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一章 功虧一簣

比賽剛進行到下午不久，李小強就進行了一次長考，下午2點多一點，李小強長考結束，當他開始落子的時候，李小強微微皺了皺眉頭。

雖然說“小強長考”名聲在外，但李小強自己心里清楚，這次“小強長考”的效果好像真的不怎么樣。

當趙治勛前面一步棋落到棋盤上，這盤棋的基本格局其實已經形成。這是一盤典型“地勢對抗”格局，或者說是一盤“極端地勢對抗”格局。

脈絡很清楚，格局很簡單，但圍棋就是這樣，越是這種看似單純的局面，看似簡單的格局，棋就越不好下。這里面的道理很簡單，因為形成這種局面后，棋盤上的“好點”顯得有點太多了。

“如果一塊棋只有一個弱點，那這個弱點就是弱點，如果一塊棋看上去到處都是缺陷，你們這些弱點反而不是弱點。”

同樣的道理：“如果棋盤上只有一個好點，那么這個好點確實就是好點，如果看上去到處都是好點，那可能反而沒有好點。”

這兩條都是圍棋中普遍存在的棋理，也可以認為這就是圍棋的玄妙之處。

李小強今天面臨的其實就是這個問題，當極端格局形成以后，棋盤上好像存在非常多的“好點”，每步棋的價值都非常巨大，動堪三，五十目以上的價值，無論做那種選擇，都足以改變棋局的流向。因此面臨這種選擇的時候，李小強當然需要非常謹慎，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反復斟酌。

當然，現在的李小強也是天下有數的高手，雖然這個時候的選擇很難，但他其實很早就想到了2種應對之策，就在趙治勛前面那步棋落在棋盤上5分鐘之內，李小強就想好了兩種預案。

那么李小強花費這么長時間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為了說清楚這個問題，還是有必要梳理一下目前的形勢。

當趙治勛采取瘋狂撈地的極端策略后，棋下到目前為止，黑棋已經圈起60目左右的實空，而且在這60目實空中，有50目非常確定，也就是大家常說的“鐵空”，另外10目還不怎么確定，在后面的行棋中可能被白棋收刮，因此這10目可以被稱作“成空潛力”。當然，在今天這個局面下，這10目成空的可能性非常大，是接近于“鐵空”的10目棋。

那么李小強的白棋又擁有什么呢？在今天的棋盤上，白棋唯一擁有的，就是在棋盤中腹一個巨大的模樣。這是李小強唯一的資本，也是棋盤上的焦點所在，如何經營好這個模樣，這將是本局勝負的關鍵。

李小強最開始想好的兩種對策，其實就是兩種經營模樣的方法。這兩種方法，或者說這兩種思路正如研究室聶旋風所說，一種思路是“戰”，一種思路是“和”。

所謂“戰”的思路，就是把自己的模樣撐起了再說。你不是已經有60目左右的“鐵空”了嗎？那我就把我的模樣撐大再說，做成一個100目左右的模樣。

雖然我這100目并不是“鐵空”，最多只能叫做“成空潛力”，但是你不可能不作為吧？你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我的“成空潛力”都變成“鐵空”吧？那你就必須打入我的大模樣來和我作戰，必須努力破壞我的成空潛力。

這樣就會形成激烈的模樣攻防戰了，這也就是大模樣“戰”的思路。

這是棋盤上出現大模樣時候最常見的一種思路，在曾經的歲月，武宮正樹先生和趙治勛先生兩人不知道上演過多少次類似于這樣的較量。

這樣的下法很刺激，并且風險也很大。這個風險還不是單方面的，可以認為雙方的風險都很大。

比如像今天這個局面，如果趙治勛作戰成功，那別看白棋前面有100目的成空潛力，落到最后別說是60目了，可能連50目都保不住，這當然是不足以爭勝負的。

同樣的道理，如果李小強作戰成功，那很可能就是黑棋把打入的白子全殲了。既然是屠龍，那自然沒什么好說，趙治勛當時就要起立。

因此可以說，這是一種非常刺激以及充分風險的思路，很有一股孤注一擲的味道在里面。除了這種“戰”的思路外，模樣戰中還有另外一種“和”的思路。

你的“鐵空”不是看上去很多嗎？但是沒有關系，因為你除了“鐵空”以外，你沒有其他成空潛力了，這讓你在后面很難漲空。那我就可以把自己的模樣做小一點，比如說。。。做個70目左右的模樣。

雖然我這70目依然不能稱為“鐵空”，但是你必須承認，因為我圍得其中的40目你總是破不去的吧？因此我也有了40目的“鐵空”。雖然還有20目的差距，但是你別忘了，這盤棋可是你的黑棋，在后面的收束中，我只要在剩下的30目“成空潛力”中做成一半的“鐵空”，那么我的鐵空也將達到55目。

