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妓女

(苦讀書)

四輛馬車，兩側跟著七騎接近蘄州的永豐縣。

當先第一輛馬車的窗簾稍微掀開了點，黃橘探頭問六安，“還要多久能到縣城？”

六安騎著馬，笑著回答，“別著急，再過半小時就到了。”

十多天趕路，因為遷就馬車的速度，前日才進入蘄州地境。葉家族人大多聚居在蘄州松山縣，永豐穿過平湖，便就是松山境內。因此到了永豐，便不需著急趕路。

黃橘放下青色油布，反身對芷嫀道：“姑娘，你再忍忍，到客棧了我們馬上換藥。”

芷嫀皺著眉頭，臉上是細細的汗水，聞言點點頭。

她的膝蓋好了許多，但是不知什么原因，每次用了藥都覺得奇癢無比。問過沿途的許多大夫，都說藥沒問題，最好是繼續用，癢的話就用一種涼膠涂抹，半個時辰后洗去再用藥敷。

可是那種癢，當真讓人難以忍受，癢的她恨不得去抓去撓傷口。

半個時辰后，馬車終于進入永豐縣。

永豐縣是蘄州的中等縣，年產約有六萬石。民殷財阜，繁華熱鬧。主街道兩側各色店鋪齊全，路上人來人往，小巷里口出入挑擔貨郎，賣糕點老頭，沿街一些年紀輕的小媳婦大姑娘穿著顏色鮮艷，式樣有別于上京的衣服在買東西。

六安一行車馬經過，或有掩著頭臉看的，也有新奇的盯著瞧的。

因為人多太過擁擠，幾匹馬略有不適的嘶鳴，但在鏢師的安撫下，乖乖的慢步走到一家客棧前面。

同福客棧。

這家客棧前頭一棟兩層樓。中間一個院子小小的，種了兩顆大樹，些許花卉，兩側各三間房，正面也有五間，延伸出來的西側還有馬房。

因為芷嫀腿腳不便，不能上二樓包間用飯，六安包下了整家店。讓六個鏢師在樓上用飯，樓下用屏風隔出一小間讓芷嫀姐妹用飯，六安他自己帶著四個家人在小間外面的大堂里用飯。

芷嫀去室內先換藥。胡媽媽冷著臉請葉芷萱先入席。

一個婆子聽命去后面廚房察看，回來跟胡媽媽稟告，“還算干凈，兩位姑娘將就著用些。”

胡媽媽點頭，面上有了一絲微笑。“那就叫做快些，姑娘們都餓了。”

飯菜上來，小二不敢進小間。在屏風后面將飯菜遞給婆子，婆子交由畫眉和百香送上桌。

此時芷嫀換好藥出來了，與葉芷萱坐了小間內的一席，又讓胡媽媽和葉葵到外面坐一席。黃橘執意留著侍候，便沒有跟著去用飯。

葉芷萱安安靜靜的。畫眉取出自家帶的烏木筷子遞給她，吃了幾口菜，她聽到外頭幾個家人的說話聲，頓時沒了胃口，扔下筷子喝茶。

她一抬眼，就見芷嫀面無表情喝粥，心中一陣不自在，垂著眼睛道：“我吃飽了，先去后面收拾一下。”說著帶著丫鬟起身就走。

坐在外頭一席上的胡媽媽瞧見，對同桌的葉葵撇嘴。道：“看她那樣子，垂頭縮腦的，哪里有點大家小姐的氣派。”她還氣芷嫀臨走時。葉芷萱所做的事。

葉葵看著葉芷萱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嘆口氣道：“我看她也可憐的很。”

后院廂房里。葉芷萱坐在床鋪上，畫眉機靈的跑去廚房要食物，百香陪著說話，說著說著，百香就叨念到芷嫀身上。

“……怎么說姑娘也是翰林學士家的小姐，跟著三姑娘，結果是驛站就避讓，有官差路過就躲，躲躲藏藏比做賊的還心虛幾分。一路上遇上酒樓吃飯，每次都是有樓上的包間不能用，跟些下人一起在大堂里用飯，她自己不介意，難道沒看到姑娘都吃不下飯……”

