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九十九 敢死

馬川脫掉了自己的外衣，只剩下一件內衫，在那內衫之下，馬川的腰間，居然是整整一串竹筒火藥，大概有十多筒火藥，引線被系在了一起，那大概就是點燃引線整個一串竹筒火藥都會爆炸的節奏。

“你，你的確是親衛，可以擁有火藥，那，那之前你為何不告訴本將？只需要火藥一爆炸，我等一定會得救的！你，居然知情不報！”蘇寧突然大怒，一拳打在了馬川的臉上，怒道：“就是因為你，其余的人可都死了！本將受傷，大帥昏迷，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馬川捂著被打過的臉，神色灰敗道：“這是一個軍中兄弟交給卑職的方法，他告訴卑職，這些火藥一筒一筒的威力不大，但是如果是很多筒很多筒一起爆炸的話，那就應該威力很大了，所以就把這些火藥全部串在腰間，引線系在一起，點燃的話，就可以一起爆炸了，那樣的話就算是死，也可以保護大帥了，整個親衛隊里面，只有我二人是這樣做的。”

蘇寧很生氣，喘著粗氣，一把抓住了馬川腰中火藥筒就要拿下來，不過怎么拽都拽不下來，蘇寧很驚訝的看了看火藥筒綁在一起的樣子，又看了看馬川，馬川凄涼的一笑，說道：“綁死了，我那好友在上面做了些改動，只要扯下這里，就這里，這些引線就會點燃，然后就會爆炸，這是我那好友還活著的時候我們約定的，知道必死，就要扯下這里……”

蘇寧驚訝地看著這些引線的綁法，聽到了馬川的話，更加驚訝，那簡直就是超越時代的科技手法啊，那個已經戰死的士兵居然想到了這樣的方法，這種方法如果得以推廣，那么，那么整個大唐的士兵都可以裝備這種火藥了，那就和手榴彈沒有什么兩樣了，真的，真的是這樣，沒什么兩樣了。

“所以，想要爆炸，就要一起引燃，然后你就一定會死是嗎？你的腦子里面除了死就沒有其他的嗎？！不知道砸開竹筒把火藥掏光或者干脆切斷這些引線嗎？分成一筒一筒的，我們需要時間，需要的是時間而不是死亡，只要他們可以爆炸，那么響的聲音和煙霧，一定會被發現的！我們就得救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蘇寧又是一拳打在了馬川的臉上。

馬川猛然搖了搖頭，露出了決絕的神色：“我等是大帥親衛，就是要為大帥而死，若是茍且求生，還有什么資格做親衛！卑職已經膽怯過一回，害死了不該死的人，還害的大帥和將軍到了如此地步，卑職已經沒有臉面繼續活下去了。

如果將軍沒有來，在下也是打算引燃火藥，和那些賊人同歸于盡，只是擔憂大帥沒有了卑職保護會受辱，現在將軍可以保護大帥，卑職再無擔憂，就當是贖罪，將軍，卑職去了！卑職會為將軍盡可能的爭取更多的時間，還請將軍迅速離開此地，將軍！保重！”

馬川猛然轉身，跑了幾步，繼而停了下來，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詢問道：“將軍，卑職是不是一個怕死的人？是不是一個懦夫？卑職若死了，卑職的名字，可以被刻在英雄碑上，受香火嗎？”

蘇寧看著馬川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大唐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秦瓊麾下親衛副隊長馬川，于貞觀十一年六月十九日壯烈戰死于高句麗！以其為敢死之士，特將其名鐫刻于英雄紀念碑之上，永受天下香火！”

蘇寧只看得到馬川的背影，沒有看到馬川的神色是如何的，但是蘇寧估計，馬川應該很滿足吧，世界上沒有什么該死或者不該死的人，戰死的人也沒有什么高低之分，只要是為國家民族利益而死之人，都屬于英雄，沒有人去在意他們死前是一心赴死還是膽怯不想死，或者說沒有人心甘情愿的愿意死，活在這世上，實在太不容易了，不是嗎？