55目再加上你需要貼的6目半。。。

兩種方案看上去都可行，至少從棋理上來推斷沒有任何破綻，但李小強為什么又猶豫不決呢？因為李小強的顧慮和聶旋風一樣，無論自己選擇哪種方案，自己都沒有主動權。用圍棋的行話來說，當自己選擇了這兩種方案其中之一后，自己就“沒有了明確的下一手”。

自己后面的行棋，必須根據對手的應對隨時調整。這種情況說好聽一點叫需要“隨機應變”，說難聽一點自己后面將會被對手牽著鼻子走。

李小強雖然號稱善變，但是這樣的“隨機應變”顯然不是他喜歡的。

因此李小強剛才半個多小時的長考，除了在反復斟酌比較這兩種方案外，他還在想能不能找到第3種方案。

比如說同樣是經營模樣，李小強剛才在尋找有沒有那樣一步棋，不做100目的模樣，也不做70目的模樣，做個80目或者90目什么的。如果有這樣的好點，那么自己在后面的行棋將會進退自如得多。

很可惜的是，盡管花費了半個多小時時間，李小強并沒有找到這樣一步棋，因此他只能回到原來的老路。

這就是李小強落子以后，他眉頭微皺的原因。同時他皺眉還有一個原因，因為他在這個時候已經感覺到今天的趙治勛有所不同。

他今天的下法看似極端，但他肯定是經過精心準備的。所謂“極端”只是表面現象，到目前為止他至少有一點做得很好：

他沒有給自己留下一個真正的好點！

這是長考之后李小強最大的感受。

因為有了這種感受，因為心存警惕，因此在做選擇的時候，李小強選擇了自己認為相對更穩妥的下法，他選擇了“和”的方案。

當李小強這步棋傳到研究室以后，聶旋風對這步棋評價道：

“嗯，應該說小強現在的中腹感覺已經相當不錯了，從這個選點來看，小強現在的思路清晰，分寸也拿捏得恰到好處。。。”

很可惜的是，這是李小強在本局比賽中，最后一次受到研究室的表揚了。

在之后的比賽中，研究室所有的表揚，所有的贊嘆。。。甚至惋惜，都留給了李小強的對手趙治勛先生。

下午2點半，這盤棋的格局已經完全形成，黑棋60目的“鐵空”對白棋40目的“鐵空”加30目的“成空潛力”。白棋30目“成空潛力”能成多少“鐵空”是本局的勝負關鍵。

雖然形勢還談不上好壞，但雙方的攻守位置已經形成，趙治勛的任務是“破”，他處在“攻”的位置，而李小強現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守”。

“。。。嘖嘖，老趙今天真是拼了啊，這步棋能這么深入嗎。。。咦！這步棋好像還真的成立呀，看來老趙今天的狀態不錯，他這里的計算非常精準。。。”

下午3點鐘：

“。。。隱去兩位對局者名字的話，這盤棋還真看不出誰執黑執白，黑棋的招法犀利而不失朝氣，反倒是小強的幾步棋值得商榷吧？我感覺小強的幾步應對都偏保守了。。。”

下午3點半，研究室有人開始判斷形勢了：

“現在這棋，好像應該是黑棋優勢吧。。。”

這個判斷得到聶旋風很明確的肯定：

“沒錯，因為小強有幾步棋沒走到最佳應對，或者說趙治勛下得相當不錯，目前白棋實地不足的窘境很明顯。。。”

到了下午4點，很多人已經準備接受李小強五番棋決賽首局失利的現實。聶旋風在研究室感慨道：

“今天的趙治勛給小強好好上了一課啊。。。”

張大記者詢問老聶：“那你認為小強的問題出在什么地方呢？”

聶旋風沉默一會：“小強的問題不大也不所謂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為什么說守江山更難呢？這就涉及到一個對局心理的轉變，以前都是小強去沖擊別人的，那么到了現在，就輪到別人去沖擊他了。大家前段時間不是問小強，問他做好了和全世界為敵的準備嗎？至少從今天這盤棋來看，他目前并沒有完全做好。。。”

大家并沒有對“李小強有沒有做好準備”的問題進行深入探討，因為比賽還在繼續，而本局一個意外的轉折點，也是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點已經到來。

下午4點半，參加完自己比賽的古大力來到研究室。他聽著別人探討李小強的問題，他并沒有出聲，因為這個時候的他也沒資格討論李小強的問題，他只是一個人在默默研究這盤棋。這個時候正好最新的棋譜傳來，古大力是最早接過棋譜的那個人。

2分鐘后：

“咦？老大的機會好像來了。”

張大記者圍了上來，聶旋風也圍了上來：

“在哪里？”

“在這里。。。”

古大力手指著棋譜上的一個地方：

“在這個地方，趙。。。趙老師好像少交換了一個次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