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最毒婦人心

竇婆子猶豫道：“老太太，大太太都吩咐了，要看緊藥，尤其是得好好侍候老爺喝了……”

柳蘭做出微怒的表情，道：“有我在，還怕誤了事么？難道我會忘了給老爺喂藥？”

幾個婆子搖頭，笑道：“柳蘭你對老爺算是盡心盡力，我們可都看在眼里。（天天中文）”

柳蘭道：“這不就結了，我在這里看著放心吧。老太太，大太太多久沒過來了，頂多是差人招我們去問話，再說門口還有小丫鬟看門呢，她報一聲，大家不都曉得了。”

這么說下來，幾個婆子通沒了猶豫，個個起來，滿臉堆歡的跟柳蘭道了謝，就要走。

竇婆子倒還關心她，道：“你這自己都還生著病，一個人行么？”

柳蘭道：“跟平婆子說的一樣，哪里真的是病，可能是夜間睡得不安穩，才有點不舒坦，吃了這服藥下去就好了。”

她擔心竇婆子因她有病反而不肯走了，又道：“我真不舒服，就叫小丫鬟過來做事，婆婆放心吧。”

竇婆子想也是，外頭小丫鬟閑著，柳蘭真不舒服，自會差遣。遂開開心心的三人走出茶水間，到了另一間耳室消磨時間。

她待幾人一走，頓時松了口氣。藥在爐上按照大夫說的煎好了，她趕緊倒出來送到大老爺房內。

大老爺還昏睡著，往常她總是待大老爺自動醒了，喂了食物再喂藥。但今次她卻知道不可以這樣，便大著膽子，坐在床沿推醒大老爺。

兩柱香時間，大老爺才動了動，柳蘭趕緊道：“老爺，該吃藥了。”

大老爺眼睛都沒有完全睜開，微微的半開看清了柳蘭，就又閉上了。柳蘭在他身后墊了大引枕，才一勺一勺為他喝下去。

大老爺嘴唇顫抖，藥汁又苦又臭，他一半吞咽下去，一半卻順著下巴流到中衣之上。

柳蘭侍候他喝完，趕緊回茶水間將自己著副藥渣處理干凈。又將大老爺藥罐里的藥汁倒了去，僅剩藥渣，仿佛已經喝掉。

做完這一切，她才松了口氣。

到了晚間，婆子們玩累了，睡過午覺回來茶水間，見到藥罐的藥渣，只道大老爺已經喝了藥，毫無所覺。將之倒干凈，又重新開鎖從柜子里取了一包藥出來煎熬。

而鑰匙，這幾個婆子都隨意的放在了屜子里。總共就一把鑰匙，一天要開三遍，放誰那里，那個人就行動不便。某一日平婆子管理鑰匙，嫌麻煩，直接就扔在了屜子里。幾次后沒事，幾個婆子都這么干了。

她們從來沒有想過，里面什么時候，已經少了一包藥。

葉家垂花門前，一堆的媳婦丫鬟翹首期盼。

突然有人道：“來了，來了。”

馬車停下，得臉的媳婦子個個爭相來扶怡婧下車。

“三姑奶奶可到了，老太太那邊幾次打發人來問，怎么還沒到，這可好了，趕緊去通知老太太。”一個媳婦子笑吟吟道。

說著，眾人擁著怡婧從抄手游廊走，直接到榮老太太上房。

這是三朝回門后，怡婧頭次歸家。她一見榮老太太的面，便忍不住一聲呼喊，上來跪倒在老太太的腳底下哭了起來。

老太太也掉了幾滴淚，一連迭聲喊“快起來快起來。”

旁邊的丫鬟急忙來扶，道：“三姑奶奶可別這樣，老太太可不心疼。”

怡婧這才起來，坐到老太太身邊。

常媽媽知道兩人一起，肯定有許多私密話說，便遣媳婦子們去準備宴席，又叫羅媽媽招呼白芨和黃蟬去側室歇息吃茶，最后打發屋里的小丫鬟們到外面去。自己守到了門口，除去端茶送水，并不入室。

唯獨還留在廳中的，就是大丫鬟水蕹。

她笑吟吟的來給怡婧拭淚，道：“這祖孫相見是好日子，姑奶奶哪能掉金豆子。姑奶奶沒回來之前，老太太做夢都是笑的，你一回來就惹得老太太哭怎么行。應該更開心才是呀。”

老太太笑了，“這丫頭，黑燈瞎火的你怎么知道睡夢中還笑，莫不是還拿燈來偷看了？”

水蕹拿帕子遮了嘴，笑道：“可不是，那才看的清清楚楚。”

怡婧笑了，“老太太，這丫頭這么不尊重，要不要我幫你打她。”

老太太點頭，“打，重重打，正缺人教訓她，她現在膽子大的連我都編排上了。”但是眼底卻是一片笑容。

怡婧下榻，作勢當真要去打她。

水蕹忙求饒，“姑奶奶不能打……”