葉芷萱不言不語，她吃不下飯，除卻這一層原因，還有近鄉情怯產生的害怕、焦慮。母親已經近在眼前，可是她豁出去跑來蘄州，也不一定能救得了母親，救得了她……自己。

在上京時，三姐妹一個院子住著，葉芷秀明著暗著欺負她不說，因著母親被留在蘄州，說的理由也不十分讓人信服，家中下人早有各種猜測。

勢力的，當面皮笑肉不笑，背過身去就是一通譏諷。不勢力的，見她失勢，手里又沒有什么錢財，久而久之也不那么尊重。

不到十天半月的日子，就要什么沒什么。有時候使喚個人跑腿，都要受一肚子氣。她裝病想躲著人，也想引來父親的關心，結果根本沒人理會她。后來果真因為飲食不好，見風著涼病了，康氏和高氏不過來看一看，吩咐人找大夫而已。

但是那下面行事的媳婦婆子哪里當一回事，郎中是請了一個，結果開的方子竟然連個去取藥的人都沒有，還要百香拿她存的月錢出來請婆子跑一趟。

病重飯食本來就該小心些，但是畫眉去廚房里交代廚娘注意的地方，結果還被廚房嘲諷的搶白一通。最后要的藥粥沒有，畫眉哭著拿回來的是半冷白粥。

如此種種，數不勝數。

更可怕的是，這只是開頭的幾個月，若是一年、兩年下來，她始終受到所有長輩的忽視，葉芷秀，并那些勢力惡毒的下人，該怎么欺負她。

她有時候夜里睡不著覺，就想著母親，想著從前的日子哭。

還好有百香，偷偷給她出了這個主意，趁著三姐姐借口來蘄州，讓自己也想辦法跟過來。

也是百香說的，要在三姐姐快出門前發作。不早不晚，三姐姐心急被公主趕上，又不敢在二門眾多人面前鬧得太大，最后說不得就讓她跟了。

畢竟帶她上路，比起被思柔公主逮到，那不過是小事一樁。

畫眉端著熱粥回來，一入門就聽見百香嘰嘰咕咕說著三姑娘的閑話。頓時臉上現出急色，“死丫頭你在胡說些什么，嫌我們姑娘日子過的太舒服了，要攛掇我們姑娘跟三姑娘過不去是不是。”

本來百香見畫眉入屋，有些訕訕然，已經住嘴。可是一聽她這話，馬上又不服氣的嗆聲反嘴，“我哪里說錯了，若不是三姑娘，我們這一路哪里用得著像老鼠似的躲著避著。竟可以舒舒服服坐著官船過來。”

畫眉抬手就打她一下，眉毛豎起來，“你反了，跟我頂嘴就算了，還敢說主子是非。挑唆主子們過不去，要是在家里，看不給你一頓板子吃……”

百香是小丫鬟。她是大丫鬟，照理來說還是她管教百香。但是葉芷萱屋里，統共就她們兩個侍候的，根本比不上芷嫀和葉芷秀二人屋里仆婢環侍。也沒空教規矩等事，直接就讓她在葉芷萱跟前侍候了。

但是畫眉屢屢發現百香的小動作。多少次想說她，都被葉芷萱攔住。家中又沒個主事的主母……若跟康氏說了，到時候撤走百香，下一個丫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填補上來。

最后畫眉都忍下來，想著總比屋里連個幫忙做事的人都沒有強。

百香躲著，跑到坐在床上的葉芷萱身前，“姑娘，畫眉姐姐打我。”

葉芷萱伸手攔了一下畫眉，臉色并不好的道：“好了，說兩句而已。做什么動手。”

畫眉見葉芷萱明顯的偏心，忍不住有點傷心，道：“姑娘。你可別聽這丫頭瞎說，若不是有三姑娘帶著。你哪里能到蘄州，這時候還在上京宅子里呆著呢。到時候到了老家，我們還指望著三姑娘幫忙說話，不然那些人，肯不肯讓我們見大太太也難說。你若是聽信了百香這蹄子挑唆，跟三姑娘有了芥蒂，到時候可怎么辦好。”

但是她這話，葉芷萱明顯不愛聽，強笑了笑，道：“沒事的，前次我已經跟三姐姐道歉，她也沒有趕我走。”

沒趕她們幾個走，是沒有足夠的人手可以護送她們三人回京，而且路上帶著她們回蘄州也不麻煩，到時候到了地頭扔一邊就完了。

畫眉在葉芷萱面前跪下來。

葉芷萱嚇了一跳，道：“你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跪在這里，快起來。”

