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 我也曾經很難過

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整個棋局已經進入官子階段。

客觀的分析這盤棋的形勢，還是人家劉大錘占有一點點優勢。

不過要客觀預測這盤棋的勝負，應該還是5.5開。甚至，李小強還占有一點優勢。

這當然不是說，李小強的官子水平現在就比人家劉大錘高很多了。事實上，能夠成為中國的第一位“天元”加“名人”。劉大錘的各方面技術都很強。都沒有明顯弱點。說他中盤力量大，只是因為他在這方面特別突出。

不過有一點他比不上李小強。對，李小強也有自己的獨門絕技。

這個獨門絕技，就是傳說中的“掏茅坑”。

“掏茅坑”不能歸類于某種圍棋技術，它只是競技圍棋中的一種有效方法。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喜歡圍棋藝術的棋友非常看不起這種手段。

特別是在這個年代，在日本圍棋理論占主流的年代。

“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以玷污一盤棋為代價。”

這是日本動漫“棋魂”里的一句話，這是一句名言。

想想看，“任何東西”都不可以。當然在棋盤上，用“臭棋”換“贏棋”更不可以。

這是當時圍棋的正統觀點。其實一直以來，這也是圍棋的主流觀點。不過李小強知道，“掏茅坑”是現代競技圍棋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手段。

很多人看不起“掏茅坑”。有些方言把這種手段稱為“搗漿糊”，“撿皮夾子”。或者干脆就叫做“攪屎棍”。

這種說法我們李小強是堅決不同意的。他絕不承認自己是攪屎棍。相反，他認為自己這樣做技術含量很高，最起碼在圍棋中應該有相應的地位。也應該有一個合適的叫法。

嗯，這個叫法應該是，

“擴大棋盤法”。

棋盤要怎么擴大呢？我們來看看李小強是怎么做的吧。

棋局已經進入了官子階段。人家劉大錘八段的官子水平非常不錯，事實上人家已經把官子的大小都判斷清楚了。

嗯，這有個價值10目的官子，還有一個9目的，還有一個8目的，接下來，還有5個5目的官子，在接下來還有若干小官子。

官子當然是大的開始收起，我先收10目的，然后對手9目，我8目。。。

“怎么回事？我收了10目的官子后，他怎么去收個8目的官子呢。按小強的水平應該不會算錯啊？難道是我算錯了嗎？我再算算。。”

的確，李小強就是收了個8目的官子，比正常的收法要少1目。客觀的說，這步棋當然不是好棋，完全就是一步臭棋。按照日本的圍棋理論，李小強這步棋已經在玷污整個棋盤了。不過。。。

“我沒有算錯啊？那么就應該是小強算錯了，本來局勢就是我好一點，現在他又虧損了1目。我現在要小心一點，努力把優勢保存到最后。。。”

李小強不動聲色，劉大錘開始遲疑。

“他為什么收個8目的官子呢？有什么陰謀嗎？這里我要更加小心，首先我要確保這里是先手，如果落后手的話就白吃虧了。。”

李小強收了個8目的官子，劉大錘收了個9目的官子。

目前，李小強還沒有走下一步棋，這個時候，劉大錘當然也不會停下思考：

“嗯，這里應該我又便宜了一目，我離勝利應該又進了一步吧？我需要再判斷判斷。。。怎么回事？剛才我知道有5個5目左右的官子，現在怎么官子變多了呢，1,2,3，怎么多了3個官子呢，我再算算，多出的3個官子我千萬不能算錯了，現在有8個大官子了。。。”

大家差不多應該知道了吧，什么叫“擴大棋盤”，什么叫“掏茅坑”。李小強選擇小一點的官子，不是他算錯了。他只是想多出幾個選擇。就這么簡單，對手都下對了，自己也無話可說。就這么簡單。

上面的只是簡單的比喻，10目以下的官子，按照人家的水平當然不容易出錯。不過是20目的官子呢？25目的官子呢？還有，增加的不是3個官子，增加了8個，增加了10個呢？

這才是擴大棋盤，這才是真正的“掏茅坑”，以下出“臭棋”為代價，努力把局勢攪亂，努力等待對手的錯誤。

“掏茅坑”總比“安樂死”好吧。

這種做法，在當時是很令人不屑的，很讓人鄙視的。正如當年“韓國流”初出江湖。。。

掛盤講解還在繼續。不過到了后來，聶旋風已經沒有空表揚李小強了。語氣慢慢的轉為批評，到最后，是兩個人一起批評：

“我們應該理解小強，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出點小錯還是很正常的，比如說這步棋，他的官子價值就肯定比那步小一點。不過僅僅是小一點，小一點。。。”

