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和離（一）

呂光膜，十八歲，字彥聲，安順一舉成名的少年舉子。

芷媒心中默念著，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是因為也姓呂么，可是世上姓呂的何其多。

二叔二嬸屬意這位呂相公，信已然寫好叫父親派來的人再送回去。等父親有口音回來，二叔就會與這位呂相公提出來。而呂彥聲受二叔大恩，這門親事想必十有八九能成。

只是不曉得一向心高氣傲，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四妹妹，能滿意這門親事么。從高氏含糊曖昧的話語中，她知道這位二嬸二叔夸贊良多的呂相公長相十分一般。

長輩們總是更看重男子的前途，可是四妹妹自詡貌美，如何瞧得上這樣的寒士。尤其今日從醉后的康氏說來的話中可知，呂相公家中世代耕讀，還是他中舉以后，境況才好了許多。這樣的情況，到時候四妹妹尋上嫁入高門的二姐姐，聯合一鬧，還真不好看。

一路思索著回薛家，芷媒帶著黃插去大太太院子，結果到門口就見綠蘿和綠葵神色不對。

綠蘿侍候芷媒最久，也最熟悉，她忙起身過來，“奶奶你怎么來了？”

芒媒笑道：“從娘家回來，二嬸嬸讓我帶點東西給母親，母親這會兒可有空。”

綠蘿尷尬的笑，“太太，太太她…“……

芷媒眼見不對，抬頭往里頭一瞧。只見院內門窗俱閉，廊下一兩個丫鬟做伙計，靜悄悄又悠閑的氣氛，完全不是大太太在家時嚴肅緊張的光景。

芷媒看著綠蘿，問：“太太去哪里了，早上還沒聽太太說今日要出門呢？”

綠葵心直口快，“奶奶您別為難綠蘿了，她不敢說。”

芷媒聞言，心下猜測各種可能，有什么事她不能聽的…………自然只有關系到她本身的…………

環顧了下四周芷媒笑道：“既然太太不在那就讓黃桔把東西給太太送進去吧。”說著，她對黃插使了眼色，帶著一個隨車的一個小丫鬟先行離開。

黃插見狀，請了綠葵帶路，讓兩個跟在后頭的婆子捧著藥材食品入院。完了婆子領賞錢走人，黃插拉了綠葵到耳房角落里，問道：“現下沒人，好姐姐，你就告訴我太太去哪了吧。”

綠蔡嘆氣，“知道不是平添一分煩惱。”看了黃插一眼綠葵對她多少有幾分共事的情分，加之同情這位多災多難的二奶奶，忍不住還是說了：“你知道太太本來是不讓我們說的，可是這事情也瞞不住，頂多遲兩天還會傳出來。”

黃插臉色嚴肅了些，心中隱隱猜到。

綠葵見狀，左右看看確定沒有人在，才小心翼翼道：“長公主派了一個婆子過來，跟大太太在里頭說了一會兒話，大太太馬上叫車出去了。

去哪里了她不說，但是想也知道肯定是去長公主府。

之前長公主態度不善家中已經流言蜚語。如今長公主稍稍表下態，那薛家會做什么…………

黃插臉色變了，聲音微微不穩，道：“我…………我要馬上回去告訴二奶奶。”說著她轉身就走，但是兩三步，就聽綠葵喊她，“等等。”

綠蔡神色擔憂，道：“你多勸勸二奶奶，讓她別太擔心總還有老夫人在，如今什么事還沒有發生，別自己先亂了陣腳。”

黃楠回身過來，對綠葵用力點點頭，“嗯，我知道。”目光充滿感激的多看了眼綠葵，就開門先走出去。

她一走出院門馬上小跑著回去。

芷媒剛剛入房間躺下，聽到黃插進門又關門的聲音，睜眼道：“如何，是大太太又去了長公主府？”

黃楠氣還未勻平就聽芷媒這話，頓時一怔“奶奶知道了。”

芷媒點點頭，拍拍身邊的位子，“你過來坐著說。”

黃楠過來了，但是沒有做到床上，而是搬了繡墩做在床邊，對芷媒道：“只是奶奶肯定想不到，是長公主先派了人過來，大太太才又上門去的。”

杏花巷。

霍太太葉氏憤憤然的扔下手中暖爐，“太欺負人了，你婆婆明明是自己讓人過來叫我過去的，結果我去了，在門上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卻告訴我大太太出門去了。”

霍怡嬉聞言，臉色一白，道：“不會的，大太太最喜歡我了，她怎么會…“……

白茸倒了一杯熱茶水給葉氏，神色柔順的勸道：“太太，喝杯茶消消氣。”

葉氏看都不看她，一揮手就打翻茶杯，睚眥欲裂，道：“就是那死丫頭，也敢擺架子不見我。以為我是傻子，不知道她是故意不見我么？”

