是,莊妃娘娘,臣妾知錯。”

武青悠一直在旁邊看著兩人的對話,以及徐瑩的表現,不得不贊嘆徐瑩的演技驚人,如不是她十分了解徐瑩,恐怕會被她的演技蒙騙,而前世的自己,不就是被她這樣看似處處為你好,實則在背后捅得你鮮血淋漓給騙了?

“娘娘無事的話,臣妾就先退下了……”徐瑩臉上依舊維持著難過的表情,眼皮都微垂著,沒有看向兩人。

其實這一次相遇交鋒,徐瑩插科打諢,打親情牌,竟是一點虧都沒吃,武青悠存心想看看莊曉嵐究竟進步了多少,心性又變成怎樣了,是以從開始,到

現在莊曉嵐就要離去,也沒有說一句話。

就在這時,莊曉嵐伸出一只手攔在了徐瑩面前,“本宮說讓你走了嗎?”

徐瑩腳步一頓,臉上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目光一抬,卻與武青悠含笑的表情對上,她心中暗恨,可面上依舊是那副楚楚的表情,“娘娘還有什么吩咐嗎?”

莊曉嵐微微一笑,跟剛剛已經完全判若兩人,她伸出纖長的手指,往旁邊的碧波湖一指,臉上帶著一絲若有如無的笑意,“本宮的手帕剛剛不小心掉進了湖里,瑩貴人替本宮撈上來可好?”

莊曉嵐笑意盈盈,再看不出半分喜怒。

徐瑩扭著衣角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一時間沒有回答。

莊曉嵐也不催,目光定在她身上,似很欣賞她此時掙扎的模樣。

武青悠同樣不吭聲,她出手幫莊曉嵐,原本就是為了讓她出來對付徐瑩的,如今看著徐瑩如此模樣,心中同樣是解氣的。

春寒料峭,更何況湖中的冰冷刺骨的水,如徐瑩真的跳下去,不大病一場,也得傷傷元氣,短時間內不敢再弄幺蛾子出來。

這一猶豫其實也只有幾息功夫,徐瑩正抬頭準備回答,她身后的南珠卻搶先一步走了出來說道:“奴婢去給娘娘拾回來。”

幾人所在的位置離碧波湖很近,南珠說完就轉身欲跳,莊曉嵐卻抬手一揮,“慢

著……本宮有說讓你去撿嗎?”

南珠腳步一頓,兩條柳眉瞬間皺了起來,“娘娘,奴婢……”

莊曉嵐卻不再理她,而是傾了身子,湊近了徐瑩兩分,“瑩貴人,本宮說的話你沒聽清嗎?還是說,你想讓本宮自己去拾回來?”

徐瑩的眼皮一直半垂著,讓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待莊曉嵐說完話,她才緩緩抬起頭來,臉上非但沒有被人捉弄的屈辱表情,反倒帶著兩分笑容,對著莊曉嵐道:“娘娘身子金貴,還是讓臣妾去吧。”

說完就從南珠身邊擦過,南珠臉色一白,喚了聲“娘娘”。

徐瑩只側頭看了南珠一眼,什么話都沒說,解了披風丟到地上,自己一縱身便跳進了碧波湖冰冷的水中……

武青悠看著徐瑩眼神微閃。

不得不說,徐瑩對自己的這份狠勁兒,是她永遠也學不來的

徐瑩跳入碧波湖后,便朝著飄遠的錦帕游去……

武青悠的目光從徐瑩身上收回,反而落到經常跟著徐瑩一起出沒,卻沒有半點存在感的另一人身上。

前世的徐瑩身邊最信任的便是南珠,而現在卻多了一個前世未曾出現過的人,觀之此人,面目低垂,不卑不亢,甚至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若此人換個身份,武青悠不會產生太多懷疑,可此人的反應如此冷靜,而她偏偏又只是一

個宮女,這不得不讓武青悠多留了兩份心思。

沒多久的功夫,徐瑩便拾回了莊曉嵐丟的那條錦帕,她被南珠拉上岸時,嘴唇早已凍得烏紫,被冷風一吹,身子不住地哆嗦起來,南珠為她披上披風,她緊緊裹住卻仍舊哆嗦不止。

可她沒忘自己剛剛是為了做什么,也怕武青悠莊曉嵐再想其他招對付她,于是拿了錦帕走上前來,“娘娘,您的錦帕……”

莊曉嵐看著她狼狽的模樣,微笑著點頭接過。

徐瑩見她接過,立馬道:“娘娘無事的話,臣妾就先告退了……”

莊曉嵐笑了笑,“先退下吧”

徐瑩緊繃的心弦一松,被南珠和紅蕓攙扶著離開,卻在走了幾步后,聽到徐瑩說道:“蘭兒,這錦帕樣式太老,你給本宮拿去絞爛扔掉。”

“是,娘娘……”蘭兒聲音洪亮。

兩主仆的話被徐瑩聽進耳里,她腳步只是微頓,便繼續往前走,可是她鐵青的臉色,和緊咬的嘴唇,可以看出來她此時有多恨。

莊曉嵐見徐瑩走遠,才收了笑,目中的恨意并沒有收斂,過了半晌才回過頭來,看著武青悠道:“青悠,我這么做不過分吧?”

武青悠微微一笑,“比起她對你做的,算不得過分。”

莊曉嵐點點頭,“是啊,這才只是開始,她曾經對我使過多少壞心眼兒,我要一一地回報給

徐瑩帶著南珠,紅蕓往清華宮回去的路上,遇上了欣貴嬪,欣貴嬪見她一身狼狽,好意地詢問,“瑩貴人,你這是怎么了?”

徐瑩看了欣貴嬪一眼,“無事,多謝娘娘關心,”因為心情不好,她也沒有如往日一般圓滑,沒有表情地說完,裹著濕透的衣衫,繼續往前走。

裴欣見她如此,沒有什么反應,反倒是她身邊的貼身宮女皺了眉道:“娘娘,她一個貴人,竟敢不把娘娘一宮主位放在眼里,奴婢就說她平日都是裝出來的,娘娘還不信。”

裴欣微微一笑,從遠走的徐瑩身上收回目光,“哪里有信不信,不過是隨口關心一句,你也把這張嘴閉緊一些,小心禍從口出。”

宮女撇了撇嘴,“奴婢知道了。”

徐瑩身體發寒,心底卻好似一把烈火在燒,她快步回了自己的寢宮,可還是受了寒,頭昏鬧熱,心底卻一直念著武青悠、莊曉嵐的名字,恨不得嚼爛和血吞

但是她也明白,兩人中無論哪一個,都不是現在的她能動得了的。

云祺只是利用她,對她沒有半分感情,而她被武青悠害得失去了處女之身,原本也不敢再奢望云祺能寵愛她,她一心只想慢慢積累人脈,報復武青悠,可是莊曉嵐被打入冷宮,竟然奇跡翻身,令她失去了最大的一張王牌,她好容易培植起來的靜美

人,也被兩人聯手除掉。

怒火攻心中,她病情越發嚴重,昏昏沉沉中,她只有一個想法,她一定要把手中最后一塊籌碼利用好。

若是能為她所用,武青悠,莊曉嵐,她一定要親手送他們上路,還要成為這后宮最尊崇的女人

喝過太醫的藥,徐瑩稍微清醒了一點,她握著紅蕓的手,“紅蕓,那邊的情況一定要隨時注意,等本宮病好后,這張牌該打出去了。”

紅蕓點了點頭,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既不為徐瑩生病擔心,也不為接下來的事情心喜,總之一切事情在她眼里都無法引起半分波動。

“娘娘安心養病,奴婢知道該怎么做”。

“紅蕓姐姐,娘娘怎么樣了?”綠芙在徐瑩生病后得到消息前來清華宮看望徐瑩。

紅蕓面無表情,微垂著眼睛看著眼前那張與武青悠極為相似的臉,點了點頭,“你隨我進來吧……”

綠芙怯怯地“嗯”了一聲,拉近衣角,小心翼翼地跟著紅蕓往里走去。

“娘娘正在休息,你在此處等一下吧。”紅蕓停下腳步,轉頭對綠芙道。

綠芙臉上帶著幾分羞澀幾分純凈的笑容,“紅蕓姐姐自去忙吧,奴婢在這里等著娘娘醒來。”

紅蕓沒再多言,微點了頭,便轉身進了里殿。

經過幾次修養,徐瑩的氣色好了許多,可是心里積壓的郁氣卻讓她徹底撕開了那層偽裝,此時的她正半躺在床上,由南珠伺候著吃葡萄,稍有不如意便推開杯盞,弄得南珠萬分小心,忐忑不已……

“娘娘,人來了……”紅蕓走過來,立在床邊,雙手交握在小腹處輕聲說道。

“綠芙?”徐瑩柳眉微挑,推開了南珠遞過來的葡萄,抬高了身子,反問了一句。

紅蕓點了點頭,“她就在外面候著。”

徐瑩原本黑沉的臉色驟然轉晴,繼而露出幾絲笑容,又躺了回去,對南珠招了招手,吃掉一顆葡萄,“讓她再等等吧。”

“是,娘娘……”

“對了,這幾日皇上可有什么異常表現?”徐瑩抬頭又問了一句。

“這幾日按著娘娘吩咐,奴婢讓綠芙按武青悠未出閣時的打扮時常出現在皇上身邊,卻沒有靠近,初始皇上還會皺眉生氣,轉身離開,后來見綠芙次數多了,且綠芙每次并沒有發現他皇上,皇上便會停下腳步,看一會兒綠芙。”紅蕓依舊低頭,回答得清清楚楚。

徐瑩滿意地“嗯”了,“看樣子,待本宮病好,事情就該順理成章地發展下去了。”

徐瑩抬頭看著帳頂,好似預見了自己的成功,嘴角勾起笑容,此時紅蕓和南珠都沒有吭聲。

徐瑩又吃了幾顆葡萄后,才用南珠遞過來的錦帕擦拭了嘴角的汁水,然后坐直了些,揚了揚下顎,“紅蕓,去把她帶進來吧。”

紅蕓應了聲“是”便朝外走去。

沒多久,一身水綠長裙的綠芙走了進來,算不上絕色,卻有一種純凈清新之美,像極了她最恨的那人

徐瑩眼中飛快閃過一抹怨毒,待綠芙走過來時,已經換上親切的笑容。

“綠芙給娘娘請安……”綠芙的聲音十分清脆,如出谷的黃鶯。

徐瑩擺了擺手,“不必多禮,南珠,賜坐。”

綠芙見著南珠搬著凳子放到徐瑩的床邊,臉上惶恐不已,連連擺手,“娘娘,奴婢站著就好。”

徐瑩微笑,“無妨,坐著陪我說說話兒吧。”

見徐瑩如此說,綠芙只好忐

忑地慢慢坐了下來,大眼睛如一汪水泉般凝視著徐瑩。

徐瑩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在這雙眼睛下保持友好親切的笑容。

“娘娘,上次多謝您了,若不是您,奴婢的父親恐怕……”

“既然我知道了,不過舉手之勞,你不必把此事掛在心上,你與我幼妹十分像,年紀也相當,看到你就像看到她一樣,若你不介意,不若喚我聲姐姐吧。”

徐瑩的親切讓綠芙驚喜的同時也惶恐不安。

此前,紅蕓多次出現,不僅給自己送東西,還讓那兇惡的管事嬤嬤不再打罰自己,甚至教她打扮,給予她許多幫助,徐瑩如此一說,才明白自己如此招娘娘的眼緣,原來是因為自己像娘娘的妹妹。

見綠芙一時沒說話,徐瑩也不急,臉上依舊保持著親切的笑容,同時伸手握住了她交握在膝頭有些發涼的手說道:“今后若是遇上什么事,都可以來清華宮找本宮的,本宮雖然位份不高,但能幫你的,一定幫。”

這話說得綠芙紅了眼睛,“娘娘,你真好”

徐瑩微微一笑,丹鳳眼里笑意之下潛藏著如毒舌一般噬人的光芒。

戰況很快傳到了云祺手中,武青悠也很快知道了云國正處在非常不利的局面之下,暫時也顧不得再進宮對付徐瑩,如今莊曉嵐出了冷宮,定然會不停地找徐瑩麻煩,所以暫時,她也無需操什么心,反倒是云諳和爹爹此時都在前線戰場上,與幾國兵力對戰,也不知道此時究竟如何了?

因太過擔心,整日吃不好睡不好,嘴角竟生了幾個泡。

“小姐,你還是別想多了,靖王殿下和將軍都是大福之人,肯定不會有事的,反倒是你,沒上戰場,別擔心出病來了。”流綰已經不是第一次念叨了。

自從武青悠情緒不對,并把自己的擔憂告訴她后,出于好心,流綰每日都會念上幾遍,武青悠也明白這些道理,可是心情是無法控制的,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兩人面臨著危機,讓她如何坦然面對?

憂心忡忡中,她數次提筆寫信,可最終都沒有送出去,害怕戰場上的兩人分了心。

無法之下,她只有到后院舞劍,酣暢淋漓之下,擔憂才能稍微緩解一些。

轉眼,又數日過去,春天的氣息已經越來越濃郁,各種花卉次第開放,武青悠剛舞完一套劍法,洗漱完,撐著手臂倚在窗前,已經好幾日沒有收到前線的消息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雖然沒上過戰場,但在書里看過不少關于戰爭的事情,云國如今的國力在諸國中算是最為強盛的,可若是幾國聯合起來對付云國,不管有幾個云諳,有幾個爹爹,那都是抵不住的,除非能有完全之策退敵,瓦解敵方聯盟。

她想了半晌,

突地直起了身子,然后轉身對流綰采汾道:“流綰,采汾,快過來幫我更衣梳頭,我要去見見先生。”

兩人見武青悠趕時間,手腳也非常麻利,武青悠很快便換好了裝束,只帶了流綰一人往國相府去。

到了國相府正準備入內,卻聽門房說先生入宮去了。

武青悠重新坐回馬車,吩咐侍衛把馬車往云宮趕去。

“小姐,你喝點水吧,別著急。”流綰從馬車里準備的水壺里倒了一杯遞給武青悠。

這兩日,武青悠嘴角的水泡稍微好了一些,可還是看得出來,她點了點頭,接過流綰遞來的水,揚了脖子一口吞下,也沒心思說話,撩著馬車旁的簾子,看著路旁飛快往后閃過的建筑樹木。

馬車很快到了云宮,武青悠讓侍衛在門口等著,自己帶了流綰進宮。

在得知先生去往雍和宮,武青悠便守在來往必經的一條路上守著。

來來回回,來來回回,不知道踱了多少步,都沒等到東皋先生。

“小姐,要不,你去旁邊的亭子里坐著等,奴婢在這里守著,看到先生再喚你。”

武青悠經年練武,身體早比一般人強了不少,這么一小會兒,哪里會覺得累。

“不用了,我心里著急,坐著也沒用,不過一直在這里走來走去,你沒暈,我自己也快繞暈了,過去走走吧。”

流綰點頭,跟著武青悠往旁邊樹木掩映的小徑上走去。

兩人沒走遠,只是隨便走走,視線還一直停留在那條必經之路上。

此處離御花園不遠,來往的宮人雖不多,卻也不少,但武青悠根本沒心思觀察他人,而一般的宮人也都認得武青悠,行了禮便自過去了。

武青悠百無聊賴地扯拉著樹枝,不時朝來處掃一眼,就在這時,流綰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姐,你看……”

武青悠微微轉頭,見流綰張著嘴,似乎很驚訝,不免好奇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卻見一個著水綠色宮女裝的少女娉娉婷婷地從另一條上走過去。

那女子的容貌,神態,竟與她出奇地相似,乍一眼看出,就連她自己都仿佛看到了鏡中的另一個自己。

驚訝維持了不久,她的臉色卻逐漸凝重起來,黛眉微攏,看著那少女哼著曲子,腳步輕快地離開。

“小姐,這是怎么回事?不會是奴婢眼花了吧?”

武青悠笑著拍她一下,“你沒眼花,我也看大了。”

“那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流綰也覺得事情很奇怪,臉色也稍微變了一些。

武青悠笑道:“看看吧,我也不知道。”嘴上雖沒有表露太多的凝重,心中卻把這件事印了下來。

兩人正說著,便見東皋先生和何坤用遠處走了過來。

武青悠拉了流綰一下,“先

生來了,我們過去吧。”

流綰“嗯”了一聲,兩人順著來路走到了宮道上。東皋和何坤乍見到武青悠,臉上都閃過一道異色。

而兩人原本都不是熱絡,愛笑的人,此時見了武青悠也沒有特別的反應。

東皋似乎看出來武青悠在此的目的,說道:“你專門在此等為師?”

“有些事想問問先生,去了國相府,忠伯說您進宮了,所以我就在此等先生。”

東皋點了點頭,“說吧,你想問什么?”

武青悠也不拐彎抹角,“先生,我來此也不只是為了師兄和爹爹的安危,我還想問云國眼下的危機究竟能否化解?”。

“為師知道你擔心,但國家大事只得盡人事聽天命。”

“這么說,先生有辦法?”武青悠面上一喜,接著說道。

東皋先生儒雅又狷狂的氣質令他整個人來起來有些不近人情,可此時對待弟子,卻難得的露出了兩分安慰似的笑容,“辦法總會有的,你回府去好好呆著,不要胡思亂想。”他的目光落到武青悠嘴角的水泡上。

武青悠有些不好意思,初始她急著進宮倒不覺如今這模樣有礙觀瞻,可此時見先生和大師兄都如此盯著,不免臉皮有些發熱。

“為師不日將會隨皇上親征,有什么話讓為師帶給云諳?”東皋非常隨意地說道。

武青悠臉色卻更紅了幾分,只是問道:“先生什么時候離開?”

“短則五日,長則十日。”

“那我把東西收拾好,送到國相府去。”她給云諳寫的信,跟流綰學做的新衣,全部都得給他捎去。

東皋和武青悠對話的時候,何坤一直沒言語,但那雙好似沒有情緒的雙眸卻一直落在武青悠身上。

東皋因有要事,說過幾句后,便離開,何坤稍落下幾步,在與武青悠錯身的剎那,對她輕聲道:“先生既然選擇留在云國,那么云國一定不會敗落,你別擔心”

何坤平常很少言語,即便見了武青悠也只是點點頭算打過招呼,這短短的停留只是為了徹底安她的心,分明知曉靖王和武將軍此去,她沒有一日不是擔著心的。

“多謝大師兄。”武青悠微笑,誠摯地道謝。

何坤沒有轉過視線看她,說完此話后,便跟隨在東皋身后離開了。

“小姐,這下子不用再胡思亂想了罷。”流綰笑著說道。

武青悠微笑,“有了先生出馬,云國危機可解,但是戰場上刀劍無眼,要說不擔心又怎么可能。”

流綰也知道這個道理,剛剛那么說不過是安安小姐的心,但聽小姐這般說,想必擔著的心還是落下了不少,但也如小姐所說,不可能毫無掛懷。

武青悠見過東皋先生,又去慈寧宮給武太后請過安,便回了靖王府。

武青悠不知道,在這同一天,那個在徐瑩教導下刻意模仿自己的女子終于承了寵,被封蘭貴人。

云祺贊她美而不妖,如空谷幽蘭,蘭貴人一時間成為云祺最寵愛之人。

能一朝從宮女躍上貴人之位的,云國建國至今都未出現過,蘭貴人可謂開創了先河,同時也可證明云祺有多寵幸這位美而不妖的蘭貴人。

從云祺登基至今,從沒傳言他有多寵愛過某一位妃子,可如今對這位蘭貴人,可算是讓宮人見識到了這位看似冷冰冰,實則溫柔多情的帝王。

蘭貴人沉浸在甜蜜柔情里,還以為自己沉浸在夢中,自從那日她在御花園中采摘茉莉不小心掉到了湖中,被人救起后,這夢便一直持續著。

清華宮中,徐瑩撥弄著雕花的指甲,嘴角含著笑容,詢問著紅蕓,“皇上這幾日待在芷蘭宮,夜里什么時候離開的?”

紅蕓垂著頭答:“回娘娘,皇上近幾日諸事繁忙,都是亥時過前去芷蘭宮,辰時初離開的。”

徐瑩聽到這個答案,臉上的笑容微微一頓,她也粗估了那女人對皇上的影響力,原以為不近美色的云祺,哪怕只是得到一個相似的人,頂多會寵愛得近乎包容,可她萬萬沒想到,從來不在妃嬪宮里留宿的云祺竟然連著幾夜都歇在同一個女人那里。

雖然得知這個結果,完全超出了她預期,可是心底燃燒的那把妒火卻怎么也澆不息。

同時她也明白,云祺不日將要出征,綠芙若是能在這幾日內固寵,這后宮便再也無人敢掖其鋒

她搭在桌上的雕花指甲一會兒曲一會兒直,如同她此時的心情,既興奮又痛恨……

就在這時,南珠的嗓音在門外響起,“莊妃娘娘,我家娘娘在歇息,您不能……”

話還沒說完,莊曉嵐的身影便出現在大殿之中,她今日著杏色立領繡牡丹長裙,富貴而典雅,可是跟她氣質截然相反。

徐瑩輕輕一笑,摳在桌上的手猛地一曲,揚臉看她,“今兒什么風把莊妃娘娘給吹來了,”一面隨意地說笑,一面站了起來,虛虛行了一禮。

莊曉嵐臉色鐵青,指著徐瑩道:“那叫綠芙的是你的人?”

徐瑩看著近在咫尺的手指,表情絲毫沒有變化,依舊保持著嘴角的弧度,“娘娘這話是什么意思?蘭貴人與我相交,感情比其他人深厚一些也是常理,什么叫是我的人?”

“你休想狡辯以為我不知道嗎?綠芙一言一行都像極了青悠,除了你,誰還會處心積慮培養一個跟青悠這般相似的出來,放在皇上身邊。”

徐瑩輕輕一笑,沒有正面回答莊曉嵐的問題,而是轉頭對著南珠道:“給莊妃娘娘倒茶,消消火氣。”

莊曉嵐冷冷一哼,“我不喝誰知道有毒沒毒”

徐瑩又才擺了擺手,“娘娘,綠芙與靖王妃的確有幾分相似,但那可不是臣妾能控制得了的,而且是皇上自己遇見的蘭貴人,可不是臣妾給皇上送的美人。”

兩人都心知肚明,莊曉嵐明知道徐瑩睜著眼睛說瞎話,卻奈何不得,而她之所以沖動之下興師問罪,是因為今日那綠芙小賤人竟然當著云祺的面污蔑自己用茶水燙她,而令她氣憤不已的是,云祺竟然不問對錯,直接便喝令她“滾”

她早知道云祺是沒心的,所以也就斷了獲得他心的奢望,哪想有一日,他會如此寵愛一個女人,甚至為了一個女人的無中生有,而令她“滾”

她來到清華宮,只是為了宣泄心中的憤恨,可是看著徐瑩臉上的笑容,她心中的恨意更甚。

“徐瑩,我不管你玩什么花樣,你敢玩,我便敢接招,但是你要做好準備,畢竟一個小小的貴人,還包不了你”莊曉嵐平復了下心情,看著徐瑩冷笑著說道。

徐瑩的臉色稍稍有了些變化,但很快又恢復了笑容,“多謝娘娘關心,臣妾心中明白”

莊曉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長袖一揮,“徐瑩,我們走著瞧”

說罷,又如來時一般,帶著兩個貼身宮女快步離開了清華宮。

哪想冤家路窄,竟然迎面撞上了蘭貴人。

綠芙其實沒那么多心眼兒,只是見著莊曉嵐在徐瑩面前跋扈囂張的樣子,心中替徐瑩抱屈,加上她感激徐瑩曾經對自己的恩情,是以對莊曉嵐沒有半點好感。

今日是她特地求了皇上,讓莊曉嵐以及燕妃,欣貴嬪等人一起用膳。

徐瑩稱病推脫沒有前去。但她卻遙控著整個局面,引導單純的綠芙施了這一手,讓莊曉嵐看清,自己如今的地位不及一個貴人,那么下次再讓她跳入冰冷的湖水中拾錦帕,莊曉嵐就得掂量掂量了。

莊曉嵐正一肚子的氣,見到蘭貴人,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好心奉勸你一句,不要被人當槍使,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說罷,看也不看綠芙的表情,轉身而去。

綠芙怯怯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宮女,“素荷,她……”

綠芙的話還未說完,素荷便沉著聲音道:“莊妃一向與瑩貴人不合,娘娘不要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有什么事,瑩貴人會照應您的。”

素荷是徐瑩派到綠芙身邊的丫鬟,綠芙對她頗為信任,原本就不喜莊曉嵐,這會兒聽了素荷的話更是找到主心骨一般,點了點頭,轉身隨著素荷進了清華宮。

“妹妹來了?”徐瑩瞧見綠芙走了進來,起身親切地笑道。

綠芙點了點頭,“姐姐,剛剛在外面我見到莊妃了。”

徐瑩臉色一變,顯得有些凄楚,“妹妹不用管她,我和她之間的恩怨永遠也理不清的。”

見徐瑩這樣,綠芙擔心地握住徐瑩的手,“她可是為難姐姐了?”

徐瑩苦澀一笑,搖了搖頭,“沒有,”頓了頓后,又接著道:“莊妃位份比你我高,我們凡事要忍著一些,如今你有皇上的寵愛,不必怕她,但是皇上的寵愛也并非一直牢固,所以一有機會,你要把握住,只有你位份提上去了,這后宮才沒人敢欺負。”

綠芙聽了,認真的點了點頭,“姐姐說的是,不管是為了你,還是為了我自己,我們都要齊心努力才是。”

莊曉嵐回到宮中,越想越不對,她與徐瑩之仇可謂不共戴天,自己冷宮里足了一遭,洞悉了她的陰謀,而今她很難再孕,想要再往上走,將十分困難。

可徐瑩如今有了蘭貴人這一助力,只要皇上對蘭貴人還有幾分喜歡,那么超越自己并非不可能,只是時間問題。

她坐立不安,越想越膽寒,她一定不能讓蘭貴人成長起來,更加不能讓徐瑩的臂膀強硬。

倏地,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一旁伺立的秀兒道:“秀兒,你替本宮去請靖王妃入宮,說本宮有事與她商量。”

“是,娘娘”。

“娘娘,你喚臣妾來所為何事?”武青悠原本去國相府把東西交給先生,這才回返,哪想前腳剛踏進靖王府,便被莊曉嵐的宮女秀兒攔截,不得不入宮一趟。

“青悠,你快坐,”莊曉嵐拉著她在一旁的軟榻上坐下來,神情有幾分急促。

武青悠不動聲色地端坐,等待莊曉嵐主動開口。

“青悠,你知道最近宮里出了個蘭貴人嗎?”莊曉嵐一面說,一雙略顯張揚的鳳眼上挑,卻是緊緊盯著武青悠。

武青悠這兩日雖然忙著宮外的事情,但宮里發生的一切,她卻留了心思注意著的,自然明了莊曉嵐指的什么,想說什么。

可是蘭貴人的事,與她沒有半點干系,她與莊曉嵐看似合作關系,但這種與自己沒有半點好處的事情,她不會費力往自己身上招攬。

“這兩日,前線戰況危急,你看我嘴角都急得生瘡了,哪還有功夫注意宮里的事情,那什么蘭貴人,怎么了?”武青悠佯作無力理會,卻還是隨口詢問了聲。

莊曉嵐見她模樣不似作偽,嘴角的水泡雖然不那么明顯,但顯然也說明了武青悠這些日子來的確急火攻心,于是她詳細地把這幾日蘭貴人如何承寵,如何與徐瑩狼狽為奸的事一一告訴了武青悠。

“青悠,你要知道徐瑩一人便不好對付,要是與這蘭貴人聯起手來,對你我都不是好事”莊曉嵐神情凝重地道。

“此事我知曉輕重,但如今皇上出征在即,若是后宮再出亂子,波及了你我,我們任誰也承擔不了這個責任。”

“你說的我也都明白,可是眼看皇上為了那蘭貴人青白不分,我真擔心這樣下去,徐瑩會以她為臂膀,對付我們兩人。”

武青悠心中自有打算,徐瑩的想法固然沒錯,莊曉嵐擔憂也沒錯,畢竟他們才是后宮的女人,第一交手的便是對方,而她武青悠不屬于這后宮,即便受到波及,那也是有限的,所以徐瑩想培植蘭貴人,漸漸蠶食莊曉嵐,繼而除掉她,然后才有余力來對付自己。

想必莊曉嵐也明白這點,所以此時想聯合自己,先除掉蘭貴人,以保自己無虞。

一時間轉過數個念頭,但她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待莊曉嵐說完,才微微一笑,“娘娘放心,無論如何,我一定站在娘娘這邊。”

有了武青悠這個保證,莊曉嵐才稍稍放了心,臉色也松快了一些。

心想徐瑩雖然有個替身蘭貴人,但皇上心中最在乎的不就是自己身邊這位,只要她一直跟自己在一條船上,那什么蘭貴人,徐瑩想借她對付自己,皇上未必會站在他們一方。

想到此,她已經完全放下了心底的不快,拉著武青悠的手站起來,“天氣回暖了,不如我們去御花園走走。”

武青悠本不想去的,奈何莊曉嵐實在太過熱情,想想出宮的路也順道,于是就點點頭,帶著流綰,采汾一道往御花園而去。

春日百花盛開,碧波蕩漾,沒有了初春的料峭,暖融融的太陽照得人渾身舒泰。

“青悠,你嘴角的水泡雖然消退了,但恐怕會留下疤痕,以前在家的時候,我也如你一般長過這樣的瘡,還是一位老太醫用了家傳的方子,肌膚上才沒有留下疤痕。”兩人一面走,莊曉嵐一面說。

武青悠摸了摸下顎一塊肌膚,的確有些凹凸不平,她倒沒有留心水泡會留下疤痕,于是便問道:“那娘娘可還記得那方子?”

莊曉嵐微微一笑,“怎么記不得,剛剛見你嘴角生瘡,便讓蘭兒去找我奶媽抄了方子,”說著便從茜色的水袖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紙遞給她,“喏,方子給你,按著上面所述,外敷內服,不出三天,就能痊愈。”

武青悠微笑接過,笑著點頭,“多謝了。”

“你我何必這么客氣。”莊曉嵐掩唇而笑。

就在這時,久不見面的蘇美人出現在兩人面前,與她同來的還有上次跟流綰悄悄見到的那位宮女。

哦,不對……現在應該稱呼她為蘭貴人。

武青悠朝著蘇美人微微點頭,目光掃過蘭貴人的臉龐,發現對方的目光自發現自己,便再沒有從自己臉上轉開。

武青悠有些不悅,蘭貴人的目光太過直接,審視意味很濃,若蘭貴人沒有云祺庇佑,而此時蘭貴人所審視的人換做任何一位位份高的妃嬪,恐怕蘭貴人都會招來無妄之災。

可蘭貴人還不自知,不知道該說她太過單純,還是太過放肆

武青悠輕咳一聲,提醒對方。

莊曉嵐的目光十分不友好,在蘭貴人看向武青悠的時候,便一直盯著對方,此時見武青悠不自在,便冷哼了一聲,“蘭貴人,發現自己只不過是個影子,很驚訝嗎?”

蘭貴人這才收回視線,規規矩矩,本本分分,半點看不出不悅,對著莊曉嵐施了一禮,“臣妾給莊妃娘娘請安。”

“免了,本宮受不起”莊曉嵐冷冷地撇了蘭貴人一眼說道。

蘇美人略有些尷尬,同樣給莊曉嵐行過禮后,對著一旁不語的武青悠說道:“多日不見靖王妃,靖王妃最近可好?”

武青悠微微點頭,“很好,蘇美人最近氣色也好了很多。”

蘇琳臉色微微一紅,因為蘭貴人的關系,她接觸皇上的機會更多了些,倒不是說她有什么心機,只是見到心思單純的蘭貴人就如見到曾經的自己一般,兩人不自覺地走得比一般宮妃近一些,同時也因為蘭貴人的關系,皇上來她宮里的次數明顯比以往多了。

但眼下的情況,幾人之間明顯有暗涌激蕩,武青悠于她有恩,蘭貴人也是她的姐妹,任哪一方,她都不想得罪,于是想從中周旋。

“貴人,聽說長春園的牡丹開得十分喜人,不如我們過去看看……”蘇琳壓低了聲音對綠芙道。

綠芙尚未答話,便又聽前面樹林中響起一陣聲音。

“我的事,與你何干?”

“你不聽我的話可以,但請你記住,你是徐家的女兒,一言一行關系著徐家全族的命運”

徐瑩的聲音,武青悠怎么都不會辯錯,而另一個,不用多想,便也知道是徐瑩的同父姐姐徐貞無疑。

莊曉嵐的目光從蘭貴人身上移開,盯著前方的樹林,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今日御花園還真熱鬧”

樹林中又響起徐瑩的聲音,“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須你關心,你雖然是徐家嫡女,可在后宮,你與我一般,只是個貴人,輪不到你來教我怎么做”

徐瑩說完這話后,便聽著腳步聲響起,漸漸離眾人近了。

想必是徐瑩怒極之下,轉身離開。

哪想這么不巧,她的對頭就站在樹林外,顯然把剛剛的對話聽在了耳里。

見到眾人,徐瑩臉色瞬間數變。

武青悠倒是沒什么反應,莊曉嵐卻不準備讓徐瑩好看。

于是笑盈盈地道:“本宮道是誰,原來是清華宮的瑩貴人,大白天的到處是耳朵,可別把家里的丑事抖得人盡皆知才是……”

莊曉嵐笑意盈盈的模樣,顯然刺激到了徐瑩,此時的徐瑩沒有很好地收斂情緒,一雙眼睛時而盯向莊曉嵐,時而盯向武青悠。

兩人,一人淡定微笑,一人嘲諷譏笑,讓她臉面掃盡。

蘭貴人見情況不對,趕緊上前兩步,拉了拉徐瑩的衣袖,喚了聲,“姐姐……”

徐瑩被蘭貴人一喚,才稍微冷靜了些,暗惱自己剛剛差點失控。

隨即收回落在武青悠,莊曉嵐身上的視線,對著綠芙微笑:“你怎么在這里?”

“今日天氣不錯,和蘇美人一起來御花園走走,恰好遇上了莊妃娘娘和靖王妃。”蘭貴人雖然單純的厲害,但眼下看到了武青悠,再加上徐瑩時而提點她的一些事情,不難想到,自己的一切都與眼前的靖王妃有關。

她入宮時間晚,且在偏宮打掃,只聽聞過靖王妃的名聲,卻從未見過其人,雖然有過不少人說過自己與靖王妃容貌相似,可她從來沒當過真。眼下,看到了武青悠本人,才知道,自己和她非但相似,甚至連動作神態都像極了,就像一面鏡子虛實兩個身影。

可令她不安的是,分明自己才是鏡子里虛的那個影子

她抓著徐瑩的手,急需要一個答案。

徐瑩微微側頭,見綠芙一雙清澈大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眼里有太多的疑問,可她半點也不心慌,只是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今日天氣的確不錯,出來走走對身體也好。”同時手掌稍微用了點力,示意綠芙要冷靜。

綠芙深吸了兩口氣,轉頭看向武青悠,她仍舊那么淡然從容,面對后宮一切的暗涌,好似超然于上,如同一朵傲然的清蓮,純凈得令人仰止

即便是綠芙自己,也生出了一種自慚形穢之感。

也就在這個時候,響起了太監唱喏的聲音,“皇上駕到……”。

云祺緩步走過來,目光似不經意從武青悠面上掃過,然后頭一轉,落到旁邊的徐瑩,綠芙,莊曉嵐等人身上,“今日,你們倒是好興致”

云祺隨口說著,面上一如既往沒有暖色。

眾妃嬪齊齊給他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武青悠也隨著眾人行禮,聲音并不突出。

云祺擺了擺手后,示意眾人起身,然后竟然當著眾人的面轉向武青悠。

武青悠今日穿了間淡紫的撒菊長裙,站在眾妃嬪之中,容貌算不得頂美,卻總是能第一眼吸引住人的視線。

云祺眸光閃動了幾下,才張口道:“靖王妃,朕有些事與你商談,眼下可有空?”

云祺的話讓武青悠一怔,繼而感覺到四周散落到自己身上意味各異的視線。

低垂著眉眼,嘴角微微一抿,方才抬起頭來,沒有答話,只是點了點頭。

云祺好似根本察覺不到那些游弋在空中迸射著火花的視線,只是朝著眾人擺了擺手,“你們忙你們的去,不用在此處聚著。”

莊曉嵐如今自認為與武青悠乃一條船上的人,此時見云祺要單獨見武青悠,第一個響應,“是,臣妾告退。”

說罷,便笑盈盈地直起身來,扶著秀兒的手轉身緩步離開。

綠芙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若不是徐瑩死死地扣住了她的手,恐怕她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

她一個小宮女能夠坐上今天的位置,仰仗的就是云祺的寵愛,在此之前,她是所有后宮女主羨慕的對象,一朝之間,她便從泥沼里躍上了云端,心里眼里都是眼前這個男人。

她一直認為云祺是愛自己的,如同自己愛她一般。

可是今日云祺出現后,非但沒有多看她一眼,還讓自己離開,這是前些時候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徐瑩拉了拉她,是以她離開,可是她看到云祺的目光一直落在武青悠身上,便移不開腳步,她心里不停地對自己道:轉過來,看我,轉過來,看我。

若是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她也不會介懷之前自己只是一個替身,一個影子,可是眼下,濃烈的嫉妒躥燒起來,燒掉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猛地掙脫了徐瑩的手,小跑到云祺面前,緊抱著云祺的手臂,臉上露出他最喜歡的純凈笑容,“皇上,今日蘭兒還未見過你的。”

云祺身子略微一僵,似乎很久不習慣有人離他這么近,他緩緩收回落在武青悠身上的目光,側過頭來看向綠芙。

綠芙見著他的目光,后背竟生出了一絲寒氣,這樣的表情,這樣的目光,她都從未見過。

“朕說的話你沒聽見嗎?”云祺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帶半點火氣,卻讓聽的人感覺到一種壓力潛入心底。

綠芙臉上的笑容稍稍僵了一下,卻仍舊往云祺懷里靠了過去,“皇上又逗蘭兒玩呢”

一旁的徐瑩緊咬著嘴唇,恨綠芙爛泥扶不上墻,眼下形勢分明對自己不利,還要往上湊。

云祺的不悅全被她看入了眼里,她與綠芙就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若是綠芙因此惹得云祺不快,以后自己的道路將會比現在更加艱辛。

她扶植綠芙的確是想讓她這個影子漸漸替代武青悠在云祺心中的位置,可是綠芙這個榆木腦袋,才當上替身幾日?就想跟正主較量?

武青悠把幾人的暗涌都看進眼里,她不言不語,目光好似都沒在幾人身上停留,反倒是像再欣賞遠處湖光山色。

就在徐瑩猶豫著是否要搭上自己拉走綠芙的時候,云祺猛地一揮手,綠芙陡然失去重心,摔在了地上。

這一下出于眾人意料之外,綠芙趴在地上半晌,沒有動靜。

武青悠卻不自覺地皺起了眉,云祺的心思果然是沒人能看得清的,前些日子還把這位蘭貴人寵上了天,如今卻又把她踩入了泥中。

徐瑩微張了嘴,其余一些離開卻沒有走太遠的妃嬪聽到此處動靜,都回頭張望。

綠芙趴在地上半晌,過了好半晌才抬起頭來,目中再沒有剛才的清透無邪,反透著一種若有若無的悲涼。

徐瑩也不敢再吭聲,只默默地扶起了蘭貴人,這一次蘭貴人沒有再癡纏,被徐瑩扶起后,便乖乖地轉身離開了。

待御花園中恢復寧靜,云祺突然揚了揚手臂,令眾宮人都退下。

站在武青悠身邊的流綰,采汾沒動,云祺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后,并沒有強令兩人退下,而是側過了身子,看著一池湖水,“你可是怪朕太無情?”

