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一方通行

在他眼前的是少女纖細嬌小的身軀，此時那嬌軀像被撈上岸的魚一樣不斷彈跳，整個軀干大大地向背后彎曲，不知是骨頭還是肌肉在不停地吱嘎作響。但是少女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痛苦表情，反而如同在唱著圣歌般，甚至帶著一抹歡欣的神采。

唯有一點，從緊閉的少女眼瞼深處滲透出了淚光。只有這一點并非源自于歡欣，——而是來自于劇烈的疼痛。

而在一方通行身后卻是一個男人，他爬在地上，眼中布滿了血絲，手中拿著一把漆黑油亮的手槍。

“別...妨礙...我！”

男子＂＂道，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著了一方通行。

怎么辦？

心中卷起了一片波瀾，身為學園都市的第一位，能操縱一切矢量的一方通行不斷思考著，他并不懼怕手槍這種東西，身上的‘反射’足以讓任何攻擊反彈回去，讓持槍者自食惡果——但那不是現在，為了清除最后之作腦中的病毒，他所有的計算能力都用來操控最后之作體內的電流，甚至連開啟反射的計算力都沒有了。

——也就是說，他、大名鼎鼎的一方通行，此時與普通人沒什么區別，那把手槍對他來說，足以致命。

汗水微微從額頭滴出，一方通行的瞳孔都因不知名的原因而放大。

他很清楚，只要他將手中的工作放下，抽出手來，區區一個手持武器的研究人員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分分秒秒就能收拾掉，——但少女立刻就會死，殺毒工作進行到現在，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只要有一點疏忽。少女就會立刻死亡，而且身為御坂網絡的司令臺，由她腦中傳播出的病毒，會對將近一萬名“妹妹們”發出“使用武器及超能力，殺死所有與自己接觸的人類”的命令，將所有御坂妹妹拖入絕境。

但如果不放手的話。他一方通行就會死，死在普通人的槍口下。

把手從最后之作頭上拿開！生存本能在吶喊著，重新開啟‘反射’！心中不斷地吶喊著。

但一方通行依然無法將手從最后之作頭上拿開。

不可能拿開。

剩余病毒文件一百零二，警告窗口僅剩一個。

作業依舊在繼續。

“開什么玩笑！”面對那黑洞洞的槍口和逼近的死亡，一方通行獰笑了起來，他宛如瘋子一般吶喊起來。

“我知道自己是一個最的人渣。連開口說要拯救別人的資格都沒有的人渣廢物，——但是啊，這個孩子是無辜的，難道因為我們是人渣，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踐踏這個小鬼所擁有的一切——開什么玩笑！雖然我殺了一萬個妹妹們，但這并不表示我應該對剩下的一萬個妹妹們見死不救，我知道這樣的話很虛偽。我知道現在的我根本沒資格說這樣的話！——”

“——但是——，只有這個孩子——只有這個孩子我絕不會交給你們！”

靜靜的停車場，回蕩著一方通行的咆哮。

而距離雙方不遠的地方，一個少年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因為贖罪而走上自新之路嗎？還真是令人羨慕！”

一金一銀的瞳孔中泛著莫名的光彩，莫聞看了一眼身邊的‘人’，然后淡淡地問道：“我現在準備出手救他，你要阻止我嗎？艾華斯？”

金色的長發，閃著光輝的高挑身材，和包裹著身體的寬松白色布制裝束，雖然沒法準確地判斷性別。至少從外觀上看起來像是女性。

對方臉上帶著一種包含了一切喜怒哀樂，卻又在根基上隱藏著和人類持有的情感明顯不同的極其平靜的表情。

“不、不會，雖然亞雷斯塔讓我來到這里阻止你，可我本身對這件事卻沒什么興趣，不如說我之所以來只是為了看看你和一方通行而已。”

目光掃過莫聞的右手。艾華斯淡淡地說道：“你的右手很有意思！是少數不多能讓我感興趣的東西，所以我不會對你出手的！”