怡婧奇怪，問：“為什么不能打？”

老太太也在聽。

水蕹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道：“不能打……打了我不過皮肉疼，可老太太倒是要心疼。”

老太太忍不住笑，“這丫頭。”

一時方才掉淚的傷感被沖的干干凈凈，常媽媽忍不住暗嘆。她這個跟了老太太幾十年的老人，在老太太面前的地位向來最崇高，但水蕹這丫鬟一來，就跟她幾乎不相上下。

老太太收拾了心情，拉著怡婧不住的看臉，道：“婧兒，在薛家可都還好，你婆婆和三姑爺待你怎么樣？怎么突然遞消息要回來，可是出什么事了？”

一聲婧兒，讓怡婧臉色變了又變，忍不住往周圍看。但見水蕹面不改色，周遭并無他人。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道：“這里都是自己人，別怕。”

雖則如此，怡婧謹慎慣了。謀劃了多少年，才得到今日的地位。如今她還立身不穩，一不小心便會掉下云端打回原形，由不得她不小心。

“太太和二爺待我都好，祖母放寬心。”怡婧回答，她不回答后一個問題，反而關心的問老太太，“祖母這些日子身體都還好么，以前心悸的老毛病還犯么？”

老太太搖搖頭，又欣慰的點點頭，“都好都好，自你出嫁，我心一寬，就再沒犯過病了。唉，你過好了祖母就都好。”

怡婧感動，靠近了老太太，老太太也是半摟著她，摸她鬢角。

好一會兒，怡婧才抬頭問：“祖母，她的事……可有眉目了？”

老太太神色微妙，道：“她的事，我一直在辦。但是你知道，她身份特別……人家不好找啊。”

她身份特別。怡婧咀嚼這幾個字，心頭一陣苦澀，一陣心酸，又有一陣得意和喜悅。

千辛萬苦，這尷尬特別的身份，她擺脫了。飛上枝頭變鳳凰，她多年來隱藏在心底深處的夙愿，在她步步謀劃，精心布局之下，終于達成了。

想到這里，她一路上想的事，感到難以說出口的話，這時候開口，提了出來。

“祖母，一定要快點找到一戶人家，便是差點也不打緊。”

話中的含義，讓老太太一驚，抬眼看她。

“你的意思是……”

怡婧眼神微妙的閃了閃，道：“其實若是給她找戶有錢人家，只怕還會給大家惹來麻煩，對她自己也不好。不如給她找戶過得去的莊戶人家，讓她老老實實過日子，一世安樂，不很好么。”

老太太手一顫，嘴巴微張。

怡婧眼神沉穩安定地看著老太太，語氣誠懇的分析：“祖母，不是我狠心，你想如今事已成定局。若她嫁入富戶，知曉了不肯罷休，有那錢回來，鬧將起來，誰得的了好。就是她，難道還能來薛家做二奶奶不成？薛家上下誰會認她？到時候不過是兩敗俱傷。”

老太太聽到這里，眼睛一閃，有點松動了。

怡婧繼續說道：“我和她畢竟是姑表姐妹，我是不愿意她過得不好，只想她能夠開開心心的。只是她這樣子的情況，還是叫她跟個老實莊戶人為好。頂多過個幾年，她沒多的想法了，我們再給她點錢，叫她把日子過起來，不一樣對得起她。何苦如今給她找個好的，倒害她一輩子。”

老太太點頭，雖然還有點猶疑，但是心里卻是同意了，道：“她這孩子，畢竟也是在我跟前長大的，我對她也是疼的。”

搖搖頭，老太太嘆氣，“我也想她好，不過你說的也對，不能只看眼前，為她好，也要幫她想長久點。給她找個老實點的人家，過個幾年有了孩子，心定了，我再添她些錢財，叫她把日子過起來，一樣好。”

見老太太答應下來，怡婧才暗暗松了口氣，感到心里那塊大石頭，總算要放下來了。

她的笑容也多了幾分明媚，跟老太太閑話家常，也說了些這三月來在薛家的事。

提到兩個通房，老太太意味深長的看著怡婧道：“婧兒，做主母也不可一味的善，那兩個通房，適當要彈壓一下。”又低低道，“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子嗣，你可有消息了？”

提到這個，也是怡婧的一塊心病。都說新婚前三月容易坐胎。可這三個月來，她跟二爺日日同房，但是小日子照樣是準時到來。搖搖頭，她低聲告訴老太太。

老太太聞言微微蹙眉，道：“你這孩子身體一向有點兒偏冷，又單薄了些，只怕……”她不肯說出那幾個字，怕出口成真。

怡婧頓時緊張，“那怎么辦？”

老太太道：“也不難辦，只要找個大夫看看，吃幾副藥調理調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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