武青悠的表情都被他看入了眼里,雖然在她嫁給云諳那一日起,他便把心塵封了起來,可每一次見她,仍舊會牽動他的情緒。

武青悠眉頭微微顫動了下,微垂了眉眼回答道:“臣妾不敢亂想。”

云祺突然哼笑了聲,轉頭看她,“是嗎?是不敢還是沒有?”

武青悠臉色微微一變,卻又聽云祺道:“綠芙與你這般像,我又如何不調查她?她三番四次模仿你出現在朕周圍,朕不過是成全了她,成全了她身后的那位,她如是安安分分,朕也許會就這樣讓她呆在朕身邊,可是她萬不該認為憑她便可以動搖一切”

武青悠微微動容,原來云祺一切都明白,她咬了咬唇,然后才道了聲,“對不起。”

聽到她道歉,云祺好笑地挑眉看她,“倒是難得說說看,你怎么對不起朕?”

“我以為皇上冷酷無情,視他人如螻蟻,”剛剛她的確想到了前世的自己,以及對待自己冷酷無情的云祺,興許是前世的印象,讓她毫不遲疑地認為云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心底的冷酷永遠也無法磨滅。

哪想云祺聽過這話后,笑容漸漸收了起來,并朝她租金了幾步,直走到她面前,逼得她后退了一步,云祺才站定,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良久后才道:“你說得對,朕就是冷酷無情,視人命如螻蟻,朕不喜歡,又何必去理會那許多”

“你”武青悠瞪大了眼睛,看著如同宣泄一般吼完整句話的云祺。

身旁兩個丫頭也被云祺這模樣嚇到了,攙扶的武青悠的手緊了緊。

而這時,云祺卻直起了身子,笑道:“朕來找你,是有事需要你幫忙。”

一轉眼,云祺的另一面便收了起來,轉入了正題。

武青悠臉色恢復了些,捏了捏兩個丫頭的手,示意自己無事,然后才對云祺道:“皇上有什么事,臣妾能辦到的一定辦。”

云祺看了她一眼,轉開了頭,“朕不日將親征,請你照顧好我的母妃。”

原來如此,云祺如今唯一的弱點就是王太妃了,云國憑一國之力對付幾國,但凡有半點差池,云國將徹底覆滅。

所以云祺不能有半點后顧之憂。

武青悠自然也明白,她雖然沒有太強烈的民族大義精神,但云國是她的家,她也不想看到云國國破人亡,于是點了點頭,對著云祺保證道:“皇上放心,臣妾一定盡最大努力保證太妃的安全,只要臣妾在,太妃就一定在。”

聽到武青悠如此保證,云祺點了點頭,看著她道:“謝謝你。”

武青悠沒想過從云祺口中還能聽到這三個字,她以為當云祺登基成帝,曾經的所有都改變了,可是云祺遇上危機的時候,最信任的仍舊是她。

心里說不出的復雜,武青悠只能沉默不語。

突然的,一只手停留在她頭頂,她愕然地抬頭,對上云祺復雜的目光。

云祺似乎輕輕撫了下她的發絲,便很快收回了手去。

“保重”說過這兩字后,云祺似逃避一般,迅速轉過身邁步離開。

很快,他頎長挺拔的身影便消失在武青悠的視線里。

武青悠呼了口氣,心里有些累,轉過頭對著流綰和采汾道:“今日的事別告訴任何人,包括云珠,云錦。”

兩丫頭齊齊點頭,武青悠才轉回頭。

姑母這時候未必會對王太妃做什么,但是若是有機會的話,姑母未必不會下手,如果當姑母知道自己答應了云祺這件事,恐怕心里會不舒服。

可是云祺這唯一的要求,她也不能不答應,況且王太妃清靜無爭,對姑母并沒有威脅。若是當她覺得自己做錯的話,她會親手扭轉這個錯誤。

“走吧,回府去。”

兩丫頭以為武青悠有心事,都沒有主動說話,一路上沉靜得只能聽到幾人的腳步聲。

出了宮門,幾人上了自家的馬車,武青悠才似換了張臉。

“對了,流綰,昨日我收到師兄的信了,師兄說方侍衛給你寫信的,可有這回事?”

武青悠的話說完,流綰的臉色“唰”地下就紅了,嘟噥著喚了聲,“小姐……”

采汾見到流綰這模樣更是捂嘴笑了起來。

武青悠繼續道:“啊?原來是真的呀我不過隨口說說。”

這話說完,流綰臉色更紅,采汾的笑聲也更大。

見兩個丫頭如此,武青悠也彎唇笑了起來,這些日子,國事,家事,諸事繁雜,幾個丫頭的笑容比平日都少了,她更是壓力沉重,可是眼下想想,只要大家都還好好的,想多了無疑是折磨自己。

“綠芙……綠芙”徐瑩拔高了音量,高喝了一聲,才讓激動的綠芙冷靜下來。.76zw七路中文

此時清華宮偏殿內,安靜得幾乎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

綠芙一動不動,面朝殿門,背對徐瑩站著,若是仔細看,可以發現她裊娜的背影在微微顫抖。

徐瑩鳳眼斜斜一飛,露出一抹精光,然后又似惋惜般長長一嘆,“綠芙,這個時候,我若是讓你出去,你該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綠芙沒動,只是顫動的肩頭更厲害了幾分,然后才情緒不穩地說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徐瑩緩緩走過去,摟了摟她的肩膀,輕聲說道:“身為這后宮的女人,就得學會認命,即便沒了皇上的寵愛,你我姐妹相互護持,在這深宮之中也有個依靠不是?”

綠芙微微發紅的眼睛里霧氣越積越濃,最后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一串淚珠兒在精致妝容上留下痕跡。

她微微側頭,看著徐瑩,“姐姐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徐瑩點頭,沒有隱瞞,“是,我一直都知道。”

綠芙聽了她的回答,抿緊了嘴,好半晌才松開,“那你為何不告訴我?”

徐瑩微微嘆息,“告訴你又能怎樣?”

綠芙聽后,眼中淚水流得更快,“是啊,告訴我又能如何?”

“妹妹,”徐瑩見她傷心模樣,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這后宮之中,若是動了真情,到最后受傷的都只有自己,明白嗎?”

“可是我已經喜歡上皇上了,現在說這些,都晚了,都晚了”綠芙的情緒突然又激動起來。

徐瑩見此,眼睛微微一瞇,拉著她的手緊了緊,“還沒晚,一切都不晚。”

說完不等綠芙回話,反是湊近了幾分在她耳邊說道:“妹妹,你和武青悠如此相似,就如同一面鏡子里的兩個人兒,其實這對你而言,是好事”

綠芙慘然一笑,“姐姐,若我是武青悠,這才是好事,我不過是個影子。”

“你怎么這么傻呢?”徐瑩佯罵了一句,才又道:“武青悠如今已是靖王妃,和皇上永遠也不可能,但你不同,你是皇上的女人,他會把對她的所有情感投注在你身上。如今你雖然是武青悠的影子,可只要你會把握機會,久而久之,誰是誰的影子就難說了……”

徐瑩的一番話說完,綠芙已經止住了哭泣,目光茫然又帶點希冀地看著徐瑩,“真的嗎?”

徐瑩肯定地點頭,“相信我,只要我們兩姐妹齊心協力,皇上的寵愛一定不會落到其他人頭上去,你永遠都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

綠芙沒有說話,但顯然把徐瑩的話聽入了心內,表情已經沒有剛剛那么絕望憤懣,徐瑩見她如此,又澆油道:“但是妹妹想要完全籠絡住皇上的心,我們首先要除掉的就是莊曉嵐,你要知道武青悠雖然不是后宮之人,但莊曉嵐如是存心想借武青悠來壓制我們,那么武青悠出現在皇上面前的機會便多了,對你我而言,都是不利的,況且這些日子明爭暗斗下來,莊曉嵐恐怕已經將你我列入了她首要對付的人選之中。”

綠芙聽完,眉頭微擰,露出凝重之色,想了半天卻只會擔心,半點法子也想不到,只好說:“妹妹在宮中能靠的就只有姐姐一人,姐姐說的對,只有我們姐妹齊心,才能獲得皇上寵愛,才能在后宮長久生存下去,姐姐說要怎么辦就怎么辦,妹妹一切聽從姐姐安排。”

徐瑩等的就是這句話,徹底讓她和莊曉嵐和武青悠對立起來,這樣她做事情,才能光明正大,對付起莊曉嵐來,也更容易幾分。

徐瑩微笑著點點頭,“妹妹也別太擔心,如今后宮尚算平靜,我們不妨睜著眼睛瞧,等待時機。”

“嗯,好,妹妹聽姐姐的。”

三月底,傳來的戰況愈加對云國不利,而兩座大關分別由武承義,靖王云諳坐鎮,兵力雖折損嚴重,卻沒有讓敵軍取得太多好處。

而在這時候,云祺帶著東皋,何坤率軍北上,只留下了新科武狀元徐子凌留守京城。

能在這時候,被委以重任留守京城,可見皇上對徐子凌的信任。

但這一切對武青悠沒有太大的關系,前線的戰爭她無法幫忙,而后宮內的斗爭,她卻要時時注意著,是以每日都會進宮一次,還留了采汾在王太妃宮里伺候著,同時把武太后賜予自己的那枚令牌也交予了采汾。

既然答應了云祺要保證王太妃的安全,那么她就盡最大努力做到,但這一切她都做得格外小心,不是為了提防武太后,而是害怕姑母對自己生嫌隙。

而她做了這一切也只不過是以防萬一,平日仍舊像沒事人一樣在宮里和府里兩點之間游走。

春日陽光明媚暖和,武太后在慈寧宮的花園里,由蘭姑姑伺候著,抱著花貓賞景。

武青悠如往常一般,悄悄地走到武太后身后,尚未伸手蒙住對方眼睛,卻被武太后察覺了。

武太后略側了身子,聲音沒有往常的親和慈祥,“你來了?”

武青悠心里“咯噔”一下,僵在空中的手緩緩收了回來,走到武太后跟前,蹲下捋著花貓的頸子下面的毛,舒服得它瞇著眼睛,輕“喵”了一聲。

武青悠摸了一會兒貓,才笑著抬起頭,“姑母,今日天氣好,我們去御花園走走吧。”

武太后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把花貓丟到她懷里,便站起身來,扶著蘭姑姑的手往回走,一面走一面道:“哀家走不動了,回去歇歇。”

武青悠皺著眉,看著走遠的姑母,心想,姑母平常不會如此對待自己,難道是自己讓采汾留在王太妃那里的事,讓姑母多心了?

這么想著,她就越發不安起來,原本是想悄悄這么著的,姑母也未必真會對王太妃下手,可如此一來,倒真有些解釋不清了。

她慌忙抱著花貓站起來,朝武太后寢宮走去。

走到武太后寢宮的時候,蘭姑姑沒有像往常一樣伺候在太后身邊,反倒是守在門口,就像專門等她一般。

武青悠急忙忙地道:“蘭姑姑,我要進去見見姑母。”

蘭姑姑嘆了口氣,為難地搖了搖頭,“太后歇下了,說了不見任何人。”

“連我也不見?”武青悠一張臉耷拉下來。

蘭姑姑點了點頭,顯然那句任何人,就是指的她

武青悠把花貓丟在地上,花貓便自己鉆進了花叢里,她上前一步,抱住蘭姑姑的手臂,“姑姑,你給青悠說說,姑母為什么生青悠的氣?”

蘭姑姑看了她一眼,嘆息搖頭,“你難道不知道?”

武青悠有些心虛地縮了一下,“姑母是為了王太妃的事情跟我生氣?”

蘭姑姑白她一眼,“原來你知道”

“姑姑……”武青悠拖著蘭姑姑的手晃動了一陣,“這件事我說不清楚,但是我不是……”

蘭姑姑見她為難,拍了拍她的手掌,“姑姑知道你不是個忘恩負義的孩子,可是太后現在心里過不了這個坎,有什么話,等太后睡一覺起來,你再好好跟她說說。”

武青悠翹著的嘴緩緩抿了起來,也知道姑母在氣頭上,自己說什么都不頂用。

“那好吧,我在這里等姑母。”

蘭姑姑點點頭,“你去偏殿等吧,待太后醒來,姑姑去叫你。”

“不了,我就在這里等姑母。”

蘭姑姑也沒強迫她,點了點頭,就轉身拉開殿門,“吱呀”一聲,蘭姑姑的身影走了進去。

武青悠嘆了口氣,沿著大殿外來來回回踱起步來。

蘭姑姑走進去后,便響起了武太后的聲音,“她走了沒有?”

武太后沒有歇息,而是端坐在椅子上。

蘭姑姑搖了搖頭,走過去給武太后倒了一杯茶,然后便站在身邊道:“沒有,在外面等著。”

蘭姑姑這話說完,見武太后臉色稍微和緩了一些才道:“奴婢看靖王妃心中最看重的只有太后您,瞧見太后您生氣,你沒見著她那個模樣,好生生的一張臉皺成了團子。”

蘭姑姑說完這話,武太后斜睨了她一眼,“你就知道給那丫頭說好話”

“奴婢說的是實話,靖王妃也是太重感情,當年王太妃對她好,心里又害怕太后您多心,才這么悄悄地把婢女放到太妃身邊的。”

“哀家給她令牌是為了保她周全的,她倒是好,拿著哀家的令牌給哀家添堵”

武太后其實也明白,這件事說起來也怪不得武青悠,只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心中裝著另外的人,便讓她心頭不舒服,更何況人愈老,對孩子的占有欲就越強。

而對王太妃,若說從沒有過除掉她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可眼看著一天天變老,那些權利之心反倒一天天的淡了下來,也就沒有急著對王太妃動手,哪想那孩子卻先動了手

蘭姑姑聽武太后這么說,顯然是氣還未消,也知道這時候再替青悠那孩子說話,非但幫不上忙,還得讓太后更加生氣,于是便也閉了嘴。

第一百六十九章一條船上

武青悠在外面逗弄花貓,時而朝緊閉的殿門看上一眼。可是那扇門始終沒有打開。

百無聊奈,她在院中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把花貓放在膝蓋上,手指一下下地撓動貓兒頸側的毛發。

貓兒懶洋洋地曬太陽,眼睛半瞇著,顯得很是享受。

這一坐便是一兩個時辰過去,花貓早睡舒服了,從她膝蓋跳到花叢中不知了去向。而她失去了唯一打發時間的事情,只好站起身來,踱著步子在武太后寢宮門口來來回回地走。

“去叫她走吧……”武太后歇了一覺醒來,得知武青悠還在門外,對蘭姑姑說道。

“太后不見王妃一面?”蘭姑姑試探著問道。

武太后搖了搖頭,“哀家今日不想見她,你讓她先回去。”

見武太后如此說,蘭姑姑也知道自己再說無用,只好點了點頭,朝門外走去。

大門“吱呀”一聲推開,接著輕微的腳步聲響起。

武青悠驚喜地抬頭朝那里看去,卻見蘭姑姑眉頭微皺地朝自己走過來。

武青悠見蘭姑姑如此神色,便知情況不好,再看她身后的大門,此時又已經關上,不見姑母的身影。

“蘭姑姑,姑母還是不想見我嗎?”武青悠咬著唇,神色有些難過。

蘭姑姑微微嘆了口氣,拉起她的手拍了拍,“太后也不是跟你真生氣,只是年紀大了,有些時候過不了自己心中那道坎兒。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待明日太后氣消了,姑姑再幫你說話。”

事情到此,武青悠也知道今日是見不著姑母的面了,只好失望地點了點頭,“那好吧,我明日再入宮來,”說話間,她看了眼緊閉的殿門又道:“蘭姑姑,麻煩你給姑母說一聲,在青悠心中,姑母就是青悠的母親,王太妃的事,是我先前沒有思量好,惹得她不高興。”

“你這孩子”蘭姑姑有些吃驚。

武青悠從蘭姑姑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但是青悠這么做也是有青悠的理由的,只是這理由青悠無法說出口。”

“有什么理由無法說出口的?太后有多心疼王妃,王妃不知道嗎?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蘭姑姑勸慰著道。

武青悠微微一笑,卻沒有解釋什么,只是點了點頭,“嗯,煩姑姑操心了,今日天色不早了,姑姑先回去伺候姑母吧,我這就回了。”

說罷,就轉身離開。

蘭姑姑見她就這么獨自一人走了,不由道:“讓香禾送你出去吧。”

武青悠今日是獨自前來慈寧宮的,這會兒聽了蘭姑姑的話,回頭擺手笑道:“我不會走失的,姑姑回去吧。”

從慈寧宮出來,金烏緩緩西墜,武青悠嘆了口氣,沿著宮道緩緩離開,不是她不信任姑母,只是她不能讓這件事有半點錯漏,否則命運的軌跡仍舊會回歸到前一世,云祺的恨意,不止是她,姑母和爹爹都會受到波及。

這樣的賭注她下不起況且她也不想讓姑母背上陰影,那么這件事,就讓她來承擔吧,哪怕姑母不原諒自己,她也毫無怨言,只要爹爹,姑母還有云諳都好端端的生活在這世界上,快快樂樂地生活,那么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一面想著,一面朝前走,宮道交錯的云宮里,抬頭只能看到小片天空。

她正走完一條宮巷準備左轉,可在轉彎的一剎那,見到一身鎧甲的徐子凌從前面的宮巷里一閃而過,行動十分迅速。

武青悠腳步一頓,看著空空的街道皺眉,徐子凌雖說奉命留守云都,卻沒有權利擅自進入后宮的。

況且他如此形色匆匆,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越想越覺得不對,明亮的眼睛里,光芒一閃,她同時也施展了輕功,追了上去。

徐子凌能奪得武科魁首,武青悠自然不敢小覷,離了對方十丈有余,遠遠追在對方身后,掩藏著身形。

徐子凌去的方向,如是沒錯,該是徐瑩的宮殿。

武青悠心中有了答案,陡然警惕,不管徐子凌進宮有什么目的,這兩兄妹將是她的勁敵。

原本這時候她最擔心的是云諳和爹爹的安慰,但她不得不承認,眼下后宮無主,才是除去徐瑩的最佳時機。

徐子凌一個閃身便飛進了清華宮的偏殿里,武青悠沒有妄動,因為她知道徐瑩身邊那個叫紅蕓的宮女不簡單,若自己貿然進去,恐怕打草驚蛇。

只好咬著牙,不甘心地守在清華宮外。

徐子凌自進了偏殿,便再沒掩藏行跡,大搖大擺地朝里走去。

此時,徐瑩的寢宮中只有南珠和紅蕓兩個丫頭,徐瑩見徐子凌陡然出現,臉色大變,倏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低聲吩咐南珠去關上殿門。

徐子凌嘴角噙著一抹笑,狹長的鳳眼微挑,臉上的表情似乎半點也不擔心。

徐瑩見南珠關好了門,轉過身來,卻見徐子凌斜靠在軟榻上,自顧自地倒了杯茶喝,柳眉不由一擰,“你進來時可有被人瞧見?”

徐子凌喝光了杯中的茶,挑了挑眉,并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道:“你叫我來此究竟為了什么?快說吧,我時間不多。”

徐瑩氣極,若不是如今家里能倚仗的就只有這位突然被皇上提拔起來的同父異母哥哥,她哪里愿意讓他來此。

徐瑩被他的態度弄得十分生氣,可是氣歸氣,面上卻沒有露出來。

她面無表情地繞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然后才對他道:“二哥,你該知道眼下的情況,正是我徐家翻身的時候。”

徐子凌仍舊不為所動,懶懶的看了她一眼,“哦?你說說,徐家如何翻身?”

徐瑩微微一笑,“二哥,皇上讓你在此時留守京都,可見有多重視二哥,而妹妹在后宮中想要往上爬,還需要借助二哥的力量。”

徐瑩在知道徐子凌被云祺留下留守京都的時候,心底狂喜不已,徐家一代代逐漸沒落,自己雖然不被云祺喜歡,只是作為棋子存在,但若是徐家有一位云祺信任的重臣,而后宮又有與武青悠十分相似的綠芙,那么她想控制這個后宮,只是時間問題。

“幫了你對我有什么好處?”徐子凌依舊一副慵懶模樣,這次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二哥,我們是一家人,你幫了我,我同樣也能幫你。”徐瑩看著他,正了臉色說道。

“可是眼下,云國正處在眾國圍攻之下,你不覺得現在說這個太早了?如是云國不在了,你這貴人娘娘還有得當嗎?”說罷,輕笑了身,緩緩坐直了身子。

聽了這話,徐瑩臉色不大好看,可她握緊了拳頭,不讓自己泄露表情,頓了片刻,才又說道:“云國國力在諸國是最強盛的,況且有東皋先生在,我不擔心”

若說沒有半點擔心是假的,但此時對她而言也是個時機,若云國勝,她和徐子凌在這短時間內除掉后宮這些障礙,那么就是她贏,以后這后宮中將是她的天下;如云國輸,那么這一切都成了泡影。

但是任何事情都有利弊兩面,此時的時機她若不把握,等武承義等人回來,徐子凌就不能想如今一樣,在京里地位超然,而自己也無法在這后宮中做什么手腳了。

徐子凌聽完她的話,斜斜地睇了她一聲,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但是他并沒有說明什么,只是站起身來,懶懶地伸了個懶腰,“貴人娘娘如此想甚好……”說罷,竟邁著步子往門口走去。

徐瑩一驚,站起身來,“你走哪里去?”

“回去呀”徐子凌挑了挑眉,繼續往外走。

“我說的話,你沒聽到嗎?”徐瑩大怒,捏緊了手也終于控制不住脾氣。

“聽到了,聽到了……”徐子凌懶懶地伸手掏了掏耳朵,“這么大聲做什么?”

徐瑩氣結,“聽到了,你還走”

徐子凌腳步一段,一驚走到門口的他,倏地一轉身,斜靠在門板上,“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自然要走。放心,貴人娘娘,我怎么說也是你兄長,一條船上的,只要你不給我找麻煩,該做的事情我會做。”

說罷,再不看徐瑩的表情,拉開了大殿的門,便走了出去。

徐瑩氣恨地咬著唇,盯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不言不語。

南珠看著自家主子,不敢多言,她是最了解兩位主子的,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八字不和,從生下來就吵吵鬧鬧,沒幾個時候心平氣和的。

正當南珠想著事兒,突然聽到“砰”地一聲響,驚得后退了幾步,而腳下前方,卻都是些碎瓷片渣子。

“娘娘……”南珠喊了聲,紅蕓卻沒有,依舊低眉順眼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

徐瑩深吸了幾口氣才冷靜下來,若不是徐家如今能拿出手的就只有這個二哥,她是絕對不是找他的

徐子凌似是知曉徐瑩會生氣,走遠了,還回頭看了眼徐瑩的寢宮,狹長的鳳眼兒一挑,嘴角向上一彎,才大搖大擺地走出去。

武青悠等了半晌,思索著到底要不要潛進去看看,就見徐子凌的身影跟來時一樣,從清華宮宮墻上翻了出來。

第一百七十章大事不妙

玉兔東升,云國里靜悄悄的,若不是武青悠刻意盯著清華宮,恐怕也會錯過徐子凌的身影。

她雖然沒有跟進去,但也能猜出,徐子凌這么晚悄然入宮,定然不會是什么好事,而根據眼下局勢分析,武青悠也大致猜到了這兩人想趁此機會,攪亂后宮。

既然她猜到了,也沒必要再跟上去,眼看著徐子凌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漆黑的宮道里,她才緩緩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

接下來,她的視線要時刻注意著徐瑩的舉動才是。

盯了清華宮半晌,她眼里折射出一縷亮光,方才瞇了瞇眼,臉色沉肅地轉過身。

卻在轉身的剎那,原本冷凝的臉色變成了驚訝。

原本以為已經離開的徐子凌不知道何事來到了她身后,此時正倚在幾丈遠的一顆大樹下,斜睨著鳳眼,輕笑著看她,“靖王妃真是好興致,今日月色不錯呢”

武青悠抿了抿唇,很快收起了臉上的驚色,但心底卻怎么也平靜不下來,她從沒有停止過練武,輕功更是高人一籌,哪想徐子凌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自己身后,卻沒有讓自己丁點兒察覺。

心猛地下沉,她皺了眉看著對方,“你早發現了?”

徐子凌輕笑出聲,“發現什么了?”然后站直了身子,遠遠地看著她。

武青悠不語,直直地盯著他。

盯了半晌,徐子凌卻是擺了擺手,“你再盯著看下去,我可不敢保證我能做出什么來。”

武青悠眉頭蹙得更緊了兩分,冷冷說道:“徐將軍,皇上令你留守云都,沒有給你權利隨意進出后宮吧?”

“是啊……”徐子凌隨意答道。

“既如此,你出現在這里,不該有個合理的解釋嗎?”武青悠接著沉聲道。

“你不知道?”徐子凌漫不經心地笑說。

他這話說完,武青悠再沒有吭聲,她發現徐子凌這幾年的成長,非但能力不可小覷,就連心思,她也揣測不透了。他入宮的做了什么,她心中的確有數,可是卻沒想到他會如此隨意地說出來,似乎并不擔心被自己識破。

正當武青悠沉默著,徐子凌卻陡然施展輕功出現在武青悠面前,一雙斜挑的狹長鳳眼,閃爍著十分危險的光芒。

武青悠下意識地退后一步,怒瞪著對方,“你做什么?”

徐子凌卻翹了翹嘴角,“隔得遠,怕聽不清你說什么。”

他口頭雖如此說,目光卻緊緊落在她身上,如水的月光下,她純凈靈秀的面龐看起來格外嬌小,一雙剔透的眼珠雖然流露的是厭煩,卻讓他怎么也移不開視線。

武青悠深吸了兩口氣,平復下心中因徐子凌的出現而涌動的復雜心思,她冷冷地看著對方,“徐將軍是聰明人,自該知道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

武青悠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徐子凌截斷,“若是做了不該做的事呢?”他漫不經心地笑著湊近了兩分。

武青悠臉色一凝,“徐將軍該知道后果。”

說罷,她衣袖一揮,同樣施展輕功,一眨眼間,便離了徐子凌幾十丈。

徐子凌沒有追上去,只是看著她的身影緩緩消失,嘴角上翹的弧度,慢慢垮了下來,眸色也變得十分肅重。

武青悠施展輕功,很快便甩下了徐子凌,可是她心中卻因剛剛的事怎么也輕松不起來。不自覺地卻把徐子凌放在了頭號對手的位置上,以徐子凌現在的城府心機,若是他真出手幫助徐瑩,那么自己想獲得勝利,恐怕十分困難。

如此幾日過去,武青悠日日入宮給武太后請安,到得第三日,武太后才終于見了她,卻也沒再提那日的事情,讓武青悠好不忐忑,但姑母不提,她更是不知道如何提起。

清華宮內,徐瑩與綠芙并排坐在窗前的圓杌上,看著窗外舒展枝條的植物,身旁素荷,南珠兩丫頭各自拿一把綢面團扇給自家主子輕輕扇著風。

“姐姐,這么多日過去了,可有想到好主意?”綠芙眨巴著那雙純凈的大眼睛,看向徐瑩。

徐瑩盯了這雙眼睛半晌,才轉開頭,微微勾動嘴角,雕花的指甲輕輕在窗臺上扣動,“注意倒是有的,只是看妹妹你能不能狠下這個心……”

綠芙微微一愣,“姐姐……”

徐瑩搖了搖頭,湊近她耳邊輕聲說完。

綠芙清澈的眼珠陡然一睜,臉上驚愕和害怕毫不遮掩……

“不行的,不行的……”綠芙慌忙擺手,臉色因為受到驚嚇,而慘白如紙。

徐瑩眸光一閃,伸手握住她亂擺的手,鎮定地看著她道:“只有這么做,才能除掉莊曉嵐,若今狠不下這心,等待你的,將是同樣下場”

徐瑩這話說完,綠芙的臉色更加難看,像是一時間接受不了這樣黑暗的事情,此時正天人交戰。

徐瑩見她默不作聲,唯有難看的臉色能讓人知道她此時的掙扎,徐瑩又加一把柴,“看來你并不合適后宮的生存法則,既如此,那就這么樣,等著他們把我們除干凈”

綠芙眼底噙了層濕意,緩緩抬起頭來,“姐姐,可是,她沒有錯,為什么要對她動手呢?”

“你想直接對莊曉嵐動手?誰來替你背黑鍋?”徐瑩眸光漸冷,“在后宮想要生存下去,光有皇上的寵愛是不行的,要比狠,還要比誰更聰明,知道嗎?”

綠芙沒有再說話,只是看模樣,正在被徐瑩一點點的說服。

徐瑩見狀,知道她需要的只是時間,反正這事,一兩日內也無法動手,便讓她好好想想。

于是,徐瑩從綠芙旁邊的圓杌上站了起來,垂頭對她道:“你在這里好好想想罷,想好了,進來找我。”

綠芙沒說話,眼中噙淚,貝齒緊咬著水粉色的嫩唇,輕輕地點了點頭。

徐瑩轉過身,對著綠芙身后的宮女使了個眼色。

此宮女名叫素荷,正是徐瑩派到綠芙身邊的丫頭,見著徐瑩使眼色,她哪有不明白的,悄無聲息地點了點頭。

徐瑩滿意一笑,轉身離開。

“素荷,你說我該怎么辦呢?”綠芙愁云籠罩了眉頭,此時她覺得自己被逼上了絕路不得不做出答案。

素荷雙手交握在小腹處,輕聲回答:“娘娘,瑩貴人的話沒錯,如今若是娘娘狠不下這個心,那么等待娘娘的,或許是同樣的下場,莊妃娘娘不會放過娘娘的。”

“素荷……”綠芙抱著頭使勁地搖了搖,好半晌平息下來,才道:“姐姐說的我知道,你說的我也明白,可是蘇美人待我很好……”

“娘娘……”素荷打斷她道:“宮中有幾人真心對娘娘好?若說蘇美人對娘娘好,不如說她是接著娘娘靠近皇上,當她終有一日爬上了枝頭,她哪里還記得娘娘的好?只有在娘娘卑微的時候,仍舊對娘娘好的人,才是真心的”素荷這話所指的就是“徐瑩”,綠芙從未懷疑過徐瑩對她的好,只是蘇美人,是她入宮后,第二個對她好的人,她怎么能對她下手?

可是……素荷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那純凈無染的心靈漸漸被染成了其他顏色,最后漸漸贊同了徐瑩的話。

“今日,蠻夷依舊沒有大動靜?”云諳坐在大帳里,詢問著一眾將領。

這十余日來,容城看似日日戰火紛飛,實際上蠻夷的軍隊每日出現在城頭攻打,損傷都極少,連著十日下來,皆是如此。

云諳不得不懷疑,這些蠻子是否另有動機?

容城易守難攻,按他們這種打法,更是徒勞無益,可他們為何還要如此?

“殿下,蠻夷依舊和平日一樣,只是派了幾隊前鋒試探,便再沒了動靜。”

云諳聽完之后,皺著眉深思,大帳里,人人都壓低了呼吸,只聞云諳手指一下一下扣動桌案的聲音。

“不對……”云諳臉色突然一肅,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們的目的,恐怕根本就不是北方和南方攻入云國”

云諳的話音一落,眾將領臉色大變,其實大家心頭都對蠻子這些日子的行為感到奇怪,卻沒有人想通,他們究竟奇怪在哪里。

云諳立即道:“立馬飛鴿傳書,讓東西方加強守衛。”

方敬從旁邊的位置上站起來,大聲道了聲“是”便轉身離開大帳。

余下眾人全部眸色凝重地看著云諳。

“殿下,若真是如此,容城牽制了我們三成兵力,是否要回援?”

云諳揮了揮手,眉頭沒有松開,過了半晌,只說了一個字,“等”

是,眼下情況,最忌諱地就是兵力分散,目前雖有猜測,卻不能十分肯定,蠻子真是如此打算,眼下,只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否則……

他想到青悠還在京中,他的心就七上八落

一定不能出事

他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緊,碧色的眸色漸漸變深。

卻在這時,大帳垂下的簾幕被猛然揚起,離去不久的方敬神色惶急地走進來,揚聲便道:“殿下,大事不妙……”

第一百七十一章嫁禍

方敬的聲音讓大帳里所有人都沉默下來,目光一時間統統凝聚到他身上。

同時大家也都發現了靖王臉色變得十分可怕,更加不敢多發一聲。

方敬知道主子在擔心什么,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可是這些事情他們逃避不了,他必須說出來

他吸了口氣,接著剛才沒說完的話繼續說道:“殿下,燕隊從東面越過雪山,峽谷,離云都只有幾百里腳程。”

說完之后,他發現主子沒動,神情也沒變,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大帳中。

方敬同樣心潮翻涌,流綰與他定親之后,兩人便再未見過面,若燕隊真的攻入云都,流綰會不會遇到什么不測?

帳中大部分都是京里來的將領,京中有他們的親人,牽掛,聽了方敬的話,再也憋不住,躁動起來。

“殿下,容城外的蠻子原是牽制我們兵力的,那我們豈不是上了當?”

“是啊……殿下,云都危險,我們應該立馬入京才是……”

眾說紛紜,云諳始終沉默不語,但卻在慎重思考這個問題。

良久之后,他才轉身,把身側的長槍往地上一杵,高喝道:“沒有軍令下來之前,擅離此地,大家該知道是什么后果”

這話說完,眾人臉色大變,心底雖然擔心不已,卻沒有人敢再發聲,只看著云諳,等待他的吩咐。

云諳說完前半句,眸光一轉,盯向方敬,“但形勢有變,本王不得不抗命拼一把,方敬,劉同……”

“屬下在……”

“屬下在……”

方敬,劉同兩人同時應道。

“你二人選四千身手好的隨我回云都,其余人等,在此堅守,容城不得有失”

“是,將軍放心。”

眾人齊聲答道。

很快,方敬、劉同便點好四千士兵,在云諳帶領下,往云都趕回。

此時,云都后宮表面如常一般平靜,內里卻暗涌橫流,誰也不知道云都馬上會面臨什么樣的危機。

武青悠在得知徐子凌與徐瑩暗中勾結之后,第二日便去了云意宮。

“青悠,今日怎么有空來我這里坐坐?”莊曉嵐一面說,一面命蘭兒給武青悠上茶。

武青悠在她身邊坐下,微微勾動嘴角,“左右無事,便過來看看你。”

莊曉嵐似乎有些受寵若驚,她如今只有武青悠一個盟友,且對方是一顆無法撼動的大樹,她也明白,武青悠對她沒有多少好感,可武青悠今日一番話,卻讓她大喜不已。

“我平日也無甚事情,你若得空,都過來坐坐吧。”莊曉嵐笑著應道。

武青悠微微勾動嘴角,似乎是回應對方,卻在莊曉嵐心喜之時,轉過話題,裝作隨意問道:“這兩日,后宮可有什么異常?”

莊曉嵐臉上的笑容微微一頓,搖了搖頭道:“與往常一般,皇上不在宮里,爭斗似乎也少了。”

“清華宮那位可有什么動靜?”

聽武青悠提起徐瑩,莊曉嵐臉色微變,撇了撇嘴,“她還能有什么?每日除了和蘭貴人拉關系,她還能做出什么事兒來?誰不知道皇上到如今都沒碰過她,”莊曉嵐說得太快,說完才發覺自己說了些不該說的。

“你說皇上到現在還未碰過瑩貴人?”

莊曉嵐口快,但發覺武青悠并沒有不喜,反倒追問,才笑著回答道:“清華宮的宮人說的,皇上從來不在瑩貴人那里留宿,也未曾令她侍過寢……”

武青悠臉色微變,看來那時候是自己誤會了云祺,但她很快搖了搖頭,不管怎么樣,事情已經過去了,眼下,她必須得主動出擊,否則讓徐瑩占盡了先機,雖說她的目標未必是自己,但她的最終目的絕對是自己無疑。

“莊妃娘娘……”武青悠打斷了莊曉嵐提及徐瑩便停不下的話,“你可知道瑩貴人娘家有位哥哥?”

“哥哥?”莊曉嵐皺眉深思了一下,“我就只認識她的大哥和二哥。”

“那娘娘你是否知道,瑩貴人的二哥因武科奪魁,被皇上親封了少將軍,此次親征,還特意留下此人鎮守云都。”

“你說什么?”莊曉嵐臉色大變,她的目光一直在后宮,而徐瑩在她眼中,不過是個沒有后臺背景的小小人物,只要不玩陰謀詭計,她徐瑩一生都別想爬到自己上面,可是沒想到轉眼間,她那個不成器的二哥竟然成了少將軍,還留守云都,這要是戰爭勝利,可以預想到徐子凌輝煌的未來,以及徐瑩再也不是她眼中那個毫無背景的庶女

武青悠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等她自己慢慢消化這個消息之后才說道:“娘娘,此時若兩人聯合起來,你猜……瑩貴人首先會對付誰?”

莊曉嵐握著茶杯的手一顫,茶杯脫手而出,“嘭呲”一聲,讓整個大殿寧靜下來。

武青悠盯著莊曉嵐,看著她滿臉的驚愕,滿臉的憤懣,才又道:“娘娘,如今的后宮并非我們用眼睛看到的這么寧靜,一不小心,興許就被吞噬得半點不剩”

蘭兒蹲下身收拾了破裂的茶杯,莊曉嵐一雙白皙的手緊扣著桌沿,青筋畢露,“我不會讓她得逞的”

她眼中射出的厲光,讓秀兒,蘭兒一陣膽寒,武青悠卻轉過頭,端起茶杯,輕啜一口,方才問道:“娘娘打算怎么辦?”

莊曉嵐咬著牙狠狠說道:“莊曉嵐想對付我,肯定不會從明面上動手,我不會給她機會的在她對我動手之前,我先給她擺一道”

武青悠把茶杯輕放到桌面上,看著莊曉嵐狠厲的神情微微一笑,“看來娘娘已經有了主意……”

“青悠,你放心,我不會讓她得逞的,這一次讓我來,若不行,還望你到時候給我搭一把手,”說完,有些希冀地看向武青悠。

武青悠微一點頭,“娘娘放心,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

武青悠摸不準徐瑩究竟要做什么,卻不打算讓自己陷于被動,所以她讓莊曉嵐明面上動手,打亂徐瑩的節奏,這樣她才能從暗地里看出破綻,給予對方致命一擊。

和莊曉嵐商談過后,武青悠便開始暗中查探蘭貴人,至于徐瑩那里,先暫時交給莊曉嵐。

而讓武青悠覺得奇怪的是,蘭貴人幾乎每日都會見一次蘇美人,可是見到對方的時候,大多數情況下心思飄忽,看向蘇美人的目光也很是躲閃。

武青悠照常每日入宮看望武太后和王太妃,之后卻找了個蘭貴人剛走的時間去看望蘇美人。

蘇美人和以往一樣,沒什么變化,即便在后宮這樣的大染缸里,依舊保持著那份純凈,而她的純凈和綠芙不同,綠芙是不諳世事的純凈,是早晚會被染黑的,而蘇美人,是那種明知道身處泥沼,卻依舊不染淤泥的純凈。

蘇美人乍見武青悠出現在云翔宮,喜色漫溢卻又手足無措,“王妃,好久……好久不見了。”

武青悠點頭微笑,“是很久沒和蘇美人好好聊過了,所以今日路過,特地來看看你,最近過得好嗎?”