“現在的局勢又是一片混亂，我現在也說不清這盤棋什么時候能夠下完了。我估計是7點吧，7點下完。大家不要急。。。”

“咦？這個地方怎么搞了個劫出來。小強開這個劫很勉強吧。現在我們必須實事求是，和大錘相比，小強的實力還是差點。不過沒有關系，他畢竟還年輕，還年輕。。。”

“這個劉大錘是怎么回事？他難道不知道什么叫贏棋不鬧事嗎，他怎么也跑去開劫呢？不過也可以理解，現在畢竟領先得不多，他生怕自己吃虧了。什么？你問我什么時候能下完？嗯，現在我估計7點半吧，7點半。。。。”

“兩個人完全就是亂來嘛？雙方錯進錯出。后面的棋質量完全下降了，和前面完全不能比。當然我們應該理解，他們畢竟已經下了進7個小時。特別小強還是個孩子，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瞎搞，現在兩人就是在瞎搞。這個轉換完全是莫名其妙，完全沒有必要嘛。現在局勢又是一片混亂，小張，你先來點一點目。

看來7點半是下不完了。什么？還問我幾點下完。不要問了，現在我也不知道，不知道。。。”

“他們現在下的是圍棋嗎？你們確定他們不是在玩國際象棋？哎，大失所望，我現在大失所望。尤其是這個劉大錘，完全就沒有一點高手風范嘛。嗯，高手風范。。。”

“總算是到了小官子了。各位棋迷朋友，現在已經沒有10目以上的官子了。大家別急，我們來判斷一下形勢。小張，小張，你們的速度快點。。。”

“什么？黑棋領先5目左右，那就是說黑棋還要輸一點？奇怪呀，這個劉大錘是怎么搞得。怎么不知不覺的被人家追成了半目勝負？小強后面的壞棋也很多啊，這只能說明，他的壞棋更多，錯誤更大。等下我一定要批評他，批評他。。。”

“各位棋迷朋友，我現在不得不說，這盤棋的質量不是很高。特別是和前半盤相比，后半盤那就不叫圍棋，不叫圍棋。。”

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多。對局室里兩人還在埋頭鏖戰。劉大錘已經沒有了開始的氣定神閑。他現在是什么感受呢？

現在的劉大錘當然還沒有看過周星星同學的那部電影。如果看過，他一定會淚流滿面。他一定會對李小強說：

“小強啊，你的名字實在是取得太貼切了。”

是的，現在的李小強才像一個小強，打不死的小強！

面對李小強的“掏茅坑”戰術。劉大錘已經動搖，他知道自己還有最后一點優勢，他努力的想把優勢維持到終點。很可惜，他動搖了。他最后一個錯誤被李小強抓住了。。

這個錯誤其實不算錯誤，在圍棋中就是這樣，有些很正常的下法，在特定場合就是錯誤，比如這一盤棋。

現在已經是小官子。最大的才是后手5目官子。另外，還有一個逆收2目官子。正常情況下，逆收2目相當于后手4目，要比后手5目小一點。收官當然是大的收起。事實上劉大錘也是先收了一個5目的官子。

很可惜，這盤棋他下錯了，他應該先逆收那個2目的官子才能勝利。因為在這盤棋中，只有兩個后手5目的官子了，先逆收后還是一人一個。所以他根本不用急，先收那個小的才是正理。

在圍棋中，這種情況常常發生，有的時候，也足夠逆轉一盤棋。

所以很多人說，圍棋贏1目半是水平，贏半目就是運氣。

這次，運氣站在李小強一邊。

晚上8點20分鐘，兩人下了9個小時。裁判數子已經結束，黑棋184個子，白棋177個子。按照當時的圍棋規則，黑勝四分之三子。

李小強靜靜坐在棋盤邊上。他知道對手會很難過，不過他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是的，他一點都不同情對手。他認為對手的那一點點難過，和自己的辛酸史相比差遠了。

中國棋手，從聶旋風到馬小飛，從馬小飛到常韌圣。一代又一代，有多少中國棋手倒在韓國棋手的這一招上面？

當時的李小強作為一名普通棋迷。不心酸嗎？不難過嗎？他需要同情別人嗎？

一直到后來，中國圍棋漸漸壓倒韓國圍棋。與其說什么別的，不如說中國棋手已經不怕這種戰術了。

在“韓流”最強勁的那些年。中國棋手選擇了奮起直追，日本棋手選擇了瑟瑟發抖。選擇了安樂死。

李小強堅信，掏茅坑可能不夠藝術，不過他在競技圍棋中必不可少。你要想不玷污一張棋譜，你必須不怕這種戰術。要讓別人不敢在你面前“掏茅坑”。

“我這真的是為了中國圍棋好。”

李小強低頭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