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0 夢魘再臨

雨果不愿意去回想自己上一次開車時是什么樣的景象，因為無論是陳雨果還是蘭開斯特，那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悠久記憶，永遠永遠地被禁錮在腦海深處，不見天日。

深深地呼吸一下，再呼吸一下，然后雨果把自己的雙手放在了方向盤上，僅僅是這一個動作就幾乎耗盡了雨果所有力氣，他長長地把胸口里的悶氣吐了出來，然后細心地回憶著開車的細節，他原本以為自己就連如何啟動車子都忘記了，但意外的是，就好像騎自行車一般，一旦會了，所有細節都烙印在腦海里，根據眼前的每一個部件一點一點回到大腦里。

雨果前后確認了三遍，一切都已經確認無誤了，但他卻始終沒有扭轉鑰匙，啟動車子，他只是用雙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緊緊地！因為此時雨果渾身上下的肌肉都在顫抖著，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雙手都在顫抖，指尖的抖動太過厲害以至于肉眼都可以清晰得看到，這使得他不得不用盡抓緊方向盤，讓手指穩定下來。

可是，手指穩定下來之后，手臂的肌肉又開始在顫抖了，而更為要命的是，雨果只覺得自己雙腳根本沒有辦法安定下來，雙腳明明就踩在實地上，但卻彷佛站在半空中一般，下方就是一個無盡的深淵，這種命懸一線的不安感讓雨果沒有辦法鎮定下來。

雨果的呼吸都開始混亂了，他只覺得心臟彷佛下一秒就要爆炸了一般，那種無止境的恐慌讓雨果根本無法動彈。

此時約瑟夫等人都不由自主走了上來，簡的聲音傳了過來，“雨果，如果不行，不要勉強。”雖然簡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雨果的恐懼，那種恐懼是來自內心深處的，幾乎完全摧毀了雨果的所有防線。即使他是一個旁觀者，都不忍直視，于心不忍。

約瑟夫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雨果是不會放棄的，不要看雨果平時一直都是一副溫柔紳士的模樣，但雨果內心的倔強和堅持，才是最為真實的他。

果然，雨果沒有回答，他只是坐在駕駛座上，深呼吸了兩次，讓所有情緒都穩定下來。雨果此時不斷在回憶著剛才拖車跳躍時的情形，那種乘風翱翔的感覺其實也就是在高空鋼絲繩索上狂舞，雨果不斷告訴自己：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終于，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雨果陷入混沌的大腦總算是清晰了起來。

“冷靜，雨果，只是開車而已，你開過無數次，你現在也可以。沒有什么好害怕的，你只需要掛一檔，啟動起來就好了，比走路速度還慢，你有什么好擔心的。冷靜，冷靜，冷靜！”

雨果的大腦不斷做著自我催眠，然后終于鎮定了下來。

此時約瑟夫、桑德拉等人站在旁邊，都不敢說話，即使雨果坐在駕駛座上已經有五分鐘了，他們也不敢說話，就連大口呼吸都不敢，唯恐任何一點動靜就會讓雨果分心。

后面的工作人員們也都陸陸續續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把視線投了過來，整個劇組緩緩安靜了下來，偶爾還是可以聽到高速公路上汽車路過時的引擎轟鳴聲，但卻沒有人出聲去打擾雨果，更沒有人詢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這種鮮明的對比反而讓現場有一種異常的緊繃感，在空氣里緩緩流動。

雨果把右手放在了車鑰匙上，扭動了車鑰匙，車子頓時就發動了起來，引擎轟鳴的聲音讓雨果渾身的肌肉剎那間陷入僵硬，雨果只能是坐在原地，僅僅握住方向盤，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可是過了一會，車子根本就沒有動，他那混沌而沉重的大腦才意識到，他沒有把手剎放下來。

手剎放下來之后，車子就開始緩緩移動，雨果小心翼翼地加了油門，車速逐漸提了起來，周圍的景色以步行一般的速度徐徐往后退，即使如此，雨果的雙手還是不爭氣地開始顫抖起來，他的雙腳更是不斷發虛，內心的夢魘似乎在悄無聲息地崛起，那種致命般的恐懼緩緩侵襲而來，雨果不得不繼續給自己加油打氣，“看，沒有什么問題，不過是開車而已，你可以做到的，你可以！”

車子往前開出去了十幾碼之后，雨果稍微鎮定了一些，說實話，現在的車速比蝸牛爬好不了多少，但這對于雨果來說，卻是一個長足的進步。

雨果看了一眼掛檔器，右手顫顫巍巍地伸了過去，當右手握住掛檔器的手柄時，雨果再次深呼吸了一下，他知道，換擋必須一鼓作氣，不能有任何遲疑，所以他緊緊咬著牙關，踩住離合器，然后換擋，再加油門，所有動作行云流水地就全部完成，然后明顯就可以感覺到車速提了起來。