蘇美人欣喜回答完,帶著武青悠走進云翔宮,命人素兒上糕點,茶水。

武青悠坐下后,側頭看向素兒,微微一笑,“好久沒見過素兒了,青紅呢?”

素兒沒想到武青悠還記得她,臉色微紅地點頭問安,蘇美人才接著回答:“青紅去給蘭貴人送糕點了。”

素兒給武青悠上過茶水后,便走到一旁揭開香爐,放了些香料進去,接著便見裊裊云霧升騰。

武青悠吸了兩口,被嗆了一下,咳了幾聲后,蘇美人立馬喊素兒把香爐搬遠一些。

武青悠卻伸手制止,“等等……”

素兒停下動作,蘇美人關心地問道:“王妃,沒事吧?”

武青悠搖了搖頭,說道:“沒事,剛剛被茶水嗆到了。”

武青悠說完,假作垂頭撥弄手指,卻在垂頭的剎那,眼中閃過一抹亮光,那香爐散發的香味十分好聞,同樣也十分獨特,武青悠聞過一次便不會忘記。

她想……她知道了徐瑩想做什么

前世里,徐瑩讓她用同樣的香料,害死了一位云祺的新寵,卻嫁禍給另一位盛寵不衰的妃嬪,雖然最后結果也沒有扳倒那位,這件事卻點醒了武青悠。

“這香料是你常用的嗎?”武青悠似隨口問了句。

蘇美人哪會想太多,只是笑著答:“這香料是蘭貴人送來的,說是西域香料,王妃若是喜歡,我這里還有一些,你拿去用吧。”

原來是蘭貴人,如此一來,蘭貴人這幾日見蘇美人流露出那樣的神情便有了解釋。

而這件事,最終推動者必然是徐瑩徐瑩借蘭貴人之手毒害蘇美人,蘇美人并非云祺所寵愛之人,那么目的顯然不是為此,而眼下情況,徐瑩在后宮最大的敵人該是莊曉嵐才是,那么她毒害蘭貴人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嫁禍莊曉嵐

武青悠前后一分析,洞悉了徐瑩的陰謀,然后抬起頭來笑著對蘇美人道:“那就勞煩娘娘了,這香味我也喜歡得緊,只是美人別告訴蘭貴人這香料是被我討了去,免得讓她討嫌,待我用過,覺得好,再親自向她討。”

最近狀態很不對,很累我好好調整一下,爭取把節奏拉快點。

第一百七十二章步步緊逼

蘇美人不疑有它,見武青悠肯收,心下歡喜,說話也沒剛剛那般拘謹。

武青悠又與她隨意聊了些事情,把討要香料的事情徹底淡化,從云翔宮出來,天空突然被烏云覆蓋,黑沉沉的,風吹樹葉飄卷在空中。如同這后宮即將要變幻的天空一般。

“王妃,看樣子要變天了,不如待雨過之后再走,”蘇美人好意勸留。

武青悠轉頭微笑,“這雨一時半會兒下不來,我還是趕緊回去了,否則等這雨落下來,估計短時間內是不會停的。”

“既如此,我也不留王妃了,素兒拿上傘送送王妃。”

武青悠倒沒有再拒絕,帶著流綰,云珠,還有素兒一道離開了云翔宮。

今日收獲頗多,她弄清了徐瑩想做什么,那么就不會陷自己于被動中,同時還可以趁此機會,給予徐瑩致命一擊。

接下來的日子里,她觀察著徐瑩,也留意著莊曉嵐,莊曉嵐所謂的行動,竟然是直接向徐瑩下手,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徐瑩身邊有一個紅蕓在,尋常人有何行動,定然不會靠近徐瑩三尺以內。莊曉嵐派人給徐瑩下毒,被徐瑩當場抓住,只是那下毒之人,不知何故,竟然選擇被杖責而死,也不愿說出幕后主子,徐瑩哪有不知道是莊曉嵐動的手腳,問不出結果,便把此事吵得沸沸揚揚,一時間,雖然沒有證據,矛頭卻直指向莊曉嵐。

莊曉嵐無助之下,只得求助武青悠,武青悠只給了對方一個字,等……

就在這事情鬧到武太后跟前的時候,蘇美人突然病倒了……

彼時,武青悠正在莊曉嵐的宮里,聽到消息后,只幾不可查地動了動嘴角。

莊曉嵐卻大驚失色,“他們動手了?”

面對她詢問的目光,武青悠沒有給予答案,說到底,莊曉嵐如今的能力還是無法對付徐瑩,這一切還得靠她自己。

“走吧……我們去看看。”武青悠站起身來,轉頭對莊曉嵐道。

莊曉嵐面色倉惶,嘴唇抖抖索索地道:“青悠,蘇美人的事一定是徐瑩的手腳,我不能去,去了她便能順理成章地嫁禍我……”莊曉嵐搖著頭,六神無主。

武青悠卻突然伸手拉住了往后退的莊曉嵐,“你這么容易就被她打敗了?是誰當初跟我說,出了冷宮一定要想徐瑩報仇的?”

沒等莊曉嵐回答,又接著拔高了音量道:“況且,就算你不去,她真想嫁禍你,你跑得掉嗎?”

莊曉嵐聽了武青悠這句話,深吸了幾口氣,才好像冷靜下來,松開緊咬的唇,留下一排齒痕,“好,我去……”

莊曉嵐一次次在徐瑩手中吃虧,下意識的已經有些畏懼對方,刻骨的恨意也被這種畏懼給壓制下來。

武青悠哪里能見她如此,當初救她出來,并不是她不計前嫌,而是為了用她對付徐瑩,這顆棋子雖然無法獨當一面,留下卻還是有用的,她不能就這么棄掉。

“莊妃娘娘,后宮如今只有你和燕妃娘娘位份最高,瑩貴人即便有再多的詭計,沒有切實的證據,也是無法給娘娘定罪的,反之……”

武青悠說到這里,故意停了下來,莊曉嵐卻猛地抬起頭來,“青悠,你是否已經想好了應對之法?”

武青悠面無表情地看向她沖完希冀的雙眼,“娘娘,這個還得看你接下來怎么應對。”

因為前些日子,下毒一事敗露,莊曉嵐受到了極大的打擊,明知道徐瑩會對付自己,可是卻沒有辦法應對,是以當事情發生,她第一反應,便是逃避,退縮,可是見到毫不慌亂的武青悠,加之她這一番話后,心底又漸漸燃起了一絲希望。

“好,我聽你的。”

當兩人走到云翔宮時,便感覺到沉悶的氣壓籠罩在云翔宮的上方。

兩人對看一眼,便齊齊邁步走進了云翔宮,流綰,云珠,秀兒,蘭兒隨后。

不少宮妃都已經得到消息早令人一步趕了來,此時只有一個太醫在里面診治。

徐瑩和蘭貴人也在,云翔宮的主位乃是一位貴嬪,平日不喜說話,此時默默地坐在角落里,上首坐著燕妃,往下便是裴欣,徐貞,綠芙,徐瑩,李秀玲姐妹等人。

李秀玲兩姐妹見武青悠進來,便拉著她坐到了兩人身邊。

武青悠沒有拒絕,只是看了一眼腳步有些發虛的莊曉嵐,示意她自己面對。莊曉嵐不知不覺開始依賴武青悠,雖然很想跟在她身邊,可是她知道自己若不主動面對一切,武青悠興許不會再幫自己。

于是深吸一口氣,昂首挺胸地朝燕妃身邊坐下。

徐瑩的眸光很平靜,平靜得幾乎讓武青悠產生錯覺,覺得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可是她和莊曉嵐進入云翔宮之后,蘭貴人的目光便有意無意地朝兩人掃來,當兩人看過去時,便又匆匆轉開。

蘭貴人的反應不在武青悠意料之外,所以她便也沒有過多懷疑,于是不動聲色地轉過頭來,和李秀玲兩姐妹聊天。

“青悠,我聽說蘇美人是中了毒,”李秀婉壓低了聲音悄悄說道。

可還是被李秀玲聽到了,她狠狠剜了李秀婉一眼,嘖道:“小聲些……”

李秀婉撇了撇嘴,望向武青悠,不敢再說話。

武青悠瞧兩人的模樣,也無法得知一些其他情況,反倒把視線轉向宮內各人。

燕妃和欣貴嬪雖然眉目都微蹙著,好歹舉止神情從容。

徐貞坐在最角落的地方,面色冷肅,好似這里的一切都與之無關。

武青悠最后目光一轉,落到了徐瑩身上,恰好徐瑩也正盯著她,武青悠微微一笑,落在眾人眼里,只以為武青悠在給瑩貴人打招呼,可只有兩人才明白,這一剎那的眼神交匯,已經把兩人間無聲的交戰又提上了一個臺階。

徐瑩同樣點頭而笑,看起來端雅大方,可眼眸深處那冰冷的肅殺之意沒有逃過武青悠的眼睛。

蘇美人的寢宮內,只有太醫和貼身宮女素兒,青紅在,其余人不敢踏入一步。

也就在這時候,緊閉的殿門突然被人由里打開,青紅倉惶的臉出現在眾人面前。

所有人都看出了青紅臉色不對,宮里位階最高的兩位,莊曉嵐平日最喜歡插手這些事情,燕妃則相反,但今日莊曉嵐見到青紅神情有異后,竟然穩坐不動,臉色看起來還很奇怪,目光不是往武青悠所在的地方飄去……

燕妃見此,只好站起來詢問青紅道:“蘇美人如何了?”

青紅手里似乎捧著一個東西,踉踉蹌蹌地走了過來,跪在燕妃和莊妃面前,“娘娘,是有人下毒害的美人,娘娘要為我家美人做主啊”

一語起,眾人驚。

莊曉嵐猛地朝后靠了一下,留心觀察著她神情的徐瑩不自覺地翹了下嘴角。

青紅的話說完,便呈上了一件東西,看起來似乎是件衣服,“燕妃娘娘,太醫說這件衣服上的熏香有毒,娘娘興許就是被這熏香給毒害的。”

燕妃一聽,柳眉擰了起來,如是涉及到謀害宮妃的事情,她恐怕不好插手,于是一面囑咐人去請武太后,一面詢問青紅這件衣料的來歷。

而莊曉嵐見到這衣服后,臉色已經雪白,目光直直看向徐瑩,眸中全是恨意。

青紅被詢問,目光微微掃向莊曉嵐,見對方紅著眼睛盯著自己,心頭一顫,可還是垂著頭道出了事情,“回稟燕妃娘娘,這件衣服的料子是莊妃娘娘賞賜的。”

嘩……大殿里頓時炸開了鍋,所有意味不明的目光都掃向莊曉嵐。

武青悠終于明白了,徐瑩的嫁禍恐怕在很久以前就埋下了種子,不由覺得可笑,恐怕在徐瑩眼里,除了她自己任何人都是棋子,特別是與之交好的人,更可能隨時替她背黑鍋。

莊曉嵐被扣下這頂帽子,心下惶然,可面前盡量保持著冷靜,轉頭厲喝青紅道:“你胡說什么相同的料子到處都有,你憑什么說是本宮下毒害蘇美人。”

青紅被這一喝嚇得身子一顫,頭垂低了幾分,聲音也小了幾分,“可是這匹料子是娘娘賜給美人的。”

“大膽”莊曉嵐猛一拍桌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盯著青紅,“好,你說本宮毒害蘇美人,那你說說本宮為什么要毒害她?為什么這匹料子賞賜給她一年多都無事,偏偏這時候就出了事?”

這理由顯然比較站得住腳,武青悠見她尚能撐住,便沒有說話,依舊冷眼旁觀幾人的反應。

這里無人身份在莊曉嵐之上,而莊曉嵐如此一說后,也無人敢反駁什么,但唯一人例外。

徐瑩緩緩站了起來,神情正肅,盯著燕妃道:“娘娘,前些日子臣妾也險些中毒,雖然沒逮到最后的兇手,但此間兩件事,興許有聯系,若眼下不深究,恐怕后宮人人自危,誰敢肯定兇手的下一個目標不會是自己?”

徐瑩這話說完,眾人交頭接耳,顯然都十分贊同徐瑩的意見,想讓燕妃把此事稟報給武太后,徹底詳查,這樣一來,莊曉嵐的處境就越來越尷尬。

今天晚上有事無法碼字,這會兒就三千字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火燒眉毛

莊曉嵐緊緊地扣著椅子的把手,死死地瞪著徐瑩,可是徐瑩根本不看她一眼。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給蘇美人看診的李太醫走了出來,李太醫年過五旬,須發皆染了霜華,此時緩緩邁步進了大殿。

進門之后,便停駐不前,躬身行禮道:“老臣給諸位娘娘請安。”

燕妃輕輕擺了擺手,詢問道:“李太醫,蘇美人的情況可好?”

武青悠不動聲色地看著李太醫,見他眉頭輕皺,似有些疑惑,但這疑惑之色并沒有表露得太明顯,在燕妃詢問之下,一雙略微渾濁的眼睛抬了起來,一臉的遲疑和復雜。

李太醫如此表情,在場的諸位妃嬪紛紛猜測蘇美人究竟如何了?是否真如青紅所說,是被人毒害,而眼下究竟是生是死?

武青悠毫不擔心,這位李太醫,說來與她淵源頗深,這也得歸功于徐瑩,前世她就是和徐瑩通過這李太醫,做過不好昧心事

李太醫是徐瑩的人無疑,武青悠微微翹起了嘴角,盯著李太醫,即便他能察覺到有何不對,但此時,他絕對不敢說出來,況且結果與他們料想不差,那么他們便不會真正懷疑

“燕妃娘娘,蘇美人的確是中毒所致,恐怕……”李太醫老臉微皺,看了眼徐瑩所在的方向,心頭既惦念著徐瑩許給的好處,有疑惑不已,為什么癥狀上有些不對?

可是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懷疑,因為蘇美人的跡象分明是中了劇毒,且脈搏時有時無,不管如何,結果相同,便行了……

放下這層疑慮,他也收回了視線,而此時上首兩位高位的妃子臉色都不怎么好看,一時間大殿靜得只聞眾人呼吸之聲。

“太后娘娘駕到……”突然地,云翔宮外響起太監高聲唱喏的聲音。

所有人齊齊抬頭朝大殿外看去,武太后一身鴉青暗紋鍛裙,外罩石青彩繡鳳紋對襟比甲,領口一串東珠,簡單素雅,襯得她雖然年過四旬的臉孔依舊如東珠一般瑩潤端雅。

她緩緩走進來,大殿上針落可聞,只有武太后凌云髻上的金鳳步搖一晃一蕩間發出細微的聲響。

“臣妾給母后請安……”眾妃嬪紛紛起身,給武太后行禮,莊曉嵐和莊妃兩人讓出首位,各占一邊。

武太后點了點頭,朝著眾人道:“都起身吧……”搭在太監手上的指套輕輕扣動,目光一轉,落到莊曉嵐身上,“莊妃,你來給哀家說說,今日這云翔宮究竟發生什么熱鬧事兒了?”

莊曉嵐身子微微一顫,眉頭緊擰,卻不得不抬起頭來,她強笑著對武太后道:“回稟母后,臣妾也才剛到,這件事燕妃姐姐比我清楚。”

不等武太后詢問,燕妃便站了出來,眉目柔和,恭謹地回答道:“母后,是臣妾派人請您來的,早前,我們得到消息說蘇美人病重便紛紛來了云翔宮,”說到這里,她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李太醫,又道:“李太醫為蘇美人診治過后,斷定美人妹妹是被人下毒謀害的,因此事關系甚大,皇上又不在宮中,這才不得不派人通知了母后您。”

武太后很快便弄明白了此事,面上卻沒有什么反應,只是扶著太監的手,帶著蘭姑姑等人緩緩走到了首位上,坐了下來。

在大家本來以為武太后會大發雷霆,繼而徹查此事的時候,武太后眉目一轉,卻落到了武青悠身上,繼而說了句與環境不太相融的話,“你這丫頭,哪里事兒多你就往哪兒湊。”

眾人面面相覷,武青悠卻從李秀玲姐妹兩身邊站了起來,朝武太后走去,心里卻琢磨著,姑母莫不是知道了自己的動作?

隨即搖了搖頭,姑母怎么會知道?

但不管怎么說,這件事情,她必須要做,即便姑母會生氣,會怒責,她依然要堅持下去。

短短幾步,武青悠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走到武太后身邊的時候,臉上掛著如常的笑容,“姑母,我整日里沒事,恰好在莊妃娘娘宮里坐著,聽聞蘇美人出了事才過來看看的。”

武太后挑了挑眉,斜脧了她一眼,

武青悠心中“咯噔”一下,卻又聽武太后道:“你這丫頭就是哪里熱鬧往哪里湊。”

說罷,不顧眾人神色各異,轉頭看向李太醫,卻是變了一副臉孔,“李太醫,蘇美人病情究竟如何?”

李太醫偷眼打量了武太后的神色,見對方似乎對此事不甚關心,心頭悄悄松了口氣,這才抬頭回答:“回稟太后娘娘,蘇美人中毒已深,恐怕兇多吉少……”

雖然大家都料到了這個結果,可是當李太醫真的說出來時,一個個還是露出了沉重的表情,或自危,或同情,或僥幸……

只有莊曉嵐臉色雪白,幾乎要站不穩,扶著身后秀兒的手,才能勉強站住。

就在這時,徐瑩站了出來,跪在武太后面前,明艷的臉上滿是委屈和憤恨,眼淚也奪眶而出,“請母后給臣妾和蘇美人做主,不能讓幕后兇手逍遙法外,否則后宮將不得安寧。”

武青悠見她聲淚俱下的模樣,眸光微微閃動,若不是她有多清楚眼前這個女人心機城府有多深,她估計仍舊會被她騙。

莊曉嵐更是不敢朝幾人看上一眼,從剛剛的局勢便可看出,這場戰爭是沖她而來,且她只能處在被動挨打的位置,甚至生不出反抗的勇氣。

武太后瞧見徐瑩抹淚,擺了擺手,“你要說什么,哀家明白,蘭姑姑,快讓她起來,別哭了,哀家會為你做主的。”

徐瑩聽到這話后,暗中竊笑,這才順著臺階下,扶著蘭姑姑的手,一面抽噎一面站起身來。

武太后說完,又招了燕妃過來,讓她把這里的事情也交代了一遍,一切的矛頭都指向了莊曉嵐。

武太后聽后,神色不變,只轉頭看向李太醫,“李太醫,蘇美人真的無法了?”

李太醫為難片刻,終還是點了點頭。

“哀家明白了,”武太后不再就此事追問,而是吩咐李太醫和蘇美人的幾個丫頭進去照看著蘇美人,讓她好走最后一段路。

交代完這一切,目光才落到大殿中各妃嬪身上,不同的是,這一次武太后的目光十分犀利,十分冷厲,“哀家向來不喜歡插手皇上后宮的事情,但你們竟然鬧出了人命,哀家少不得該多管閑事了,來人”

“奴才(奴婢)在……”武太后帶來的幾個宮人紛紛應道。

“蘭姑姑,你帶人詳查云意宮”武太后眸光一轉,落到莊曉嵐身上。

“是,太后娘娘。”說罷,蘭姑姑幾人便帶著侍衛往云意宮而去。

這次,莊曉嵐再也撐不住,腳下一軟,差點把身后的蘭兒,秀兒給絆倒。

如此一來,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了莊曉嵐身上。

武太后看著莊曉嵐道:“莊妃……”

莊曉嵐顫顫巍巍地站直了,不敢直視武太后,“臣妾……臣妾在。”

“你可是不服氣哀家派人查你?”武太后目光如炬,直直盯著莊曉嵐。

莊曉嵐一驚,連連擺頭,“臣妾,沒有……”

武太后微微一笑,“不管你有沒有,前有瑩貴人被人下毒一事,后有蘇美人中毒一事,都與你有牽扯,本宮先查你,若你有罪,定不輕恕;但同樣,你若無罪,哀家也不會為難你”

莊曉嵐聽后,唯有苦笑,她覺得自己早已經掉入了徐瑩的陰謀中,若是她使得計,那么眼下的情況也定然被她預計到了,蘭姑姑去搜查云意宮肯定不會空手而回。

莊曉嵐神情恍然,心如死灰,唯有一雙眼睛,不時往武青悠瞟去,可是對方自武太后出現后,便再沒有看自己一眼,她惶惶然不知所措,只能緊緊地攥著衣袖,等待最后結果的到來。

云翔宮的大殿里,沉悶的空氣壓得人人自危,陰謀的云霧籠罩在每個人頭頂,似乎都能預計到,今日云翔宮的事不管是陰謀陽謀,都會有人背上這罪名……

武太后吩咐完之后,便扶著武青悠的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你們都在此等著,哀家去看看蘇美人。”

說完,便與武青悠一道緩緩朝殿外走去。

走到殿外,便只剩下兩人,蘇美人的寢宮就在對面,不長的青石板路上,武青悠默不吭聲,武太后也不發一語,倒叫這氣氛變得有些奇怪。

當武青悠覺得周圍的空氣變得濃稠,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時,突然聽到武太后一聲輕喚:

“啊……”武青悠無意識地答了聲。

武太后側過頭來,睇了她一眼,“多大的人了,還毛毛躁躁的?”

武青悠咬著唇,也不知道怎么答,潛意識里覺得姑母另有話說。

于是沒有吭聲,只等著她的下文。

果然,不出片刻,武太后又道:“這件事,你參與了多少?”

武青悠神色平靜,卻壓不住心底翻動的驚色。

“你不用耍花樣騙哀家,哀家在這后宮數十年,難道還看不穿你們這些小把戲?”

武青悠深吸一口氣,“姑母,你不信青悠嗎?”

武太后停下腳步,轉頭看她,目光竟是慈祥寧和的,如常一般伸手捋了捋她落下的秀發,然后輕喃道:“哀家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哀家就再也看不穿你這個小丫頭”

說這話的時候,武青悠看出了武太后眼里一閃而過的失望和無奈……

“姑母……”武青悠想解釋什么,可是話到口邊,卻發現竟開不了口。

沉默了片刻,武太后似乎在等她的回答,她看著武太后平靜的眼神,張開了嘴,“姑母,青悠只是長大了,有些事情需要自己面對,自己解決,畢竟姑母不可能一輩子守著青悠,青悠要學會自己長大,姑母請放心,雖然這件事,青悠的確插手了,但我絕沒有妄自攪亂后宮,我只是想讓做錯事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而已。”

武太后聽完,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她跟自己一般高的肩頭,“青悠是長大了,是哀家總記得你是當年那個需要姑母疼愛的小丫頭,如今你也是為,將來還要為人母,既然你如此說,哀家就放手徹查了。”

“姑母放心吧,我不會引火燒身的。”

兩人說話間,便一齊走進了蘇美人的寢宮。

蘇美人躺在梨花木的拔步床上,臉色白如紙,嘴唇卻散發著淡淡的紫色,讓人一見,便能知曉她中了毒。

李太醫站在床前,阻止了兩人進一步探看,“太后娘娘,蘇美人危在旦夕,您還是離遠一些,免得過了病氣。”

武太后只是瞧了瞧蘇美人,沒有執意上前,武青悠則是仔細地觀察了蘇美人的中毒反應,然后才不動聲色地轉過頭來,問向李太醫,“蘇美人還能撐到什么時候?”

“回稟王妃,頂多還能撐兩個時辰。”

臉上保持著該有的傷心的表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云翔宮內,莊曉嵐緊張得背脊發涼,等待著最后的宣判。

就在這時,蘭姑姑帶著侍衛大步走進了云翔宮。

而她身邊,還有一個托盤,托盤上不用猜,也知道是從云意宮搜出的贓物,莊曉嵐再也抵制不住心底的驚濤駭浪,白眼一翻,暈死過去。

若此事坐實,她便不可能再打入冷宮,恐怕會直接一杯鳩酒結束生命。

莊曉嵐跋扈囂張的一輩子,兩次卻都在徐瑩手中吃了大虧。

武太后和武青悠得到消息,走到前殿的時候,整殿的人已經肅靜下來,目光統統落在武太后身上。

“呈上來吧……”武太后在首位上坐下后,對蘭姑姑道。

蘭姑姑點了點頭,捧著從云意宮搜來的毒物,緩緩走上前。

“讓李太醫驗證一下,莊妃宮中的毒物和蘇美人所中之毒可是一致?”

李太醫上前細細比對,嗅聞,最終得出結論,“回稟太后娘娘,蘇美人所中之毒正是這噬心草,乃是域外奇毒。”

“你可確定?”武太后又詢問了一遍。

李太醫非常肯定地用烏紗帽做了保證,武太后冷厲的目光才落到莊曉嵐身上,“李太醫,讓莊妃醒過來。”

第一百七十四章大驚失色

“是,太后娘娘……”李太醫應答之后,便走到莊妃身邊,用銀針扎向對方人中穴。

不多時,莊曉嵐悠悠醒轉,發現眾人皆緊盯著自己,便知情況不妙,恨不得再暈厥過去。

“莊妃……”

正當她思考該怎么來渡過眼下這個危機時,武太后莊肅的聲音驚醒了她。

她被蘭兒扶著坐直了身體,垂眸道:“臣妾在……”

武太后的目光如有實質,看向誰,誰便會生出一陣顫意,“你給哀家說說,蘇美人這毒可是你下的?”

莊曉嵐一聽,頭立馬搖擺起來,“母后,這件事臣妾真的不知道,一定是有人想要害我。”說話間,目光直射徐瑩,顯然有所指。

武太后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徐瑩斂容垂眸,不卑不亢,兩相比較,誰也不會信一臉兇相的莊曉嵐之言。

“是嗎?那你可有何證據?”武太后的話也聽不出喜怒,好似并沒有相信莊曉嵐是兇手。

莊曉嵐感受到這一點,膽子壯了幾分,腦子也比剛剛好用了些,她抬起頭來,眼光若有若無的掃向武青悠,似在求救。

武青悠直直看著她,并沒有任何示意。

莊曉嵐咬了咬唇,不知如何是好,但武太后正盯著她看,她不答是不行的。

“臣妾沒有證據證明清白,但是此事臣妾沒有動機,臣妾若真要下毒的話,為什么要毒害一個對自己威脅不大的宮妃?若真是因嫉生恨,也該對那受寵之人下毒才是。”

莊曉嵐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再東張西望,但大家都明白她所指的受寵之人是蘭貴人,仔細一想,的確也有道理,莊妃用不著費這么大功夫還幾乎把自己搭進去,來對付一個對自己威脅不大的人。

而這時,蘭貴人身邊的素荷突然說道:“誰不知道蘇美人和我家娘娘關系甚好,蘇美人雖然未曾寵極一時,但也長寵不衰,況且若是想對付我家娘娘,先從蘇美人下手,去掉左膀右臂,豈不是更好對付蘭貴人?”

“素荷……”這一聲是徐瑩喝止的。

蘭貴人聽到徐瑩的喝聲,立馬明白了,連忙喝道:“素荷,什么時候輪到你來多言,還不閉嘴。”

“是,娘娘,奴婢知錯,”說罷,便退了回去。

這一幕好似無心之失,實際上卻把莊曉嵐往死地再推了一步。

莊曉嵐死死地握著拳,她記著武青悠之前說的話,唯一的辦法是等……

可是等什么?她已經等不下去了……眼看她就要被那兩個賤人聯手害死

大殿中突然沉寂下來,武太后鎏金的護甲撥弄了一下頭上的發絲,“哎”了一聲,“這件事物證,動機都有,莊妃,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莊曉嵐雖然之前得了武青悠提醒,但到底身在局中,不得不害怕,此時眼中含著淚,六神無主,只一個勁兒地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武太后搖了搖頭,站起身來,面對殿中眾人宣布,“莊妃謀害宮妃一事證據確鑿,暫時軟禁云意宮,待皇上回京處置……”

武太后宣布完,莊曉嵐似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氣,微頓坐地。

秀兒,蘭兒兩丫頭左右兩邊扶著她,不停地喚著:“娘娘,娘娘……”

就在此時,素兒突然跑進大殿,臉上笑容與淚水交織,讓一眾人等疑惑不解,接下來的話語,對某些人而言卻如晴天霹靂。

“回稟太后娘娘,各位娘娘……蘇美人她醒過來了。”

“什么?”徐瑩大驚失色,踉蹌退了一步,幸而此時除了武青悠大家都沒注意到她,全部被這戲劇性的消息給驚呆了。

武太后聽聞此消息,面上無甚表情,只是退后幾步坐下,眼神瞟了武青悠幾眼。

武青悠抿了抿嘴,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而大殿里,李太醫皺褶彌漫的臉上不知是嚇的還是怎的,褶子顫顫巍巍,讓他的老臉更蒼老了幾分。徐瑩和蘭貴人盡管刻意壓制情緒,可面龐上還是有了破裂,沒有了剛才的淡定從容。

“李太醫,你給哀家說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武太后聲音不輕不重,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李太醫哆嗦著腿走到太后面前跪下,說實話,他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他抹了一把額頭上冒出的虛汗,“回稟太后娘娘,是臣,臣失職……”

武太后沒有再追問,目光飛快掃過大殿眾人,個人神色盡皆落入眼中,最后眸光一冷,“你們來給哀家說說,是讓哀家看戲呢?”

說罷,猛然起身,“李太醫,給哀家過來。”

武太后再次帶著李太醫給蘇美人診治,此時的蘇美人靠在床頭,臉上的死灰之氣早已消失,肌膚甚至還有幾分紅潤,李太醫一見,嚇得不敢上前,此時他心中已經感知到有什么地方不對了,可是究竟不對在哪里他不知道。

而正是這種未知,讓他恐慌,讓他覺得自己似乎被一團陰謀籠罩。

“臣妾……咳咳,臣妾給母后請安……”蘇美人躺在床上,身子還是有幾分虛弱。

武太后擺了擺手,“不用行禮了,你好生歇著,”說罷,轉頭看向李太醫,“李太醫,去給蘇美人診脈,看看她是否是中了奇毒,無藥可醫。”

李太醫苦著臉,應了聲“是”顫抖著腿腳走到蘇美人身邊。

蘇美人伸出皓腕,李太醫深吸了口氣,搭脈,認真聽診,原本似有若無的脈搏健壯有力,絲毫不見半點頹相。

老臉一白,幾乎摔倒在地。

武青悠跟在武太后身邊,一直沒有多言,此時不由詢問出聲,“李太醫,沒事吧?”

“沒……沒事,多謝王妃關心。”

武太后看了武青悠一眼,對于她突然插話沒有意義,反倒是走到一旁跟蘇美人說起話來。

武青悠見姑母并沒多心,便轉頭盯著李太醫道:“李太醫,蘇美人之前是否真的中了噬心草,可是和莊妃宮中搜出的毒藥一致?”

“這個……”李太醫額頭頻頻冒汗,“是臣的疏忽,蘇美人并非是中了噬心草之毒。”

武青悠微微一笑,“李太醫行醫數十年,當知道什么時候該疏忽,什么時候不該疏忽,有時候一個疏忽,興許會禍及整族”

李太醫渾身一顫,一雙略微渾濁的眼眸直直盯向武青悠,可是武青悠已經轉過頭去。

“姑母,既然已經確認蘇美人無事,此事也該有個結果才是,我們出去吧。”

武青悠一面說一面扶起武太后,武太后借這把力站了起來,囑咐蘇美人安心養病后,便讓李太醫去前殿候著。

如此,便只剩下武青悠和武太后兩人。

“丫頭,哀家就知道這件事你有后手,說說吧……這件事究竟是誰做的?”

武青悠這次沒有再隱瞞,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了武太后,只是怎么知道的,她沒有說明,而武太后也沒有細問。

聽罷之后,武太后只是搖了搖頭,“后宮是非多,倒是你這丫頭心眼兒透,罷了,哀家不管這事了,哀家也看出了,你這丫頭和那徐瑩有仇,哀家看著你長大的,你什么性子哀家也明白,既然你知道怎么做,就怎么做去吧……”

“姑母,謝謝你……”武青悠摟著武太后的手臂,在她心中,武太后一直都是母親一樣的存在,只是有些事,她真的無法說出口,難道告訴對方,她是重生的?況且若是此事提前透露出來,露了風聲,李太醫不確定蘇美人中毒身亡,徐瑩又不急切置莊曉嵐于死地,那么一切也不會如眼下這般順利。

“姑母,你還生青悠的氣嗎?”她指的是王太妃一事。

“跟你置氣,豈不是跟自己難受。”武太后搖著頭,“罷了,哀家老了,想想清福也是好的。只要你無事,只要武家無事,這些事,哀家都不插手了。”

武青悠微笑,扶著武太后的手緩緩走進大殿。

大殿中本來還喧鬧一片,各人竊竊私語,見著武太后和武青悠進來,便都閉了嘴。

徐瑩剛剛瞧見李太醫進來,面色不對,心中便生了不好的預感,這會兒見武青悠盯著自己微笑,那笑容似乎勢在必得的獵人看著自己的獵物。

她心中暗恨,緊咬了貝齒,迎視著武青悠。

莊曉嵐此時緩了過來,雖然從云意宮搜出了毒物一事還有待細查,但蘇美人無恙,無疑給了她一劑定心針,此時神情不再慌亂,坐在一旁的位置上,等待著結果。

武太后是以武青悠自己完成接下來的時,便坐下撥弄著鎏金的護甲。

“李太醫……”

李太醫被她點到,不得不硬著頭皮站出來。

武青悠微笑,“李太醫,聽說前些時候有位宮妃找了你……可有這回事?”武青悠故意沒說完,卻瞧見徐瑩和李太醫臉色都是一變。

“蘇美人中毒,嫁禍莊妃實際上是有人指使你推波助瀾,是也不是?”

武青悠的聲音柔柔緩緩,李太醫卻越聽越心寒,這些事情靖王妃怎么會知道?

想著剛剛靖王妃的那番話,分明是告訴自己識相的話,興許還有活路,可是……瑩貴人和蘭貴人也是他惹不起的。

心中交戰的時候,武青悠也不催促,只是盯著徐瑩,間或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

其實徐瑩的計劃十分完美,若不是她前世知道李太醫與徐瑩沆瀣一氣,莊曉嵐很可能由此中招,她也會錯過這次置徐瑩于死地的機會。

她不過是在過程中使了點障眼法,用了一種類似噬心草的,迷惑了幾人,才發展到如此局面,她所要的效果,就是等徐瑩自己入甕,眼下……徐瑩顯然已經入甕

“瑩貴人……”

徐瑩突然被武青悠點名道,她臉色變了幾變,臉色已經無法很好的掩飾住,武青悠只是淡淡一笑,“娘娘臉色似乎不好,要不要坐下歇歇?”

徐瑩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剛剛武青悠叫她名字的時候,她竟然腿腳發軟,生怕接下來一切都被挑開。卻沒想是這么一句話。

武青悠看著她的臉色,心中暢然,這還只是開始……

“李太醫想好了么?機會只有一次,蘇美人和莊妃娘娘的冤情還得有你來洗刷。”

李太醫皺緊了眉頭,正欲張口,徐瑩突然說道:“本宮臉色不好是因為最近蘇家出了點事,擔心家人所致……”

這話說完,李太醫張著的口陡然閉上了,武青悠便明白了,徐瑩這話看似回答自己上面一句話,實際上時以家人要挾李太醫。

臉色驟然一冷,無論如何,今日她都會把徐瑩拉下水

她神色一肅,緊盯著徐瑩,徐瑩同樣盯著她,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都能從對方眼里感受到濃烈的恨意和恨不得撕毀對方的暢意。

武青悠微瞇了眼睛,突然大喝一聲,“東西呈上來。”

在蘭貴人擔憂忐忑和徐瑩的強制鎮定中,流綰緩緩走到眾人面前,把一個木盒交到了武青悠手中。

武青悠微微一笑,對著李太醫道:“李太醫,請你來看看,這是什么?只是……這次千萬別驗錯”

“是,老臣惶恐,這次定然不會再出錯,”李太醫說話間,走到武青悠身邊,見到木盒中的東西時,臉色已經由惶恐轉至絕望,似乎已經明了了什么。

徐瑩見到李太醫的臉色,眸光閃了幾閃。

武青悠的視線再次與她對上,那笑容中分明另有深意,徐瑩心臟收縮了幾下,緊緊盯著木盒……

“看好了嗎?李太醫”武青悠抬眉詢問。

“看……看好了。”李太醫閉了閉眼,回答道。

“那好,你給大家說說,這木盒中是什么?”

李太醫目光掃過殿中嬪妃,與徐瑩飛快對了一眼,李太醫卻不得不說出結果,“是……是含有噬心草的香料。”

徐瑩聽到這話,強撐的氣勢終于再撐不住,后退一步,被蘭貴人扶住,臉上好似明徹了一般,露出了驚恐,慌張,甚至于逼入死境的絕望……

蘭貴人雖然感覺到氣氛不對,但似乎還沒想明白問題出在哪里,只一臉擔心地看著徐瑩。

明天繼續交鋒

第一百七十六章危局

徐瑩在那種時候找徐子凌入宮,目的顯然不簡單,雖然表面上看徐瑩并沒有與他聯合,但背地里,武青悠是絕對不會把這重要的一點忽視

“蘭貴人?”武青悠出聲喚道。

蘭貴人聽到聲音,才恍惚地抬頭,“我不知道,不是我”

武青悠微笑,并沒對她的話表態,只是轉頭看向徐,“瑩貴人是否知道呢?”

徐瑩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十分難看,恐怕她自己想控制也控制不住,泄露了她此時的心情。可即便如此,她的背脊卻挺得十分直

迎視著武的目光,眼中風云變幻,“本宮不知道。”

武青悠低頭看著她,臉上雖帶著笑,目光卻十分冰冷,她冷冷一笑,轉頭對流綰道,“把人帶上來吧。”

流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不多時,一個頭發微散,死垂著頭得男人被侍衛押著由流綰帶領走進大殿。

武太后見此,微微側頭問向一旁的武青悠,“青悠,這是何人?”

武青悠轉頭對武太后道:“此人名叫徐中,乃徐家家生子,我派人去查噬心草時,得知此人與此事有牽連。”

此言一出,舉眾嘩然。

其實武青悠明白,此事徐子凌雖然表面上與徐瑩沒有來往,可到底還是在此事上幫了她,只是徐子凌做得極好,即便牽扯出了徐忠,可查起來仍然與他沒有什么關系。況且如今云都在他控制下,若此時逼急了對方,恐怕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但若只針對徐瑩,按他兩人關系,徐子凌未必會為她出手。畢竟此事牽扯甚廣。

武太后聽明白后,點了點頭,垂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徐忠,“可是瑩貴人暗中令你買來的噬心草?”

徐忠抬頭看了眼徐瑩,徐瑩面色冷沉,并沒有看他,他目光游弋,最后卻對上了武青悠的眼神,下意識地一縮。

武青悠看著徐忠,“說吧,你買噬心草做什么?”

