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五章 光明

“彭總……”周恩來一聽彭德懷的話怕他說的太直了，連忙過來轉開話題：“曹將軍的作風在軍政界可是有口皆碑的，委員長不是說過嗎？曹將軍的作風是軍中的冰清先生（孫中山對汪精衛的生活作風評價）……”

“嗨！”曹小民嘆了口氣：“我還不信一個三妻四妾整天圍著女人轉的人能打好仗！要是我等三妻四妾的。每天陪其中一個人溫存片刻只怕都要誤事啊，晉中戰場的情報我還沒看過呢……”三人說著笑，都在抱怨仗打得連被窩都沒時間鉆一起進入作戰指揮部。

晉中戰場，傅作義三十五軍一天之內幾乎鑿穿了日偽軍右翼防線，目前兩軍正在酣戰！

“弟兄們，這次一鼓作氣把敵人打穿！為宣戰獻禮！”“眼鏡”平時略顯弱小的嗓子已經像破鑼一般了，他懷疑現在吐出來每一口唾沫都會帶著血，但他依然嘶吼著……

很多人不知道為什么要給宣戰獻禮，什么是宣戰——不是和日本人已經打了頭尾三年了嗎？怎么還宣戰？以前沒有宣過戰嗎？……但是沒人問為什么，大家只是朦朦朧朧明白一個理：這一仗一定要打勝。這好像事關全國人民的信心和面子！

這是一支不用動員的部隊，“眼鏡”直接升為連長了，他帶領的這一群士兵全是和他一樣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他打光了一個排，有的弟兄是整個連唯一活下來的人，他們一群在攻擊正面陣地時幸存的官兵被編成了一個加強連負責對日軍最后的防線總攻時作為全軍的先鋒！

“吭吭吭……”馬達聲中兩輛坦克車躍出戰壕，大群的官兵跟在后邊，但是這聲勢浩大的進攻隊伍沒能給尖刀連的官兵帶來哪怕一點安全感，頂在最前邊的他們還是在用血肉給后面的部隊鋪平勝利的道路！

如果不是這個“獻禮”。如果不是每一支輪戰的隊伍都損失慘重，傅將軍會遣上他們嗎？百戰名將誰不知百里挑一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老兵是個寶？長官是沒辦法了，要動血本了……接到命令這一群戰鬼們都清楚：今天傅作義是鐵了心要拿下防線了！

重機槍的嘶鳴驚醒了大地，已經連續一天一夜在戰火中煎熬的大地剛剛才沉睡下去不到半小時，疲憊的身軀又被驚醒了，它不甘地讓身上抖出一道道灰墻……

“嗚昂”天空上的戰斗機俯沖下來了。“哧！嗤嗤！”子彈打在陣地上濺起的泥花沿著直線延伸，迅速追上了正在轉移的日軍炮組……“啊！啊！……”慘叫聲中混合著子彈打進的聲音，還有混亂的腳步聲和短促的急喘；整個日軍炮組被殲滅了，在跑動慣性作用下沉重的戰防炮摔到了地上把兩個鬼子壓在下邊慘呼不斷……“噗噗噗！……”又是密集的子彈入肉聲，一個散兵坑里撲出去搶救同伴、想把大炮拖進坑道的成群鬼子被子彈打得倒了一地。升騰的血霧一下子讓空氣中的嗆人硝煙消失了——每個人的鼻子里都灌滿了血腥！

山西戰場上常見的一幕出現了，只是以往都是鬼子的飛機在追著或者八路軍炮組打，今天換了個個！

“策策策！策策策！……”藏在地堡里的日軍九二式重機槍瘋狂開火，頭頂的飛機又開始俯沖……“鏗鏗鏗！”子彈打在地堡上面，濺起泥花迅速把地堡籠罩，但是日本人的機槍還在彌漫的塵霧中閃著槍火……緊隨的第二架飛機俯沖了……“通通通通通通……”俯沖中的飛機像被敵人機關炮打中一樣機身前端噴著火后段卻跟著一縷薄煙……

“沖啊！”“眼鏡”一聲怒吼帶著身邊的官兵全部壓了上去……敵人的地堡沉默了！當這些在半空中像會噴火一樣的戰斗機俯沖下來時。大家就沖鋒！這是最近兩天戰斗中官兵們得出的經驗：每次這種裝備了不知什么機槍的戰斗機像火神般帶著火鏈飛降時，下面的日軍地堡一定會被摧毀！

晉中防線的右翼地勢平緩多了，那種峭壁式陣地基本上消失了，日本人在這一線的防御基本全靠埋在地下的那些廢坦克地堡，但是這些地堡卻在裝備了加特林多管機關炮的角斗士面前完全失去了威力。雖然中隊僅有六架裝備了加特林的戰斗機，但是他們在一天一夜的戰斗中卻幾乎把這些日本土豆全部挖光了！