雨果連忙松開右手，重新握住了方向盤，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此時車速已經提升到了二檔，這對于拍攝來說就足夠用了，至少說明，他終于邁出了第一步！

可是，還沒有等雨果這一口氣舒出來，他就發現，視野兩側景色后退的速度開始加快，迎面有一輛車子駛來，彷佛下一秒就要撞到他的車頭前一般，瞳孔剎那間擴張，他渾身的肌肉就緊繃了起來，所有腎上腺素都朝著心臟狂涌，左腿膝蓋猛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好像把雨果撕裂成為兩半一般，那種深入骨髓的痛苦直接就侵入雨果的大腦，在他來得及做出反應之前，整個世界就陷入了黑暗。

夢魘再臨，僅僅用了不到一秒時間，就將雨果所有的努力吞噬得一干二凈。

雨果只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他就從十萬里高空不斷往下墜落，獵獵風聲如同無數鋼針一般不斷刺激著皮膚上的毛孔，那種鉆心刺骨的寒冷讓渾身上下所有的溫度剎那間都消失不見。然后雨果就直接墜入了一片深海之中，冰冷的海水將他牢牢包圍，空氣一點一點從肺部被擠壓出去，取而代之的是讓血液都凍結成冰的寒冷。

雨果想要掙扎，但他即使再努力，也沒有辦法使出任何力量，四肢都彷佛凍僵了一般，而海水的包容力更是讓他所有的掙扎成為無用功，他還是在不斷往下墜落，越來越深，越來越黑，那可怕的黑暗將雨果牢牢包圍。

雨果想要呼喊，可是才一張口，那冰冷的空氣就直接躥到他的口腔里，將他的五臟六腑都凍結起來，那種刺骨的寒冷在身體堊內部擴散開來，雨果只覺得自己就像躺在無數根繡花針上面一般，然后緩緩下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一根根鋒利的針頭刺入皮膚，血流成河。

雨果想要清醒，可是四周的黑暗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隱隱之中似乎有些光點在閃爍，但伴隨著時間的推進，那一個個光點卻在四周消失不見，然后化身成為一只深海巨獸，張開血盆大口，就在雨果下墜的正下方，靜靜等待這雨果自投羅網。

左腿膝蓋的疼痛開始一點一點撕裂雨果的肌肉，從左腿開始，宛若結冰一般，一點一點在全身蔓延開來，最后將雨果的大腦也一片一片撕裂。那種達到極致的痛苦讓雨果想要嚎叫，可是張開嘴巴卻發現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就連溫熱的眼眶都開始變得干澀，一滴眼淚都滑落不出來。

那種可怕到了極致的疼痛，讓雨果幾乎想要放棄，他想要昏迷，只要昏迷之后，就不會再感受到任何疼痛，但他卻發現根本沒有辦法，他的意識無比得清醒，每一處疼痛都是如此清晰。

“砰砰”、“轟隆隆”的金屬撞擊聲音在雨果的耳邊響起，在極度寂靜的環境之中，彷佛只有這種聲音在奏響，空蕩蕩的回聲讓恐懼加倍；“救命，救命……”、“雨果，你在哪兒，雨果……”、“幫幫我，幫幫我……”凌亂的喊聲四面八方蜂擁而至，將雨果牢牢包圍，但卻分辨不出方向，雨果想要順著聲音的方向逃出生天，卻發現根本找不到來源。

剎那間，雨果彷佛又再次回到了那個夢魘發生的場所，所有空氣都被抽光，無盡的黑暗之中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的一點點流失，“呼呼呼”，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跳越來越快速，可四周的黑暗卻依舊密不透風，尋求不到任何曙光的跡象。

雨果只覺得自己彷佛被困在了一個狹小的空間里，空氣已經變得稀薄，而周圍還有無數火光在侵襲而來，那濃密的煙霧讓他根本沒有辦法呼吸，渾身上下都沒有任何知覺，只可以感受到他的血液在不斷往外流淌，他的生命力伴隨著血液一點一點從身體里消失。他想要反抗，可是四周堅固的囚牢卻讓他沒有任何機會。

火光、呼救、疼痛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安靜，彷佛是耳朵失聰一般的安靜，然后雨果就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急促的呼吸聲就好像要把心臟引爆一般，大腦開始缺氧，極度的缺氧，就連呼吸聲都變得微弱，一點一點消失，再次恢復到了最為原始的安靜。

安靜到極致的黑暗之中，一陣急促的鋼琴聲悠遠傳來，宛若是一條參雜無數冰塊的河流，緩緩流淌而來，冰塊互相撞擊的零碎響聲在極度的安靜之中是如此清晰，就好像是吉他清新卻倉皇的弦音，在低低吟唱。

難道，這就是死亡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