她能把此人帶到眾妃面前自然也說服了徐忠實話實說,是以并不擔心,而她之所以如此問,只不過想看看徐瑩漸漸被逼入絕境的模樣。

徐忠抬頭看了看徐瑩,正準備開口,卻見徐瑩冰冷的目光掃了過來,原本到嘴邊的話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一時間,大殿又陷入沉默……

時間在沉默中緩緩流逝。

“不說嗎?”武突然開口打破這層靜寂。

徐忠臉色微變,想著武青悠威脅他說實話時的手段,不由身子一顫。他深刻的明白,眼前的女人雖然外表看起來單純無害,但是狠起來……

此時他在顧不得徐瑩的眼神,垂頭答道:“是,是瑩貴人指使小的所做的。”

徐瑩倏地轉過頭,眼光直射徐忠,“你是誰派來的,休想污蔑本宮”說過這話,徐瑩跪著朝前移動了幾步,對著武太后道:“母后,不是臣妾做的,他們沒有證據。”

其實,大殿里所有人都明白此事定然是徐瑩所為,蘭貴人是被丟出來背黑鍋的。因為不管是蘭貴人還是徐忠,與噬心草一事牽扯的人,都與徐瑩緊密相關,所以,此時只是差一個證據而已。

但若是徐忠和蘭貴人一起指證徐瑩,那么此事徐瑩便再也無法逃脫……

武青悠微微轉頭,看向蘭貴人,“蘭貴人,大家都知道你是冤枉的,眼下你還有一次機會,若是你能說清楚事情來龍去脈,又有徐忠這個人證在,那么你便能洗去嫌疑。”

若是此前,綠芙一定不會站出來指證徐瑩,可是剛剛徐瑩的一番作為,讓她知道了自己與她的姐妹情不過是被對方利用的籌碼。

徐瑩此時就如案板上的魚肉,她的目光自從武青悠提及綠芙,便一直在對方身上,綠芙想了片刻,終于抬起頭來,最先對上的便是徐瑩的目光,而她竟然微微一笑,然后轉過頭對武青悠道:“我想好了……”

武青悠點頭,“好,你說吧……”

隨著蘭貴人的話語,徐瑩強撐的最后一絲堅強也逐漸被徹底擊潰。

從蘭貴人的話中,所有人都知道了徐瑩是如何的心機深沉,從一開始接近綠芙便挖了幾個坑讓對方跳進去。

如此一來,徐忠的指證,綠芙的陳述,徐瑩再也無法擺脫罪責。

她失控地從地上站起來,面目猙獰,“武青悠,為何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輸在你手上?我要與你同歸于盡……”

說罷,竟猛然撲上來。

可是武青悠身懷武功,怎能讓她一撲即中,當即往右一閃,讓對方撲了個空。

卻這么一剎那功夫,侍衛已經把徐瑩拿下。

武太后拍案而起,“惡婦竟敢當著哀家的面撒野瑩貴人謀害宮妃,目無尊上,撤去貴人封號,幽禁冷宮,待皇上回宮,處死”

這一次,武太后直接宣布了結果,徐瑩在聽到自己的結局后,更加瘋狂起來,不停地撕咬攔著他的侍衛,侍衛害怕傷著她,便一直被動挨咬。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武青悠”此時的徐瑩哪里還有半分端雅矜持,所有的怨,所有的恨,在這一瞬間全數爆發。

“給哀家拖出去”武太后大喝一聲,便有人上前協助,拖著徐瑩離開了大殿。

伴隨而去的,只有徐瑩尖嘶的嗓音。

徐瑩最后的怨恨,絕望的眼神,讓她覺得很是暢快,她終于為前世的自己報了仇

而今,徐瑩將再也無法翻身徹底地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

她也可以擺脫仇恨,好好生活

徐瑩的事情很快被武青悠淡忘,那壓抑的對云諳和爹爹的思念和擔憂與日俱增,后宮終于平靜下來,但經過徐瑩一事,后宮妃嬪對待他人更加淡漠。

曾經單純天真的蘭貴人,臉上也失去了往日無邪的笑容,幾乎不再出現在眾人面前。

武青悠微嘆,蘭貴人和蘇美人一樣,身上的那些純真都被這深宮逐漸磨滅。

后宮陷入一灘死水中,卻在這個時候,一個震驚的消息傳入了眾人耳里。

武太后在慈寧宮內,聽到消息,幾乎暈厥過去。

武青悠一面替武太后撫著胸口,一面聽著徐子凌道:“大約還有半日,燕隊便會兵臨城下。”

“徐將軍,皇上留下的兵力能抵擋多久?”

徐子凌垂頭抱拳,“大約三日。”

武太后聽后,什么都沒說,只閉上眼睛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是武青悠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無力頹然的表情。她也明白,燕國奇兵突襲,皇上就是知道了,也未必能在三日內趕到。

如此一來,云都必然會落入燕國手中,而都城一旦失去,面對諸國聯軍的士兵,將失去最后的士氣,云國也將再也無法翻身

可是,這關鍵的一步棋,云祺不在,云諳不在,爹爹也不在,她和姑母都只是后宅婦人,這戰爭之事,她們如何拿注意?

而徐子凌,新科武狀元,武功興許不弱,但要守城對敵,他能行嗎?

不怪她不信徐子凌,而是他前世的紈绔給自己留下印象太深,以至于道如今他已經完全變成另一個人,還是不能完全相信他。

想到此,武青悠突然開口,“徐將軍,如此一戰,三日內,你能保證云都不失嗎?”

徐子凌轉頭看她,狹長的雙眸中第一次沒有玩笑,十分正肅地看著武,“我盡量。”

對于他的回答,武青悠些微詫異,接著又道:“我知道此時問這種問題不甚妥當,畢竟戰場瞬息萬變,但我另有打算,我想知道將軍究竟有幾分把握?”

“七成,”徐想了想回答道。

武點了點頭,明白徐此話沒有夸張也沒有自貶。

有七成把握,她還是比較放心了。

如此,武青悠轉過身對武太后道:“姑母,這三日時間,我去周邊把兵力集合起來,你看可好?”

云都周邊百里還留守一些零星的兵力。她有武太后賜予的令牌能夠調動,且她還有武功能夠自保。

“不行,你不能去,傳哀家懿旨……”武太后也明白,此時唯一還能調動的便只有駐守百里外的那些士兵。

武太后的話還沒說完,武便打斷她道:“姑母,將領不能離開云都,多一分勝算,我們都不要浪費,況且此去不容有失,我從小跟爹爹學武功,等閑人不是我的對手,我留在京中也幫不上忙,不如讓我去辦這件事。”

武太后有聽武承義說過學武一事,但一直認為她只是三腳貓功夫,眼下這事非但關系國家,更是關系武青悠的性命,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去冒這個險。

武青悠似是明白了武太后的想法,驀地開口道,“姑母,你看……”

說話間,身形一閃,人已經出現在慈外面的大樹上,并低頭對幾人道:“姑母,你看,即便我遇上危險,我也能避開的。”

其實此事讓武去做是最好的選擇,只不過武太后更擔心武青悠的安危,此時見她竟真的有自保能力,便開始思躊起武青悠的話來。

武青悠看武太后的模樣,便明白她大致是同意了,便輕輕從樹頂上飛了下來,緩緩朝武太后靠近。

經過徐子凌身邊時,徐子凌突然開口,“你真的要去?或許會真的遇上危險。”

武青悠腳步一頓,側頭看他,“即便會遇上危險,但云都的危險存在,我若不往前邁一步,那么等待我,我親人的,是更壞的結果。.76zw”

徐子凌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她,好半晌才低聲道“我好像從來沒有看透過你……”說完這句他又恢復了慣常的模樣,嘴角含笑,丹鳳眼上挑,讓人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而這片刻功夫,武太后已經做出了決定,“青悠,你手中有哀家的令牌,此刻你便出京,調集附近百里兵馬救援云都。”

“是,”武肅顏領命。

絲毫不停留,轉身的剎那,聽到徐輕輕地說了聲“保重”。

武青悠只是微微一頓,便加快腳步離開大殿。

她脫下綾羅長裙,換上普通的棉布衣服,在流綰等丫頭再三叮囑中,揚起了馬鞭,駛離了靖王府。

此去,她輕裝上陣,不敢惹來半點懷疑,是以連士兵都未帶上一個。

云都從得知燕國襲來的消息時已經戒嚴,武青悠用了武太后的令牌,才能順利出京。

只是長長的宮道上,以往總是百姓們喧鬧繁冗的身影,而眼下,卻只有她一人,唯余“噠噠噠”的馬蹄聲伴著她越走越遠。

方圓百里的兵馬想要集結起來,只怕最短也得兩日功夫,武青悠不敢耽擱,連連催馬前行。

一路上風聲陣陣,刮得她耳膜生疼……

身下是千里良駒,半個時辰便行了二十幾里路,來到了離云都最近的一個村落。

彼時,村子里半點沒有云都的緊張氣氛,人來人往的,小孩子扎堆一起玩鬧,大人們各忙各的,只是對武青悠這個突然出現的騎著大馬的女人投來隨意的一瞥。

武青悠有些累了,想稍稍歇息一下,況且有村落的地方,不好提速,以免誤傷眾人,于是馬蹄聲緩緩駛過街道,順道也把徐子凌交給自己的地圖取了出來,展開細看。

離此地最近的一個駐地還有九十幾里路程,對比好了方位,武青悠把地圖揣進胸口,拉開韁繩,準備再次上路。

卻在這時,有荷著鋤頭的男人慌慌張張地從村口跑進來,幾乎撞到武青悠身下迎面而去的馬頭上。

“不好了,不好了……山那頭有,有兵,殺人放火……”男人跑得太急,說話有些語無倫次。

但是武青悠大致聽明白了,她一勒韁繩,俯下身子看著男人,“你說什么?山那頭有士兵在殺人?”

男人連連點頭,指了指一個方向,“我剛剛在那邊地里做活,看到山腳下好多士兵,然后村子里的房子都燒了起來,好可怕”

這一次男人終于說清楚了,而她的臉色卻十分難看,“他們離這里還有多遠?”

“那村子離這里不到十里路,我抄的近路回來,會快一些。”

兩人說話的功夫,村子里不少人聽到動靜圍了過來,一些圍聚在一起玩鬧的孩子也站在墻角,好奇地仰望著武青悠。

“李三兒,你急吼吼地在說啥咧?”一個中年男人握著煙斗,吧嗒吧嗒抽了一口,問道。

叫李三兒的男人就是差點撞上武青悠馬頭的男人,立馬把剛剛的話給眾人說了一遍。

哪想眾人卻“哈哈”大笑,“李三兒,你莫又喝醉了吧?大白天的說什么胡話咧”

李三兒急著解釋,“我沒說胡話,你們不行,去張家村看看,看看那里有沒有兵。”

李三兒如此說后,眾人還是沒太信,只當成個笑話聽了,擺了擺手,有的干脆牽著孩子回了自己家門去了。

“我說你們怎么不信呢,那些兵殺人放火的,大伙兒趕緊逃吧,不然……我們村會跟張家村一樣的下場。”

“嘁……”眾人罵罵咧咧地很快散去。

這時,武青悠卻大喊了一聲,“李三兒說的沒錯”

眾人腳步一頓,紛紛轉過頭來,看著大馬背上一個漂亮姑娘,“姑娘,你是外鄉人吧,你別被李三兒騙了,他時常捉弄人,我勸你……”

這熱心人話還未說完,就被武青悠揮斷,“各位鄉親,不是李三兒的事,而是你們現在必須馬上離開這里,趕緊走……”

武青悠也沒有過多的時間給對方解釋,眼看著燕國的軍隊竟然這么快就逼近了云都,她比誰都急。

可是那些村民們都顯然不信,還欲各自散去。

武青悠心中焦急,但也不能放任這些百姓不顧,當即從懷里取出鳳令,“此乃太后鳳令,爾等迅速撤離此處,若有違抗,交由官府處置,”官話說完,她又大喝一聲,“你們若是想活命,立馬帶上家眷,繞開云都,暫且避往他鄉。”說罷,不再理會眾人,馬鞭一揚。

“啾”地一聲嘶鳴,馬蹄揚塵而去……

武青悠離開后,李三兒又對眾人道:“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反正回家收拾東西離開了,是死是活,你們等著看吧……”

李三兒的話說完,不少人還真信了,大伙兒一起撿了簡單行頭離開。

可仍有些不怕死或者不相信此事的人留了下來,而武青悠此時也管不得他人了。

武青悠前進的路線也會途徑張家村附近,她想知道對方究竟有多少人馬,便悄悄地靠近了一些。

張家村的確被燒成了一片廢墟,她到達的時候,只有煙塵彌漫天空,以及零星的火苗正漸漸熄滅。而李三兒所說的士兵,她竟然沒瞧見

更奇怪的是,張家村雖然被燒了,可是并沒有看到人形尸體,有的只是一些斷壁殘垣。

她不敢多做停留,只是牽著馬悄悄地繞了張家村一圈,發現不對頭的地方后,她便上馬準備離開。

卻在這時,身后一陣勁風逼近,雖然她未與人真正拼殺過,但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她很快感受到了從后方逼近的危機,她飛快側身一讓。

一支箭貼著她臉皮飛了過去,她眼眸一睜,遮面的輕紗隨之掉落,頭發也散了幾絲。

而同時,一個身影飛快逼近,武青悠尚未看清對方模樣,便抽出了云諳留給她的那把金色匕首,向對方刺去。

當兩人交手,武青悠才看清對方面容,來人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臉部線條十分剛毅,五官俊朗,逼近之后,見到武青悠也有幾分錯愕,甚至于刺來的長劍也偏離了原來的軌跡。

兩人一觸即分,男子在武青悠身前不遠站定,皺著眉打量武青悠,“你是誰?為什么會來此?”

武青悠細細打量眼前之人的穿著,只是便服,看不出來身份,但是她不敢掉以輕心,未免讓對方起疑,她接著回答道:“我乃江湖人士,剛巧路過此地,見此地煙塵彌漫,便過來看看,不知兄臺……”

男人細細打量了她一遍,然后轉過頭,“此地不可久留,你若無事,請離開。”

武青悠雖然猜不透對方身份,但此時留在這個地方,還警告她離開,不用想,也知道他是燕國人,可她面上什么情緒都沒泄露,只是微微一笑,“如此,那便告辭了,”說罷,調轉馬頭。

卻在此時,那人道了聲“且慢”便再次出招,朝她襲來。

武青悠大怒,沒想到此人竟然偷襲,當即舍了馬屁,施展輕松,退開。

同時把金刀緊握在手中,緊緊盯著男人。

男人看著她微微一笑,“你不是江湖中人”

武青悠心中一慌,面上卻冷冷地看著對方,“你管我是不是”

男人似沒想到她會如此回答,笑容更深了兩分,“若你真是江湖中人,剛剛我用強硬的語氣讓你離開,你應該反問我一句才是,可你沒有。而此時出現在這里,又身懷武功,你到底是誰?”

武青悠壓住心中的緊張,她沒想到自己如此出師不利,剛剛踏出云都大門,單獨面對一切,卻遇上這么個聰明人。

她壓制著心中的緊張,臉上盡量露出幾分諷意的笑容,“公子的判斷力可不太好哦世界上的事情并非除了這種便是那種,我恰恰是個不太管閑事的人,你讓我走,自然有你的道理,依你的意思,我按你的要求做了是錯,可我當時如不按你的要求,你還不是要跟我打一場,那你說說,我到底要怎么做?”

男子似乎沒想到她會說出這么多話來,愣愣地看著她,見她笑靨如花,似乎半點不害怕也不慌張,不由疑惑,難道真是自己想錯了?

兩人就這么相視,一人面帶淺笑,一人目光沉凝。

“喂,你究竟要看到什么時候?要是沒事,我可走了……”說罷,便真的揚起鞭子揮了一記。

馬兒撒開蹄子奔跑起來,不多時,便把剛剛那個人甩在身后,武青悠松了口氣,不敢再多做停留,剛剛那人雖只露了一兩手,但真打起來,自己肯定敵不過

待武青悠走遠,那人沉肅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絲笑容。

片刻后,他閃身離開了張家村的廢墟。

“葉將軍,這村里好像沒人了……”

武青悠騎馬離開很久之后,燕國的軍隊也到達了她剛剛所在的村落。

若是武青悠在此,必然能認出,軍隊前方那個男子正是剛剛跟她交手之人。

“為什么會沒有人?”葉銘冷眼掃過眾人。

接觸到他目光的人統統低下了頭,就在此時,有人指著前方,“還有人,還有人……”

村里還剩的少數人,都是不信李三兒話的,眼下見到突然出現在村口的士兵,悠閑晃悠的身體陡然一僵,嚇得想立馬轉身。

葉銘卻出聲一喝,“站住。”

那人微微一顫,根本來不及逃跑,就被葉銘追上,“村里除了你,其他人呢?”

那人抬頭看了眼葉銘,不自覺地把剛剛李三兒的話說了一遍,還有那個騎馬的女子讓他們離開的一切都給葉銘講了。

葉銘眼睛危險地一瞇,嚇得那人跌坐在地。

葉銘卻沒在看他,而是狠狠地拍了一擊馬屁。

他竟然上了那女子的當

武青悠離開張家村,馬不停蹄地朝第一個駐地而去,幸虧有武太后的令牌,一路上省了不少的麻煩。

兩天的時間,她齊集了方圓百里內上萬士兵。

事不宜遲,她命各駐地的將領帶領各駐地的士兵,急急往云都而去。

而趕到云都后,看到的景象卻讓她大驚失色

城門大敞,到處是士兵的尸體,有云國士兵的,也有燕國士兵的,城頭的旗幟歪斜,被火燒毀,破損地搖曳在風中。

“靖王妃……”駐地的一名將領看到眼前的情景,驚怒之下只恨不得殺進城中。

武青悠卻沒有動彈,目光一一掃過城墻根每一處突地。

不對……雖說地上有不少尸體,但按理說,以云國的實力,不可能僅僅讓燕國損失如此輕微便破開了城門。

難道徐子凌竟如此孬?

武青悠猛地轉頭,對剛才說話的將領道:“劉參將,你帶領士兵們,往西退去一里,找地方隱蔽起來,我先進城看看情況,待會有了消息再回來找你們。”

“是,王妃……”

武青悠說完,便騎馬快速駛進了城中。

街道上看不到半個影子,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但凌亂的街道,四處燃燒留下的碳痕那么清晰,分明告訴她不久之前,發生在這里的一場戰爭。可是心底還有個聲音在駁斥這種結論。

她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不管如何,待她自己親自確定后再下結論。

她直接朝云宮去的,燕隊破開城門,必然也是往云宮去的。

那扇巍峨厚重的們不知何時被撞毀,從里涌出一批批的宮人,他們四下流竄,臉色驚慌。

武青悠松開韁繩,徑直往里走去。

耳邊是宮人們逃竄的尖叫聲。

她一步步朝里走去,為什么會這樣?不過才兩日的時間……

徐子凌在哪里?云國士兵又在哪里?

她心情十分復雜,再次踏進了云宮的大門。

一入宮門后,便看到到處都是燕國士兵的身影,他們在阻止宮人逃跑,可是宮門大敞,涌出的宮人又太多,根本攔不住。

武青悠低下頭,在人群里如游魚一遍迅速游走,往慈寧宮的方向去。

眼下她只希望姑母平安無事……

就在此時,她聽到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說道:“讓人把宮門關上。”

武青悠循著聲音看去,竟然是前兩日在張家村遇上的那個男人。

不知道是武青悠行走路線跟眾人不同還是剛剛她的目光太過犀利引起了那人的察覺,或者兩者兼有,就在武青悠轉身的剎那,葉銘的明光就轉了過來。

他雙眸微微一瞇,指著在人群里快速游走的武青悠道:“那是誰?”

也不怪他懷疑,實在是武青悠此時往皇宮里走的行為太過可疑,且完全掩藏不了身形,她雖然沒有聽到葉銘的話,但她很快感覺到了有人再朝自己靠近。

于是她步子越發快起來,在轉過宮墻的一剎那,施展輕功,躥進了一面高墻,然后抄近路朝慈寧宮去。

幾人跟著武青悠走過轉角,卻陡然失去了她的蹤跡,便馬上回去回稟葉銘,“將軍,那宮人不見了蹤影。”

葉銘眼光微微一閃,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不要緊,重兵把守各個宮門,不讓一只蒼蠅飛出去。

武青悠雖然暫時逃脫了那幾人的追蹤,心頭卻半點不敢放松,燕國士兵早攻入了云宮,那姑母可還無恙?

如此揣著擔憂,施展輕功把速度提到極致。沒過多久,便到了慈寧宮。

果然不出所料,慈寧宮外重重士兵把守,幸好這些只是普通士兵,武青悠閃進去的時候,并沒被發覺。

武青悠潛伏著,不敢貿然行動,只是慢慢地掩藏著身影查探。

慈寧宮正殿關押著不少人,但是姑母和蘭姑姑并不在,她又慢慢朝武太后寢宮移動。

發現姑母寢宮外有四個侍衛看守著,武青悠不敢驚動他們,因為驚動他們會引來更多的人。

她緩緩繞到寢宮后的窗戶邊,雖然寢宮外偶爾有人巡邏,武太后想逃跑,必然會引來注意,但武青悠身有武功,之需要一個小小的時間差,她便能潛進去。

巡邏的士兵前腳離開,她后腳便從武太后寢宮的窗戶飛了進去。

驚得蘭姑姑差點呼出來,幸好被武青悠捂住了嘴。

武太后一見武青悠,臉上神情似是松了口氣,“你回來了?”

武青悠神情反而沒那么沮喪,她握著武太后的手道:“姑母,我發覺有些地方不太對勁,但眼下也無法跟你細說,我就是來看看你好不好,既然無事,你和蘭姑姑就在此好好呆著,等我回來。”

“你又要去哪里?”武太后一拉她的手,“宮里到處都是燕國士兵,你還是呆在這里,別亂走的好。”

武青悠微微一愣,呆這里難道是安全的?但這念頭只閃了一下,她便說道:“姑母,你別擔心,我會量力而行的,還有……王太妃還好嗎?”武青悠眼下除了擔心武太后還擔心王太妃,燕國挾持了云國太后和云國皇帝的親生母親,那么云祺他們真的是一點勝算都沒有了。

“哀家不知道,但他們沒動哀家,想必也沒有動王太妃。”

回握了一下武太后的手掌,“姑母,我先去瞧一下王太妃,然后再去找徐子凌。”

武太后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很快又閉上了,只是揮了揮手,“罷了,你去吧,小心些。”

趁著外面巡邏之人過去,便飛身離開了慈寧宮。心中只覺得姑母剛剛的反應好生奇怪,云國破城難道不該傷心絕望嗎?雖然自己沒有傷心絕望,但姑母似乎太鎮定了一些。

但是她沒時間細想,左閃右避小心翼翼往香荷宮去。

邊走邊觀察,燕國士兵應該是剛剛進宮,首先把慈寧宮包圍起來,其他宮殿還比較混亂,士兵宮人到處都能見著。

而武青悠掩藏行跡跑了一段,沒被燕國士兵發現,倒引來了另一個人。

武青悠眼中厲光一閃,腳下步子加快。

身后之人是紅蕓,想必她此時能找到自己,定然是徐瑩下定決心要魚死網破了,所以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竟然不留紅蕓在身邊守護自己安全,卻跑來追趕自己,起的什么心?

可不管她起什么心,如此行為,又將她本來就要走到盡頭的生命往前推了一些。

在這個后宮里,與徐瑩有仇的可不止她一人,徐瑩身邊沒了紅蕓,就等于老虎沒了牙齒。

既然她不要命,那自己也不用替她惋惜了

她沒有立即趕往香荷宮,而是帶著紅蕓兜起圈子,順便觀察燕國士兵。

越觀察,她就越奇怪。

皇宮里除了到處流竄的宮人,和進行鎮壓的士兵,便沒見著一個云國士兵,他們竟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若僅僅如此,她一定會懷疑徐子凌通敵賣國了,可這些燕國士兵似乎也有些不對,至于什么不對,她暫時還沒揣摩明白。

于是,她便一面兜圈子,一面揣摩……

直到把云宮繞了整整五圈,費去了半個時辰后,武青悠找了個偏僻的地方陡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身后早已不再掩藏身形的紅蕓道:“你跟我半天了,說說吧……你究竟想做什么?”

紅蕓臉色不變,語氣也波瀾不驚,“瑩貴人給了我最后一筆錢,買你的命”

武青悠微微一笑,“要只是買我的命,你恐怕早就動手了吧?”

紅蕓點頭,“你說得不錯,她的要求是,讓你死得十分悲慘。”

“哦?那你覺得你有把握讓我死得十分悲慘嗎?”武青悠口氣輕松,衣袖下的手卻握緊了匕首,隨時準備反擊。

“我已經告訴過她,我殺不了你,你的功夫在我之上,但是她聽不進去,我拿了錢,即便明知道不行,我也會盡量完成。”

武青悠沒想到紅蕓會面無表情地說出這么長一串理由,可是在紅蕓說完這話后,臉色便瞬間冷厲起來,眼神也變得十分冰冷,看摸樣,便是要動手了。

果然,下一瞬,紅蕓抽出腰間一柄軟劍,如水蛇般揮舞,飛快地逼近武青悠。

武青悠下意識地一退,避開她的鋒芒,同時金刀橫削,發出“刺啦”一聲,卻沒有把她的軟劍隔斷。。.。

兩人一觸即分,武青悠面色沉凝,緊握著匕首,凝視對方。

紅蕓的武功算不得頂好,不是武青悠的對手,但她層出不窮的暗器手段,還是讓武青悠一時無法占據上風。

卻在此時,云宮上方有濃煙升騰,只熏黑了一方天空。

看方位,卻是清華宮附近。

武青悠微微一頓,對著紅蕓道:“你主子興許有危險了……”

紅蕓神色不變地看了那濃黑的煙霧一眼,“她已經不是我的主子。”

“既然不是你的主子,那你還追著我不放做什么?”

“我收了她的錢……”

兩人且戰且分,武青悠漸漸占據了上風,橫劈連接一個斜挑,紅蕓的軟劍脫手而去,武青悠冷冷地看著她,“你已經輸給了我,若我剛剛狠點心,你現在就是一具死尸,但我不想殺人,你走吧……”

紅蕓捂著剛剛被武青悠刺傷的肩,皺了皺眉,最終還是撿起軟劍,飛身離開……

武青悠吐了口氣,雖然紅蕓的實力不可能殺得了自己,但被這樣的人纏著,還是很麻煩的。

她輕身一躍,飛上了附近殿閣的飛檐之上,遠遠地,清華宮里濃煙滾滾……

她只略停了一瞬,便提氣往清華宮飛去。

清華宮并非整個殿閣都燃燒起來了,至少裴欣所在的正殿并沒有受到波及,此時站在殿前,被燕國士兵阻攔,正心有余悸地盯著里面,而一旁莊曉嵐面色詭異地盯著清華宮上方的煙塵,眼里露出快意的神情。

武青悠悄悄潛伏在花叢里,沒有弄出動靜,打量了四周一遍,便悄悄地往清華宮里移動去。

看莊曉嵐的神情,她便明白,這火定是她放的,武青悠原本拖住紅蕓繞圈子也是給莊曉嵐制造機會,幸好對方沒有讓她失望……

沿著清華宮轉了一圈,找了個人少的地方飛了進去。

遠遠地,便瞧見大火彌漫的偏殿熊熊地吞吐著烈焰。

徐瑩的叫喊聲在里面撕心裂肺地響起,“救我……救我……”

看樣子,還沒死透。

其實,武青悠很想看看徐瑩此時的模樣,但無奈火太大,她也無法靠近。

除了火焰“嗞嗞”燃燒聲間或木材“啪”地一聲折斷,便只有徐瑩在里面叫喊,更奇怪的是外面沒有一個人,興許是清華宮的宮人早就逃竄離開,又或者燕國士兵根本不在乎死這么一兩個妃嬪。

“徐瑩……”武青悠站在燃燒的殿宇前,輕喊了一聲。

里面原本不停叫嚷的聲音驀地戛然而止,但僅僅過了小片刻,徐瑩因為嘶喊而沙啞的聲音頓時尖利地響起,“武青悠,是你……是你毀了我的一切,你還放火燒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你剛剛不是求救嗎?可惜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我要不來,可浪費了你辛苦的嘶喊。”

武青悠這話氣死人不償命,但可惜的是看不見徐瑩此時氣結的模樣。

“武青悠,武青悠……我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你”徐瑩似乎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再沒有往日的風度,出口的全部是極陰損的謾罵。

武青悠并不在意這些口頭上的咒罵,只是道:“徐瑩,到了此刻,你難道還沒有反思過自己究竟錯在哪里嗎?”

這話說完,徐瑩的謾罵聲似乎小了一些,可是隨即她一口咬定,“我沒有錯,我有什么錯?我不過是用了一些手段讓自己擺脫庶女身份生活得更好。”

“你想生活得更好沒有錯,可是你不該利用我,不該利用莊曉嵐,也不該利用蘭貴人,我們曾經都那么相信過你,可是你呢?毒蝎心腸,以怨報德,從不為別人著想,只一味地認為別人欠你的,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我可有說錯?”

熊熊的烈火并沒有阻礙兩人的交談,里面的聲音停歇了片刻,徐瑩有些虛弱沙啞的嗓音再次響起,可是這一次她沒有再謾罵,而是問道:“我知道今日我逃不過一次,可是一直有個問題我不明白,我想知道。”

“你說……”武青悠道。

徐瑩得到她的答案,便問道:“在你九歲那年,為什么突然疏離我?我可是哪里做錯了惹你生疑?”

武青悠聽后,一時沒有回答,徐瑩卻接著道:“反觀我這一生的軌跡,似乎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出現了偏差,若不是你疏離我,我在家中的地位不會一落千丈,也不會刻意討好莊曉嵐,甚至做出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一切都是因為你”

聽見徐瑩的聲音又開始激動起來,武青悠“呵呵”笑了起來,“徐瑩就是徐瑩,不管哪一世,你總是這么自私自利,目無他人,都是因為我?你為何不想想,你當初接近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沒有對我用一分真心,我為什么要為你日后悲慘的人生負責?”

“我的目的就是生活得更好,那時候我有傷害過你?你突來的冷漠,讓我所做的一切都變了。”

“你要這么說,無所謂事已至此,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

武青悠屏住呼吸,仔細聽了下四周的聲音,發覺并無其他人,她才緩緩說道:“徐瑩,曾經我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甚至在我心里,你是除了我爹爹,姑母,云祺以外最親近的人,當然,這些你不知道,因為這是前一世的事情。”

“你說什么?”徐瑩音量陡然拔高,似覺得自己聽錯了。

武青悠接著道:“前一世,我和你是最好的朋友,一起入宮,一起愛著云祺,我是皇后,你是瑩貴妃,整個云國,除了我便是你最尊崇。可是那時候我很傻很天真,與蘭貴人不相上下,對你沒有半分懷疑過,只要你說,我一定去做,也因此,害了不少妃子,惹得云祺對我心生怨恨,可是我從來沒懷疑到你頭上去過,還那么信任你,可是有一天,你像平常一樣,與我逛御花園,卻給了我一杯毒酒,告訴了我所有事情的真相,你知道當時我親耳聽到心碎的聲音是什么樣的嗎?很清脆,很絕望……”

她頓了頓,迎著熊熊烈火又靠近了大殿幾分,她知道徐瑩沒多少時間了,“那時候我才第一次對你生出了恨和怨,并發誓有來生,我定要摧毀你,摧毀你的一切。而事情就是這么玄,待我以為自己死了,卻又活了過來,而且回到了十幾年前。那時候我又多高興,你知道嗎?因為我終于有機會報仇了”

聽到這里,徐瑩已經沒了聲音,當武青悠以為她已經被濃煙熏暈過去時,徐瑩的聲音再度響起,“所以那一次在武府,我來找你,你告訴我,以后不想見我,是因為那時候的你便不再是你?”

武青悠點頭,“對,那時候的我,便是十幾年后的我回來了。”

“原來冥冥中真的有天意,”徐瑩的聲音越來越小,“你說的話我信了,與你糾纏兩世,雖然最初我們都是朋友,最后我殺了你一次,你也殺了我一次,我們抵平了……”

“雖然我仍然覺得你欠我許多,但是眼下你就要為我們以前的仇恨用命洗刷,從此后,我會淡忘對你的仇恨,我的人生還很長,不想在你身上浪費。”

徐瑩虛弱的聲音“哈哈”大笑起來,“武青悠,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恨你,恨你那么順利,恨你那么幸福,若是有來生,我還要恨你,生生世世地恨你……”

“你恨吧……我的幸福不會因為你的恨而轉變,但是給你一句忠告,若你真有來生,放下這些,好好用心對待你身邊的人,你才能像我一樣幸福,順利”

武青悠這話說完后,再沒聽到徐瑩的聲音。大殿已經被烈火包圍,“噼噼啪啪”地燃燒爆開……

從此后,徐瑩真的從她生活中徹底消失了。

此時,她心中有些暢快,卻更有一種復雜的感覺在彌漫……

她一動不動,看著那火光四射,似要燒盡蒼穹的烈火,眼中也跟著跳躍著小簇的火焰。

突然地,武青悠耳朵微微一動,她立馬轉身看著右方,沒有停留,施展輕功飛快地閃出了偏殿附近。

可是她感覺到身后有人一直在追蹤她,是誰?

武青悠雖然疑惑,但卻不敢停留下來看個究竟,渾水才能摸魚,她心中的疑惑還沒有確定,斷不能被人截下,否則姑母,爹爹,云諳他們都可能陷入危機中……

她初始還留了余力,四下躲藏,想著甩掉對方就好,可她顯然低估了對方的能力,對方始終沒有被她甩開過,于是她拼盡了余力,一會兒東一會兒西,行蹤十分飄忽地在云宮左躲右躥。

可令她絕望的是,對方竟然半點也沒被落下,顯然還有余力,心里大叫不妙,這么一追一逃下去,待她力量耗盡,最終的結果肯定更慘,想到此,她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后方,“是誰?出來吧……”

她的話音剛落,晚霞的余暉中,一個身影緩緩從一顆樹后走了出來。。.。

“是你”武青悠瞪大眼睛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正是那日在張家村遇上的那位身份成密的人。.76zw

葉銘緊緊逼視著武青悠,“姑娘一介江湖人士,為何對云宮如此熟悉?”

武青悠哪有不明白,對方這話分明在擠兌她

她面色稍稍一正,迎視著葉銘審視的目光,“既然被你識穿了,我也沒什么好說的。”

葉銘見她似乎并不驚慌,心中略有幾分好奇,朝前逼近了兩步,“你是誰?看模樣也并非是后宮妃嬪,你此時在后宮中做什么?”

武青悠盯著對方,“我告訴你了,你會放我走嗎?”

“不會……”葉銘誠實地回答,眼珠卻一眨不眨地盯著武青悠。

“既如此,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那你不怕我會殺了你?”葉銘的興趣更濃了幾分,眼前這女子分明是知曉自己實力敵不過自己,才停下腳步,可是她的態度卻不卑不亢,絲毫沒有半點驚慌失措。

“不知道,我還在琢磨……”

武青悠這話說完,葉銘卻仰著頭哈哈大笑起來,原本剛硬臉部線條瞬間柔和的不少,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一時間也松泛下來。

“沒關系,你可以慢慢琢磨,但是現在,你得跟我走。”葉銘收起了笑,看著她道。

武青悠擺了擺手,“我跑也跑不掉,估計打也打不過,眼下看來也只能跟你走,帶路吧……”

葉銘微微點頭,走在前面,并沒有擔心武青悠會悄悄逃走。武青悠倒也老實,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看模樣絲毫沒有逃走的打算。

葉銘帶著武青悠來到涵露宮,也是先帝最寵愛的李貴妃——云諳生母的寢宮。

自踏入這里,武青悠神色就變了,剛剛雖然也并不見緊張或憂慮,卻沒有眼下的放松,和身上時而散發的溫柔之氣。

葉銘心下奇怪,不時地打量武青悠。

葉銘感覺是沒錯的,武青悠此時想到了云諳,兩人新婚不久便被迫分離,幾個月的思念讓她在涵露宮中徹底釋放開來。

這里是云諳長大的地方,每一步,每一物都有他成長的痕跡。

她目光掃過大殿,手指隨意在一些物事上劃過,嘴角帶著淺淺笑意。

“你在笑什么?”葉銘終于沒有忍住,問出了聲。

武青悠微微一愣,隨即收起了表情,笑著抬頭,“沒笑什么……”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門外士兵的聲音打斷,“葉將軍,有人求見。”

葉銘聽后,看了武青悠一眼,“你在此好好呆著,四周都是我的人,憑你的本事不可能逃得過他們的視線。”

在圓杌上坐下,“葉將軍放心,我不會逃的,我等你回來,”

她的笑容一時耀花了葉銘的眼睛,他搖了搖頭,邁著長腿飛快離開了涵露宮正殿。

武青悠收起笑容,看著葉銘離開的身影,有些事情她心中大致已經有數,只是還不十分肯定。

接下來,等等看便知道了……

葉銘出了正殿,遠遠地便瞧見徐子凌挺拔的身影站在抄手游廊下。

“你來了?有什么事嗎?”葉銘先開口詢問。

徐子凌一見他,眉頭不自覺地挑了一下,狹長的桃花眼沒有尋常的玩世不恭,反倒有幾分慎重,“你把人帶到這里了?”

聽聞徐子凌的話,葉銘微微側頭看他,“哦?她是誰?”

“不管她是誰,都不是你能動的。”徐子凌的語氣有些不客氣。

葉銘卻揚唇一笑,“是嗎?云國都城現在可在我的掌控之下,徐將軍,你得對我客氣一些”

徐子凌態度不變,冷冷地看著葉銘,“把她放了,這些事不要把她牽扯進來。”

葉銘搖了搖頭,“不是我要牽扯她進來,而是前后兩次,她自己走進了我的視野里,她可不是個聽話的小喵咪,我還是得把她看緊一些才是。”

見葉銘不松口,徐子凌哪有不知道他對武青悠起了心思,說來也奇怪,那張臉明明不太美麗,可總有一種能牽動人心的力量,令人不論怎樣都無法忘記那張明明擁有純凈燦爛笑容,眼神卻格外清醒冷靜的臉。

“該說的我已經說完,做不做,隨你……”說罷,徐子凌衣袍一撩,轉身離開。

葉銘抬首撥弄了一下袖口,眼神微微一閃,似自語道:“看來這女子身份不簡單呢……”

武青悠可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她被關在涵露中里,暫時也沒有逃走的打算,其一,當然是想逃也逃不掉,其二則是有些事情她心中有了懷疑,卻還沒有證實,還得留在這里好好觀察一番。

是以,每日享受著葉銘手下松開的精美吃食,空了就翻翻涵露宮的藏書,日子過得還算逍遙,當然這只是表面現象,用來麻痹一眾監視她的人。

云都外,被武青悠調集的軍隊潛伏在樹林里已經兩天,沒見著武青悠再次出現,劉參將有些著急了,可他只是小小一個參將,手中又只有一萬人左右的人馬,讓他帶著這些人馬殺進城去,無疑以卵擊石。

卻在他愁眉不展的時候,靖王云諳突然帶著四千高手出現。

原來云諳今早便到了云都外,恰好又遇上了潛伏在此的劉參將等人。

“下官給靖王殿下請安。”劉參將正沒主意,見到云諳便如見到了主心骨。

云諳從馬上下來,轉眼看著劉參將,“你們是誰手下的士兵,為什么會齊集在云都外?”

