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三章 悲途（下）

（……鬼子在襲擊我們的后勤部隊時，看到那些支援我們的勇敢的抗戰百姓，總是會殺光的，這是他們的詭計，他們就是要百姓不敢幫助我們；但不管多少百姓這樣被屠殺，他們卻始終沒有被嚇住，始終和我們戰斗在一起……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

船只越聚越多，還有木排和竹排，這些交通工具上還帶著熱辣辣的白粥、蘿卜干、梅干菜正在行進中的軍人在這一刻終于感受到了這片土地的溫暖——那些勇敢的泰州百姓自發組成了慰軍隊伍跟隨著一一二師的支援部隊開了

傷病員、女兵、體弱者紛紛得到安排到交通工具上的機會了，大群被洪水浸泡得不似人形的官兵們臉上開始露出了血色，就連那些沒能被安排到船上或者木排上的人們也一樣。那些有警衛任務的非專職警衛人員把槍和彈藥遞給了船上或者竹木排上的伙伴，開始在水中游了起來，這樣不光大家的行進速度快多了更重要的是這場艱難的跋涉開始有了一些快樂的成份。

也許是這一場跋涉是在水中進行，并沒有掩蓋住容顏的泥灰撲到臉上，當女兵們上了交通工具開始把頭發理順的時候，她們特有的線條感開始在不知不覺中展現。一些身體特別棒的士兵開始游在有女兵的交通工具旁邊比賽起來，他們開始贏得的是那些船夫的喝彩，慢慢的他們渴望的女性彩聲也在加入……

何嫣卻沒有加入為那些矯健的士兵喝彩，雖然她在與他們目光觸碰的一霎那也會報以一絲甜美的笑容；也許是為了不再和那些士兵相視，她收回了目光，盡量不表現出一絲憂愁只是看著小芹的臉龐。

小芹已經閉上了雙眼，呼吸很細，甚至可以用微弱來形容；這個透支到極限的女護士剛上了船便靠在她懷里睡著了，盡管天上還有雨絲灑在她的身上。她們是女兵，剛好接上她們的船是沒蓬的沒辦法換衣服，其實就算是有蓬的大船也一樣，她們隨身攜帶的衣服都濕透了。小琴身上僅僅蓋著船老大的一身蓑衣，雨下得大的時候，打在蓑衣上沙沙地響，但她竟然睡得那么香……何嫣幾次用手覆在小芹的額上，再和的額頭溫度對照，她想看看小芹有沒有發燒，但她她們的額頭都一樣的冰涼。

看見陸地了雖然那是一大片的泥濘，但是那畢竟是陸地——多長了，她們眼里只有灰蒙蒙泛著些黃的茫茫水澤啊

不少人加快了速度跑到岸上開始歡呼，擰干身上的衣服，接過百姓遞上的熱粥和雜糧餅。但是何嫣她們不會登岸，所有女兵、傷病員等有交通工具的人員都會繼續沿著延伸到陸地更深處的河道行進，因為他們真的太虛弱了……

懷里的小在睡夢中偶然會渾身顫抖一陣，每一次都讓何嫣心跳得厲害，她真的很為她擔心，這個堅強但羸弱的小女孩。她她們都僅僅十八，是同歲；她她雖然參加到了戰爭里，但她一直在救人，從來沒有開過一槍；甚至她第一次摸槍還是的那支“勃朗寧寶貝”……

不管是這樣善良、完全無害的小女孩還是那些平時看上去很粗魯但在船邊上游泳時卻是那么天真淳樸的小伙們都參加到這場戰爭來了，因為被侵略的是他們的祖國。他們在炮彈落下時都是那么英勇無畏；他們很多人在聊天時說的不是當兵吃糧，他們真的是為了趕跑侵略者而戰；他們并不是傳說中的政權的兵，他們是這個國家的兵

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那么全身心投入到這場關乎民族存亡的戰爭中，每個人都在不顧一切地付出他們的青春和生命，他們不斷受到各種打擊和挫折，但他們都在堅持，從小芹這樣的女兵到那個永遠不離開前線的最高長官，但是為在另一個地方卻把他們說成是那么不堪的一群呢？何嫣感到迷惑，她的信仰在不知不覺中有些動搖了……

“上岸了閨女們，到了，埠頭上有大板車在等著呢……”船夫大聲喊著，船板上已經累得不想動的大家也都開始挪動著疲弱的身軀……

“噌噌噌噌噌噌……”就在何嫣心神恍惚，沉浸在各種的思考當中時，忽然機槍聲傳來了，是鬼子的歪把子

是鬼子日本海軍陸戰隊的鬼子來了

當鬼子大水泛濫主要是因為國軍故意制造的水澤，而在越過了水障地帶后就是陸地，一群探路的鬼子側擊部隊潛進來了。這伙鬼子裝備精良而且有汽艇作為交通工具，他們決定在國軍部隊踏上陸地后精神放松的時候再來一次襲擊。根據以往經驗，只要是他們一擊即走，抓幾個俘虜殺傷一片敵人之后武裝配備低下的國軍是不可能阻擋他們殺回到汽艇潛伏位置的，只要到了汽艇火力掩護范圍，敢追上來的國軍就要受到機關炮的打擊