畫眉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流出淚水，“好姑娘，聽我一句勸，趁著還不到老家，跟三姑娘再誠心認一認錯，求她原諒你，到時候我們太太還靠她在老爺跟前說情……”

葉芷萱沉默了。

聚族而居的葉家，大部分是住在松山縣的中部的幾個村子，其中溪口村就是葉老爺修建了老宅，安置榮太姨娘和大太太白氏的地方。

要去溪口村，最快的路自然是乘坐船只穿過平湖。但是芷嫀等人有馬有車，只能繞著平湖而行。

平湖是蘄州的第一大湖，也是晉國境內第三大湖，呈長形橫亙在蘄州中北部與定州東南部。

芷嫀她們繞的這一處，其實稱不上真正的平湖，不過是平湖延伸而出的一塊而已。

黃橘貪看平湖景色，連連道：“姑娘常說要買宅地，我看也別買京郊的，這里多好啊。”

葉葵也探頭看了看，笑著道：“你們看，湖邊游客好多，湖上還有很多畫舫呢。”

這時候馬車正經過一艘畫舫，因為葉葵的話，芷嫀正要看，卻聽葉葵“哎呀”一聲。

芷嫀看向她，葉葵忙要關窗簾，“呸呸，晦氣，還道什么人一早來游湖，原來……”

黃橘還沒明白過來，好奇心起，重又拉開窗簾去看。

芷嫀也順著看過去，只見畫舫還沒有開動，一位頭戴方巾，身穿織錦長袍，樣貌平凡的富貴男子攬抱著一個身子曼妙的少女。

那少女身穿輕紅湖稠衫，下面系著天水青曳地裙，裊裊娜娜，不盡風流之態。

不用葉葵說，芷嫀和黃橘也明白了這是什么人。

大戶人家的姨娘妾室是不敢如此放蕩的，只有那種地方的女子才會……

芷嫀紅了臉，正要扭頭。

就這在時，那富貴男子低頭在少女耳朵邊說了什么，少女扭著身子嬌笑著。男子作勢要親她，她閃躲著，推了公子一下，嗔道：“大庭廣眾的，你不是好人，奴家不要理你了……”說著轉身跑下船。

那男子不生氣，臉上反而露出興味的神色，忙追了上來，“仙兒別跑。”

叫仙兒的妓女笑的如鈴鐺一般，“人家要回去了，媽媽說過了，不許在外頭過夜呢。”

男子笑著回道：“你媽媽說過了，便是叫你在我那里睡上十天半月，她都愿意。”他追著少女在湖邊柳林旁嬉鬧著，全然不顧旁人眼光。

湖邊游人不少，此時都忍不住駐足相看。

人停住不走，道路就顯得擁擠了，芷嫀一行人的車馬只能放慢了速度。

站在芷嫀馬車兩丈遠的一個四十多歲，穿著的短炮漢子眼睛都看呆了，流著口水對身邊兩人道：“鳳仙居的紅姑娘，小月仙，我要是能睡她一回，也不白活一世人。”

他身邊的中年壯漢嗤笑，“小月仙的度夜資又漲了，前頭還是八兩，如今要十兩白銀，你要能存上十兩白銀，那小月仙在不在鳳仙居還不知道。”

另一個年青的，看著才二十來歲的小伙子道：“濤叔要敢拿十兩銀子去睡小月仙姑娘，回頭看二大爺饒你。”嘴里說著，他的眼睛卻緊緊的追逐著快被富貴男人追上的小月仙，目光熾熱。

小月仙被富貴男人一下子逮到了，壓倒柳樹上就親嘴兒。

坐在車里的芷嫀只聽嬌笑聲頓住，外頭幾聲“呸呸”，還有小聲的“傷風敗俗”之語。

頓時有些坐立不安，面上也有些潮紅發熱。

葉葵皺眉，“哎，竟有這么放蕩不羈的人，光天化日的……”

此地的風氣，未免太頹靡了些。

她想著，掀開簾子，叫住前面的六安，道：“史管事，你請鏢師們辛苦一些，讓行人讓一讓，多少趕快離開。”

六安的神色卻十分古怪，怔怔的看著小月仙的身影，一聲不吭。

葉葵看到，頓時更氣悶，竟然……連六安都被那妓女吸引住了。

而那邊，小月仙被男子親了嘴兒，臉上酡紅一片，目光水潤潤的，嬌媚明艷的臉上，一點胭脂痣更添一分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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