“是嗎？”莫聞聳了聳肩，他目光掃向了一方通行所在的地方，以他的視力可以輕松地看到那個人持槍男子緩緩扣下扳機的動作。

“那你覺得我這個人怎么樣？”

“...很無聊的東西，比你的右手無趣了很多。”

“是嗎？”

微微低笑，下一刻莫聞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子彈帶著硝煙一點點從槍口中射出，時間似乎都變得緩慢了起來，在一方通行眼中，那閃著金屬光芒的物體正一點點朝著自己逼近，眉心間似乎都能感覺到那火熱的灼痛。

要死了嗎？

有人說過人在臨死之前會突然回憶起自己的一生，但一方通行卻沒有遇到這種情況，或許是這一生都沒有遇到值得他留戀的回憶吧，此時他只是微微轉過一個念頭。

“真是的，沒想到事到如今，我的想法依然如此天真——”

子彈在一點點逼近，但一方通行心中卻格外地平靜，手中依舊繼續著殺毒的工作。

“——竟然以為救了一個人，就可以讓一切重新來過……”

“——還真是好笑！”

平靜地準備接受自己的死亡，但在一方通行眼中卻忽然出現了一只手掌，遮住了他的視線，后發而先至，一點點地前移，最后在他的額頭前，一把將那顆子彈握在了手中。

子彈在對方手中擦出了幾縷白煙，但最后還是停了下來。

此時子彈距離一方通行的額頭僅僅只有半個手掌的距離。

下一刻時間又恢復了正常，伴隨著叮的一聲輕微電子聲響，最后一個警告視窗也消失了，最后之作腦中的程式碼已經被全部覆蓋。

下意識地將反射又打了開來，一方通行這才留意到身邊的人，只見他的眼神極為復雜，閃過了許多東西，最后卻是統統地化為了一聲冷哼，“是你？！”

短短的兩個字，其中蘊含的意味卻是格外地深長，有恨、有嫉、有感謝也有茫然。

“你來這里做什么？”

他看了看莫聞英俊的相貌，然后眉頭微蹙，似乎想到了什么。

對此莫聞卻聳了聳肩，他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著一方通行。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吧，你現在也該明白了，那孩子要找的可是我哦！”

“——切！”

心中微微發酸，一方通行此時也明白過來一開始那個小鬼要找的就是這個擊敗過自己的男人，什么很英俊、很親切的非研究人員啊，——想想也是，一直都待在研究所中，最后之作能接觸到的，長相比較英俊的人也就只有可能是通過御坂網絡認識的，挽救了所有妹妹的莫聞。

不是嗎？對方是挽救了所有人的英雄，而自己只是個骯臟的劊子手而已，要找人求助的話，當然是找對方這種人了。

雙手插在褲兜里，一方通行也說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自己拼了性命想要挽救的人，最想見到的卻不是自己，他不知道應該怎樣回復心中的這份感情，只能用看上去若無其事，但實際上飛快的速度朝停車場外走去，連躺在身前那個開槍的男子也顧不上解決了。

說到底，我也只是個人渣而已。

心中自嘲著，一方通行一步邁了出去。

但腳還未地，耳中就是一聲悶響，一方通行感覺額頭仿佛被重擊了一般，眼前一黑，手腳都失去了力氣，身子不由自主地朝著一個方向傾倒了下去。

是誰？

我明明還開著反射！

心中微微閃過這個念頭，隱隱間一方通行好像看到了一個身穿綠衣的男子，但下一刻他的視線就開始模糊，被一片黑暗吞沒了所有意識。

眉頭擰得如同一團麻花一般，莫聞眼睜睜地看著一方通行倒下，卻一點幫忙的意思也沒有。

相反，他扭過頭來，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綠衣男子，輕輕說道：“看來他對你真的很重要啊，不惜親自出手，——我們親愛的理事長亞雷斯塔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