那些前來幫助軍隊的船老大和漁夫們首當其沖，在機槍掃射下紛紛倒地——這是鬼子故意的做法，讓熱心幫助抗戰的百姓更多地死在戰亂中，經濟和基層組織都力量單薄的國民政府很難對這些百姓有很周到的撫恤；只要百姓害怕參加到抗戰中去甚至對抗戰政府有怨言，就是他們的行動成功了……（這在日本老兵的回憶錄記載中有專門提及，上司下達掃蕩任務時特意交帶在百姓和軍隊摻雜的情況下，多殺傷中國百姓）

埠頭上一下子兵荒馬亂，潛伏在附近荒野中的鬼子開始瘋狂沖上來，他們只有三十幾人但竟有十幾挺機槍不是那種何嫣比較熟悉的在“圣地”見過的歪把子，而是很像捷克式但彈夾是弧形的機槍，這種機槍看起來不受雨天影響……

血水隨著雨水在埠頭上漫開，沒多會功夫竟然把青石地面和泥濘土地都染成了紅色幾個衛兵英勇地迎上去但是很快被擊倒，他們扭動了幾下后還是在不甘中死去了…...

何嫣剛剛扶著已經在半昏迷當中的小芹到了埠頭上就打起來了，“噗噗噗……”子彈打進人體的聲音第一次這么接近，就在身旁“噔噔噔……”那讓人不寒而栗的鐵蹄聲已經到了眼前“豁豁豁……”刺刀就在面前扎進了幸存的掙扎著的人們身體……何嫣被突如其來的打擊給嚇呆了

“花姑娘水靈靈的花姑娘”獸性的呼喊忽然在耳邊響起來，那些鬼子大概是故意的，他們用生硬的中國話在喊著

何嫣感到被一只粗壯的胳膊勒在脖子上，連氣都快透不了了，小芹也被人從她的手里拖走了……

“殺了我給我一槍”忽然小芹凄厲的呼喊聲傳進了耳朵里，何嫣這才清醒：完了被鬼子俘虜了……被鬼子俘虜的女兵下場她太清楚了，無論是在哪一邊陣營的訓練中，鬼子的荒yin殘暴都被教官們反復提及……

腦中一片混沌，何嫣卻在這時忽然條件反射般把受訓的一些手段使了出來，她身子往地下一軟倒卻腰際發力一個肘錘砸在了正在拖她走的鬼子胯下

“啊”慘叫聲中何嫣在掙脫那只胳膊的時候順勢一個扭腰，左手對準跪了下來的鬼子面門就是一拳……“刷”帶著風聲的刺刀刺到了面前……要死了何嫣幾乎想閉上眼睛，但是刺刀停了一個鬼子端詳了一下她的樣子，收住了刺刀，一把裝在機槍上的刺刀（喜歡白刃戰的鬼子夠變態，96式輕機槍上裝刺刀……）

“不想死，跟著我們走”那個鬼子一腳揣在何嫣腰際，極度的痛楚讓她幾乎痙攣起來……她的手扶向腰際的時候，忽然摸到了一件硬物：啊我有槍……

四周都是槍聲，聞聲趕來的各部警衛部隊和一一二師的接應部隊都靠上來了，子彈橫飛讓何嫣跌跌撞撞失去了方向感，她一只手被一個鬼子一把拖起就跑；這時她看見小芹已經被一個鬼子扛了起來……“殺了我開槍啊”小芹哭喊著，聲音凄絕……

“砰砰砰……”一連三槍，三中三個鬼子做夢都沒想到他們的獵物會在蓑衣下藏著手槍，這個在看到他們逼上去根本沒有掏槍反擊的女兵竟然有槍？拽著她的鬼子和最靠近的鬼子都被擊倒了，全部頭部中槍

訓練的身手在這一刻恢復了，何嫣在鬼子們一愣之際，搶先又開了一槍把正在端槍指的一個鬼子撂倒，然后她就地滾動躲過了一發步槍彈并且把手槍中最后一發子彈打了出去……她的手邊是那挺裝了刺刀的機槍

“噌噌噌噌噌噌……”機槍在怒吼，子彈在身邊飛過，何嫣都不是運氣還是她的戰術動作救了，在對射中三個鬼子死在了她的機槍下……

“向我開槍啊”在凄厲的呼叫聲中，何嫣的手忽然發抖了，她的槍指向的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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