用步兵沖鋒去引誘敵人的火力點暴露，再用空軍消滅他們；用裝甲車沖鋒去迫使敵人開炮，再用空軍去消滅他們……一天一夜不斷地沖鋒。一天一夜不斷地前赴后繼；一群群背上炸藥包的晉軍官兵轉過身雙腿蹬地用炸藥包貼在敵人的永固工事上含淚看著弟兄揮別……三十五軍突進。二十六集團軍沿著每一道奪下來的戰壕向側面展開；兩個進攻擊集群奮勇爭先和空軍配合著向敵人的陣地發起排山倒海的進攻！

一個個代表“達陣”的綠色訊號彈被發射到天上，身后潮水般的官兵開始躍出戰壕，這些已經習慣在沉默中發起進攻的老兵在這一刻卻忘情地吶喊起來！天上是幾十架戰斗機像魚鷹般不斷俯沖下來，地上是越來越多的鋼鐵怪獸開始碾上敵人的陣地，看不到邊的都是在沖鋒的弟兄……晉綏軍在山西打了三年還沒見過如此壯觀如此浩大的自己一方進攻場面！

很多沖鋒的官兵，特別是那些作為后隊跟上的官兵都在望著前邊黑壓壓的成群弟兄時臉上都掛滿了淚；他們小心地繞開地上殉國的弟兄，跑進敵陣踩平了一具具敵人的尸體……

“……電影機已經把一切拍下來了，膠卷馬上交由空軍在最短時間飛到重慶……”捷報如雪飛到重慶，為了在宣戰日打出中國人的氣勢，三十五軍豁出去了。傅作義把自己的警衛隊都全體壓上督戰，終于在五月十五日上午攻破鑿穿日偽軍晉中防線右翼陣地！

“我們的遠征軍會證明中國人能打！不論是在中國還是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只要他們拿起槍的時候他們會是最好的戰士……”曹小民、周恩來正在和盧干滋交換著意見，讓曹小民感到有點意外的是這一刻的周恩來面對盧干滋竟是步步進逼，討價還價起來寸土不讓！

“……中國遠征軍必須全員配槍，標準裝備為莫辛納干步槍一支，普通步兵常備一百發子彈，四枚手榴彈；每個班一挺班用機槍。每個連另設一個機槍班；營以上單位配一個輕型迫擊炮排和一個重機槍排……”盧干滋最終重復標準列裝時已經顯得聲嘶力竭了，最終他幾乎沒改動地把曹小民和周恩來提出的標準答應下來了。

原來是這樣！看到周恩來幾乎把每一個細節都要全力爭取下來時曹小民明白了：怪不得八路軍愿意把五萬大軍送到蘇蒙去，這五萬大軍把在國內的裝備全部騰出來空身前往蘇蒙，剩下的部隊整個裝備水平就提了一個檔次了；至于到了蘇蒙去列裝的五萬人，一下子鳥槍換炮全部武裝到了牙齒！

這支軍隊到了蘇蒙戰區將會得到與蘇軍合練，接受機步協同、空地協同等訓練。還能和在蘇聯接受高級軍事培訓的為首的軍事精英們磨合……也就是說打完對日戰爭后，手里將會擁有一支有著現代化作戰風格和實戰檢驗的強軍！八路軍一定會補充更換戰斗人員的，鬼才信每次八路軍送回國內的都是傷殘人員，他們應該會源源不斷把部隊輸送上去換裝和鍛煉！他們看來是被曹小民的先進軍事理念和裝備刺激了，他們也在找機會鍛煉出一支能在作戰技能上、指揮上可以和精銳完全匹敵的強軍！

當關于遠征軍組建的大堆細節定下來后。他們走出會議室已經看到英美法三國大使都在等候了：今天他們會帶來各國政府的初步反應。

“我們在外交場上每一句意氣風發可都是他們換來的……”膠卷還沒有整理好，播映室里光影交錯間，曹小民卻低聲對周恩來說了一句話：“如果可能，我不想看到這些為國血戰的士兵還要自相殘殺，在自相殘殺后還要把戰敗一方逼迫得無以為生……”

周恩來一愣之間，屏幕上已經出現了正從頭頂飛掠出去直撲遠方的戰斗機……

“看到了嗎？在整個進攻鏡頭中你們看到一個慌張后退的士兵嗎？面對那么多的子彈雨點一樣打來。長官一聲沖鋒你們覺得有多少歐美的士兵會明知冒頭就中彈還往上撲？”曹小民在換交卷的時候輕輕對卡爾道：“今天我們的外交部已經把諒解書直接發到倫敦了，詳細說明了雙方在一些情緒上的誤解，高度評價了卡爾先生在中國的工作成就和受到我國外交人員的何等歡迎……”

沒有一個外交官會樂意在一場外交風波后被遣返。因為他們是外交家不是戰士；任何的沖突哪怕是被民眾認為是英雄的沖動都是外交家的污點。當曹小民把中國外交部的作為轉達時，卡爾一剎那感覺到鼻子一酸：他終于有機會不被倫敦召回了……

