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有喜

●只聽那男子急切的聲音響起，“好柳兒，別怕，大奶奶早就睡了，她怎么也猜不到我有鑰匙能來這邊。”

然后就是柳兒嗚嗚咽咽不成音的話語，“······不行······萬一大奶奶曉得……饒不了我……”

聽了幾句，迎夏臉色通紅，芷確實面色鐵青。

二人悄然離開，走出林子，迎夏才猛然發現，睜大眼道：“夫人，那女子的口音，跟你好像。”

芷的口音，不是純正的上京官話。受了慶州家人的影響，總帶了一點點尾音上勾的音調。

剛才那個女子，芷已經猜到是誰，正是如此，她才臉色鐵青，才不敢喊破。

是她的四妹妹葉芷秀！

她早知道淪落北周，女子的下場要比男子凄慘許多。男子得救回國，還是一條好漢還是錚錚君子，世人只會贊他們的受難。

可是女子······要面對的卻是為何不以死保節的質疑。

佟家的大奶奶，出身北伏城內大族李氏。

芷要見她，佟家的大奶奶自然不敢怠慢，梳妝打扮妥當就過來了。

她來時，芷正沒什么精神的揮手，撤下一桌子的點心茶果。

李氏眼睛一轉，便看出了幾分苗頭，問：“夫人想必是吃不慣我們這里的東西？”

芷點點頭，嘆氣道：“也怪我的胃口太嬌氣，就是想隨便吃點，也沒辦法吃下去。很想念上京的一種咸黃酥，若是能吃到就好了。”

咸黃酥，李氏想了想，忙低聲問身邊的丫鬟，丫鬟悄悄說了幾句。

芷假作沒有看見她的動作，繼續道，“咸黃酥也不是什么名貴的點心·想必大奶奶沒有聽過，不過在上京卻很有名呢，不少人自己在家都能做…···”

她絮絮叨叨一通對咸黃酥的喜愛，李氏不由全記在心上·回去之后，跟她的婆婆佟大太太一說，可是婆媳召來掌廚一問，無人會做。

突然，李氏腦中靈光一閃，“娘，我們府中不是有晉國的人·說不定她們會做。”

佟太太聞言，眼睛一亮，“快快，你去把人都叫齊了問問。”

李氏趕緊離開去辦此事。

如今北伏城落入南晉手中，她們這些曾經的大族都如脖在刀架，惶惶度日。而義從軍大將北上，如今守城的又是油鹽不進的一位冷面參將，實在讓人無從下手。

好容易來了南晉的安南王并側妃……尤其是側妃葉夫人·同是女眷，要打好關系就容易的多。

佟府中作為下人的南晉俘虜，早在芷到來的第一日·就叫黃橘都看過了，并沒有葉家人。

可是芷只看了那些下人，卻并沒有見到已經被佟府大少爺收入房的通房丫鬟······這原因不用說，是李氏并不覺得那么巧，她院子里的通房會是芷要尋的葉家人。

李氏召集了人問，可是會做咸黃酥的卻一個也沒有，甚至聽都沒有聽過。

原因自然不消說，那咸黃酥根本不是上京的點心，而是慶州特產。

李氏苫惱的罵，“都是沒用的東西·平日里就只會吃白飯。”

她身邊的丫鬟見她煩惱，道：“奶奶別著急，我們府里沒人會做，去其他府里問問，可能就有會的。”

另一個眼珠子轉了轉，道：“奶奶·我們院子里還有個南國人沒問，說不定她曉得哩。”

李氏聞言，一怔，忽而臉色下沉，“你說那狐媚東西······”

“奶奶不消生氣，柳兒不過是個丫鬟而已，哪值得您去計較。若是她會做咸黃酥，討了葉夫人歡喜，那功勞還是您的······”

李氏有些猶豫，萬一柳兒真的能做咸黃酥，立了功，她前陣子好容易將她趕去守林做的計就白費了。

那丫鬟又道，“奶奶你想，就算真的是她做的，到時候我們也不提她，功勞給別個南晉丫鬟，誰會知道？”

李氏想想也對，終于首肯，“去問問，她若是會，便讓她在我這邊的小廚房里做。”她多少不放心，大廚房里讓柳兒做咸黃酥肯定瞞不住府中眾人，可是小廚房里……那她說是誰做的，就是誰做的。

等李氏送上外表有些焦黑的咸黃酥之時，芷假作大喜，“啊，大奶奶府中竟然有會做咸黃酥的。”

李氏喜滋滋，“聽夫人如此想念，我回去就叫人問了，其中一個丫鬟說是知道怎么做，我叫她試試，做了幾份，這是最像樣的一份，夫人莫要嫌棄才好。”

芷微笑，“怎么會，能在這里吃到上京風味的糕點，我感激來不及，哪里會嫌棄。”