劉參將答:“回稟殿下,屬下們都是各駐地留守的士兵,因為云都有難,靖王妃手持武太后鳳令將我等齊集起來,準備與城內徐將軍里應外合,可等我們到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

云諳聽到是青悠所做,眼中閃過一抹亮光,追問道:“那靖王妃呢?可在此處?”

劉參將聽到云諳如此問,聲音立馬小了兩分,“王妃……王妃她前兩日說進城去看看情況,便沒有再回來,只吩咐我等在此潛伏,等待她……”

云諳聽到武青悠沒有再回來的消息,臉上的表情頓時十分難看,紅潤的唇色也變得有些發白,“是兩日前嗎?”

“是”劉參將低頭咬著牙回答。

“好,我知道了……”云諳說完,松開馬韁,背著手往前方走了幾步,遙遙看去,云都還好好屹立在不遠處,可是……

他突然轉過頭來,“本王已經把云都的危機奏與了皇上,你等仍舊在此等待,本王帥五百士兵先入城一探。”

眾人齊齊應聲,云諳從自己帶來的四千人中,又選是五百人好手,分成十隊。

待夕陽散去最后一絲余暉,云諳揚手一揮,十隊人馬分成數個方位散開。

云諳則帶了兩隊人馬,一百人,潛入了云宮。

他令兩隊人馬,一隊前往慈寧宮,探聽武太后的消息,一隊潛入王太妃香荷宮,探聽王太妃的消息,而他自己則悄悄沒入了黑暗中,獨自一人打探武青悠的消息。

云宮的宮人并沒有逃走完,剩下的因為葉銘并未屠殺他們,是以也都放下心來,好好伺候這位新主子。

“你這又是給涵露宮送東西?”

從云諳身前走過兩個宮女,聽他們談及涵露宮,云諳的耳朵便豎了起來。

兩個宮女走得十分緩慢,其中一個手捧托盤,“嗯,靖王妃喜歡,這些都是葉將軍吩咐讓我給送去的。”

“噓……你小聲些,你上次不是告訴我葉銘將軍不喜歡有人稱呼她為靖王妃嗎?你要是不小心在葉將軍面前說漏了,可怎么辦……”

那宮女后怕地吐了吐舌頭,“這里不是沒人嗎?放心……在葉將軍面前我不會說漏的。”

兩人說著,不多時便從云諳面前走了過去。

直到兩人身影消失,云諳才從黑暗中走出來。

身影絲毫沒有停留,身形一縱,便消失在原地。

涵露宮內,武青悠正在,葉銘突然踱步進來,她頭也未抬,依舊盯著自己手中的書本。

葉銘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只是揮手令身邊人退下,然后自己放輕了腳步慢慢走過來。

“看的什么書?”他在武青悠身邊坐定,眼眸含笑盯著她。

武青悠緩緩抬頭,笑著晃了晃書本,卻沒有出聲回答他的問題。

“聽說靖王殿下擅離職守,陷容城于危機中……”葉銘這話說完,武青悠的表情才終于有了些復雜的變化。

她放下書本,神情稍微有些嚴肅,“你說什么?”

葉銘嘴角微微一勾,“終于肯理我了?”

武青悠沒心情跟他說閑話,只是問道:“你剛剛說了什么?”

“靖王殿下興許是擔心你在京中危險,所以拋棄了容城的士兵,令容城幾乎失守。”葉銘的聲音很平靜,眼睛卻一直盯著武青悠的臉。

武青悠聽完搖了搖頭,“他做事一向都是有分寸的,況且戰場上事情瞬息萬變,他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你倒是相信他”葉銘臉上沒了笑容,緊緊盯著武青悠。

“當然,因為他是我夫君”武青悠同樣盯著葉銘,兩人視線在空間相接,火光四濺。

葉銘聽到這話后,眼眸中明顯有壓抑著幾欲噴發的火焰,他緊緊盯著武青悠的臉,突地,嘴角勾了起來,“可是你現在在我手中,若是我不許,你一輩子也別想見到他”

葉銘的笑容十分滲人,武青悠卻似乎并不害怕,

她這話說完,反弄得葉銘擰起了眉。[.76zw]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近前來,壓低了聲音輕輕子他耳邊說了些什么。

武青悠注意著他的表情,見他先是臉色一肅,眉頭挑高,繼而用一雙眸色略深的眼睛打量著武青悠。直到那人說完之后,他才站起身來,對眾人道:“好好守著涵露宮,我去去就回。”

涵露宮外究竟守了多少人,武青悠并不清楚,而葉銘為什么要把自己軟禁在涵露宮,她也不知道,但有一點,她已經確定了,是以無論發生什么事情,她都無需驚慌,在葉銘離開之后,便又拾起扣在桌面上的書冊細讀起來。

武青悠在葉銘留下的人面前并沒有給予什么好臉色,所以眾人都知道她喜歡安靜,這會兒葉銘一離開,便都紛紛退了出去,把門窗也都帶上了。

大殿里一時間恢復了靜寂,只有書頁一張張翻動的聲音和她均勻的呼吸聲。

可是不多時,這奇異和諧的聲音里多了另外一縷聲音,武青悠猛然放下書本,抬起頭來,像是會錯過什么東西一樣,緩緩地,緩緩地轉頭朝后看去。

白色的錦袍穿在他身上總有一種溫暖的感覺,他的笑容更是給這個春天點綴上了最明媚溫暖的一抹色彩。

眼底瞬間濕意翻涌,“你怎么會在這里?”說出口的話竟也有些沙啞。

他微笑著看她,眼底有溫柔也有心疼,他一步步地朝她靠近,直走到她面前,才伸出手把她緊緊摟入懷中,“我想你了……”

四個字,讓她這些天強撐的堅強一瞬間瓦解,嗅著他身上涼涼的氣息,才知道自己有多需要他,面對徐瑩重重手段時,她是狠厲的,是無堅不摧的,可是當他出現在自己面前,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都希望只在他懷里這片小天地中肆意的歡笑哭鬧,她不愿一個人去面對那些冷酷血腥的東西。

看著懷里哭得滿臉淚痕的武青悠,云諳輕輕地嘆了口氣,雙手使力把她摟得更緊,“對不起,我來晚了……”

埋在他懷里的頭拱了拱,才露出一個小臉兒來,淚痕猶在,眼底卻全是依賴,“你沒來晚,沒來晚……”她的音調有些發抖,聽不出來究竟是哭還是笑。

同時,她伸出手緊緊地抱著云諳硬朗的腰肢,“以后……以后我再也不要和你分開了。”

云諳低頭輕吻了她額頭一下,“好,以后我們再也不分開了。”他的語調十分輕柔,摟著她,就如捧著一件極為珍貴的瑰寶。

卻在這個時候,正殿的大門猛然被人踢開,葉銘一身盔甲,眼眸如刃地直射向武青悠身前的云諳。

武青悠趕緊抬頭朝葉銘看去,卻見葉銘的目光掃到她身上,眼底有一絲奇異的色彩,似乎在壓抑,又似在無限地膨脹。

“葉將軍,你不知道破門而入是不禮貌的嗎?”武青悠沙啞著嗓音突然打破一室的沉寂。

云諳的手緊緊扣著她的手掌,掌心的溫暖,讓她覺得世界上再沒有什么事是可怕的。

葉銘盯著武青悠,眼底有火焰在跳躍,“階下囚有資格被人尊重嗎?”說話間,眸光倏地一轉,“靖王殿下,此時不在容城督戰,竟然出現在千里外的云都,這要是讓貴國皇上知道了,該治個什么罪呢?”

葉銘的音調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可是眼眸卻一直盯著兩人,以及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云諳聽過葉銘的話,并沒有什么太強的反應,而是下意識用身體把武青悠往后擋了一些,才迎視葉銘的道:“此事不勞葉將軍費心。”

“哦?是嗎?那如今你夫妻二人已是我甕中之鱉,你又待如何?”葉銘嘴角含笑,眼眸似冰,直直盯著云諳。

云諳臉上依舊是溫柔化春風的笑容,即便在如此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中,他也好似半點不受影響,“葉將軍,可否請徐少將軍出來一見?”

葉銘聽得這話,臉色終于有了點變化,“你為何要見他?”

云諳微笑,“我云國之事,葉將軍還是少問為妙,此番謝過你照拂我王妃及云國上下。”

葉銘眼睛瞪大了幾分,目光一轉卻落到武青悠身上,“原來你早知道了?”

武青悠這才從云諳身后稍稍挪了些出來,“沒有……在此之前,我都是猜測,直到這么多天,你一直沒有其他動作,我才有了幾分肯定,但是眼下,我夫君如此說了,我便十成十肯定了。”

說完這話,她仰頭朝云諳一笑,輕靈中帶有幾分俏皮,云諳也笑著回應。

兩人的目光落到葉銘眼中,暗地里握緊著拳頭,青筋微露……

就在幾人僵持時,葉銘突然從門口走了進來,在云諳和武青悠面前的椅子上坐定,仰頭看著兩人,“不管你們是否知道,但是游戲還未完,你們仍然是我階下之囚,來人……”

話畢,幾個盔甲士兵齊齊走進大殿,葉銘指了指云諳,“把靖王殿下帶去偏殿,好好看守。”

武青悠正欲反駁,卻被云諳緊握了手掌,對著她搖了搖頭,才轉頭對葉銘道:“葉將軍,戲雖然還沒有完,但不要太入戲才是,我隨你們走,但是請善待我的妻子。”

武青悠不得已,只有再次松開云諳的手,心底恨死了葉銘。

她與云諳分別這么久才好不容易在一起,偏偏又讓這個家伙給攪了局。

云諳離開前,只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但一切都盡在不言中了,知道他就在身邊不遠,心底就奇異地寧和下來。

待云諳和侍衛離開,葉銘才轉頭看向武青悠,“都說東皋先生的弟子聰慧無雙,原本只以為是傳說而已……”

“你想說什么?”武青悠見葉銘讓人把云諳帶走,自己卻不走,顯然還有話要說,也絕不是跟她閑磕牙。

葉銘的身子稍稍前傾了一些,嘴角依舊彎了些弧度,“難怪你落到我手上不驚不嚇,原來是早知道了一切……”

武青悠搖了搖頭,“我剛剛已經說了,并非我早知道一切,不過是根據情況分析出來的。”

“好,那你說說,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讓你看出來了?”葉銘往后一靠,眼睛卻一直落在她身上。

武青悠也在面前的圓杌上坐了下來,“首先,燕國、云國之間有興國存在,即便是聯軍,也不會是燕國來攻襲云都,況且,此舉對燕國沒有半點好處,焉用亡云而陪鄰?壯大了興國,對你燕國有什么好處?是以,東皋先生獻計與貴國皇上,共擊興國,共襄其壤,對是不對?”

葉銘眼中閃過一抹亮光,眼前的女子從第一次見面起,便帶給了他各種各樣的驚奇,她的笑,她的怒,她的機敏,她的狡詐,以及剛剛在靖王懷里的溫順,每一張面孔,都那么令他觸動。

他深吸了一口氣,“僅憑這個你就猜到了?”

武青悠搖頭,“不是……是都城破門太快,且云都雖亂,卻被你操控著,沒有傷害一人一物,似乎只是守著這里,聯想到當日姑母的欲言又止,以及你這些天無所事事,當然,最關鍵的一點,是我師兄……不,我夫君他也如此認為。”

最后一句話無疑又令葉銘壓制在心底的火焰噴涌起來。

此事關系甚大,他本來也沒打算告訴武青悠,同時更重要的是,想報復一下她當日在張家村欺騙自己一事,哪想這幾日下來,自己卻越陷越深,明知道這樣不該,卻控制不住自己用手中暫時的力量將她禁錮在自己身邊。

他還記得徐子凌后來說過,“不要靠近她,否則最終無法自拔的只有你自己。”

原本他不以為然,只是報復而已,可是僅僅幾日的報復,卻讓他自食其果,她身上仿佛就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明明不甚出眾的五官,卻能牽引人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分情緒。

“葉將軍……葉將軍……”武青悠說完,見葉銘突然沒有再出聲,而是盯著自己發呆,不由喚了兩聲。

葉銘驚醒過來,看著武青悠,“即便你和靖王都猜到了,那又如何?這些天你們是我的階下囚,我說如何便如何?”

武青悠聽著他略帶孩子氣的話語,才發現這位將軍雖然面色冷肅,英眉高挑,但這份冷凝的氣勢下,其實他只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

武青悠看著他的模樣,不知怎的,竟有些發笑,且還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葉銘劍眉一擰,“你笑什么?”

武青悠很快收了笑,“沒什么……你放心,我會好好做我的階下囚,等待云國,燕國共襄盛舉,旗開得勝……”

“嘔……”武青悠擦了擦嘴,也不知道是天太熱了,還是沒有流綰他們伺候在身邊,這兩日渾身酸乏,吃什么都沒胃口,還反胃。

葉銘每日都會出現在涵露宮內,武青悠已經習慣當他不存在,即便他在旁邊坐著盯著她看,她該做什么還是做什么,絲毫不會不自在。

這已經不是葉銘第一次見著她干嘔了,微微皺了皺眉,朝武青悠旁邊的宮人招了招手,“去傳太醫來。”

武青悠擺了擺手,“沒事,喝點水就好了,葉將軍該忙什么還是去忙什么吧。”

葉銘眉頭一挑,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來,“本將軍眼下要忙的事就是看著你,以防你逃跑。”

武青悠忍著翻眼皮的沖動,在宮女攙扶下坐到一旁,不再接葉銘的話頭。

因為她知道,只要自己一說話,葉銘都能沒完沒了地說下去,她此時心中最想見的是云諳,可是為了瞞過興國的眼睛,他們暫時只能這樣。

其實明明也可以關在一起的,都是葉銘的錯,如此一想,便越看葉銘越不對眼,武青悠索性閉了眼睛。

葉銘看著幾尺遠的她,白皙的肌膚如細瓷一般細膩光滑,細細的絨毛令她靈秀的五官看起來十分生動可愛。他禁不住揚起了嘴角,想要更靠近她一些。

“跟我回燕國,怎么樣?”葉銘突然的話令武青悠倏地睜大了眼睛,似沒聽明白他的話。

葉銘漆黑的眼珠緊緊盯著武青悠,“怎么樣?”

武青悠這才知道剛剛自己并沒有聽錯,扯著嘴角干笑了兩聲,“葉將軍,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葉銘搖了搖頭,認真地看著她,“不是玩笑,我是認真的”

武青悠往后靠了幾分,似乎這樣能遠離他一些,也更安全一些,“葉將軍,我是云國的靖王妃,請問我怎么跟你回燕國?”

葉銘聽她如此說后,卻是身子一震,坐直了幾分,“此番燕國幫云國對付了興國,相信貴國皇上不會拒絕我的要求。”

武青悠搖著頭道:“就算他不拒絕你,但我是靖王妃,這點是一輩子無法改變的事實。”武青悠的語氣有些生硬起來,可還是盡量克制著。畢竟如今葉銘的確在幫云國的大忙,若是惹怒了對方,把假的做成真的,她罪過就大了。

“你放心,在燕國即便你嫁過人,或者嫁過很多次,都沒有人會為此責怪你”葉銘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

“你沒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嫁給了靖王,我一輩子愛的人就是他,不會再嫁他人”

武青悠的話說完,葉銘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燕國是崇尚武力的國家,男女戀愛自由,并沒有太多教條束縛,且葉銘年少功成,在燕國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想要踏入他葉家大門,可是卻沒有遇上一個讓自己十分動心的,而這一次,他找到了令自己動心的女子,可是她卻已經有了所愛的人。

葉銘沒有立時說話,只盯著武青悠,像是要把她盯個窟窿。

武青悠也不敢亂動,此時葉銘的模樣十分嚇人,他平日便不喜言笑,此時更多了幾分冷厲,比起何坤那冰冷的臉來說,更多了幾分殺伐之氣。

就在兩人僵持間,那個被葉銘指使著去喚太醫的宮女領著太醫走了進來。

“將軍,甄太醫到了。”

這位甄太醫不是云國人,是燕國隨軍御醫,葉銘對他倒也有幾分客氣,此時聞言才收回凝視在武青悠臉上的視線,緩緩轉向甄太醫,“甄太醫給靖王妃瞧瞧,看看她到底有病沒病”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不甚好。

甄太醫點了點頭,走到武青悠身邊,示意武青悠伸手診脈。

武青悠看了眼葉銘,雖然不覺得自己有病,還是把手伸了出去。

大殿里一時陷入靜寂中,只有眾人輕微的呼吸聲。

就在武青悠覺得自己快睡著的時候,甄太醫突然松了手,站起身來,雙手合十作揖道:“恭喜王妃,此乃喜脈。”

武青悠聽了這消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倒是葉銘那冰刀子般的目光瞬間落到武青悠身上。

甄太醫又囑咐了一番,這段時間要注意些什么,武青悠都沒聽明白,然后便見葉銘吩咐人把甄太醫送走了。

有身孕了?武青悠搖了搖頭,前世那么多年,她都無兒女命,可是她和云諳才新婚,且分別了這么長一段時間,她整日忙碌,竟忘了自己葵水已經兩個多月不曾來過。

她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復雜難明,似哭、似笑、似喜又似悲。

讓一旁看著的葉銘嘴角不由緊抿了幾分。

武青悠只呆坐了半刻鐘,突然驚醒一般抬起頭來,“葉將軍,請你讓我見見靖王好嗎?”

“見他做什么?告訴他你有身孕嗎?”葉銘說完,武青悠正要點頭,卻聽葉銘繼續道:“不用了,此事我會幫你告訴他,在此之前,你就在這里好好養胎。”

說罷,也不顧武青悠還欲開口,轉身便離開了涵露宮。

不一會兒,大殿里便只剩下她和幾個宮女,武青悠此時心情復雜莫名,揮了揮手,讓宮女們退下。

此時她最想與之分享的人,當然是孩子的爹,前后兩世,她都沒嘗試過做母親是什么滋味,她低垂下頭,看著自己平緩的小腹,伸手在平滑的緞面衣裙上摸過,什么感覺都沒有,可是心底卻好像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因為這里,有一個小生命,正在孕育,是她和云諳的孩子。

這么想著,她嘴角越彎越高,即便此時云諳不知道,可是她能想象,在他知道這個消息后,他會多么高興……

透過門縫看到她那么興奮的臉,葉銘的臉色越發難看,他轉過頭,對眾人道:“靖王妃有孕一事,不得聲張。”

“是……”留守下來的宮人大多是云宮的老人,可他們只當是換了主子,此時主子有命,他們自然是不敢不聽的。

天色一點點地被黑幕遮蔽,自從知道自己有孕后,武青悠心中便充斥著巨大的幸福,想象著各種對云諳述說的場景,和他的各種反應,也不覺得夜特別難熬。

被宮人伺候著洗漱之后,便平躺在床上,雙手交握在小腹上,仰望著帳頂,也不知道時間究竟流逝了多久……

突然地,屋中響起一陣細微的聲響,常年習武令她耳目聰明,雖然心情太好,但并沒有影響她的耳力,她倏地坐了起來,下意識地護著肚子往發聲的地方看去。

卻在這時,聽到極輕微的一聲“噓”

聽到這聲音,武青悠緊繃的身體頓時一松,接著從床上蹦起來,朝那個身影跑去。

觸及他溫暖的身子,武青悠只是緊緊抱著,嘴角揚著,并不說話。

云諳也同樣摟著她,“回床上去躺著,你穿這么少,會著涼的。”

武青悠踮起腳尖,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好啊,你抱我回去。”

云諳搖頭無奈微笑,卻彎身把她橫抱起來,一步一步輕輕地朝床靠近。

武青悠乍看到他時,很想把自己心中的喜悅分享給他,可是這會兒她更想逗逗他,她湊著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師兄,你不是被葉將軍關起來了嗎?怎么大半夜的跑到我房間來了?”

云諳身子明顯一僵,沒有立時回答,而是把她放到了床上,用被子蓋好,才用那壓抑著有些沙啞的嗓音說道:“我想你了,所以趁他們不察,過來看看你,”說著,又給她搗亂的手按了回去,“乖,快睡吧……等你睡著,我就回去。”

武青悠搖著頭,臉上笑容明媚,“不嘛……你今天就在這里陪我,好不好?”

云諳發覺今日的她跟平日似乎有些不同,可是究竟哪里不同他也說不上來,且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有靠近過她,為什么只是輕輕地抱一抱,甚至靠近了幾分,他就覺得全身熱得發燙,有什么東西要脫離禁錮噴涌而出一般。

“師兄……”武青悠再接再厲,從被子里爬了出來,伸手摟著云諳的脖子,令他離自己更近了幾分,很明顯地感覺到一向溫柔克制的云諳氣息有了變化,淺碧色的眼珠在漆黑中看不真切,卻仿佛能感覺到那滾燙般的吸力。

突然地,云諳的吻覆蓋了下來,不是溫柔的淺嘗輒止,而是激烈的深入淺出,武青悠暗惱自己過火了,卻發現云諳的手開始不老實地往自己衣服里面攀爬。

“唔,等等,唔……師兄。”武青悠好容易推開了他一些,猛吸了兩口氣說道。

“是你自己挑起的火,”云諳的聲音帶著陣陣沙啞,竟比他平日的聲音還要好聽,還要引人沉淪。

武青悠含笑點頭,卻慢慢地,慢慢地攀到他耳邊,輕聲對他道:“師兄,你要當父王了”

云諳的手本來還在她腰間摩挲,聽到這話,那手掌陡然一頓,甚至感覺到了輕微的顫抖。

武青悠微笑地摟著他的脖子,雖然此刻屋子里太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她知道,他一定和自已一樣高興,高興得甚至無法用言語表述。。.。

“你……你能不能再說一遍。”云諳的嗓音帶著某種興奮的顫抖。

武青悠嘴角輕輕揚起,往他懷里拱了拱,雙手抱進他緊實的胸膛,“我有了我們兩的孩子,再過幾個月,你就要當父王了。”

她輕輕柔柔的嗓音在黑暗的寂靜中格外清甜柔美,話音才落,卻陡然被云諳從床上抱了起來,輕放在自己膝蓋上,像抱孩子一樣抱著她。

此時雖然看不見他的模樣,可是她能感覺到他那雙溫柔似水的碧色眼眸正凝視著自己,好似自己現在看著他一般。

“師兄,你高興嗎?”武青悠摟著他的脖子,打破了這充斥著喜悅的沉默。

云諳點了點頭,用下顎在她頭頂摩挲,“很高興謝謝你,青悠……”

武青悠坐直了些身體,輕輕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是該我謝你才是,是你給了我一個孩子……”圓了我前世做母親的心愿。

云諳輕輕抱著她,搖頭輕輕笑出聲,“既如此,為了表示你的感謝,以后再給我生一個好不好?”

武青悠點了點他的胸口,“這個都還沒出來,你就想下一個了……”如此說著,臉也越來越紅,幸好此時屋里黑暗,瞧不清對方臉孔。

她的話未說完,就感覺云諳帶著熱熱鼻息的吻傾覆下來,不同于剛才那個激烈的吻,而是溫柔的,甜蜜的,輕軟的……

武青悠閉著眼睛輕輕地回應著她,這個吻只有綿綿的柔情彌漫在兩人間,良久良久……

武青悠察覺到他的身子再次慢慢起了變化,才輕聲笑了下,推開了他,“師兄,你過來這么久,該回去了。”

云諳知道自己此時的狀況,無奈搖了搖頭,只是輕抱著她,“沒事,他們不會察覺的,我就這樣抱著你,你睡吧,待你睡著之后我再回去。”

“你抱著我怎么睡得著?”她微翹著紅唇,唇瓣在他臉頰輕輕掃過。

云諳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明知道不行,還故意逗我……”

武青悠“嘿嘿”一笑,“好嘛,我不逗你了,好好跟我說會兒話吧……”

“嗯,”

“你怎么會突然回京的?”

“臨時收到消息,得知燕國會突襲云都,我便命人傳信給皇上,留了人馬固守容城,自己則帶了幾千士兵趕回來了。”云諳的語調很平緩,手掌輕輕柔柔地放在她的小腹之上。

武青悠側頭靠在他懷里,“那你不怕容城失守嗎?”

“容城易守難攻,關隘狹窄,兵馬留太過也無法用,況且比起容城,云都還有你才是最重要的。”

聽到“還有你”三個字時,武青悠無聲地笑彎了唇,同時話鋒一轉,“那師兄離開這么久有沒有想我?”

若此時有光,武青悠十分想看看他此時是個什么模樣。

云諳只沉默了數息,便輕輕一嘆,“怎么會不想呢?才新婚便把你留在京里,獨自面對一切……”

武青悠聽到這里,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師兄,你知道什么了?”

云諳搖了搖頭,“我并不知道什么,但是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且還和瑩貴人有關,我們成親前的那些事,我都記得……”

原來他都還記得是啊……其實云諳比誰都更了解她,明白她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樣單純天真,可是他從來不問,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在保護她,尊重她。

心里被一種柔柔的東西填充得慢慢的,好像要溢出水來,她低低喚了聲“師兄,”因為鼻音加重,更多了幾分惹人憐愛的味道。

云諳揉了揉她的頭頂,不想她想起什么不開心的事,只是微笑著道:“躺我懷里睡吧,別想了……”

說話間,雙手摟得更加輕柔。

武青悠卻搖了搖頭,“師兄,其實我有很多事情沒跟你說過,”說到這里,她頓住了,重生一事,曾經她惶恐又害怕,在重生之初,她一個人默默承受也未曾告訴爹爹,除了怕他擔心外,還怕爹爹不相信。

可是現在,她突然有種沖動,想要告訴這個她找了兩輩子才找到的他,這些秘密壓了她兩輩子,有時候真的有些喘不過氣來,正當她要張口時,她卻又卡住了。

她忘了,前世她因為另一個男人而死,這話若是告訴云諳,他介不介意是一回事,可是她不想看到云諳不開心,換做是自己,云諳有過曾經,愛了一個女人十數年,她不覺得自己會毫無芥蒂。

況且云祺在自己心中已經完全被他替代,他不想讓他們的感情留下半點污跡,想到此,她閉了閉眼,重新睜開后,才對云諳道:“師兄,我要給你講一個故事,你可以當成故事來聽,也可以當成事實來看。”

“哦?什么故事?”云諳見她停頓半晌不語,突然開口竟有些慎重,不由更專心了幾分。

“師兄,我十歲那年便認識了你,那時候你覺得我像一個孩子嗎?”武青悠仰頭看他,卻看不清他的表情。

而云諳則陷入了回憶中:

第一次見她,她穿著淺綠色的素雅羅裙,整張臉上沒有半點修飾,清麗而靈秀,微揚著頭,眼神平靜地看著他從樹上取下風箏……

第二次見她,她跪在東皋先生別院門前,小小身板挺得直直的,可是那張靈秀的臉上卻滿是堅毅,認真……

過了良久,云諳才把自己從回憶中抽出來,原來她和他之間有那么多點點滴滴值得好好回味。

他思索一會兒,才回答了武青悠的問題,“不像……十歲的孩子身上沒有那樣的堅毅,而那樣的堅毅下,卻仿佛壓抑著什么。”

看來當時的自己果然讓云諳有諸多猜測,只是當時的他從來不過問。

她的臉色漸漸變得嚴肅,“我下面要講的故事,你也許會覺得匪夷所思,但是你一定要相信,它是真的。”

云諳沒有半分遲疑,待她說完,便輕聲答了句,“好”

武青悠往他懷里縮了縮,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他的臂膀,開始講故事:“曾經有個女孩兒,爹爹是大將軍,姑母是一國之后,她雖然沒有母親,卻有姑母關懷,爹爹疼愛,無憂無慮的生長到十四歲,可是期間她除了一個叫徐瑩的朋友,再沒有其他人愿意和她做朋友,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更加珍惜自己唯一的朋友。可是這個朋友為了榮華和地位,讓她愛的人因她而死,讓她被眾多人厭棄,她都沒有懷疑過她,可是到最后,也是這位朋友親手送她上路,并告訴了她事情的真相,原來那位朋友只是利用她一步步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她之所以得不到別人的喜歡,也全都是因為這位朋友。最終她含恨死去,卻在下一剎,又醒轉過來,發現竟然回到了童年,一切都還未發生,一切都還來得及改變。”

武青悠恍惚著敘述,仿佛前世的場景又回放了一遍,說完,房間陷入靜寂中。

她沒有去看云諳的臉色,就算看也看不清,是以不知道此時云諳臉上的表情有多震驚。

這樣的事情若非親身經歷,想要旁觀者相信,除非他極信任此人。

云諳驚訝的面容持續了小片刻,才發現懷里的人兒沒了聲音,心底略有些慌亂,把她往自己懷里摟緊了幾分,“青悠,是徐瑩害死了你嗎?”

武青悠微微抬頭,眼角滑落一滴淚,但是她很快又笑了起來,“是的,她害死了我,但我活著回來了,且她也為她做的事情付出了代價,我和她……償清了”

云諳吻了吻她的面頰,“這件事乍聽起來的確很匪夷所思,但是我相信……除了我自己的眼睛,還有我的心。青悠……我很慶幸你又活了過來,而且還活得好好的,沒有因為仇恨而放棄自己的人生。”

武青悠微笑,“要是為了她放棄自己的人生,多不值得”

云諳也點頭笑起來,“你說得對,以后要活更加快樂,幸福,才不枉你重活一世。”

話說出來,武青悠心中積壓的大石便好像徹底粉碎了一般,從沒有過的輕松,“嗯,我要活得比誰都幸福,快樂,但是……師兄,還要看你對我好不好了?否則我再重活一次也不放過你。”說到此,她笑著咬了他湊近的鼻頭一下。

云諳輕“呼”了一聲,“好,這一世不夠,還有下一世,生生世世都記得不要放過我”

云諳這變相的傾述,令她心中甜軟滿脹,“好,要是我不記得,你記得來找我……”

在這樣輕松快樂的氛圍里,武青悠心神一松,很快便在云諳懷里睡了過去。

聽著她極輕微的鼾聲,云諳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來平放在床上,然后在她額頭輕吻了一下,“青悠,我愛你……”輕輕撫著她臉頰,替她掖好被子,良久之后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而武青悠,不知道是聽到了這三個字,還是夢中太甜蜜,嘴角彎彎地沉入了夢鄉……

后面逐漸轉溫馨了。.。

每日夜里,云諳都會陪著她睡著之后才離開,是以她整日神采奕奕,心情、精神都十分好,連帶著見到葉銘,也比往常少了幾分冷漠。

葉銘詫異的同時,欣喜卻居多。原因他不去深究,只要她對自己的態度不再拒人千里就好。

武青悠不知道自己無意識的舉動,讓葉銘產生了些什么想法,白日里見不著云諳,便仍舊如常手捧一本書,湊近窗前,半倚著細讀。

葉銘也習慣了每日來這里坐坐,看她讀書時恬靜的臉龐,微翹的嘴角……

日子似緊似松地滑了過去,算算時間,武青悠已經被葉銘軟禁了快半個月,而這時候,傳來了好消息。

云國、興國暗中合作,給予興國強有力的一擊,二十萬主力軍被燕國和云國包抄,損失慘重,興國皇帝也中了流箭受傷。

消息傳回來時,武青悠終于獲得自由,武太后一改那日偽裝的頹靡之相,親自來了涵露宮。

彼時,武青悠和葉銘正在涵露宮正殿里,葉銘再一次提起讓武青悠隨之離開,武青悠正準備出言拒絕時,武太后走了進來。

武太后一臉喜色,被蘭姑姑攙扶著,步履矯健的快步走來,覷眼瞧見葉銘也在,這才放緩了步子,臉上露出慈祥端和的笑容,“葉將軍,辛苦了……”

葉銘雙手抱拳,微微躬身,“這是臣的職責,吾國皇上和貴國皇上結成同盟,對兩國都是利大于弊。”

武太后點了點頭,笑道:“此事葉將軍居功至偉,哀家會如實告知貴國皇上的。”

葉銘臉上喜怒不顯,只是目光輕輕掃過武青悠,卻見對方半垂著頭根本沒看自己,這才撇開視線,抱拳道:“多謝太后,那臣先告退了。”

武太后點了點頭,讓蘭姑姑親自送葉銘去行宮休息,戲已經演完,葉銘一個外族將領,便不能再留在云宮之中。

待葉銘離開,武青悠才站了起來,幾步走到武太后身邊,“姑母,這些天可憋死我了。”

武太后笑著搖頭,“這是東皋先生獻的計,云國在三國虎狼夾擊下,哪有生存的余地,是以暗中與燕國皇上協商,共同誘興國入甕,此舉兵行險招,不得有半點錯漏,知曉此事的人也沒幾個。”

武青悠點頭,“先生這一招太險了,萬一興國浪子野心,吞了云國,再吞興國怎么辦?”

武太后緩緩在她身邊坐下來,“云國面臨的危機,不得不如此賭一把,而燕國實力不如興國,若他真撕毀盟約,又背棄了興國,興國自然也不會坐視不理,到最后,云國雖敗,燕國也討不了好,反而壯大了它的鄰國,想比之下,燕國皇帝會怎么選擇,也就顯而易見了,此招看似兇險,實際上卻是最為穩妥的法子。”

“如此一來,興國大敗,云國也能休養生息了,爹爹和云諳也不用再出征了……”

武太后嘆了口氣,“總算可以歇口氣了,要想永遠高枕無憂,只有成為最強大的存在才行……”這話說完,武太后似不欲再說此話題,目光一轉落在武青悠的小腹上,“哀家聽說你有孕了,都是當娘的人了,可別再毛毛躁躁的了。”

武青悠臉色微微一紅,“嗯,我知道了……”

“回頭讓蘭姑姑給你找幾個有經驗的宮人,隨你回府去,照顧你起居。”

武青悠正準備回話,就聽見有太監道:“靖王殿下求見……”

武青悠話未說出口,倒是武太后側頭看了她一眼,笑道:“罷了,哀家也不在這里礙著你們了,哀家回宮去,你今日也回府去吧,待身體養利索了,再進宮來看哀家。”

說罷,帶著香禾幾個丫頭,緩緩走了出去,遠遠地聽到云諳請安的聲音。

不多時,便見他走了進來,臉上喜色漫溢。此時此刻,云國危機解除,他又即將做父王,哪里還壓制得住心情。

武青悠站在大殿中心,見著他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

“我們回家吧……”云諳輕輕說著。

武青悠微笑著伸出手,放進他手心,“好,我們回家。”

兩人的心情都十分輕松、喜悅,十指相扣,緩緩朝宮外走去。

可是兩人沒瞧見,本該被蘭姑姑帶去行宮的葉銘,此時正在不遠處,緊緊盯著兩人。

他使勁摳著樹皮,女人他有過不少,卻從來沒遇上過這樣一個這么讓他心動的女人,剛剛被蘭姑姑帶走,他又找了借口回來,因為他知道自己接下來不久將會離開云國,可是不確定自己對武青悠的念想會不會因此而斷絕,他想回來再看看她,或許能找到一個答案。

可是看到的卻是兩人相視而笑,眼中裝不下任何人的心心相印……

這一刻,他十分嫉妒那個拉著她手的男人,也希望她能用那樣的眼神,那樣的笑容面對自己。

也就是這一剎,原本沒有答案的問題被他找到了答案,他猛地收回摳著樹皮的手,轉身往回走。

闊別已久的靖王府緩緩出現在面前,流綰、采汾、云珠、云錦四個丫頭得到消息,早早地守在了門口,翹首等待……

這會兒見到武青悠被云諳扶著下車,這才換上喜樂的表情涌上來,“小姐,你可算回來了……”云錦抹了下淚花兒,掛不得她,葉銘攻占云都一事,除了他們幾人,其余人都以為是真的,這些天擔驚受怕,可沒好過。

采汾也道:“小姐要是再不回來,云珠、云錦就得去宮里要人了……”

“你說我們,你自己還不是,天天念叨著小姐,若不是綰姐姐拉著,你這會兒恐怕都被侍衛當賊人給抓了。”云珠反駁道。

流綰笑著扶著武青悠另一只手臂,“好了好了……有什么話以后再說吧,小姐有了身子,可不能累著。”

一說這茬兒,幾個丫頭都忙活起來,小心翼翼地圍著武青悠,簇擁著她往里走。

云諳看著幾個丫頭實心實意地對她好,心中對幾個丫頭都有幾分感激,她了解了青悠的過去,便知道幾個真心對待她的人,對于她而言,是多么重要。

云諳看他們好久沒見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又礙著自己在,便低頭輕聲對武青悠道:“你們先說說話,回房等我,我去書房看看這幾日的文書,一會兒過來看你,”說罷,又握了握她的手,見有些涼,便轉頭對流綰道:“流綰,待會兒回房了拿個湯婆子給你家小姐暖暖。”

流綰尚未接話,云錦就笑嘻嘻地接口道:“是,殿下,您放心忙去吧,我們一定好好地伺候小姐,等你回來,完好無缺地交給您。”

這話說完,云諳微笑著給幾個道了聲謝,才轉身離開。

“殿下對小姐真好”云錦羨慕地說道。

“你也想要個人來疼你了?”云珠故意如此說,轉頭對武青悠道:“小姐,云錦想嫁人了。”

武青悠笑著道:“想嫁就嫁吧,小姐我可沒攔著你們。”

云錦嘟嘴,“我才不嫁呢我要跟小姐一輩子。”

采汾接嘴道:“嫁了人還不是可以跟小姐一輩子,你看綰姐姐不就是……”

這話說得流綰臉蛋兒一紅,“你們要說就說你們自己,別總往我身上說。”

方敬沒有和云諳一道入宮,此時還沒有回城,是以流綰和方敬也好幾個月沒見著了。

幾個丫頭聽了流綰惱羞成怒的話,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鬧成一團。

武青悠嘴角也翹著,她也希望幾個丫頭能一輩子都陪在自己身邊,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那么自私,所以選擇權都交給他們自己。

幾人一面笑著,一面往里走,茹姑姑不知道何時出現在幾人面前,見著武青悠,屈身行了一禮,“老奴給王妃請安。”

“茹姑姑,請起,這些日子我不在,勞累你了。”

“沒有,都是奴婢分內事,聽聞娘娘有喜了,不知是否是真?”茹姑姑是李貴妃的貼身丫頭,從李貴妃還是小姐的時候便伺候在身邊,這一輩子,李貴妃便是她的一切,李貴妃走后,她的全部心思又都落到了云諳身上,此時她眼光灼灼地問話,武青悠并沒有不喜,心知這位姑姑面冷心熱,心里定也十分喜歡自己腹中的孩子的。

于是笑著答:“姑姑所聞不假,我的確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這話說完,便見茹姑姑臉色一喜,接著雙手合十,“貴妃娘娘,王爺有后了,你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說話間,眸光閃動,竟十分激動。

幾個丫頭平時都有些害怕茹姑姑,此時見著茹姑姑也沒有了剛剛的活躍,一個個面色無波,閉口垂眸。

哪想茹姑姑雙手合十念完之后,轉過頭來,臉色仍舊不見多少笑容,只是說道:“這是王妃第一胎,千萬不能動了胎氣,從今日起,便由老奴來伺候王妃吧……”

她這話說完,幾個丫頭的臉色都是一變。

武青悠趕緊說道:“不用勞煩茹姑姑了,姑母派了幾個有經驗的宮人來照顧我,隨后便到。”。.。

第一百八十五章凡事有我

茹姑姑臉色不變,垂眸斂色道:“不麻煩,這是老奴該做的,想必貴妃娘娘在天有靈,也是希望老奴來照顧王妃的。”

見她搬出了李貴妃,武青悠只好笑著道:“既如此,那就勞煩茹姑姑了。”

茹姑姑聞言點頭道:“天氣雖然轉暖,但王妃身子不利索,還是不要在外面站久的好,流綰,采汾,還不快扶王妃回房去。”

流綰是懂眼色兒的人,此時只是“誒”了聲,扶著武青悠的手,小聲道:“王妃,我們回去吧……”

武青悠也沒在說話,由流綰、采汾一左一右攙扶著往回走。

云錦是幾人里性子最活躍的,也沒受過什么波折,可在宮里也沒少見著有資歷的姑姑拿腔作勢,此時見了茹姑姑的模樣,心頭不喜,就小聲對一旁的云珠道:“明明是她自己攔著我們不讓小姐立即回房的,此時又拿喬給我們看,要不是看她伺候過殿下,我才不給她好臉色看呢。”

一旁的云珠聽了,連忙拉扯她的袖子,“小聲些,你怕她聽不見么?以后都在小姐房里伺候了,小心到時候給你穿小鞋,小姐還只能看著,有你哭的……”

茹姑姑也跟在兩人身后不遠,云錦的聲音雖小,卻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

云錦聽了云珠的話,才嘟了嘟嘴,心頭雖不滿,卻也不敢再說什么。

一路上,眾人皆沉默,原本笑鬧一團的氣氛生生給破壞了,武青悠知道幾個丫頭不太喜歡茹姑姑太嚴肅甚至有些嚴苛的態度,就是她自己也有幾分不適應,但她一來是伺候過李貴妃的,二來也是云諳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親近之人,于情于理,她都應該和茹姑姑好好相處。

眼下情形來看,雖然有點麻煩,但她也明白茹姑姑不是個壞人,只是需要一些時間慢慢磨合。

回房之后,茹姑姑便指揮著幾個丫頭伺候武青悠休息,然后又囑咐了一堆孕婦應該注意的事項,武青悠面上沒有露出任何不滿的情緒,都保持微笑地聽入耳中。

茹姑姑囑咐完之后,見她態度十分好,這又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王妃好好休息,老奴先去前面等著宮里派人來,到時候給安排在王妃院子里。”

武青悠點頭道:“辛苦姑姑了。”

武青悠知道茹姑姑因為李貴妃對姑母一直心存芥蒂,此時姑母派來的人也在屋里伺候,茹姑姑也在,這下子,還不知要如何熱鬧了……

想想便扔在了一旁,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茹姑姑做的不過分,便由她去了。

待茹姑姑離開房間之后,幾個丫頭才又把精神頭找了回來。

流綰拿了個湯婆子塞入武青悠懷里,又囑咐采汾把門窗關緊實了。

云錦挨著武青悠旁邊坐下,“小姐啊……你真讓茹姑姑進屋來伺候?”

