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挑戰自我(二)

一聲令下，林嘯感覺手中緊握的拳頭都泌出了細密的汗珠。

渾身的血液都有點沸騰了，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就算身處亂風之中，卻感覺身體從未有過的靈活，從未有過的燥熱。

他不知道是這種沒嘗試過的刺激牽動了全身的血液，還是因為對演技更進一步的渴求，總之，他全身的每塊肌肉都在緊繃。

下面，就是風雪中的萬丈深淵，自己要親身經歷那種從地面滑落到虛無的感覺。

諾蘭在飛機上，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身邊的幾位助手也是如臨大敵，他們眼睛從未從飛機上固定林嘯的機器上移開過。而諾蘭，則是把焦距調到了最近，簡直是在拍林嘯的面部特寫。

“他緊張了。”他只看了幾秒，就立刻肯定得說。

“導演，只要是人，這種鏡頭不緊張絕對不正常！”旁邊的工作人員看了一眼說。

“噢，不，我是說，他的肌肉在緊張。”諾蘭臉色凝重“但是他的心里……我看不透。”

“中國是個神秘的國家，不是嗎？”

就在此刻，林嘯動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堅定地朝那個斜坡邁出了一步，整個人仰面躺在了雪層上，毫不猶豫地往下滑去。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暗中抽了一口涼氣。

很簡單的動作，卻牽動了所有人的心。

在滑出去的那一刻，他就閉上了眼。

他牢記，此刻自己是昏迷狀態！

這恐怕是他唯一一次入不了戲，神經，肌肉都在每一分每一秒提醒他，你正在黑暗中滑入深淵！

那種未知感，等待感，潮水一樣漫上了他的心頭。

這一秒，他心中劃過無數的疑問。

如果線出問題了怎么辦？怎么還沒有滑到懸崖？貝爾的手在哪里？

短短的二十米，此刻卻仿佛一個世紀！

“不！不行！既然點頭了，我要對得起自己的百萬美元！”他狠狠握了握拳頭，甚至感覺指甲都有點刺入皮膚“錢不多，卻是我的信譽！更是演員挑戰自我！”

“誰不是在一次次挑戰中成長起來的！我不敢演，我臨陣退縮！自己都不會放過自己！”

沒有人知道，短短的幾秒鐘，林嘯心中想了這么多。

更不會有人猜到，他現在想的竟然主要不是安危，更多的想到的是讓自己的演技更進一步！

他的身軀在雪上畫出一條清晰的痕跡，而在他他身后，貝爾的臉色都有點蒼白了。

他答應了，他點頭，事到臨頭，林嘯先行一步，他卻發現，前面那個滑落的身軀，仿佛一個信標！

他要上！他要趕快滑過去拉住對方的手！再晚就來不及了！

但是，他發現他的腿都有點軟，甚至此刻想回頭大喝一聲“你們繩子拴牢了嗎！”

不過，他明白這只是拖延時間。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前面是一望無際的大雪山溝壑，人在其中，何其渺小！

他竟然沒有動！

“cut！”諾蘭的聲音從飛機上傳了下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誰都明白，貝爾怯場了。

這種從小演到大的童星怯場了，不過，沒有人怪他。

因為就算在山石旁邊的組員，都感覺心驚肉跳，更不要說藝人了。

同時，他們對林嘯的佩服更進一層！

松了口氣之后，隨即，他們的心又吊了起來。

林嘯，馬上就要滑到了懸崖邊！

整個劇組的目光，都落到了那個人身上，看著他迅速地靠近那條深不見底的銀色巨口！

林嘯沒有睜開眼。

他要逼迫自己適應這種感覺，這種從身體實實在在走在地上，到一瞬間沒有依靠的感覺。

只有適應了，他才保證自己不會在當時做出本能反應。

三米，兩米，一米！

“刷！”剎那之間，他仿佛脫離了地球。

整個身子，都空蕩蕩地沒有一絲著力點，如同被拋到了宇宙當中，而神智中清楚地告訴他，下面，就是懸崖峭壁！

幾乎是人的本能，他猛然睜大了眼睛，手本能地往上抓去，立刻抓住了懸崖的一角！

然后，他感覺那個尖尖的小角根本掛不住人，下一秒，他的手一滑，整個人，整顆心都仿佛沉了下去。

就在同時，他全身的關節，后背，腰部，猛然一緊！

鋼索，把他死死掛在了半空！

風，從四周銀色的山峰中呼嘯而過，他的冷汗，剛出來就被吹走。

他的目光，死死看著下方。

除了白，還是白，沒有其他一點顏色！

不知深淺，不知遙遠！

他就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被上方二十米的飛機緊緊吊在了半空。

“呼。”他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隨即，浮現出懊惱的神色。

他知道，這一次對自己的挑戰，他失敗了。

如果貝爾這次跟了，在最后一瞬間抓住了他的手，他睜開眼，自發地抓住懸崖，這種人的求生本能，就已經毀了這場戲。

這場戲，他要做的就是“克服本能！”