李氏聞言，不用說多少的心花怒放。“夫人愛吃，我便叫那丫鬟每天做，給夫人送過來。

芷點點頭答應。

這樣連續吃了兩日，芷對李氏道：“這丫鬟做的菜實在合我心意，不曉得大奶奶可肯割愛，將這丫鬟給我······當然，也不白白要大奶奶的。”

迎夏捧出一盒子六錠白銀。

芷含笑，“這是給大奶奶的補償。”

李氏驚訝，忙起身說“不敢不敢。”而后猶豫之色一閃而過，心中幾個念頭閃過。

她原先擔憂的是柳兒立了大功，會叫丈夫冠冕堂皇將她帶回院子里來，婆婆也會一改之前的厭惡，對之另眼相看。可是若葉夫人想要帶走她，而她順水推舟，將丫鬟給了葉夫人……無論丈夫還是婆婆，難道敢跑來跟安南王側妃要人？

這樣想著，李氏不由心中微起激蕩，對芷道：“夫人想要我府里一個丫鬟，哪里算什么大事，不過那丫鬟粗魯，還沒有仔細教過規矩，不敢馬上給夫人領過來，且等兩日。”又推拒迎夏送到面前的銀匣子，“這些個丫鬟，原本就是白得的，不值幾個錢。”

將李氏答應，芷總算偷偷松了一口氣。

還好，能夠不動神色將人要過來。

從那晚看來，芷秀顯然不是普通的丫鬟。再有權勢，她也不能直言要了人家房里開了臉的丫鬟·……除非是那些風流不羈，出事荒唐的公子哥才會互換美姬。

可是如果假作糊涂，要一個會做糕點的廚娘······那明面上，她得到的就不是破了身的通房。也無人會就此事亂傳，甚至因此好奇而追查。

這樣才有辦法，為芷秀掩蓋這一段往事。

芷咬著唇，只覺太陽穴一陣疼痛。

葉芷秀以后該如何？還能不能再嫁人？

更名為柳兒的葉芷秀在廚房里做南晉小菜，忍不住，又放下菜刀思索。

咸黃酥……安南王側妃……葉夫人…···

她搖搖頭，天下姓葉的何其多。

小廚房門打開，外頭一個穿著綠襖子的丫鬟喊，“柳兒姑娘，奶奶要見你。”

柳兒聞言，趕緊擦擦手，跟著去見李氏。

李氏正喝茶，看到柳兒，以前的冷臉竟然帶出了一絲微笑，道：“柳兒，好丫頭，過來我瞧瞧。”

她說著，拉了柳兒的手，嘆道，“我以前頭一回見你，就說哪家的丫鬟這般出眾，可不比那些大家小姐更強。”又探尋似的看著柳兒，“上回太太罰你，我是拼命勸了，都沒用，你可會怪我？”

提到三月多前那件事，柳兒甚至一顫，低聲道：“不敢，柳兒不敢怪大奶奶，是柳兒自己不好，惹怒了大太太。”

李氏聞言，滿意的點點頭，笑著道：“這就好，太太還說要趕你出去，我當時就不忍心，冰天雪地的，怎么說也是我當時看中把你要過來的。”

她溫言說了一通，就是表達若不是當初她留下柳兒，柳兒跟著北周大軍上盛京，還不知道最后落得什么凄慘下場。

柳兒咬著牙，心中又恨又酸，膝蓋卻軟了，跪倒在地磕頭，“奶奶的恩典，柳兒不敢一刻忘懷。”

李氏笑了，“你們瞧瞧這丫頭，不怪我心疼她，確實可人疼。”

可是她卻沒有叫柳兒起身，反倒是開始講為奴為婢的一些規矩來，甚妾說了一個忠仆的例子。

柳兒跪下去時，地上并沒有墊子，半個時辰下來，膝蓋疼痛，額頭出汗，身體開始搖擺。

李氏心中打定主意這幾日要好好敲打她，自然假裝沒看見。

不成想柳兒搖晃了幾下，“砰咚”一聲，整個人暈倒在地上。

丫鬟趕緊上去扶她，一摸柳兒冒汗的額頭，滿面焦急的道：“奶奶，柳兒全身發燙。”

李氏大驚，“快，快請大夫。”

柳兒是要準備給葉夫人的禮物，她剛答應下來，怎么能讓她在她屋子里出事。

大夫是相熟的，很快就來了，給柳兒把了脈，出來對李氏作揖，笑道：“恭喜奶奶，這位姨娘是有喜了。”

若是太太奶奶們，大夫自然不敢這么快下定論，總要幾番診脈，才敢通知的。但是普通的姨娘妾室，大夫也不多在意，就說了。

李氏瞪大眼，驚愕的一下子站起身來。

“你……你說什么？”

大夫笑著肯定道：“姨娘懷胎兩三月了，還有些不穩當，等我開幾服藥吃一吃，就能安穩下來。”

李氏一口氣喘不過來，憋得臉色紫漲。

有喜······兩三個月······三個月前，大太太將柳兒趕出院子去園里看花樹，她怎么就能有喜了？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