武青悠微笑,讓另幾個丫頭也都在床邊的圓杌上坐下,這才轉頭對云錦道:“是的,所以你們以后要注意一些了,小心別讓她抓到把柄。”

云錦一臉憂色,他們向來和小姐沒大沒小慣了的,這會兒茹姑姑進屋了,一不留神,肯定就會把抓了辮子。

云珠戳了戳她的臉蛋兒,“這會兒知道害怕了,剛剛還敢背后說她來著。”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不習慣嘛……”云珠說道,然后抬頭看流綰,“難道綰姐姐你高興了?”

其實才入靖王府時,幾個丫頭和茹姑姑都還相處不錯,但是茹姑姑是宮里出來的人,凡事都是規矩,弄得幾個丫頭后來都躲得遠遠的,不再主動招惹她。

流綰看她一眼,表情相對于幾個丫頭而言比較嚴肅,“哪能由著我們高興?茹姑姑是殿下母妃的貼身丫頭,就像我們和小姐一樣,待小姐生了小世子,你們一個個疼不疼她?”

武青悠一向知道流綰是最聰慧的,此時不用自己說,她便明白了一切。

云錦還不太明白,“當然疼了,我現在就想看看小世子長什么樣了。”

云珠聽她完全不著調的回答,“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采汾指了指兩人,“快別鬧了,聽綰姐姐怎么說。”

流綰看了武青悠一眼,武青悠笑著道:“無妨,你說吧,說明白了,以后大家就知道該怎么辦了。”

流綰點了點頭,轉頭又看向云錦,“當年的茹姑姑肯定就如你一樣,疼愛著殿下,在殿下心里,除了他母妃,茹姑姑肯定也占有很重要的位置,要是我們不懂事,與茹姑姑傷了和氣,豈不是弄得靖王殿下難做?小姐更難做?”

這么一解釋,完全不懂的云錦終于明白了,其余兩個半懂不懂的,也全都懂了。

云錦怯怯地看了武青悠一眼,“小姐,對不起……我,我也不是……”

武青悠笑著搖頭,伸手握了握云錦的手,“沒什么,其實倒是難為你們了,但是茹姑姑的心思是好的,只是有時候的方式會有點令人難以接受,大家都試著敞開胸懷接納對方,畢竟我們是一家人,你們說是不是?”

武青悠這話說完,幾個丫頭心中對茹姑姑的那層隔閡似乎都淡了幾分,都齊齊點了點頭,“小姐說的是,我們是一家人,以后我們會好好和茹姑姑相處的。”

幾人說完,又笑鬧起來。

可是他們都沒有察覺,原本離開的茹姑姑正站在門口,恰好聽到了幾人的談話,臉上仍舊沒什么表情,可是看得出來,她并不生氣。

和幾個丫頭在房里呆了一個時辰,云諳便回房了,幾個丫頭也借口有事,紛紛出了房間。

云諳脫了外套掛在屏風上后,才緩緩走過來。

武青悠坐在床邊看著他笑,他過來后便在旁邊坐下,伸手握了握她溫暖的手掌,“身體有沒有不適?”

武青悠笑道:“哪有這么矜貴前兩個月我不照樣上蹦下跳的。”

云諳搖頭,“那不一樣,現在知道了就要好生養著,我聽人說了第一胎要是不養好,會留下后患的。”

“你聽誰說的?”武青悠壞壞地笑了下,湊近他耳邊說道。

她被診斷出來有孕才幾日,況且他也沒機會聽人說。

這話問完之后,云諳的耳根稍微紅了一下,“剛剛去書房翻了會兒書。”

武青悠聽后,“哈哈”笑了起來,“師兄,你書房還有這種書?”

云諳點頭,“嗯,什么書都有。”

這話說完,換武青悠臉紅了,因為先生說過要做一個博學的人,什么都該懂一些,是以青峰山藏里,真的是什么書都有,包括……

兩人臉上臉上都有可疑的紅暈,但云諳很快恢復過來,伸手把她摟緊懷中,“聽說今日茹姑姑來瞧你了?”

白皙粉紅的臉上露出笑容,“嗯,她說來照顧我,我想著多一個人照顧總是好的,所以就同意了。”

這話說完,她發現云諳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青悠,能娶到你真的是我幾輩子的福氣。”

聽完這話,武青悠便明白了想必云諳也是知道茹姑姑的脾氣與眾不合。

武青悠抬頭,微笑道:“能嫁給你,也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況且茹姑姑也不是害我,只是照顧我,若是真害我,我第一個找你拼命。”

“好,我也第一個不放過我自己。”云諳笑著答道,同時伸手握緊了她的手。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茹姑姑的聲音,“王妃,宮里的嬤嬤到了。”

武青悠趕緊從云諳懷里鉆出來,坐直了身體,朝著門外道:“進來吧……”

不多時,茹姑姑帶著四個老嬤嬤走了進來,一一在跟前跪下請安。

“都起吧,勞煩諸位嬤嬤了。”

“不勞煩……太后娘娘還讓老奴給王妃帶了一些東西來。”幾個嬤嬤站起來后,其中一個看起來是幾個里最有資歷的嬤嬤說道。

武青悠點頭,“謝過姑母了,不知嬤嬤貴姓?”

“不敢……老奴姓秦,王妃喚一聲秦嬤嬤就是。”

“嗯,好,”武青悠微笑,坐在一旁的云諳對茹姑姑道:“姑姑,你帶著秦嬤嬤幾人先下去安排住處吧。”

“是,老奴這就去安排,”茹姑姑一直站在一旁,這會兒云諳吩咐完,才轉身對幾人道:“你們幾人隨我來吧……”

態度依然有些冷漠,不過比起武青悠預想中還是好了許多,至少沒有一開始就夾槍帶棒。

直到幾人離開,武青悠才對云諳道:“這秦嬤嬤看起來似乎也不好相與,萬一和茹姑姑鬧起來……”

云諳搖了搖頭,“到時候誰對誰錯該怎么辦就怎么辦,不用想著我。”

“可是明明能避免的,哎……為什么要湊到一起來?”武青悠嘆氣。

“實在不行,我想法子讓姑姑不在房里伺候。”

“那怎么行,還是看看吧……到時候若真的秦嬤嬤和茹姑姑相處不來,我打發秦嬤嬤走就是,到時候姑母也不會說什么的。”

云諳點了點頭,然后笑著道:“快別想了,你是有身子的人,好好養著,凡事有我……”

謝謝小夜saya,妖孽無罪,十七同學的打賞這文估計月底會完結,后面幾天會多更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針鋒相對

前兩日倒也相安無事,只是屋里一眾丫頭,只有流綰被茹姑姑允許伺候在武青悠身側,其余三人則被茹姑姑以毛手毛腳打發到了外面,屋里一切事宜幾乎都由茹姑姑接手。

秦嬤嬤幾人才來,還沒摸到武青悠的脾性,茹姑姑有意冷落,幾位嬤嬤一時也都閑著。

對此,武青悠覺得只要相安無事便好,以茹姑姑對姑母的不喜,估計真讓秦嬤嬤幾人進了房伺候,整日里不弄得雞飛狗跳,也得小事不斷了。

于是整日里,她便安安靜靜地看她的書,養她的胎,對一切都不聞不問。

武青悠的時候不喜人旁邊有人走動,是以流綰只是在外間做做繡活兒,這會兒茹姑姑也不在屋里。

流綰正穿針引線,門輕輕被叩響了。

她放下手中活計,起身去開了門,見是茹姑姑站外面,便笑著道:“姑姑來了?”

茹姑姑微揚著的下顎輕輕點了點,“王妃還在?”

流綰壓低了聲音,“嗯,這會子還在看。”

茹姑姑聽了臉色稍有不愉,“不是讓你隨時說說嘛,看久了那針眼兒大的字上眼睛。”說話間,就一步買進來,轉身往里屋走去。

武青悠聽到動靜,以為流綰進來了,于是頭也微抬的道:“聲音小一點。”

茹姑姑聽了,眉頭一皺,站在屋中央不再上前,雙手交握在小腹處,聲音比平日提高了幾分,“王妃,看久了會傷眼睛,老奴陪你去園子里走走吧。”

武青悠這才知道來人是茹姑姑,放下書本,轉頭笑道:“沒事,才一小會兒,待會兒看累了,我就休息。”

茹姑姑毫不妥協,“王妃,年輕的時候不愛惜身體,將來老了后悔就來不及了,況且你肚子里還有小世子。”

武青悠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姑姑說的是,坐了這么久,是該出去走走了。”說完,揚聲朝外面喚道:“流綰……”

“誒……奴婢在”流綰立馬應聲走進來。

“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武青悠在流綰擋住茹姑姑的視線時匆匆朝她眨了眨眼睛。

流綰趕緊點頭,“好,奴婢叫上采汾幾人,一起去花園里走走。”

流綰的話音剛落,茹姑姑便道:“王妃,老奴也陪你一道。”

武青悠和流綰的表情都有了點細微變化,可是武青悠只有笑著答:“好。”

秦嬤嬤雖然沒有進房伺候,但都安排在這個院子里住著,見著武青悠、茹姑姑幾人出來,便立馬上前,“老奴給王妃請安。”

武青悠見著她,笑著道:“免禮,秦嬤嬤在府里還習慣嗎?”

其實武青悠很想秦嬤嬤回答不習慣,便能趁此機會讓秦嬤嬤回宮去,因為她下意識的覺得留著秦嬤嬤在,她和茹姑姑早晚會鬧起來……

秦嬤嬤躬了躬身,垂首答:“回王妃的話,老奴一切都還好。”

武青悠收起心思,點了點頭,“秦嬤嬤要是有什么不習慣的,一定要跟我說。”

“是,王妃。王妃這是要去哪兒?”秦嬤嬤下意識地看了茹姑姑一眼,問道。

“今日天氣不錯,就在院子里四下走走,”武青悠答。

“老奴無事,也隨王妃一道可好?”

武青悠尚未答話,茹姑姑便說道:“不用了,王妃身邊有我伺候著就行了,你留在屋里吧。”

茹姑姑這話說完,秦嬤嬤的眉頭不可查地抽動了一下,然后才抬頭迎視茹姑姑道:“老奴奉太后懿旨前來伺候王妃,萬一有何差池,茹姑姑可擔待得起?”

這兩日秦嬤嬤也算打聽清楚了,知曉這位茹姑姑在府中地位超然,也正因為她在,他們這些太后派遣來的人反倒靠邊站,但她如何忍得下這口氣?即便茹姑姑曾經是伺候李貴妃的,但今時不同往日,人死如燈滅,李貴妃已經成為過去,武太后才是云國最尊崇的女人,他們受太后之命前來伺候王妃的,哪里還要看一個已逝貴妃身邊宮人的臉色?

茹姑姑早知道秦嬤嬤不是什么善茬,這才故意把她邊緣化,甚至不讓她伺候武青悠。只是沒想到她會這么快拿太后來壓她

“王妃身邊有老奴伺候便足夠了,秦嬤嬤還是安心享清福的好,王府好吃好住,不比皇宮差多少”

茹姑姑的話一點也不客氣,并沒有因為對方是太后的人而退縮,甚至可以說,正因為秦嬤嬤是太后的人,茹姑姑才如此不客氣

秦嬤嬤是宮里出來的人,喜怒早已不行于色,雖然此時她心中必然極怒,可是她面上依然沒有太強烈的情緒,只是把目光從茹姑姑身上轉移到武青悠身上,“王妃,太后她老人家掛心與您,才讓老奴來伺候您,可是你身邊伺候的人竟然不顧主子意見,私自做主,這件事老奴一定要稟告給太后。”

武青悠早在心里暗叫不好,此時聽了秦嬤嬤的話,趕緊說道:“秦嬤嬤,茹姑姑的性子耿介了一些,你別介意,她平日不這樣的,這種小事情,秦嬤嬤還是不要告訴姑母的好。”

茹姑姑見武青悠替她說話,張了張嘴最后終于還是閉上了,她不是不知好歹,原本她孑然一身,即便得罪了太后又如何,不過是早日和貴妃娘娘見面而已,但是看到武青悠朝自己不停地眨眼,那到嘴邊的話還是被她給強行壓制了回去。

秦嬤嬤本就是出言激茹姑姑的,此時見她不再出聲,便點頭道:“王妃既如此說,老奴依命行事便是……”

武青悠點頭,“如此甚好,大家都出來了,便一起走走吧。”

“是,王妃。”秦嬤嬤道。

一路上,武青悠居前,流綰居側,秦嬤嬤和茹姑姑居身后左右,兩人互不理睬,眼睛卻都時不時地注意著武青悠。

幾人一起走了片刻,都無人先開口說話,武青悠被流綰攙扶著走在前,雖然看不見兩人表情,但也知道該是個什么狀況,心里琢磨著看是否這兩日入宮一趟,讓姑母把秦嬤嬤等人給招回去。

又走了片刻,武青悠才假作隨意道:“好幾日沒入宮看姑母了,秦嬤嬤,明隨我一道入宮吧……”

秦嬤嬤臉上一喜,盯了茹姑姑一眼,回答道:“是,王妃。”

可是她話音剛落,茹姑姑便道:“王妃,明日還是先去城南的送子觀音苗祈福吧,前些日子云國多災多難,王妃卻意外有喜,這是觀音娘娘的恩賜,如今暫且太平,王妃為了腹中孩子,還是去祈祈福的好。”

武青悠哪有不知道茹姑姑是故意如此為之,之前并沒有跟她提起要去祈福拜觀音,這會兒因為自己要入宮,便提出這么個事情,心里略微有些不高興。

茹姑姑不喜秦嬤嬤,武青悠知道,是以她才想要把秦嬤嬤送回姑母身邊,這也避免了接下來的矛盾,讓茹姑姑安安心,也讓她子自己舒舒心,哪曾想自己無論怎么做,茹姑姑似乎都要與自己反著來,即便再好脾性,耐心的人,也是受不住的。

況且她也不是那一味脾性好的人,只不過看著云諳的面子上,也看在自己這個家的份上,才會凡事忍讓幾分,可不代表她的忍讓就是她得寸進尺的憑仗。

茹姑姑也瞧見武青悠的臉色漸漸變了,可是她面上依舊沒有后悔甚至其他表情,只是輕輕咳了一聲,“貴妃娘娘當年懷著靖王時,就因為每月給送子觀音上香,靖王殿下才能如此健康聰穎,老奴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王妃腹中的小世子能像殿下一樣,健康聰慧,這件事老奴早就在琢磨了,只是今日才說出來。”

聽她類似解釋的一番話語,武青悠臉色稍微好轉了幾分,“既如此,有勞姑姑提醒了,”說罷,轉頭看向秦嬤嬤,“秦嬤嬤,明日先去祈福,你隨我們一道,過兩日再入宮給姑母請安。”

秦嬤嬤睇著茹姑姑,臉色明顯十分不好看,可還是應了武青悠一聲“是”

走了半晌,這陣容讓武青悠也沒什么興致賞花吟風,于是便道累了,要回屋。

幾人便又默默往回走。

而此時,靖王府外,一個身影久久地站在偏僻角落里,似在思量什么事情。此人正是葉銘,再過兩日,他便要啟程返國,在這里候著,只是想再看看她的身影。

可是這幾日下來,他都未曾見她出府門一步。

而另一邊,徐子凌的身影沒入人群中,他早瞧出來葉銘對武青悠存著別樣心思,近幾日他更是發現葉銘徘徊在靖王府外,流連不去。是以,他來此的頻率也多了起來。一則是害怕葉銘對武青悠做出什么事來,二則也是想著許能見著她的身影。

“徐將軍……”一眾將領正在研究最近興國的動向,徐子凌有些走神,云諳側頭喚了他一聲。

徐子凌回神,眸光有些閃爍地看向云諳,然后道:“無事,繼續吧……”

事情商量完后,待眾人散去,徐子凌一直沒走開。

云諳看出對方有事,便停下手中的事情看他,“徐將軍,可是有事?”

“嗯,這些日子,你留心一些葉銘此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送子觀音

翌日清早,武青悠替云諳更衣之后,云諳臨走之前突然頓足,回首道:“今日出門多帶幾個丫頭,府里侍衛也多帶幾人。”

昨晚武青悠已經把今日要去拜送子觀音的事情告訴了云諳,這會兒臨出門時,云諳突然想起了昨日徐子凌的話,不管怎樣防范于未然總是好的。

“嗯,你放心,流綰他們四個丫頭都會陪著一道,秦嬤嬤,茹姑姑也一起,不會有什么事的,況且你忘了,我雖然身子不方便,到底還是練過功夫的。”

云諳嘴角含笑點頭,走過來執起她的手,“可惜今日仍不得空,否則我就親自陪你去了,我盡量午時后把事情處理完,就過去接你回來。”

武青悠微笑點頭,“我又不是孩子,你有事還是先忙事情吧,送子觀音廟離府里也不太遠,身邊又一群人,不用來接也行。”

云諳搖頭,“這種事情本來就要夫婦齊心,觀音娘娘才會顯靈,就是為了我們腹中的孩子,我這個當父王的也得同去祈福一番,”說罷,伸手輕輕撫上她平坦的腹部,輕聲道:“小家伙,替我好好照顧你母親……”

聽了他這么孩子氣的話,武青悠禁不住笑出聲來,推了推他,“快走了罷,茹姑姑、秦嬤嬤他們還在外面等著。”

云諳低頭輕吻了下她的臉頰,道了聲“好”這才不得不離開。

云諳離開不久,茹姑姑、秦嬤嬤、流綰三人就依次走進來。茹姑姑在前,走到武青悠面前,屈膝行禮,“王妃可準備妥當了?馬車已經在門前候著了。”

武青悠對著流綰招了招手,指著旁邊一盒酸棗,“把這個帶上,然后把采汾他們幾人也叫上一起。”

這次茹姑姑沒有反駁,雙手交握小腹處,等武青悠說完,才就走過來扶起武青悠,“娘娘如今有了身子,步伐小一些,慢一些的好。”

由她攙著自己,帶著流綰、采汾四人,另有秦嬤嬤,兩個侍衛一起出發往城南的送子觀音廟去……

馬車雖然寬敞,但坐下七個人還是很擠,一路上因為茹姑姑和秦嬤嬤表情都比較嚴肅,幾個丫頭也不敢出聲。

好容易撐到了送子觀音廟茹姑姑、秦嬤嬤先下去,然后流綰四個丫頭依次下車,茹姑姑和流綰站在車前攙扶著她下來。

此時時辰尚早,但送子觀音廟前已經有不少香客來往,大多都是百姓,武青悠一行人衣著不凡,一下車便引來無數目光。

更有賣香燭的小販朝幾人大聲吆喝。

武青悠側頭問茹姑姑,“姑姑,需要買些香燭嗎?”武青悠第一次來送子觀音廟,對一切都不了解。最初是被茹姑姑逼來的,但是既然來了,還是盡量誠心一些。

對腹中的孩子,她也充滿了期待和關愛。

茹姑姑點頭,“廟里有香燭賣,另外一些需要的東西,老奴也都準備好了,”說完,瞧了秦嬤嬤一眼,“秦嬤嬤,東西麻煩你提著。”說罷眼風一掃,指向車里。

武青悠脧了秦嬤嬤一眼,果見對方臉色頓時黑沉下來,暗嘆了口氣,轉頭輕聲對旁邊的云珠道:“你去把東西拿下來提著。”

云珠點了點頭,幾步走近馬車,把東西提了出來。

茹姑姑本是想再打壓一番秦嬤嬤,卻沒想武青悠會輕易地就幫秦嬤嬤化解了,雖然心有不忿,但到底沒忘主仆之別,只是臉色稍微難看了些。

武青悠假作沒看到,囑咐幾人,往廟里走。其實心中另有計較,對茹姑姑,她該有的禮貌都會有,也會把她當長輩,但是有時候不使些必須手段,恐怕拿不下茹姑姑。

武青悠帶著四個丫頭在前,茹姑姑因為生氣,稍微落后了一些,秦嬤嬤朝著她冷冷一笑,抬腿往前走了。

茹姑姑咬了咬牙,狠狠地盯了秦嬤嬤一眼,才不得不跟上。

武青悠五人把茹姑姑、秦嬤嬤兩人稍微甩遠了一些,幾個丫頭才敢說話。

“小姐,你看……我們都聽話懂事,沒跟茹姑姑反著來,但是秦嬤嬤是太后派來的人,茹姑姑還這么對待,到時候鬧起來了怎么辦?”云錦嘟嘴道。

采汾也點頭,“茹姑姑和秦嬤嬤兩人明里暗里都在較勁,這么下去,怎么辦啊……”

“是啊是啊……弄得我們平時都不敢說話。”云錦趕緊又接嘴道。

武青悠看著四個丫頭,苦笑了一下,這些老一輩遺留的問題,她也無法化解,眼下只希望快點把秦嬤嬤送走才是。

武青悠正準備說話,秦嬤嬤已經走上來,“王妃,太后娘娘讓老奴來伺候你,同時也是幫襯你的,要是讓太后娘娘知道王府里有惡奴欺主,太后她老人家可不心疼死?”

武青悠一陣頭痛,這樣下去,即便把秦嬤嬤送回皇宮,姑母恐怕也不會輕易饒過茹姑姑去。

“秦嬤嬤,其實茹姑姑只是不茍言笑了些,您稍微擔待點,你這里也看到了,其實日常起居都有人伺候著,要是你在府里過得不舒心,我明日就入宮稟明姑母,讓你帶著四人回去。”武青悠說完,見秦嬤嬤臉色微變,擺了擺手,“你別誤會,我說這話沒別的意思,我也瞧見了,你留在王府里也不十分習慣,不如回宮去,這樣你也不用受姑姑的氣,她也不用整體想著壓過你,你看可好?”

其實秦嬤嬤來了這幾日,倒真不太想留在王府伺候。之前是太后的命令,加上武青悠受寵,這才興沖沖地來到王府,哪想看到是這樣一副景象,而看模樣,王妃似乎也不欲懲治那刁奴,如此,她在王府也沒了出頭之日,倒不如王妃說的,回宮去吧……

如此一想,便垂首道:“一切但憑王妃做主。”

武青悠微笑著點了點頭,“嬤嬤回去后,若是太后問起來,只說府里一切都好,其余的事情由我來說,明白嗎?”

秦嬤嬤是宮里人,哪不明白武青悠專門說這話的意思,心里原本打主意回宮后一定要在太后面前給茹姑姑穿穿小鞋,可王妃這一說分明是偏袒她。

心有不忿,卻又不能發作……

武青悠似是看出了秦嬤嬤的心思,微微撥弄了下手指上的翡翠指環,而此時,身后也傳來了茹姑姑緩慢輕微的腳步聲,武青悠壓低了聲音對秦嬤嬤道:“我知道秦嬤嬤受了委屈,若秦嬤嬤按我說的做,我一定會給秦嬤嬤一個滿意的答復,可好?”

秦嬤嬤眼神一亮,若說她最愛什么,定然是錢,聽到這話,心里對茹姑姑的怨恨稍微緩解了一些,笑瞇瞇地道:“既如此,老奴也不會不知好歹的。”

這話剛說完,茹姑姑便已經走了上來,“王妃,怎么不進去?”

武青悠微微側頭,“見姑姑久不來,便在此等候。”

茹姑姑看了秦嬤嬤一眼,似是有些不解對方臉上的笑容,疑惑地轉頭看向武青悠,武青悠卻已經轉開頭,看向前方。

正在這時,武青悠輕輕“咦”了一聲,幾人紛紛朝她視線所及方向看去……

武青悠看到的不是別人,而是好久不見的云萱公主,此時她挺著微隆的小腹,被丫鬟嬤嬤們攙扶著從送子觀音廟里走出來,臉上的笑容十分幸福。

兩撥人一里一外,相對而立,云萱很快也瞧見了武青悠,當即臉色一喜,“青悠,你怎么會來這里?”正說完,突然似明白了什么一般,飛快地掃了她小腹一眼,“你也有了?”

武青悠的目光從她微隆的小腹移到她臉上,“嗯,快三個月了,你呢?”

云萱臉上飛過一抹淡淡的粉色,“四個多月了,”說話間,松開丫鬟嬤嬤的手,走到武青悠身邊,攙著她道:“相公還不知道呢”

“啊?”武青悠微訝,這才想起何坤隨東皋,云祺一起去了前線,還未回京,此時應該正在回京的路途中。

“那師兄回來一定非常高興了,”武青悠正說著,云萱突然“嘔”了一聲,接著弓著身子不停地干嘔。

她隨行的幾個丫鬟嬤嬤見了趕緊上來前,又遞帕子,又遞水的。

武青悠這兩日因為十分想吃酸的東西,隨行帶了些酸棗,這會兒見云萱嘔成這樣,便讓云錦取了來,給云萱送去。

云萱含了顆酸棗,似乎好了一些,這才直起身子。

“你害喜害得很嚴重嗎?”武青悠問。

云萱點頭,臉色稍好轉一些,“嗯,這些日子經常這樣,吃什么吐什么,”說著,十分眼饞的看著云錦手中剩余的酸棗,“這酸棗真好吃,吃下去,我舒服不少。”

武青悠微笑,讓云錦把剩余的酸棗都交給云萱隨行的老嬤嬤,然后道:“這是流綰自己做的,你要是想吃,下次來我府中裝一罐回去。”

云萱笑著點頭,“那我卻之不恭了。”

自從兩人一笑泯恩仇,又有容妍在中間牽線搭橋,武青悠與云萱的關系也一日勝似一日。

“對了,我好久沒瞧見容妍了,她去哪兒了?”武青悠問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中毒?

云萱神秘一笑,湊近了幾分,嘴里含著酸棗,說話不甚清晰,“前些日子老不見你,去你府里也找不著人,容姐姐也想告訴你來著,最后怕你攔著,所以讓我也不告訴你。

武青悠一頭霧水,“到底什么事,弄得神神秘秘的。”心里也禁不住幾分好奇。

云萱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嗓音道:“容姐姐聽說前線危險,便帶著侍衛上前線去找東皋先生去了。”

“啊?”武青悠一臉訝色,她是看出容妍對先生有些特別,但是卻沒想到容妍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平日看起來挺沉穩的一個大家閨秀,原來骨子里竟然這么大膽。

“想不到吧?”云萱得意一笑,“你別看容姐姐外表柔弱,實際上她的膽子可比我大多了,要是我……可不敢帶著侍衛去尋找相公。”

武青悠點頭,“她的性子是這樣,認定了就一往無前,”心里也明白,她是想出奇招打動先生。

私下里,武青悠也向她透露過東皋先生有一位亡妻,且十分愛他的亡妻,容妍知道后絲毫不退縮,反而覺得這樣的男人有情有義才值得托付終生。

但是東皋先生這道關隘并不好突破,須得用特殊手段才行,想到此,她也不得不佩服容妍,若換做是她自己,未必做得出來。而且當時若她不是因著自己,憑她的智慧和性格,未必不會對自己造成威脅,不是不相信云諳,而是按照正常眼光來看,作為女人的她有時候也會情不自禁地欣賞,更何況男人……

“不說她了,眼下皇上他們都快回京了,容姐姐肯定也一道,到時候你自己問她,就完全清楚了。現在我陪你進去上香吧。”

兩人的丫鬟嬤嬤們在一旁侯了半晌,這會兒見兩主子動了,才分別過來攙扶。

“青悠,你懷了兩個多月,沒害喜嗎?”

云萱被丫鬟攙扶著,轉頭隨意問道。

“我是前些日子才知道懷孕了,就是前幾日稍微有點干嘔,不過這兩日又好了。”

“你肚子里孩子不折騰人,知道疼母妃,不像我肚里這個,從兩月上診出來后,便一直害喜,越來越厲害不說,還沒見著停止。話雖這么說,云萱臉上的幸福笑容可一點沒少。

兩人說說笑笑往里走,云萱因站了半晌有些累了,就被丫鬟嬤嬤攙扶著去了后面禪房歇息,武青悠則隨著茹姑姑一道來到送子觀音面前,屈膝跪在蒲團上,由著茹姑姑上香,自己則雙手合十在身前,閉眼祈禱孩子健康平安……

來來往往的孕婦不少,大多數百姓是母親或者婆婆陪同來的,武青悠祈福完,捐了不少香油錢,便帶著丫鬟嬤嬤去后面禪房找云萱。

后面很大,卻很安靜,由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尼帶引著往里走,大家都很安靜。

“施主請進,前面那位施主就在里面等候。”

“多謝小師傅了。”

小尼姑含笑了笑,“施主請便,貧尼先離開了。”

“好……”

送子觀音廟后面的禪房,來往的還有不少人,看模樣,不少是有身份的人。大家都很安靜,武青悠走到禪房前,輕輕叩響了房門,“公主……”

不一會兒,門“吱呀”一聲被人由里打開,云萱身邊的一個嬤嬤臉色不好地道:“王妃,我家夫人肚子不舒服……”

武青悠見她臉色慌張,連忙繞開她往里走,見到云萱臉色不太好地靠在椅子上閉目休息,趕緊問道:“怎么了?”

云萱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怔了怔眼睛,張合了一下唇。

武青悠趕緊對她身邊的丫鬟道:“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附近找大夫,”說完,那丫頭慌張地點了點頭,跑了出去,武青悠轉過身來看著流綰,“流綰,這里離靖王府不遠,你趕緊回府去把府里的大夫給請來……”

不怕萬一只怕意外,兩手準備總是好的。

流綰應聲后,便匆匆離開了,武青悠也不知道怎么幫助云萱,眼見她臉色越漸難看,這是秦嬤嬤走了出來,“讓老奴來看看……”

武青悠這才想起,姑母派來的秦嬤嬤,連忙點頭,“好,秦嬤嬤,你快給公主瞧瞧。”

秦嬤嬤走過去觀察了云萱一陣,她是伺候過不少宮妃懷孕生孩子,但是卻不是大夫,瞧了半天,才轉頭擺手搖頭道:“老奴瞧不出來……”

這話剛說完,就引來茹姑姑不屑地一“哼”,秦嬤嬤看她一眼,壓制住心底的怒氣,轉頭對武青悠道:“但是老奴瞧著不像是婦人懷孕該有的癥狀,倒有點像……中毒”

這話一說完,武青悠臉色也跟著變了,哪里還管得到茹姑姑和她眉來眼去飛眼刀,當即走到云萱身邊細瞧,見她臉色真是比剛才自己進門時還要難看,便詢問旁邊的嬤嬤道:“公主進來可有用什么東西?”

嬤嬤鎮定了一下,才道:“夫人剛剛用過一杯茶,就是這杯。”說話間,她指了指旁邊的茶杯。

目光從那杯茶移開,然后吩咐自己身后余下的丫頭,“云珠,云錦,你們兩人去廟里的要點清水來,注意,一定要親自過手”

云珠,云錦兩人神色慎重,連連點頭,轉身離開……

武青悠吩咐完后,這才靜下來思考,這是誰要在這里給公主下毒?

此時房中還剩下武青悠,茹姑姑,秦嬤嬤,采汾,云萱,以及云萱的一個丫頭和兩個嬤嬤,就在這個時候,禪房的們突然被打開,陸續閃進來幾個蒙面人。

很快便把除武青悠外的其余人都制服了。

武青悠憤怒不已,正想出手反擊,那似領頭的人卻做了個手勢,似乎是讓她別忙動手。

武青悠心中也很多疑惑,動作稍微遲疑了一下,就聽那人道:“云萱公主只是誤喝了一點東西,沒事”

武青悠聽他如此說,心中稍定了一點,抬頭問道:“你們是什么人?來此有什么目的?”

那人目光在武青悠臉上一掃,“我們的目的很簡單,這里是解藥,云萱公主吃下去馬上就會好,但是你得跟我們走一趟。”

那人話音剛落,武青悠尚未回答,便聽茹姑姑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這些賊人真是吃了豹子膽,趕緊放了我們,否則之后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那人不耐煩地掃了她一眼,卻根本沒有把茹姑姑的話聽進去,只是盯著武青悠等待她的答案。

武青悠光潔的額頭緊緊皺了起來,心中天人交戰,云萱懷著孩子,也不知道這些人究竟給她吃的什么,會不會對孩子有傷害?可是她也不想跟這些人走一趟,因為現在她不只有自己,還有肚子里,她和云諳的孩子

“怎么,還沒想好嗎?我們沒時間跟你耗的,你若是不老實聽話,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這話說完,他旁邊有人瞪了他一眼,可是武青悠沒察覺到,猶豫半晌,掃了云萱一眼,正準備回答,卻聽茹姑姑的聲音再次響起,“王妃,不能跟他們走,老奴……”

她話還只說了一半,就被那問話的蒙面人拍了一掌,“聒噪”

茹姑姑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干瞪著眼睛。

武青悠見他們似乎沒耐心了,才咬牙道:“好,我隨你們走一趟,但是你們不要再傷害他們。”

“好,我不傷害他們,”說著,其中一人便拿著解藥給云萱喂了下去,不多時,云萱醒轉過來,這些人看著武青悠道指著門外道:“請吧……”

云萱醒轉過來,剛剛她也聽明白了怎么回事,只是沒有力氣放抗,這會兒見武青悠竟然為了救自己情愿跟著他們離開,眼花兒閃爍了幾下,“你們放過她,你們要什么本宮都給你們。”

黑衣人腳步齊齊一頓,領頭那人回頭看她一眼,“我們就要她”

說完也不顧云萱的叫喊,領著武青悠飛快出了禪房。

這聲音傳出來的時候,武青悠被黑衣人帶著已經離開了一大截,只是還能聽到身后云萱的聲音。

其中一個黑衣人道:“早知道就把她穴道封起來。”

另一人道:“走吧……只要我們快些離開這里,隨她怎么叫喊。”

一直沒說話的是其中一個黑衣人。

武青悠一直在默默觀察這些人,沒有強烈的反抗,因為她要保護自己和孩子,能智取一定要智取。

她仔細思索著,自己究竟還有些什么隱藏著的仇人。可是想來想去,她并沒有得罪上什么其他人,更沒有人有這個膽子敢來綁她,那這些人究竟是什么目的?

而據她觀察,這些蒙著面的,聽聲音都不是她熟悉之人,不過也可能是有人買兇,但是這些人里有一個人沒有說過話,卻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一百八十九章掙扎

那人似乎察覺到了武青悠的目光,便地垂下眉眼,往前走去。

可是僅僅這片刻的觀察,武青悠已然覺得此人有些熟悉,只是對方只露出兩只眼睛,對方又不想讓她察覺,避開了視線,是以她一時真還弄不清此人是誰。

武青悠有意拖緩速度,卻被幾人催促著快些走,無法之下,她只有抬腳跟上,眼睛一直落在那人身后,腦子里卻在思考怎么脫離這個困境。

這些人顯然熟知周圍環境,帶著武青悠左彎右拐地從送子觀音廟后門出去,竟然中途未遇上半個人影。

而這片刻的功夫,武青悠被幾人帶著越走越偏,眼看著求救無望,只能憑自己了。

而那個朝前走的黑衣人,她也想清了,眼熟在何處。

她前后左右都被人包圍住,見她突然停頓下來,其中有一女子催促道:“王妃若是不想自己走,我們可以幫助王妃更快一些。”

武青悠冷冷掃了她一眼,“不用了,”說話間,目光朝前面那背影轉去,“葉將軍,不知道你此舉意欲何為?”

前面的身影微微一頓,不止他,就連其他幾人也都瞪大了眼睛盯著武青悠,似乎沒想到他們包裹得如此嚴實,竟還是沒有逃脫她的眼睛。

葉銘轉過頭來,既然武青悠已經識破,他也沒有再裝下去的必要,況且人已經在他手中,只要此時順利離開云都,那么從此后,她就是他的。

葉銘扯掉臉上的黑布,嘴角向上勾起,“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才這么一會兒功夫,竟然就猜出來了,既如此,那你便猜猜我意欲何為,如何?”