“明天一早……我說的是倫敦時間，我的報告就會回國；我會建議倫敦繼續大力支援中國并且……哦，不好意思，其實我的建議就是曹將軍的理論。但是我把它據為己有了……”黑暗中看不到卡爾的表情，但是據說不會騙人的聲音顯示出他很愉快：“是的，我已經準備建議我國在歐洲還沒大亂的時候穩定各地殖民地的狀況，包括消除殖民地的周邊不安定因素……比如說，在必要的時候聯合我們的盟友把軍艦開進東京灣！”

電影膠卷換上了。正在播出的是小心繞過倒在敵人陣地前的弟兄尸體才加速沖上敵陣的戰士，鏡頭隨著一個個英勇的身姿前進，倒在地上的尸體僅僅一閃而過根本沒有吸引到眼球……

轟隆！轟隆！重炮的轟鳴可以沿著山谷的縫隙被傳出十幾公里，山崩地裂中的日軍增援部隊忽然被漫天飛來的重炮炮彈群覆蓋，沖天而起的揚塵硝煙把整個山谷都填平了……

“弟兄們，跟我沖！”“排骨”一揮手中盒子槍就猛撲了出去，反應慢了幾分之一秒的日軍機槍子彈成排打在戰壕上，最后一個跟在“排骨”身邊的士兵倒下了……

沖啊！各處戰壕都開始發起沖鋒了……沖鋒號聲和吶喊聲響徹天際。看到營長自己一個人沖向了敵人，隱伏在各處掩體中的弟兄也全殺出去了！

“三十五軍的弟兄已經把整條防線鑿穿了！弟兄們別讓人看扁了，繼續進攻！”排骨沒有發現身邊根本沒人跟上，繼續呼喊著，其它在遠處的弟兄拼了命追上他……

“營長，嚇死我們了……”一個班長帶著一個士兵飛身撲進了“排骨”趴下來的土坑里：“營長。你沖鋒的時候真的不看身后啊？這回我信了……”

“啰嗦！再這么羅嗦給我滾回去……”“排骨”看都沒看貼上來的弟兄眼睛瞪著戰壕外的鬼子地堡：“看看頭頂飛機到哪了，給我準備藍色煙霧彈……”

“嗚昂”飛機俯沖下來了，“火神炮”轟鳴起來，地上的日軍地堡被打成了篩子，這一次“排骨”身邊的弟兄動得比他快已經沖了上去……“叭叭！砰砰！……”迎面對沖面對面開火。想從后門沖進地堡讓火力點復活的鬼子被中人截住了，最前頭的人幾乎同時倒在對方的射擊中，越過他們頭頂的手榴彈在雙方的人群中爆炸起來……殺啊！只聞喊殺聲，煙霧繚繞中卻看不清人影！“聰明人”噤聲了，他們干脆趴在尸堆里，但是立時被一雙雙皮靴、布鞋、光腳踩了上去；傻瓜們呼喊著。聽到“殺給給”或者“殺啊”便開槍然后挺著刺刀捅過去……一群群“聰明人”死在煙霧中，一群群“傻瓜”死在身后的“傻瓜”身前……“轟隆！轟隆！……”和無數個戰場上已經上演過的悲壯一樣，受傷不甘就此無聲死去的、殺紅了眼打光了子彈的、忽然被戰場上的絕望激發的人們在屬于他們的戰斗和生命的最后一刻拉響了手榴彈，用自殺式攻擊來結束這一場短暫而激烈到極點的肉搏！

煙霧散去，“排骨”沖上陣地的時候，露天的戰壕里填滿了尸體，雙方的官兵互相糾纏著疊在一起，每一步踩下去都是軟綿綿的；終于打上來了。漫山遍野的尸體啊！搖搖欲墜的“排骨”默默看著跟上的官兵在尸體中搜尋著自己的好兄弟，他的眼里卻不再落下眼淚，在全椒、在滁縣、在蘇北，哪一仗不打得尸山血海？流淚，有那么多眼淚嗎？！

這是一個特別的日子，這是一場意義非凡的大戰，李添豪親自帶著他所有的老弟兄，只要還能沖鋒的都頂上去了！

“前線捷報，晉中戰場我軍已經全部占領敵軍右翼陣地，目前正在清理戰場給機械化步兵第三師開路，預計兩小時后我機械化第三師第一團可全數通過，將于今晚與八路軍延安本部主力和一一五師會師全面包圍晉中防線……”

放映機在空轉著，噠噠的聲音還在響，但是那些工作人員難得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得知第一手前線捷報，他們都忘情地在歡呼，一群真正的主角卻平靜地在昏暗的電影屏幕反光中交換著眼色……

“我同意曹將軍這一點，這樣的數百萬大軍加入戰團足以改變參戰任意一方的局面……”詹森瞄了一眼那些才剛剛平靜下來依然帶著興奮去處理放映機的工作人員道：“我會給美國政府送上一份和卡爾先生差不多的建議……”

“我們共同進退……”那齊雅伸開雙手向曹小民擁抱過來：“祝賀你，我的戰神，你又贏下了一場會戰！”

盧干滋、周恩來、彭德懷等人默默微笑注視著一切，他們忽然閉上了眼睛——燈光忽然亮起來，門簾也拉起來了，播放室里忽然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