“叮”就在這時，半空中的他，隨著飛機往地上飛，系統的聲音忽然響起。

“明悟。”

“觸動藝人演技屏障——本能抑制。”系統的聲音非常冰冷，堪比狂風“一些角色，特別是生活類，感情類的角色，或者類似小丑，變相怪杰這樣的特殊角色。為什么會被貼上‘非他莫屬’的標簽，就是因為藝人在演繹中克服了自己的本能。”

“比如生活片，扮演一位老者，如何才能做到出神入化，那就要完全模仿老者的一言一行，甚至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說話的方式，穿衣的方式，走路的方式，都必須抑制住‘自己’的習慣，完全轉入對方的模式。”

“普通的藝人，能做到七十分，但是厲害的藝人，能做到九十九分！這就是影帝和普通藝人的區別。”

“能做到這個程度，這個角色一般就會被貼上‘非他莫屬’的標簽，比如希斯萊杰基于小丑，甚至之后沒有人敢挑戰這個角色。”

“明悟‘本能抑制，’演技將開放一千一百五十點，如果不能做到，將被局限于一千一百點之內。”

話音說完，他的演技變為了灰色。

第一次，是黑冰和田海榮的對戲，這，是第二次。

這表示不能明悟，演技將不會再增長。

他此刻，心中無喜無悲，剛才那一瞬，仿佛經歷了生死，對于本能抑制，他有了最深刻的理解。

只有螺旋槳的聲音響徹雪山，沒有一個人說話。

靜靜地看著“提線木偶，”靜靜地看著飛機，靜靜地看著他被放到雪地上。

誰都看出來了，剛才，貝爾膽怯了，林嘯卻一往無前地跳了下去！

剛落到地上，場務沒有吩咐，一位顯然大學生或者大學畢業不久的青年，就自覺地拿著熱咖啡，大衣，毛巾，來到了林嘯面前。

“林先生……”他恭敬地遞過來遞過來咖啡，幫林嘯擦著汗，不由自主地說“你……真的太厲害了！竟然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林嘯喝了口熱咖啡，這才感覺心跳趨于平靜，笑了笑說“分內之事而已。”

“噢，不！”青年激動地說“剛才那個鏡頭有多危險，簡直不敢想象！我敢說，好萊塢敢拍這個鏡頭的人有，但是絕對不多！”

他豎起了大拇指“誘areagreatartist,iadmire誘!”

諾蘭也從飛機上下來了，他什么都沒說，不等劇組成員聚攏到林嘯旁邊，招了招手，示意貝爾和林嘯都過去。

他要親自講戲。

“克里斯蒂安先生。”首先，他就對貝爾點了點頭說“我不怪你。”

貝爾的臉難得地紅了紅。

“伙計，你沒有什么好害羞的。”諾蘭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這種地方，害怕是難免的，要真的不害怕，那就是超人了。”

貝爾心中五味雜陳。

之前，林嘯要跳下去，他始終感覺劇組成員看對方反而更勝過他這個主演。

現在，這種感覺卻奇妙地煙消云散了。

只有自己親身經歷了才知道，剛才那種一只腳踏在懸崖邊的感覺有多恐怖！

恐怖到他不敢抬腿！

而林嘯，閉著眼睛就這么滑了下去。

憑著這個動作，就值得獲得尊重！

“諾蘭導演！”他咬了咬牙“我發誓，我一定能做到！”

“噢，不需要發誓，克里斯蒂安，我相信你能做到。”諾蘭聳了聳肩“另外，林，這個鏡頭我有感覺，恐怕會拍非常多次，你要做好準備，類似最后你滑下去的瞬間失控，我希望盡快調節。”

林嘯點了點頭。

“休息二十分鐘，你們總結一下，午餐半個小時，然后繼續。”

說完，他離開了，只剩下貝爾和林嘯，兩人都裹著大衣，喝著咖啡。

尷尬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兒，就在林嘯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了貝爾的聲音。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心態復雜，聲音也復雜，根本聽不出是嫉妒還是別的。

林嘯想了想，認真地回答“全力以赴。”

貝爾愣了愣，他完全想不到，竟然是這個簡潔又理所當然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