武青悠臉色瞬間冷下來,“葉將軍,你乃燕國大軍將,我乃云國靖王妃,你綁了我,此事便會上升到云國燕國兩國之間的矛盾,你,可擔當得起”

“你放心,我沒打算把此事昭告天下,只要你一輩子不在云國露面,誰也不知道是我做的。”

武青悠壓住心底的慌亂,盡量冷靜地道:“世上沒有不露風的墻,只要你做了,就一定會有人知道,葉將軍原來如此幼稚”

葉銘被她一激,有些生氣,幾步走過來,鉗制著她的下顎,迫使著她抬頭,“還沒有人膽敢如此辱及本將軍,本將軍就讓你睜眼看看,本將軍如何做到”

說罷,手猛地一松,對剛剛那個出言的蒙面女子和之前領頭的男子道:“看來她是不會老實跟著我們走的,為了避免麻煩,你們兩人攙著她走。”

見葉銘發怒,兩人過來制服她,武青悠無奈反抗,剛出手幾招,便被幾人同時制住,葉銘冷冷一笑,“你這三腳貓功夫,還想做什么?你知道我喜歡你,若是順從的話,我一定不會傷害你,但是……”說話間,伸手捋了一絲她額頭垂下的青絲,“我不喜歡不聽話的女人,就算我喜歡你,你也不能違抗我。”

武青悠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男人,就是自己一直存有偏見的徐子凌,她也沒有像現在討厭葉銘一樣討厭過他。

原來不管男人,女人,以喜歡為名的強迫都是十分令人厭惡的。

武青悠不敵眾人,很快被制服,被男人捂著口,被女人提著腰,幾乎被抬著往前走。

武青悠掙扎了片刻,沒有起到絲毫作用,索性慢慢冷靜下來,轉動眼珠打量著路線。

不知道被控制著走了多遠,前面突然出現一行人,對著葉銘行了一禮后,才道:“主子,一切準備妥當了,此時回國的仗隊也都在驛站外集結,只等將軍令下,便可拔軍出城。”

葉銘點了點頭,指著武青悠道,對眾人道:“她就交給你們了。”

“主子放心,武小姐乘坐的馬車特別改造過,小的一定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她送入隊中。”

葉銘滿意地點頭了點,對那人道:“很好,此事若辦妥了,回國后本將軍一定會好好獎勵你。”

那人聽后喜笑顏開,忙抱手答道:“多謝將軍。”

葉銘笑著點頭,然后轉頭看了眼武青悠,神色比剛剛柔和了不少,“你好好聽話,我不會為難你的。”

其實葉銘心中也很矛盾,明明喜歡她,牽掛她,可偏偏一見著她那半點容不下自己的眼神,和冷漠的表情,就讓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只希望今日一切順利,回國后,他會好好待她的。

武青悠仍舊被眾人控制著無法開口,只能用眼睛狠狠地瞪著對方,可是半點也無法子。

她習慣性的讓自己面對一切,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在遇上問題的時候不求他人,甚至連希望也不抱,可是此時此刻,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緣故,她發現自己強撐的堅強原來并不抵用,淚花花不爭氣地涌動,卻咬著牙不讓他們掉下來。

這一刻,她好像云諳能在自己身邊,她不想強撐著來面對一切,她好像他能替她擋開這些危險,她只是個女人,是個像有臂彎依靠躲避的女人。

可是這些人根本不顧她的掙扎反抗,葉銘也見著了她眼里的淚花,心底有一瞬間有些松軟,可是他知道若是自己此時放過了她,恐怕這一輩子都會后悔,強迫自己轉過頭去,不再看武青悠,低聲囑咐了身邊人,便轉身離開了此處。

先前那迎上來的人朝武青悠走過來,“王妃,您還是省些力氣吧,對您,對孩子都好。”說話間,做出個請的手勢,“馬車就在前面,王妃請。”

武青悠知道若真上了馬車,一切將更加難以掌控,可是她雙拳難敵眾人的無數雙手,她該怎么辦,怎么辦……

剛剛他們離開時,云萱已經無事了,恐怕很快便會有人發現她不在,繼而尋找,她雖然沒有機會留下什么行跡,但是他們離開時間不長,多拖一時是一時。

她捂著自己的肚子,盡量冷靜地輕微掙扎,既不能表現得太順從,又不能太激烈,否則會引來他們惱羞成怒,反而無法達到拖延時間的效果。

“你們讓開一下,我有些不舒服,不要攙著我,我休息一下就走。”武青悠大聲地說道。

“不行……你必須現在跟我們走,馬車就在前面,你想休息可以上車休息。”之前那個蒙面女子冷聲回答。

武青悠不抬頭,捂著肚子不看她,“就讓我休息一下,馬上就好。”

武青悠這話說完,卻發現那女子一步步地走了過來,“王妃,將軍知道你很聰明,反復囑咐過我們不要上你的當,更不能讓你拖延時間,所以,對不起了……”

說話間,武青悠身子一僵,發現自己被她點了穴道,無法動彈。

女人蒙著臉,只露出一雙頗有風情的眼睛,盯著武青悠道:“王妃別瞪我,我這人不喜歡被人瞪,否則……我會不小心點了你的昏睡穴,這樣對你,對大家都好……”

武青悠不能動彈,卻能說話,聽她如此說,趕緊說道:“好,我跟你們上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要真是被點了昏睡穴,她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王妃果然是個聰明人,”女人說完,那雙頗具風情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對著幾人道:“走吧。”

之前領頭之人也道:“還是鳳妹有辦法,難怪能得到將軍的賞識。”

女子斜睨了他一眼,男子哈哈暢笑幾聲。

武青悠只感覺自己被抬了起來,周圍的樹木飛快朝后閃去……

云諳因為提前處理完公務,騎著馬來到送子觀音廟,一路上眼皮飛快跳動,以至于他連連揮鞭,下了馬,便迅速往廟里走去。

哪想見到的卻是慌亂的云萱和一堆六神無主的丫鬟嬤嬤。

“殿下,都是老奴的錯,沒有照看好王妃,請殿下責罰老奴吧。”茹姑姑臉色十分不好看,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沒了,甚至都沒感覺到危險。之前她還口口聲聲說會照顧王妃安慰,可這才幾日,便被歹人劫持了去。

云諳心中煩躁,擺了擺手,“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說完,目光一轉,落到云萱臉上,“你再仔細想想,那些人可有什么特征,或者說過什么話?”

云萱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仔細回憶了一遍,才又說給云諳聽。

云諳早派人四下搜尋,可是周圍半點痕跡都沒有。

而顯然來人并不是沖云萱來的,而是沖青悠,可是眼下,誰會冒這么大的危險來劫持她?

他碧色的眸子微微轉動了幾下,眸色越來越深,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轉身對云萱道:“萱兒,你就在這里等著,我已經派人把附近戒嚴起來,流綰,你們也都在此候著。”

“可是……”流綰愁著一張臉,心想著多一人去找,總多分希望,這么干等著,不是要他們的命嗎?

云諳搖了搖頭,“你們就在此等著,我會把青悠親自帶回來。”

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云諳頎長的身子一轉,幾步便消失在眾人眼前。

茹姑姑是最懊惱的,此時也顧不得跟秦嬤嬤斗嘴,一個人坐在角落里,默默無聲.o.

第一百九十章云諳威武!

武青悠被送入馬車中時,仍舊無法動彈,一個人僵直地坐在車中,只有眼珠能左右轉動。

心底十分焦急,馬車卻在這時候動了起來。

不能言不能動,她唯有細細地聽。

馬車轱轆咯吱咯吱在青石板上滾過,她知道馬車外隨行的人不少,可是卻沒有什么聲音,直到馬車前行了近半刻鐘才有稀稀落落的聲音傳入她耳中。

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繁雜,她知道此時馬車已經到了集市中。

葉銘的目的已經很明顯,就是想趁今日他開拔離京之時,把她所在的馬車混入隊伍中,帶出云都。

那么她的機會就只有在離開云都之前,但眼下她什么都不能做,就算能想,也只是困獸而已。

馬車還在前行,她的心卻越揪越緊,越來越煩躁,已經無法靜下心來思考……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只有外面喧鬧的人聲,漸漸地馬蹄聲越來越多,說話聲也越來越多,直到外面響起兩人聲音,“人都帶到了?”

“嗯,到了,在里面。”

“那好,進隊伍吧。”

武青悠便聽一陣轱轆聲響,知道自己的處境將更加難以逃離……

馬車緩緩前行,武青悠此時已經有些麻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靜靜的坐著,眼珠也不再東飄西蕩。

大約又過了一刻鐘,馬車停了下來,聽到簾幕前的車夫似乎在跟人說話,“出城門了,小心一些。”

“嗯,放心,我隨時注意著情況,一有情況,我立馬把她藏起來。”

這話說完,隊伍又慢慢地行進起來,想必是守城士兵問清了隊伍是何人,正放行,武青悠的心一點點地落下去,幾乎落到了谷底。

卻在這一剎,馬車又驟然一停。

“發生什么事了?你下去看看……”

武青悠下落的心卻陡然回升,生出些希望來,莫不是他們察覺了自己不在,找過來了?

正想著,外面一陣喧嘩,然后是士兵整齊的步伐和走動間盔甲摩擦的聲音,武青悠豎著耳朵仔細聽,卻在這時,所坐的位置陡然一空,她驚大了嘴倒進了車底的空間,不過片刻,她的身體便被兩塊木板合上遮蓋起來。

這一次,她終于徹底絕望,就算有人察覺她不在,就算云諳找來,就算搜查這輛馬車,也無人能知道她被藏在馬車下面這塊擋板中。

她咬著牙,不讓眼淚滑落,她腹中還有孩子,她不能就這么趴下,她要振作,即便真的沒人找到她,她也要振作,也要走下去,自己想辦法逃脫

夾板閉合,令四周的聲音頓時小了許多,也聽不真切,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以及感覺那彌長的時間停滯住。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馬車突然一震,武青悠身子晃動了一下,接著馬車動了起來,這時,她在夾板里聽到了一個熟悉得令此時的她再也忍不住淚意的聲音,“等一下……”

她就知道他會來,眼下他就在自己身邊,她好想高聲告訴他,自己就在這里,就在馬車下的夾板里,只要掀開夾板就能找到她。

可是她無法張嘴,更無法叫喊出口,只能使勁地盯著漆黑的夾板。

外面又沒有了聲音,武青悠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可是他知道自己被藏得如此隱秘,他又如何能找到自己?

就在這種希望和失望反復交替中,車身猛然又一震,接著聽到云諳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們兩人下來。”

武青悠緊張得全身出了層薄汗,就在這時,冒充車夫實則是看押她的人說道:“靖王殿下,此輛馬車里裝著的都是將軍給燕國皇上帶回的禮物。”

云諳冷冷地看著馬車前坐著的兩人,“我說讓你們下來,其余的事情由我擔待。”

兩人聽他如此說,似乎有些無奈,對視一眼,才不得不從馬車上下來,卻恭敬地站在一旁,讓人看不出來半點問題,云諳的目光從兩人身上移開,皺著的眉頭跟緊了兩分,這一路走來,他的心情越來越緊張,萬一自己猜錯了,那么青悠落在別人手上會是什么下場呢?

不自不覺間,他手心里早握滿了一拳的汗,抬起來微微顫動著伸去揭開馬車簾子,這已經是第五輛馬車了

就在手指將要觸及到簾幕的時候,他心底突然一動,仿佛有種強烈的感覺在告訴他,青悠就在馬車里,這么一想,原本顫動的手指猛地穩住,朝前一探,撩起簾幕。

可是馬車里,果然只有禮物,而無青悠在……

他失望地收回手,可是這時候,他的目光突然一頓,不對……

正要躍進馬車里探看,身后卻突然傳來一個冷沉的聲音,“靖王殿下,您若是喜歡這些禮物,本將可以再送殿下一份,可是這些東西都是送給我國皇上的。”

云諳腳步頓住,頭卻沒有立即轉回,而是用目光仔細再打量了一遍馬車。

這才松開簾子,轉過身來,“葉將軍客氣,該是本王送一份禮物給貴國皇上才是。”

葉銘冷冷地看著他,嘴角一挑,“哦?靖王殿下就是送這樣的禮物給我國皇上?”

此時葉銘的隊伍已經被云諳帶來的士兵團團包圍起來,葉銘的手下放抗,已經有人拔刀相見,兩邊氣氛都十分劍拔弩張。

云諳目光未動,只是搖了搖頭,“本王的禮物還未送到,所以有勞葉將軍再稍等片刻。”

葉銘臉色終于有些破裂,踏前一步,“念燕,云兩國交好,本將軍不想撕破臉皮,可是殿下你搜我數輛馬車,拔刀相見又是什么意思?”

云諳也不打算與對方繞圈子,見對方先將一軍,便出口道:“本王的王妃今日去送子觀音廟,不料被人擄走,有人見她被藏入了葉將軍的隊伍中,所以本王才會帶人來要人,葉將軍,你是主動把人給我,還是等我自己搜出來。”

云諳說這話的時候,沒有錯漏他以及他身邊幾人的表情。

他話音一落,葉銘臉上怒氣洶涌,而剛剛馬車上的兩人卻明顯有片刻的慌張。

只這一眼,云諳便知道自己猜測無措,即便先前搜尋了數輛馬車無果,但至少青悠有很大可能是在這里,而且是在這輛馬車上。

不等葉銘說話,云諳指揮著士兵道:“細細搜查這輛馬車。”

不等士兵上來,葉銘大喝一聲,“誰敢搜查?靖王殿下,莫非你真要破壞兩國的聯盟?”

云諳微笑,“將軍嚴重了,不過一輛馬車而已,若本王的王妃的確不在將軍隊伍中,本王愿一力承擔責任。”

武青悠聽到這話時,眼淚已經撲簌滾落,可是她口不能言,只是希望云諳能早點找到她和孩子。

可是葉銘卻冷冷一“哼”,“此事恐怕就是靖王殿下也承擔不起,靖王殿下此舉分明是不將我國皇上放入眼里”

云諳搖頭,此時此刻他已經非常肯定這輛馬車有問題,就算不是青悠,也會是其他,因為他先前搜其他五輛馬車的時候葉銘都未出現,而恰好在他看過這輛馬車,且露出深思時,他恰到好處地出現了,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幸好此時還在云都內,只要有問題,他還能控制住,要是出了云都,恐怕要強拿住葉銘就沒有如此容易了。

云諳不理葉銘的話語,抬了抬手,對身后的士兵道:“搜查”

“住手”葉銘大喝一聲,緊接著卻朝云諳襲來,云諳伸手一擋,你來我往,兩人一時間招數不窮,都不欲罷手,而云諳的手下得了云諳的令繼續搜尋馬車,那兩個佯裝車夫的過來意欲制止,卻被云諳手下的士兵吆喝開,不得已下也暴露了武功,更讓云諳肯定。

葉銘的武功不弱,與云諳一交上手,便也知道對方不弱,越戰怒氣也越炙,武青悠一心一意愛著的就是這個男人。

自己哪里不如他?一面想,手下便半點不留手,使出全力招招狠辣地往對方身上招呼,可是云諳并不弱于他,游刃有余之下,反攻也并沒有留手。

兩人這廂打得如火如荼,那邊卻傳來士兵的叫聲,一時間,葉銘的手下紛紛護著那輛馬車,而云諳帶來的人便與對方抗衡著。

打了不知道多久,云諳突然對葉銘道:“葉將軍,你也看到了,今日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放你離開,馬車里有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你即便僵持著,只要我不放你離開云都,你以為,你這樣堅持還有意義?”

葉銘冷冷一哼,“廢話少說,我馬車里什么都沒有,你休想以此話掩飾你侮辱我國皇上的罪行。”

云諳一面回招一面道:“葉將軍,之前我還敬你是位英雄,可是你如此做,分明是給你自己抹黑。”

“我不需要你敬我,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不放我走也行,但是你也休想在搜查我的隊伍,我可以留在云都,讓我國皇上派軍隊來接,靖王殿下,你可要想好”

差點就沒寫出來…….o.

第一百九十一章溫暖的懷抱

云諳站在原地不動,碧色的眸子流轉著暗中直直地盯著葉銘,葉銘同樣不動,在距云諳五尺左右的位置目光如劍地直射云諳。

兩人的目光只交接了一瞬,云諳突然拔地而起,出乎葉銘意料地快速朝馬車奔去,同時傳來云諳的聲音,“我可以選擇另外一種結果。”

葉銘沒想到云諳的輕功如此高,幾乎眨眼間,便甩開了他,躥進了馬車附近。

“攔住他。”

而葉銘此時也已經反應過來,一面叫喊手下攔截云諳,一面也閃進了人群中,眼看就要追上來。

但葉銘手下沒有一人能夠抵抗云諳的攻擊,云諳甚至沒有使出全力,只是隨意閃避,便很快到了馬車邊。

雙眸一瞇,他抽出隨身的長劍,半點不猶豫,撩起簾子,朝車底邊緣削去。

只一刀,便把擋板刺穿,但他不敢太用力,刀只切入了一寸,便輕輕劃開。

卻在這時,后背一緊,葉銘趕上來制止了他接下來的動作。

他眉頭微擰,回手攻擊對方,葉銘此時心中又驚又怒。

驚的是云諳死死盯著這輛馬車不放,怒的是他竟真敢無視自己的威脅。

兩人出招都十分迅速,但葉銘的攻擊,讓云諳不得不收了手對抗,而葉銘手下也有不少好手,一時間竟讓云諳帶來的人無法逼近半分,只有云諳與葉銘兩人在馬車上你來我往的過招。

馬車急劇顫動,云諳害怕傷到青悠和肚子里的孩子,不得已,只有退離馬車,在地上與葉銘交手。

可是這一讓步,等待時機的葉銘手下卻紛紛圍了上來,就要把馬車駛走。

云諳來得匆忙,只調動了送子觀音廟附近的兵馬,只是一些普通的守城士兵,其中會拳腳功夫的一個手都能數完。

只是讓人給方敬帶話,命他趕快帶人過來。

眼下已經逼急了葉銘,若他強行闖城門離去,他帶來的人馬根本制止不了,想到這里,他便再不留手,使出全力與葉銘交手。

葉銘原本覺得對方與自己不相上下,可是此時才發現,對方此前一直留了手,直至此時不得已才施展全力,但他也知道對方這是在拖延他。

“趙秉,一刻鐘內,本將的兵馬必須全部出城,”葉銘一面快速和云諳交手,一面吩咐隨他而來的大將。

“是,將軍。”那人抱手應過之后,便帶了幾個好手轉身朝城門去。

云諳面上看不出來半點慌亂,出招之間仍然十分穩健,絲毫不給葉銘突破的機會,竟似被他牢牢控制住了。

武青悠躺在車底,耳邊全都是凌亂的人聲,雖然被隔住了一層但仍然很清晰,可是這些人里,她聽不到云諳的聲音。

此時她看不到,感覺不到,唯有靠耳朵去聽,可是聽來聽去,依然只是嘈雜,心底稍稍有些慌亂,云諳呢?去哪兒了?

人就怕有了希望再失望,武青悠瞪著眼睛盯著漆黑的空間,豎著耳朵不放過周圍一丁點兒的聲音。

她很想搖頭告訴自己,不會的,他既然發覺了這里有問題,定然不會離開,他一定在這里,一定在附近

武青悠不知道外面兩人已經交手了上百招,而她所在的馬車被葉銘的手下團團圍住已經離開了原本的位置。

葉銘手下很快把云諳帶來的人放倒,城門也很快被趙秉等人控制住,人馬如流水一般朝城外流瀉,武青悠所在的馬車也一點點地隨著人群涌動。

原本面色沉靜的云諳,臉上保持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松動。

他緊緊地抿著唇,招招更加拼命,若是不能在方敬帶人來之前留下葉銘的人馬以及那輛馬車,葉銘他也一定要留下

就在武青悠所在的馬車緩緩駛到城門處時,城門外趙秉所帶的人馬突然被上千的士兵圍堵住。

趙秉不知道來人是誰,里面正發生混亂,他必須得盡量帶人離開這里,他穩了穩胡亂跳動的心,對著當先一人道,“此乃燕國大將軍葉銘的儀仗軍隊,來者何人,請速速讓開。”

來人正是方敬,方敬的目光掃過一眾散亂的隊伍,目光落在趙秉的身上,“既是葉銘將軍的儀仗隊伍,為何如此散亂?莫不是城里發生了何事?”

方敬接到的消息只是讓他帶兵來此,并不知道城里發生了何事,這些人又是為何?

但跟隨云諳多年,他多多少少知道主子的一些脾性,這件事里透著不尋常,所以他也就多問了幾句。

可是趙秉顯然做賊心虛,聽到對方這話,便以為是靖王派來的人里應外合,想著葉銘的吩咐,此時又無法進城去詢問葉銘的意思,只好大手一揮,數百士兵如流箭一般四竄,與方敬帶來的人拔劍相對。

一見這陣勢,方敬便知道不對,立馬拔出隨身佩戴的長劍,眉目一厲,大喝一聲,“不能放走一人,統統抓起來。”

武青悠被推著顛來蕩去,護著馬車的幾人都是葉銘的心腹手下,功夫自是一流,他們不欲與方敬的人馬交戰,只想趁亂把馬車送離此處,只要馬車不在,武青悠不在,今日這件事,葉將軍便半點責任也無,反倒是云國抹了燕國一個大大的臉面。

方敬的身手雖然不能與云諳,葉銘相比,但也算是一流,他與趙秉交手,趙秉的實力遠遠在他之下,而他帶來的人,也有不少拳腳好的。

此時他目光掃過,發現葉銘的軍隊被他們圍得死死的,并沒有逃走一人,心里稍定,眸光一轉,卻陡然發現右邊有人護著馬車飛快地沖破他的包圍圈,而他帶來的一些拳腳不錯的士兵在他們手下竟然不堪一擊。

方敬心知這些人有異,使出全力,一掌擊退了趙秉,飛快地朝馬車飛去。

云諳與葉銘交手數百招后,葉銘的動作漸漸緩了下來,而此時,被已經快要完全離開云都的葉銘儀仗隊伍卻停了下來,云諳眸光一閃,手下連連出招,幾個連招直擊得葉銘退了數十丈,卻在這時,云諳微微一笑,轉瞬間收了手,白衣蹁躚,施展出極致的輕功,倏地消失在原地。

葉銘反應過來時,哪兒還有云諳的影子,他怒火中燒地大罵一聲,才提氣追出去。

云諳出了城門,看到自己的手下果然攔截了葉銘的人,心中微微一松,目光在眾多刀光劍影中搜尋那輛馬車,可是隊伍里十數輛馬車紛紛朝不同的方向,他根本不知道要追那一輛。

身后的葉銘很快追了上來,云諳微微一瞥,身形閃,閃入了交戰的人群里。

葉銘追到城門時,明明看見了云諳的身影,可是一晃眼,對方卻不見了蹤影。

他惱怒不已,揮著刀狠狠地在地上劃了幾道。

看著混亂的戰場,他也辨不清武青悠究竟藏在哪輛馬車里。他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發現自己有兩個心腹手下正在一輛馬車旁,腳步一轉,便朝那邊飛去。

同一時刻,云諳也看到了方敬正朝著一輛馬車奔去,而那輛馬車似乎正是自己先前所懷疑的那輛,當下腳步更快,握劍的手也緊了兩分。

幾乎眨眼間,他與方敬一齊出現在馬車身后,負責保護馬車的有五六人,功夫都不錯,云諳和方敬對視一眼,雙方互點了下頭,便分兩頭齊齊進攻。

而這時,葉銘也很快到自己兩個心腹手下所在的馬車。

“將軍……”兩人看到葉銘齊齊應聲。

“人在里面嗎?”葉銘抬眼打量了一下馬車,為了魚目混珠,他故意弄了兩輛相同的馬車,此時問一句,也是安一安自己的心,并不是存心懷疑。

兩人屬下齊齊點頭,“將軍放心,沒有被人察覺,人被張五他們帶走了,我們兩人是為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兩人說完這話,沒見到葉銘的臉色逐漸變得十分難看。

“蠢貨”葉銘大罵一聲,甚至來不及解釋,留下一臉困惑的兩人,轉身施展輕功去尋找另一輛馬車。

武青悠聽著耳邊的刀劍聲,心中一會兒高一會兒低,就在這時,云諳的聲音似乎就在身邊響起,“青悠,別怕,我馬上救你出來。”

此時六個人,云諳對付四個已經被放到了兩個,方敬對付兩個,也已經放倒了一個。

云諳出聲,其實也是想穩一下自己的心情,他不敢浪費一點一滴,因為他還不敢確信青悠就真的在里面,他必須要快些見到她,才能把自己一直提拉著的心放回去。

武青悠聽到他的聲音,胡亂跳動的心終于平緩了下去,她很想彎一下唇笑著告訴他,聽到你的聲音,我就不慌了……

突然,馬車一顫,她感覺到有人上了馬車,她甚至來不及思考是不是云諳,自己是不是馬上就要見到他。

就這么一瞬的功夫,她身前的擋板就被人取走,驟然出現的陽光令她雙眸猛地一閉,卻在下一瞬,她被擁入了一個溫暖,有著淡淡清新氣息的懷抱里。

她沒有立馬睜眼,只閉著眼睛,仔細的感覺,讓她真真切切的明白這不是一個夢,而是真的回到了云諳的懷中.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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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章并一章,童鞋們,生蛋快樂

“師兄……”武青悠被解開了穴道,頭埋入他懷里,悶悶地喊了一聲。

云諳輕撫著她散亂的長發,輕聲道:“沒事了,有我在……”

心底那些無邊無際的恐慌自夾板被撬開,陽光撲面躥進來時,便一點點散去,此時更有了云諳的柔聲安撫,隨著他搭在自己后背輕拍的手,一下一下地全部消失無蹤。

“我還以為這一次真的見不到你了。”武青悠扯著他的衣服,費了勁兒仰頭看他。

“傻丫頭,不會的,以后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云諳溫柔的笑容,如同一劑安心人心的藥劑,武青悠看著他,也緩緩笑了起來,然后輕撫著自己的肚子,“剛剛我被關在里面的時候,很強烈的感覺到他存在,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還有我們的孩子……”

武青悠正緩緩地溫柔的述說,這一切卻被快步趕來的葉銘看到了眼底,自見到兩人相擁在一起,他便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徹底失敗。

他的腳步漸漸緩下來,兩人的表情一點不落地映入他眼中,兩人相視時,嘴角會同時上揚,看向彼此目光時,會露出會心的一笑,可是她面對自己時呢?從來沒有露出過笑容,更多的時候是防備,是敵意

他強制住自己漸漸洶涌的怒意,站在原地,眼神冰冷看著兩人。

先是云諳察覺了葉銘的到來,微微轉頭,眸光恰好對上葉銘陰冷的目光,他面色平靜地道:“此事還望葉將軍給予個交代”

武青悠聽到云諳的話,稍稍坐直了身子,繞過云諳的身體朝前看去,葉銘的目光也從云諳身上轉移到武青悠身上,瞧見對方輕不可察地皺了下眉,他的心卻突地一揪,怒意更勝,他一步步地走過來,目光緊鎖兩人,臉上卻露出冰冷的諷笑,“靖王殿下想要本將軍如何交代?”

云諳不動聲色地略側過身子,把武青悠擋在身后,迎視著葉銘的目光,“葉將軍,此次雖然燕國助我云國良多,但葉將軍欲擄奪我妻一事,燕國若不給本王一個交代,葉將軍也不必回國了罷……”說話間,伸手一招,上百個士兵圍攏過來。

葉銘的手下此時還負隅頑抗的只有那幾個身手不錯的,而葉銘身在云國,卻成了無兵的將軍,他瞧著云諳命令士兵圍堵他,他不閃也不必,只是冷笑著道:“靖王,恐怕你還不知道,興國公主霓裳下嫁蠻夷王,條件便是要顛覆你云國,此時若你一意孤行,破壞我國與貴國的結盟,到時候惹來大禍,靖王一人可能抗得了這禍國的大罪?”

葉銘這頂罪名扣得實在是大,云諳尚未出聲,武青悠卻是拉了拉他的衣擺,“我沒事的,此事若細究起來,燕國皇帝相信葉銘,的確會破壞云,燕兩國的結盟。”

云諳臉上柔和的笑容已經不見,露出難得的慎重,他緊緊握住武青悠的手,“不行,我說過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你,更不能為了任何事情委屈你,否則有一便有二,此次放過了葉銘,下一次他再起歹心,終究防不勝防”

聽了他的話,武青悠心中雖暖暖的,可仍舊知道大局為重,她不想因為自己給云諳帶來麻煩,給云國帶來麻煩,還待再勸說,云諳卻朝她點了點頭,“相信我,云國若是一味地忍讓燕國,以后在結盟中,其實并不是好事。”

說罷,見武青悠想了一會兒,才妥協一般地點了點頭,“好,一切聽你的,不管什么事,我們一起承擔便是”

云諳微微一笑,握著她的手更緊了幾分,同時把她抱起來,輕輕躍到地面上,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起,緩緩朝前走了幾步后站定。

“葉銘,在我眼里,一切都抵不過你擄奪我妻子的罪過大,眼下,我必須要給自己和她一個交代,你是自己束手就擒,還是等我親自來捉下你?”

云諳輕輕地說著,雖然語氣不重,卻有難言的氣勢。

葉銘的目光自兩人步下馬車,便一直鎖在武青悠身上,云諳知道他聽到了自己所說的話,并沒有出聲催促,只是安靜地等待。

過了良久,久得武青悠被葉銘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耐,轉頭欲讓云諳速戰速決的時候,葉銘才出聲道:“若是沒有他……”他伸手指著云諳,“你會不會跟著我走?”

武青悠微愕了片刻,才搖頭對他道:“不會……”多余的話,她并不想解釋。

可是葉銘顯然不準備放過她,追問道:“為什么?”

武青悠抬頭看了眼云諳,見他也正低頭看自己,目光相對,好似什么話都不用說,都能明白對方心思,武青悠微微一笑,握著云諳的手輕輕一握,然后才轉頭看向葉銘,“葉將軍,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區區幾日,便讓你如此……但是我想告訴你,即便沒有他,我也不會選擇你,我這一生,只是希望能有那么一只手能讓我牽著一直朝前走,不管風雨,他都能不離不棄地緊緊握著我的手,在我偶爾露出軟弱的時候,能給我一個溫暖的胸膛,不需要多么驚心動魄,卻足以安心相守,你明白嗎?”

武青悠每說一個字,葉銘的臉色便難看幾分,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從第一次見她,明明是欺騙了自己,卻覺得她十分有趣,她的冷臉也讓他十分著迷

他緊抿著唇,心里波瀾起伏,良久才道:“這些我也能做到的。”

武青悠微微搖頭,“你做不到”說話間,她并沒有看向云諳,卻發現云諳握著她的手緊了幾分,似乎有些微微一緊張,自剛剛她說出那些話后,他手心便有一層濡濕。

“你怎知道我做不到?”葉銘梗著脖子,目光如刃射向云諳。

武青悠微笑,“從你想擄走我一系列的行為來看,你對我,只是新奇,喜歡而已,況且也并沒有你以為的那么喜歡,真正喜歡一個人是寧愿傷害自己也舍不得傷害她的,”武青悠淡淡地說著,目光卻盯著云諳。

這話說完,葉銘終于沒有控制住,踏前一步,似乎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在此之前,沒有哪個女人告訴過她,真正喜歡一個人該是怎么樣?他也不知道自己對武青悠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只是知道自己放不下她,舍不得她,同樣也不想傷害她,可是為何自己的行為被她如此一說竟如此不堪

他漲紅了臉,似乎想辯駁什么,卻說不出話來。

云諳似乎察覺了武青悠的小心思,轉頭看她,武青悠朝他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沒錯,她就是激葉銘,感情是把雙刃劍,用得好,可以做很多事情,剛剛云諳與葉銘的交鋒,分明已經讓葉銘記恨,若不就此化解,恐怕會讓云,燕兩國生隙。

見時候差不多,武青悠才又對葉銘說道:“葉將軍,其實我也敬佩你是一條好漢,此次云燕兩國能打敗興國蠻夷,您居功至偉,可是我已經是有夫之婦,我很愛他,相信你以后也能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女子來愛。”

葉銘此時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武青悠一重一輕兩段話,讓他軟硬都無法施展,他想好好愛她,也不想強迫她,可是她心中明明沒有自己,不采用這種方式,他又該怎么做?

矛盾重重的他,沒有瞧見武青悠和云諳眼神交匯,云諳收到武青悠的暗示后,才輕咳了一聲,轉頭看向葉銘,“葉將軍,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隨我入城……”

這一次葉銘沒有再強烈放抗,目光落在武青悠臉上,也沒有了剛剛的陰冷和暴怒,甚至沒有表態,撩開衣擺,轉身朝城門走去。

武青悠舒了口氣,葉銘沒有強制離開,就給了他們緩沖的時間,雖然她很想葉銘心平氣和地與云諳化解矛盾進城,可是瞧見葉銘真這么做了,她卻只有長長一嘆。

聽到他的嘆息聲,云諳低下頭來,看著她,“看來我還做得不夠好,以為我會努力做到更好”

武青悠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此處事情辦妥,幾千人的目光此時都落在兩人身上,其實她還有許多話想跟云諳說,此時卻開不了口,于是道:“嗯,我也會努力做到更好。”

說這話的時候她聲音不大,云諳沒太聽清楚,“你說什么?”

武青悠抬頭,靈秀的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晚上回家給你說,趕緊回城吧,你看所有人都看著我們呢。”

云諳目光轉過,果真見一個個個士兵臉上都露出點點笑容看著兩人,這才正了色,對著方敬道:“整兵,入城。”

“是”方敬標直地行了一禮。

云諳扶著武青悠緩緩從方敬身邊走過時,武青悠壓低了聲音對方敬道:“方大人,什么時候空了到府里坐坐。”

方敬在戰爭中立過功,武青悠也不好再稱呼對方方侍衛。

她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停留,說完已經離開了方敬身邊。方敬聽完臉紅紅地撓了撓頭,哪有不知道武青悠那話的意思。

武青悠這話是故意說的,這些日子流綰知道方敬回來了,整日的翹首以盼,雖然沒有說出來過,可任誰都能看出她吃飯做事心中都掛著一個人。

“你呀,剛剛沒看到方敬臉色。”云諳低聲說道,臉上是濃濃的寵溺。

武青悠微笑,“他臉色怎么了?”剛剛她還真沒瞧方敬的臉色。

“跟涂了胭脂一樣紅,”

武青悠沒想到云諳也會這樣說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可惜了,剛剛我沒瞧見。”

兩人一面說笑一面走,身后的軍隊在方敬的安排下有序地進入了云都。

云諳雖然和武青悠說著話,手卻一直扶著她,把她放在安全位置。

今日一事,所有人都沒有察覺徐子凌也出現了,眼瞧見云諳和葉銘交手,他都沒有動作,其實他是在等機會,可是最后……機會仍然不是他的

前兩日他提醒過云諳一次,如果他不能救出青悠,那么他無論如何也要把她救回來,即便這輩子注定不能擁有她,能常常看見她也是好的,況且以他的性子,他做不到她說的風云同舟,因為他了解她,她想要的最重要的東西是唯一,是感情的相互忠誠,可是他喜歡她,同時也會喜歡其他女人,他做不到唯一。

他苦笑了一下,其實這些都是安慰自己,若是她真能夠選擇自己,他何嘗不想擁有這份唯一的愛?

看著兩人相擁著走過長街的身影,他的眸光漸漸暗淡下來,悄悄轉身,消失在原地……

回到靖王府,府里眾人一下子沸騰起來,四個丫頭抹淚的抹淚,哭訴的哭訴,前前后后卻伺候得周周道道。

武青悠連說自己無事,可是幾個丫頭還是一味自責,任武青悠怎么安慰都不停。

其實這件事本來也怪不得任何人,他們沒有功夫,遇上葉銘等人,伺候得再周全,也是無用的。

況且是人家精心安排調走了他們。

自武青悠進房間,屋子里都鬧哄哄的,主要還是幾個丫頭在說話,茹姑姑和秦嬤嬤站在一旁,都沒有吭聲,武青悠也沒有主動找兩人說話。

看茹姑姑的臉色,就知道她在自責,而秦嬤嬤只是面無表情而已。

“小姐,你要是再不會來,我和云珠商量好了,要出城去尋你。”云錦抹著淚說道。

云諳坐在一旁,看著幾個丫頭與武青悠感情如此好,也自覺地坐開了一些,沒有出聲打擾幾人。

武青悠笑著道:“你們怎么知道我在城外?”問這話的時候,目光還是會有意無意落到茹姑姑身上。

云錦道:“不知道,綰姐姐和采汾在城里找,我和云珠就去城外找,”云錦說得格外認真,武青悠卻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知道我被擄到城外了呢,都別哭了,你們看,我不是好好的?”

云錦連連點頭,可還是止不住“嗝兒”一下,“小姐,下一次,云錦打死也不離開你身邊了。”

“那得把你一塊兒擄去。”武青悠笑道,弄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除了茹姑姑和秦嬤嬤。

流綰等著云錦說了一會兒話后,才道:“好了,你別鬧著小姐了,讓小姐好好休息一下,”

云錦這才閉了嘴,幾個丫頭紛紛離開,茹姑姑踟躕了片刻,卻沒有立即離開,待四個丫頭和秦嬤嬤都下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武青悠和云諳的時候,她才頓住腳步,轉過身來,雙膝陡然跪地,“殿下,王妃,是老奴沒有照看好王妃,老奴甘愿領罰”

茹姑姑臉上一片肅色,云諳趕緊起身說道:“茹姑姑,你這是做什么,趕緊起來。”

武青悠也道:“姑姑,我與云諳都當你長輩,親人,此次的事情真的與你沒有關系,你剛剛也聽我說了,這不是誰照顧得好就行的。”

茹姑姑卻還是一根筋,搖了搖頭,“老奴曾說定不會出半點紕漏,可還是出了事,老奴愧對貴妃娘娘,和殿下、王妃。”

見她不聽勸,云諳也無法,轉頭看像武青悠,武青悠朝著云諳使了個眼色,讓他先出去,云諳點了點頭,對茹姑姑道:“姑姑,有什么話,青悠跟你好好說說,不管怎么說,我們是一家人”

茹姑姑聽云諳這么說,臉色終于有了點動容。

云諳又道:“我突然想起有點東西落下了,你和青悠先坐會兒,我出去一下。”

兩人齊齊點頭,云諳離開后,屋子里剩下兩人,茹姑姑有些尷尬,輕聲喚了句,“王妃……”

“姑姑,我知道你心里其實是愛著殿下和我腹中的孩子的,所以才不想有半點差池,”武青悠說到這里頓了頓,她也想趁此機會,好好和茹姑姑說說,既然要一輩子相處,她也不想為難茹姑姑,或者把她安排到別處,那么有些話就不得不說,“我和殿下都一樣把你當做長輩來尊敬,可是既然是一家人,其實有時候更需要一些包容和寬容,姑姑覺得呢?”

茹姑姑也不是蠢人,自然明白武青悠這話的意思,雖然一時間她放不下身段,改變不了習慣,可是這一次她還是把武青悠的話聽進去了,其實她自己也知道,武青悠有多包容自己,反倒是自己逾越了做奴才的本分。

她遲疑了片刻才道:“其實上一次,王妃和幾個丫頭的話,老奴都聽見了,老奴也知道自己這性子不討人喜歡,可是老奴的確沒有壞心思……”

武青悠笑著點頭,“其實他們也都明白,就像姑姑對他們一樣,大家只是心中有一道屏障,把這道屏障推開了,相處起來,其實就很融洽了。”

茹姑姑點了點頭,“老奴明白了,以后老奴會注意一些。”

“我這么說,不是針對姑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開開心心的,以后小世子出生了,還要姑姑照看著長大呢。”武青悠笑著對茹姑姑道。

茹姑姑聽她這么說,臉上才終于露出了笑容,“老奴一定好好伺候小主子。”.w.