白技被反倒的茶杯里潑出的茶水燙的倒吸一口冷氣，“啊。”但是隨即，她馬上抿著嘴忍住痛，一聲不吭跪倒在地收拾。

霍怡嬉根本不去看白笈，只盯著葉氏道：“娘，怎么辦，文書都寫好了，他們家的人卻遲遲不來接我，二爺………二爺他…“……說著，她掉下淚來。

不過死了一個通房雪松，二爺這陣子就消沉的根本不肯過來見她，也不給一個時間抬她入門，這算怎么一回事。

葉氏怒氣勃發，“他們家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女兒給他們做妾已經委屈了，竟然還敢推三脫四的，大不了我們不嫁了。”

這話一下子把霍怡嬉震住了，她的淚水都凝在睫毛上掉不下來，唬的瞪大眼睛看著葉氏。

葉氏拉了霍怡嬉坐下，看著霍怡嬉，猶豫再三，終于還是把心中想了許久的話說出來，“女兒啊，你說我們以往我們是圖他家門第人品，你可以堂堂正正做官家少奶奶。可如今你入門是個妾，前頭的風光怎么也輪不上你，也沒必要上趕著求著去他家…………再說我們手上那些多財物，難道還怕覓不到好兒郎來配你么？”

霍怡嬉聲音幾乎啞了，張張嘴什么都沒說出來，良久才喊出一聲，“娘……“……她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你胡說什么呀，我都是他的人了，難道還能再嫁他人么。而且你能找到什么好人家，你若是找得到，也不會眼巴巴送我到外祖母這邊來……“……

葉氏一窒，臉色難看，“我們那是在老家難找…………若是就在上京尋一個，外鄉人不知我們家中根底，我們又有這許多銀錢……“……

霍怡嬉拿著帕子擦淚，哽咽著打斷葉氏，“哪那么容易，哪家規矩點的，有點名望的人家娶媳婦不是上杏祖宗三代，下問鄰里名望的。家中再遠，他們派了人回去追根究底一杏訪，知道我們家的境況，別說不肯結親，只怕還要懷疑我們家銀錢哪來的……“……

葉氏瞪眼，“我們家銀錢是你外祖母光明正大給的，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霍怡婷又氣又急，“娘………外祖母如今自身難保，她把那些錢給您，葉家追究起來，難道沒辦法索要回去…………我說了您要小心些，別用那些顯眼的首飾，等過個幾年事情緩過去了，您再享受不遲。”

被女兒教訓，葉氏不由也火了，伸出指頭用力點在霍怡嬉的額頭上，“死丫頭，你娘這輩子忍的還不夠久，嫁了你死鬼老爹，我就沒過過好日子。好容易你外祖母熬出頭了，能幫襯我們家過好日子了，你還要我忍……“……

“娘，不是的……“……霍怡嬉哭著辯解。

白笈跪在地上收拾好茶杯和散落的茶葉，眼淚忍不住一滴滴掉落，耳中是葉氏的數落謾罵，和霍怡嬉的哽咽告饒之語。

剛開始還好好的。但是眼見的薛家將霍怡嬉的事隨意扔在一邊，明明寫了賣妾文書，卻遲遲不派人來抬過去，葉氏從開始的心疼女兒，到氣悶，至現在的怒火高炙，平日里火氣上來，一個不順就是教訓下人，尤其是白笈。

而今天，她終于忍不住對一向心疼的女兒也發起脾氣來了。

百初三刻，薛大太太的車駕剛剛駛出公主府，就有景1侯府的馬車到來。

香雪站在垂花門處迎接鄭秀蘭，暮色中，帶她到了長公主的花廳。

長公主臉色有些兒不好，見了鄭秀蘭有些兒沒氣力的揮手讓她坐，一開口就直言吩咐道：“你表姐病了，胃口不好………我看你們姐妹平日就談得來，就接你過來陪你表姐。你替我勸勸她，就算沒胃口，也要吃點東西，身體是最重要的。”

鄭秀蘭雖然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她一向有些怕自己這位公主舅母，馬上就小聲恭敬應道：“是，我會好好勸說表姐的。”

長公主眼神穿過她，看向堂外漸漸陰沉的天空，喃喃道：“真是我的冤家，要什么樣的不行，偏偏要一個有妻室的……“……

她的產音雖輕，鄭秀蘭還是聽到了，頓時一驚，坐直身體看過去。

長公主也不在意是否被她聽到了，眉間輕蹙著，高貴的面容這幾日已經平添了一絲憂愁。

“…………她想要，就由她吧。”

鄭秀蘭悚然而驚，公主舅母的意思…………是要成全表姐。

那讓身為薛二郎的妻室，芷媒，置身何處。

她看著長公主，嘴角翕合，想要出身詢問，卻半天吐不出一個宰。

公主多年的積威之下…………她根本不敢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