茹姑姑說完,覺得再待下去有些尷尬,于是站起身來,“老奴去廚房看看,讓人給王妃燉點老母雞養養身子。”

武青悠微笑點頭,“勞煩姑姑了。”

武青悠說完,茹姑姑這才轉身腳步匆匆地出了房間。

茹姑姑離開后,四個丫頭還未進房,先是云諳走了進來。

“怎么樣?”云諳腳步舒緩,表情也很柔和,看起來與平日沒有兩樣,可是武青悠明白,他心底定然是極想要自己和茹姑姑相處和睦的。

武青悠正要站起身來,云諳卻幾步踏前,扶著她再次坐下,“坐下說,我眼下無事,陪你坐坐。”

“我還以為你真有東西落下了呢,”聽武青悠故意如此說,云諳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但瞬間便消失,他緩緩握著她微暖的手,碧色的眸子盯著她,“我的確有點擔心……”

聽完他的話,武青悠反握著他的手,“擔心什么?擔心我怪罪茹姑姑還是擔心茹姑姑會固執地做什么?”

云諳微微一笑,聽她的語氣,便知道兩人談得甚好,他伸手撫了撫她的鬢發,“不擔心什么,我聽你說……”

武青悠這才微笑著往他懷里一靠,“沒事兒了,雖然此事與茹姑姑沒有半點干系,但姑姑自己心里過不到那道坎,我剛剛也與她好好說過了,想必以后她也會好好與四個丫頭相處磨合,以后我們的孩子還得茹姑姑來經手照看,我才放心。”

“哦?”云諳一直以為武青悠其實是不喜歡茹姑姑的,不過是因為自己而委屈地面對,所以令他一直心生愧疚,也想找個機會好好和姑姑好生說一下,沒想到此時她卻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武青悠靠在他懷里,嗅著他身上好聞的清新味道,輕輕道:“因為你是茹姑姑帶大的,你如此好,以后我們的孩子也會很好。我希望我們的孩子像你一樣。”

武青悠說到這里,云諳輕輕抱著她的手收緊了幾分,然后低下頭來在她額頭輕輕吻了一下,“青悠,我很高興你能如此想,茹姑姑在我心里就跟母妃一樣親,如今也算是除了你以外,我最親近的人了……”

說到這里,云諳話語中流露出來的傷感,讓武青悠頓時想起了自己前世失去父親時那種昏天黑地的感覺,她緊緊地握著云諳的手,輕聲道:“她是你最親近之人,也是我最親近之人。以后我們一家人一定能幸幸福福地生活下去,師兄,我會永遠在你身邊的。”

這話說完,武青悠明顯云諳那一閃而來的憂傷飄散了去,他灼灼的目光盯著她,碧色的眸子好似碧波一般瀲滟生輝,武青悠臉色一紅,想要轉開視線,卻發現他緊緊的抱著自己,根本不讓動彈,感覺到他炙熱的呼吸一點點的臨近,武青悠臉色越發紅潤。

就在他的唇將要觸碰到她櫻紅的唇瓣時,“噔噔噔”的腳步聲快速地由遠及近,同時伴隨著采汾的聲音,“小姐……”

采汾出聲的時候其實已經走到門口了,武青悠趕緊伸手推開云諳,僵直地坐正了身體,來不及說話,采汾已經闖了進來。

因為未曾關門,兩人又是發乎情,根本沒想過會遭遇這樣的狀況,雖然此時兩人各坐各的,手也未交握在一起,可是武青悠微紅的臉,閃爍的眼眸分明就毫無保留的告訴別人剛剛發生了什么事。

采汾走到門口其實已經一目了然,她進也不是出也不是,白皙的臉上也爬上了紅霞,低垂著頭,囁喏著道:“小姐,公主……公主來看您了。”

此時屋里屋外三人還算正常的就只有云諳了,武青悠的羞澀落入他眼中,卻令他心頭一動,很想擁她入懷,可此時顯然時機不對,他輕咳了一聲轉開視線,問向采汾,“可是云萱來了?”

采汾不敢抬頭,只是垂著眼眸點頭道:“回殿下,正是十公主,此時正在前院等著王妃。”

云諳點點頭,轉頭看向臉色已經漸漸正常的武青悠,察覺到他的目光,武青悠緩緩抬頭,悄悄瞪了他一下,才轉頭對采汾道:“你去請公主過來。”

采汾早想逃了,剛剛她就不該答應過來,偏偏叫自己遇上這事兒,她真想哭了……

聽了武青悠的話,趕緊應道:“是,小姐。”

說罷,便腳步匆匆地離開了院子。

武青悠見采汾一走,轉頭輕輕捶了云諳一下,“都是你,讓采汾瞧見了,這幾個丫頭沒大沒小慣了的,事后還不知道怎么笑我呢?”

云諳微笑著任她埋怨,待她羞怒平息了一陣,才道:“那下一次,我們關門?”

武青悠原本平息下來的羞意又躥升上來,臉色“唰”地下又紅了。

云諳看著她的模樣,心中像有小貓在撓,以前總是她他,沒想到她臉紅的樣子竟是這般動人……

“今晚罰你不準進房門,”武青悠終于惱羞成怒,她瞪著眼睛看著云諳。

云諳正要申辯,卻聽云萱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

屋中兩人對視一眼,云諳趕緊說:“晚上我一定讓你處罰,但是別生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

其實武青悠哪里有真生氣,只不過是借此機會攆他出門,兩人這么久沒在一起,若是一個控制不住,傷害了孩子,可怎么辦?

她還不及多想,云萱便被她的丫鬟嬤嬤攙扶著走了進來,身后還有流綰、云珠、云錦三個丫頭,卻不見采汾的身影,估計這丫頭也不好意思了。

云萱走進來瞧見云諳也在,便道:“九哥,幸虧你把青悠找回來了,不然,不然的話……”云萱臉上難得的露出如此擔憂的表情,看得出來她是真的關心武青悠的。

云諳轉頭看了武青悠一眼,對云萱道:“我不會讓人把她從我身邊擄走的,“說完這句頓了頓,“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以后出門在外,多帶幾個侍衛,不要再像個孩子一樣不留心眼兒。”

云萱嘟了嘟嘴,“知道了,”說完,她立馬又抬頭直直地盯著云諳,“九哥,你沒有把此事告訴何坤吧?”

云諳搖了搖頭,“他們還在路上,我怎么告訴他?”

云萱松了口氣,露出笑容,“那就好,那就好,我要親口告訴他”

武青悠聽到說起何坤,便也知道爹爹他們都快回來了,于是轉頭問向云諳,“爹爹呢?是跟師兄、先生他們一塊兒回來嗎?”

云諳搖了搖頭,“興國公主嫁給了蠻夷王,邊境不安全,爹親自坐鎮去了。”

聽到這答案,武青悠一臉苦相,“那得何年何月才能回來?”

云諳伸過手來握了握她的手掌,“等你生了孩子,我們一起去看他。”

云萱立馬接口,“好呀,好呀,我也好像去邊境看看。”

云諳轉頭,“你去做什么?”

云萱嘴一撇,“師兄偏心,你不帶我去,我自己去……”

武青悠原本心里記掛著爹爹,此時聽云萱如此無賴的一番話,心中稍稍平復了一些,同時也生出了些其他心思。如今云國雖然面臨著諸多困境,但是她相信在云祺的統治下,云國會逐漸昌盛。而云國昌盛之后,云祺恐怕會把注意力轉移到云諳身上來。她知道云祺心中一直忌諱著云諳,云諳又無甚野心,若是如此,不如他們一家北遷,替姑母和云祺守好北方疆土,而他們也能在那邊一家團聚,無憂無慮的生活。

如此一想,心里頓時輕松下來,轉頭對云萱道:“他不帶你去,我帶你去……”

云萱聽后露齒一笑,走過來攙著武青悠的手臂,“還是九嫂好。”

“但是……”武青悠故意停頓一下又道:“要你的駙馬同意才行。”

武青悠這話說完,包括云諳,武青悠在內,一屋子的丫鬟嬤嬤都笑了起來,只不過丫鬟嬤嬤笑得有些隱晦,而武青悠卻很直接。

云萱捏了捏她的手臂,“好啊,你嫁了我九哥,就和他一個鼻孔出氣了,下次等妍姐姐回來,我一定要告訴她,到時候我和妍姐姐也一塊兒去,看你怎么辦?”

武青悠好笑地道:“你們要去便去,人多還熱鬧,我能怎么辦?不過還是那句話,要你駙馬同意才行。”

云萱的死穴就是何坤,平日膽子老大的一個丫頭,一說到何坤,便臉色紅紅,口齒也不甚伶俐了。

云萱這下子真的惱羞成怒了,扭著武青悠使勁地撓起癢來,“看你還笑……”嘴上手上都不停。

武青悠雙手捂著肚子,笑著閃避,云諳見沒有過分,便也沒有插手,只是笑著看著兩人,云萱是他最喜歡的妹妹,原本以為她和青悠水火不融的,沒想到也相處得如此融洽。

“好了好了,我錯了,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不說了……”兩人都有身孕,武青悠害怕一個不察,兩人磕著碰著,趕緊叫停。

云萱氣喘吁吁,見武青悠求饒了,才聽了手,“早知道錯不就好了,以后不準說他了。”

今天三個多小時,只卡了一章出來,萬分抱歉……。.。

兩章并一章

用過晚膳之后,云諳派了人送云萱回去,自己則去了書房。武青悠和流綰四個丫頭在屋里,燈光閃爍間,幾個丫頭臉上都笑臉盈盈的。

流綰正低頭做著嬰兒的小夾襖,表情十分認真,只偶爾抬頭笑著與幾個丫頭搭句話。

云珠坐在武青悠身側,也正在納鞋底,目光一直著落在流綰身上,似乎笑得有些賊賊的。

武青悠最先察覺到云珠的目光,輕輕地用手肘碰觸了她,“你一直盯著流綰看什么?”

武青悠的身影沒有刻意壓低,故意讓幾個丫頭都聽見了,此時幾人齊齊轉頭看向云珠,云珠笑得更別有深意,“你們別看我啊,你們要知道,問綰姐姐。”

原本流綰臉色很正常,聽了云珠這話,臉色“唰”地下就變紅了。

云錦見到后,笑嘻嘻地從凳子上站起來,走到流綰身邊,傾著身子故意道:“咦咦咦,綰姐姐,你臉怎么這么紅?好像抹了一大坨胭脂。”

流綰停下手中繡活兒,伸手點了云錦額頭一下,“去你的……”

云錦一面笑一面閃躲,飛快地閃到了武青悠身后,“小姐,綰姐姐欺負我,你可得為我做主啊。”云錦笑瞇瞇地看著流綰說道。

武青悠拍了拍她的手,“這個主,你小姐給你做定了,”

幾個丫頭都哄笑起來,笑得流綰臉頰更紅,羞惱道:“云錦你就會跟小姐撒嬌,小姐你也欺負我。”

云錦傾著身子,從武青悠身后露出頭來,“誰讓你不坦白從寬的。”

流綰這才把繡簍放到一旁,“好好好,我說,我說還不成么?”

云珠也停下納鞋底,“成成成,你快說吧,我們都聽著呢。”

“云珠你也是個壞丫頭明明知道,還故意笑話我,”

云珠嘻嘻一笑,“我是知道,但是小姐和云錦、采汾不知道啊……”

流綰這才扭著腰帶,看模樣有些害羞地道:“其實也不是我不說,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開口。”

余下四人都沒有接口,目光灼灼地看著流綰。

“你們別這么看著我,我說……”流綰移開目光,看著身前的地板,扭著腰帶,一圈一圈地纏成了麻花兒狀,“今日云珠看到我和方大哥見面了,就是……好久沒見了,方大哥才回來,過來瞧瞧。”

“哦……”四人異口同聲,變了聲調地“哦”了一聲。

流綰干脆站起身來,“見就見了,有什么好害羞的”她反倒自己安慰起自己來了。

武青悠見狀也笑了,“是沒什么好害羞的,反正過幾就要嫁過去了,扭扭捏捏的怎么嫁人?”

流綰羞得跺了跺腳,“小姐,連你也一起來笑話我”

武青悠站起身來,緩緩走過來,握著她的手,笑道:“我沒有笑話你,誰不是這么走過來的,只是我聽殿下說了,日子已經定好了,是嗎?”

流綰點了點頭,臉上沒有剛才那么紅了,可還是帶著淡淡的暈紅,看模樣是高興居多,“是的,本來準備等這幾個丫頭不在,再跟小姐你說的,沒想到……”

“綰姐姐,你怎么能這樣,都不告訴我們,”云錦嘟著嘴跳出來說道。

“我是想先告訴小姐,然后再告訴你們的,你們自己看看,讓你們先知道了就是這個結果,以后……以后你們最好別嫁人,否則……哼哼……”

云錦抱頭一縮,“我才不怕你呢,我一輩子跟著小姐,不嫁人”

流綰笑得賊兮兮的,“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可等著瞧了。”

武青悠笑著擺了擺手,“好了好了,別鬧了,再鬧姑姑聽見了,又得進來罵人”說話間轉向云錦,握著她的手道:“我可不想你們一個個成老姑娘,以后成了家也可以回來瞧瞧的,我把你們都當姐妹的,我希望你們都能幸福。”

對云錦,武青悠一直存著一份別樣的感情,前世里,恐怕除了自己的親人,也只有這個丫頭一直在自己身邊,毫無機心的,全心全意地對待自己。

武青悠這話說完,原本還嘻嘻哈哈的幾個丫頭,頓時安靜下來,眼眶也有點微微發熱,他們打心底明白,自己就算成了家,以后也一定會跟在小姐身邊伺候,還要看著小主子長大。

幾人安靜了一會兒,武青悠也沒有再說話打破這層寧靜,她感覺腰部有點發酸,趕緊坐了下來。

流綰最先發現她不對勁,于是慌忙收了情緒走過來,小心攙扶著,關切地詢問道:“小姐,你怎么了?”

武青悠擺了擺手,“沒事,估計是在馬車上被顛了些時候,身子不太舒服。”

葉銘安排的那輛馬車雖然很舒適,但仍然會有顛簸,白日沒有休息跟云萱聊天來了,這會兒疲勁兒就上來了。

武青悠正說這話,茹姑姑恰好進來了,聽完立馬走過來,小心地攙扶著另一邊,“你們幾個丫頭怎么伺候的?主子顛簸了一天,不好好伺候著休息,還嘻嘻哈哈哈,吵吵鬧鬧的。”

幾個丫頭的臉色立馬變了,武青悠的臉色也有些難看,白日里那番話,原以為會有些作用沒想到茹姑姑還是這樣,雖然關心她的心沒錯,但是……

正想著,茹姑姑又道:“以后你們還得長期伺候著王妃,若是不細心著些,出了紕漏怎么辦?流綰,采汾,你們快過來扶王妃上床歇息,云錦,云珠去端熱水來給王妃洗漱。”

幾人原以為會被茹姑姑以毛手毛腳的理由打發出去,沒想到這次茹姑姑竟然吩咐他們做事情,雖然說話還有些嚴厲,但是比起以前似乎溫柔了不少,甚至也沒有太過責罰他們。

幾人同時愣了一下,方才齊齊“誒”了一聲,轉身各忙各的去。

武青悠看了眼茹姑姑,見對方也正看著自己,微微笑了一下,茹姑姑似有些不自在,見到武青悠的笑容便別開了頭,然后親自去給她鋪床。

待收拾妥當后,武青悠被扶上床,躺著歇息。

躺好后,茹姑姑沒有立馬離開,而是替她掖了掖被角,雖然天氣越來越暖,但是她身為孕婦,是不能著涼的。

“對了,王妃,是否讓老奴另給殿下安排住處?”茹姑姑雖然沒成家,但是在宮里這種事情知道得多了,而今殿下沒有側妃,卻是個難事。

武青悠原本也是起的這個心思,但問題是她和茹姑姑所說的另安排住處卻是不同的意思。

她和云諳心心相印,她無法給茹姑姑解釋太多,相反,若是解釋出來,恐怕茹姑姑根本不會贊同。

她假作有些疲憊,擺了擺手,“這事兒你問殿下吧,我有些累了,想歇息。”

茹姑姑知道這種事情女人大抵都是無法接受的,她也完全可以直接做了,通知殿下,但是經過上一次的事情,她心底已經認同了武青悠,雖然明知道她一時無法接受,但也好過她私下做了完全不知會她。

聽了武青悠的話,她暗嘆口氣,應了一聲,便轉身出去了。

走到門口時,卻見云諳站在外面,臉色不大好看,似在等著她。

茹姑姑彎了彎身子,行了一禮,“老奴給殿下另外準備了住處,殿下……”

茹姑姑的話還未說完,云諳便搖了搖手,“姑姑,我不需要另備住處,青悠在哪里我就住哪里?姑姑也別操心了,另外,以后這樣的話,不要再跟青悠提起。”

茹姑姑哪里肯依,先皇雖然專寵李貴妃,但也遍灑恩露,哪有這樣的先例?

“殿下,若是貴妃娘娘在世,見到你這樣,指不定會如何擔心呢?老奴留在殿下身邊,要幫著娘娘看著殿下開枝散葉,可如今,殿下只有一位正妃……”

“姑姑,其他事情我可以依你,我也一直把你當做母親一樣尊敬的,但是這件事我無法依你,姑姑以后也不要再操心這些事情,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云諳說完,便轉身踏進了房門,不是生氣,而是知道再說下去,茹姑姑肯定會不停地勸說。

余下茹姑姑一人在外,長長地嘆了口氣,才不得不轉身離開。

武青悠是習武之人,此時又格外安靜,哪有聽不到外面的動靜,心中溫暖的同時,卻又不知道怎么面對云諳,大度地讓他納妃?她做不到,索性便閉了眼睛,等他進來。

腳步聲逐漸靠近,感覺到身側的位置凹陷了一些,同時額頭上印上他溫暖的唇,武青悠才緩緩睜開眼睛。

“醒了……”云諳單手撐著身子,微笑著低頭看她。

武青悠知道他明知故問,自己剛剛呼吸半點都不均勻,他怎會聽不出來。

“謝謝你……”武青悠輕輕往他懷里一靠,伸手摟著他的腰,鼻尖是他身上清淡的如薄荷一般的味道。

云諳另一只手搭到她身后,輕拍了兩下,“傻瓜”

兩人沒有在說話,就這么抱著,仿佛時間也靜止下來,屋里流淌著溫暖安心的甜蜜香氣。

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少時候,武青悠才輕輕動彈了一下,從他懷里輕輕抬頭起頭,卻對上他深碧色的眸子,正凝視著自己,武青悠心底竟悄悄地漏了一拍,嘟噥道:“你盯著我看什么?”

云諳沒說話,只是唇角微勾,依舊用那深碧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她一只都知道云諳長得好看,可是這一刻這么近距離的凝視,那雙眼睛仿佛能吸人魂魄,令她迷失,思緒停止……

他一點點地靠近過來,吻毫無預期的落到了她柔軟的唇瓣上,她才驚醒過來,他的唇帶著他特有的薄荷一般清新的氣息竄入她口鼻間,雖然她很貪戀這種味道,但她更知道現在不行,于是她使力地推了他一下,在雙唇獲得自主時,她趕緊說道:“現在不行,你不要跟我睡一張床。”

說完這話,臉色也更加紅潤,此時她并不知道這副模樣有多動人:白皙的肌膚透著紅暈,雙唇因為磨碾過,紅潤潤的,十分誘人……

云諳不自覺地眸色變深了一些,身體某處也起了變化,她伸出手,把她抱入懷里,輕哄道:“就這樣躺著,我什么也不做。”

武青悠掙扎了一下,“不行……”

說完又補充道:“你不在這里也不會難受……”

云諳聽完這話低低地笑出聲,“傻瓜,不見你一樣難受,你安心睡吧,我看著你睡。”

武青悠心底泛起一陣柔軟,松開的手又搭上了他的腰,“其實你不在的這些天我也很想你……”

云諳拂開她額頭的碎發,輕輕地印了一個吻,“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武青悠搖了搖頭,“只有云國強盛了,我們以后才會有更多的日子幸福下去。”

“嗯,如今興國元氣大傷,興國公主雖然下嫁給蠻夷王,但那人的性子未必會為了興國出兵,今夕不同往日,往日興國元氣未傷,兩國聯手還能與云國、燕國相抗衡,但如今,再發兵,無疑以卵擊石。”

武青悠仰頭看他,“興國原本是想和云國聯姻的,若是你當初成了霓裳的駙馬,說不定就不會有現在的局面,興國也不會敗落,云國也會更強大。”

云諳低頭看她,“云國在七哥手下早晚會昌盛的,可是你,我要是錯過了,肯定會一輩子后悔。”

武青悠原本就是為了逗他,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心中感動的同時,往他懷里埋得更深,“我也很慶幸自己前后兩世沒有錯過你。”

云諳以為她又想起前世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于是輕輕摟著他,語調輕柔的哄到:“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待云國戰爭平息后,待你生了我們的孩子后,我帶你到處走走可好?”

武青悠埋著的頭拱了拱,表示回答。

重生那一日起,她只想過這一世要扭轉爹爹、姑母、云祺以及自己的命運,心中被仇恨支撐著前行,卻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真能挽回一切,收獲自己的愛情和幸福。

如今爹爹健在,姑母也漸漸放權,不再像前世一般嗜權如命,而她也有了幸福的家庭,不久她還將開始一個新身份——母親。

前世她沒做過母親,既期待又緊張,期待他們的孩子早早出來,長得像云諳一些,性子像云諳一些,什么都像他一些,可是又緊張,害怕自己做不好母親……

如此胡亂地想著,竟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云諳聽著她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才輕輕地把她放平到床上,然后盯著她的睡容良久,碧色的眼中有滿足,有幸福,有責任……各種情緒交雜,可是最多的卻是臉上洋溢的幸福,他微微地轉移了下位置,伸手輕撫了一下她微隆的小腹,手掌所觸的地方好像輕輕動了一下,他潤澤的唇輕輕翹了起來,。

這里他們的孩子正在成長,為人父的心情第一次強烈到無法言語的地步,好似能和腹中的骨肉心心相連,坐了半晌,他才起身,自行換過衣衫,這才又回到床上,輕輕躺在她旁邊,側頭看著她的睡容,心底格外滿足,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武青悠第二日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她知道昨夜云諳就睡在他身邊,因為夢中仿佛都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可是睜開眼時,云諳已經不在,戰爭才結束,她知道全國各地事務繁多,這段時間,他還有得忙。

流綰守在屋子里,聽到動靜,便上前來,“小姐,醒了?”

武青悠撐著手臂坐起來,伸了個哈欠,“嗯,什么時辰了?”

流綰道:“快午時了”

“天……我怎么睡這么久……”

流綰笑道:“小姐懷孕了,嗜睡是正常的,就是你不睡,肚子里的孩子也得睡。”

“我還說今日進宮去的,都這么晚了……”武青悠自言自語一般地說。

“小姐這會兒起了么?”

武青悠應了一聲,“起吧,洗漱了用過膳,待會兒就入宮去。”

“小姐今日還是別去了,皇上回京了,宮里鬧騰得很,等過兩日宮里安穩下來,再去吧。”流綰走過來一面伺候她起床,一面說道。

“皇上回京了?”武青悠下意識地問了句。算算日子也是該回來了。

流綰點點頭,“東皋先生也一起回京了,還給小姐送了帖子。”

武青悠點點頭,“那今日不進宮了,先去看看先生。”

流綰應了聲,轉頭朝外面喚道:“采汾,云珠,小姐醒了,快進來伺候著。”

外面傳來兩聲應諾,便見一紅一藍兩身影進了里屋。

“小姐起來了,我去給小姐打水……”采汾只看了一眼,便又出了房門。

云珠倒是走過來,“快晌午了,我去給小姐端飯菜來,殿下臨走前說過午時不回來,讓奴婢好好伺候小姐用膳。”

武青悠想著云諳如此貼心,嘴角微微一彎,“嗯,好,去吧……一會兒你和采汾一起陪我去一趟國相府。”

云珠“誒”了一聲便也離開。

武青悠這才轉頭對流綰道:“今日放你半日假,去找你的方大人吧……”

流綰嗔道:“小姐……”

“不放假,想跟我去國相府?那好吧,我成全你……”

流綰臉色一紅,“小姐就知道笑話我。”。.。

武青悠帶著云珠,采汾坐著馬車來到國相府時,已經未時三刻。

留下侍衛和車夫,武青悠帶著兩丫頭進了國相府,忠伯問了訊趕出來,看到武青悠,臉上的褶子熠熠生輝,笑得格外慈祥,“王妃又來了?先生剛巧在府里。”

自東皋先生隨云祺出征后,武青悠偶爾也會來此看看忠伯,雖然前些時候事情太多,但幾乎每月也會來一次,忠伯一直很喜歡她,當親孫女兒一樣疼愛,武青悠心里能感覺到。

聽了忠伯的話,武青悠揚起燦爛的笑容,“就是聽說先生回來了,所以過來瞧瞧,好久也未見忠伯了,上次您咳嗽,我派人送來的藥用著可好?”

忠伯連連點頭,“那藥用了兩次就全好了,多虧了王妃,不然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

兩人正說這話,何坤一身鴉青色錦袍緩緩走來,乍眼見到武青悠,平靜的眸子閃過一道光彩,待走近了才點頭道:“王妃……”

兩人雖是師兄妹,但如今他已入朝為仕,自是該稱呼她為王妃的。

武青悠卻無那么多顧忌,想到云萱已經懷了他的孩子,他興許還不知道,于是說道:“大師兄,你可有回府?”

何坤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微微一愣,“才回京事情繁多,還未回府。”

“哦,”武青悠笑得別有深意,“那師兄處理完事情趕快回府去吧……”

何坤見著武青悠的表情,越發覺得奇怪,濃黑的眉微擰,“可是我府里發生何事了?”

武青悠擺了擺手,“沒事沒事,師兄自己回去就知道了。”說完,見何坤似還有話要問,趕緊說道:“我先去看先生……”

說罷,帶著云珠,采汾,便要跟隨忠伯離開。

“等一等……”何坤卻又出聲叫住了她。

武青悠原以為何坤是追問剛剛的事情,沒想到何坤卻道:“聽聞你懷孕了,恭喜……”

武青悠微微一訝,沒想到自己懷孕的事情他竟然知道,那云萱的懷孕的事,不知道可瞞住了?

在武青悠以為云萱的一番心思都被何坤洞悉時,她卻不知道,若是有人刻意留意,或是刻意打聽,她的事情才會被某人知道。

只是這些都是后話了,武青悠微笑,即便何坤知道了,她也不能替云萱說出來,只是笑道:“多謝大師兄,”

說完這句,兩人便無話可說,武青悠抬頭,卻見何坤漆黑的眼眸正盯著自己,仿佛蘊含了很多東西,復雜難言,但是定睛一看,那濃重的漆黑仿佛已經暈染開,看不出半點東西,讓人以為是錯覺。

這一次倒是何坤主動說道:“我還得去一趟兵部,先走了,你自己過去,小心一些……”

說罷,便抬腳轉身離開,可是那句小心一些卻讓武青悠摸不著頭腦。

想了會兒,轉頭看向忠伯,“忠伯,今日府里還有其他人來嗎?”

忠伯點頭,“府里還有一位,但是不知道身份,此時應該也在先生的書房里。”

這時候能在先生書房的,又有何坤提醒小心一些,兩者一聯想,武青悠恍然明白了何人在先生府里。

腳步一頓,如今還是能少見他一面便少見一面的好,她轉頭對忠伯道:“忠伯,我突然有些不舒服,改日再來看望先生。”

忠伯以為她真的不舒服,連忙招呼道:“不舒服?兩個丫頭趕緊扶王妃進廂房去歇一下,老奴這就去喚大夫。”

武青悠連忙擺手,“不用了……”

話還未說完,便見一個玄色身影迅速走了過來,武青悠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便被人橫抱了起來,仔細一看卻是云祺。

武青悠驚呼了一聲,“快放我下來,”

云祺一臉肅色,眉頭也緊緊擰著,低頭喝道:“不舒服還逞強,云諳是怎么照顧你的?”

武青悠稍平復了一下心情,抬頭道:“皇上,我真的無事,你快放臣女下來,男女授受不親。”

武青悠這話說完,云祺的腳步猛地一頓,臉上的表情十分難看,似掙扎,似苦澀。

武青悠這才發現,他比起兩月前瘦了許多,臉上的輪廓也更加分明,多了幾分堅毅和風霜。

他抱著武青悠站在原地,手卻緊了緊,方才低頭冷臉看她,“這是特殊情況,就算云諳要多想,也是他沒有照顧好你在先”

說罷,也不管武青悠再反抗掙扎,硬是把她抱著往廂房走去。

而武青悠這才看到,不止云珠、采汾、忠伯,先生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院子里,此時正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

云珠、采汾想要制止云祺,可礙于身份,只能干著急,小跑著跟在云祺身后,緊追不舍。

“放我下來,我真的無事”武青悠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

見他如此表情,云祺的臉色也越發難看起來,腳步也漸漸緩了起來。

見兩人這般模樣,采汾、云珠追到兩人身后不遠便不敢再上前來。

“你就如此不想見我?”到了此時,武青悠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況且她的確不像有事,那么她借口身體不舒服要離開此地,就是為了避免見他。

想到此,心仿佛被人使勁揪了一下,那尖銳的疼痛一瞬間彌漫全身,好似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武青悠搖了搖頭,費力從他懷里脫離,此時云祺心神恍惚,加上她有武功在身,竟輕松地脫離了他的懷抱,站在三尺開外。

云祺的目光直直地定在她身上,似苦似痛……

這樣的云祺,武青悠從沒見過,略顯風霜的臉上染上這種神情,竟讓她不敢逼視,她匆匆轉開視線,再次說道:“不是不想見皇上,而是不想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什么麻煩?”云祺朝前逼近一步。

武青悠呼出一口氣,緩緩后退兩小步,這一舉動好似又刺傷了云祺,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再往前,就那么看著她,用那種令人窒息的眼光緊緊地盯著她。

武青悠無法面對他的視線,微垂著眼簾,低聲道:“皇上,我如今已為,又將是孩子的母妃,不再是當年那個天真爛漫無拘無束的小姑娘了,我得為我夫君著想。”

“為你夫君著想?”云祺哼哼哈哈變了調地笑了起來,“若不是朕點頭,你以為你能和他雙宿雙棲?”

武青悠的話顯然刺激到了云祺,云祺猛地上前,禁錮住她的雙肩,迫使她抬頭面對自己,“若是朕堅持,你現在是朕的皇后,朕的皇后”說到后面,云祺已經吼了起來。

這種情況下,武青悠趕緊使眼色讓云祺身后的云珠和采汾離開,否則當云祺氣惱過后,恐怕會殺人滅口。

云珠、采汾收到武青悠的示意,趕緊點了點頭,離開了院子。

武青悠在他禁錮下,深吸了口氣,才迎視他的目光,“皇上,就算沒有云諳,我也不會是你的皇后。”

沒有那么多的假設,武青悠如此說,只是為了讓云祺對云諳的怨恨少一些。如今戰亂平息下來,云祺對云諳的忌諱恐怕就越發不可控制,若是再加上這里,她不敢想象結果。

“不會的,朕一聲令下,你就是朕的皇后”云祺固執地辯駁。

武青悠輕嘆口氣,“皇上,強迫而來的東西又有什么意思?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么嗎?”

云祺經她一說,臉上的憤怒一點點地瓦解,剩下深深地無奈和痛苦。

武青悠沒有等他說話,而是說道:“如今米已成炊,凡事都無法再扭轉,皇上應該往前看,未必不能發現你真正喜歡的人。”

聽了武青悠的話,他好似突然意識到什么,禁錮著武青悠雙肩的手緩緩垂了下來,“不會有了……”

他連說了幾個不會有了,情緒漸漸地平復了下來,此時已經恢復了慣常的狀態,喜怒已經深深掩藏,“你走吧……”

他情緒轉變得太快,讓武青悠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聽完他的話,過了半晌,才微微垂頭道:“皇上保重……”

這一句保重,武青悠是發自內心的,云祺暫時放下,不代表真正放下了,她以后都得避免再見他,給云諳惹麻煩,待生下孩子,她便和云諳一起去邊城和爹爹團聚,有生之年,她不想再踏入這里。

云祺不明白她的心思,此時他自己心中都復雜難言,只是點了點頭,目睹她轉身緩緩離去。

背影一如既往的纖弱,讓人想要好好保護,可是保護她的那個人卻不是他……

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看著她的背影,他總覺得好像要長久地失去她,那種感覺攫住他的心,狠狠地往下扯。

止不住地抬了抬手,想要喚住她,可是最終他控制住了,緊緊地抿著嘴,收回手,看著她一點一點地消失在實現里……

那一日后,武青悠進宮了一次,把自己之后的計劃告訴了姑母。

武太后明白眼下形勢,也知道云諳離京是最好的選擇,只是讓她趁沒有離京的時候多進宮陪陪她。

武青悠也讓太后放寬心,待朝局穩定,便帶著蘭姑姑微服私訪巡邊去。

武太后笑著答應。

日子一天天過去,每日里四個丫頭和茹姑姑都小心翼翼的伺候著,加上她練了好幾年的武功,身體底子好,懷孕沒有吃什么苦頭。

云諳一有時間便也待在房里,陪著她,兩人都坐在房中看書,累了便抬頭相識一笑,雖然日子很平淡,卻如蜜糖一般甜蜜,充斥流淌在生活里的每一個細節中。

流綰和方敬成了婚,夫妻恩愛,仍舊如以前一樣伺候在武青悠身側,待武青悠的肚子越來越大的時候,她也被診出懷了孕,夫妻兩人欣喜不已。

武青悠也不讓她伺候了,如今方敬雖是云諳的侍衛,卻也已經領了皇糧,人人都得稱他一聲方大人,流綰也成了正正經經的少奶奶,只是她自己總無自覺,仍舊像以前一般,細心貼心地照顧著武青悠。

容妍回京之后,也來府里看過她,這一次容妍認定了自己的未來,便用盡了全力來換取,只是先生似乎還沒邁出自己心里那道坎,始終據她于千里之外。可是武青悠相信,容妍這般優秀的女子,東皋先生除非不是男人,否則早晚有一天會被她打動的。

“小姐,外面下雪了,您也快臨盆了,還是待天氣轉暖再入宮看望太后吧。”自流綰養胎后,采汾便成了武青悠身邊的大丫鬟,凡事親力親為,井然有序,頗有流綰當年的風范。

武青悠撩開簾子,看了一眼外面飄飛的雪花,“這場雪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停,好幾日沒進宮了……再說外面下雪,馬車里又不冷。”

采汾連忙走過來把簾子放下,“小姐,你如今受不得寒氣,再說殿下回來聽說了,指不定又得說小姐你了。”

說起云諳,武青悠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讓他說,快給我把披風披上,出門了……”

武青悠的話音落地,采汾無奈地長嘆一聲,對云珠、云錦道:“你們兩個就知道讓我來當壞人,還不快勸一下小姐。”

云珠笑道:“我們可勸不住……”

武青悠并非是任性,只是她身體不比尋常孕婦,身體底子打得好,到了冬天也不會覺得特別冷,更別提生病了,況且臨盆在即,做完月子又得一月,待春暖花開,他們一家就要北上,前些日子,云諳的文書已經呈上,意料之中的,云祺并沒有過多猶豫,便放行了。

想必云諳在京里,對他而言的確是個威脅,元老們的心思如今還沒有徹底死去,只有把云諳發放得遠了,他們的心才會落回原地。

所以武青悠才會想著趁這些日子,多進宮陪陪姑母,以后的時間過一天便少一天,能與姑母相見的日子更是數都數得清。

見武青悠堅持,茹姑姑今日又出門去給小世子買東西去了,采汾無法,只好讓云珠準備湯婆子,云錦去拿披風……

一陣忙碌后,武青悠身著銀狐披風,攏著暖手筒,帶著云珠、云錦、采汾三人離開了房間。

一陣冷風吹來,幾個丫頭激靈靈地打了個哆嗦,武青悠轉頭道:“外面冷,你們多穿點衣服再走。”

幾人的鞋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響,這會兒停了下來,云珠道:“穿得夠多了,只是外面冷一下子不適應。”

武青悠如今挺個大肚子,走路多有不便,采汾,云珠在身邊攙扶著,云錦則捧著湯婆子跟在身后。

武青悠剛說完這話,突然感覺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她一下。

她腳步一頓,采汾感覺到了,問道:“小姐,可是身子不舒服?我們還是別出去了吧……”采汾心慌慌的,老是覺得今天不宜出行。

武青悠正準備說話,哪知原本只是輕輕踢了一下,漸漸地那疼痛竟然彌漫開來。

采汾見無青悠臉色不對,臉色立馬也跟著變了,急問道:“是不是肚子痛?”

云錦幾步追上來,“小姐要生了啊?”

疼痛只是一陣,很快就沒感覺了,武青悠沒什么經驗,待疼痛一過,便扶著采汾的手道:“剛剛有點痛,這會兒好了。”

采汾幾人都是被茹姑姑教導過的,聽了武青悠的話,哪有不明白的,采汾當即說道:“小姐,今日不能進宮了,你恐怕是要生了。”

第一次生孩子大抵都是有些害怕的,武青悠非常渴望這個孩子,稍微克服了一些恐懼心理,但是乍然聽到自己要生了,心里還是有點點沒有著落。

采汾說完,趕緊吩咐云錦,云珠,“別愣著了,快扶小姐回房。”

這一次武青悠妥協了,畢竟還是孩子重要,被幾個丫頭扶著往屋子里走,其實肚子已經沒有了感覺。

她伸手撫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感覺很奇妙。

剛剛進了屋,采汾一面讓云珠鋪床,一面讓云錦去喚茹姑姑回來,同時把府里早接來的穩婆叫過來。

云錦得了吩咐,匆匆地跑了出去。

武青悠原本不痛了,可是剛躺到床上,又開始痛起來,那疼痛來得快也去得快,還在承受范圍內。

不多時,穩婆被云珠帶了進來。

武青悠躺在床上已經痛過了兩波。

穩婆走進了些,問道:“王妃,痛得厲害嗎?”

武青悠搖頭,“不太疼,就是一陣一陣的。”

穩婆點頭,讓采汾給她把下身的褲子脫了,同時說道:“一會兒會越來越痛,王妃忍著點,等痛過了,生孩子也就是那一下。”

穩婆說完,疼痛又開始了,武青悠忍著痛,點了點頭,額頭也起了一層細汗。

穩婆說完,轉頭又吩咐云珠,“趕緊去廚房燒水,多少點,再切點參片。”

云珠“誒”了一聲,慌慌張張地離開了。

茹姑姑回府后,云錦又去通知云諳。當茹姑姑走進房間時,武青悠已經開始一陣陣短促而劇烈的陣痛,痛得滿頭大汗,嘴里也不知覺的開始哼哼出聲。

明天大結局了,預告一下,會早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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