沒有誰真的敢死，沒有誰真的不怕死，在生命即將消逝的那一刻，每個人都會覺得恐懼，這是人類的權利，每一個人都應該擁有的權利，每一個人，都有害怕和膽怯的權利。

大家都是人。

馬川的背影漸漸遠去，他一個人孤獨的沖向了對面一群沖過來的黑衣賊人，那群黑衣賊人在那個高大魁梧的人的帶領下沖了過來，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蘇寧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也知道即將發生什么，他將戰刀收入了刀鞘，用右手托住了背上的秦瓊，站了起來，朝著和馬川相反的方向沖了過去，大概一柱香，或者是一柱香多一點之后，蘇寧聽到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蘇寧回頭看了看濃濃的黑色硝煙，視線漸漸的有些模糊了，用力眨了眨眼睛，蘇寧告訴自己，必須要拼盡全力奔跑，沒有其他的道路可以走，只有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真的，需要時間，需要奔跑，需要躲避，需要等待軍隊反應過來。

蘇寧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他只知道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他逐漸看不見遠處的景象了，呼吸越來越急促，腳步越來越沉重，體力漸漸的消耗殆盡，他已經沒有繼續奔跑下去的力氣了，他已經沒有繼續向前進的力氣了。

不過幸好，他也沒有聽到這里有什么別的聲音，有什么黑衣賊人追擊和叫喊的聲音，那聲爆炸聲之后，他聽不到那些人的聲音了。

這下，終于有了活下去的機會是嗎？終于有了可以帶著秦瓊一起離開這里的機會了嗎？

“蘇小子，是……是你……嗎……”秦瓊蒼老而衰弱的聲音響了起來。

蘇寧精神一振，說道：“是……是我！翼公，您……您覺得……怎么樣……”

秦瓊微微動了動自己的腦袋，說道：“老夫……覺得還好……蘇小子……你……很累了吧……告訴老夫……老夫……老夫是不是……被你給……”

蘇寧說道：“為保翼公安全……末將……末將不得已……為之……還望大帥原諒！”

秦瓊看了看自己的周圍，微微嘆息一聲：“馬……馬小子……他……”

蘇寧說道：“為保翼公安全，馬川和賊人同歸于盡了！”

秦瓊嘆息了一聲：“多好的關中……兒郎啊……蘇小子……老……老夫……要治你的罪啊……為了……為了老夫這……風燭殘年之人……你……你害死了多少年輕兒郎啊……”

蘇寧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良久松開，說道：“為保大帥安全，這是值得的，大帥之重要性，連末將都遠遠不如，寧可末將身死，也斷不能讓大帥有一點點的危險！”

秦瓊苦笑了一聲，說道：“蘇小子，老夫一風燭殘年之人，當真比得上你們這些年輕人嗎？老夫就算是現在就死了，又如何抵得上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未來，你們有前途，有可能，你們當中未來難免不會出現一個比起老夫更加優秀的人，你不就是嗎？呵呵呵呵……為了老夫……這……這太不值了……太不值了……”

蘇寧也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么，但是他知道，現在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不可以把馬川他們用性命拼出來的戰果給丟掉，絕不！即使自己只剩下一只手還可以戰斗，自己只剩下一條命可以去拼，即使不知道自己到底會有什么樣的未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為這個為了大唐奮斗了一輩子的老人留下一個安詳的晚年，是每一個戰死的戰士們所全部希望的。

“翼公，所有士兵拼了命也要把您保護好，現在他們都戰死了，只剩下末將一人，就更要將翼公保護好，方才馬川引爆了火藥，應該已經被所有人聽到了，那么大的響聲和煙霧，軍隊一定可以看到的，他們很快就會過來了，翼公，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蘇寧聽出了秦瓊話中的疲憊感，他真的害怕秦瓊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這個世界。

不管如何，蘇寧一定要保住秦瓊的生命。

“蘇小子啊，你啊……呵呵呵呵呵呵……孩子啊……老夫老了……你們蘇家給老夫帶來的快樂，老夫一直記著呢……定方忠厚純良，有他在……老夫……老夫很放心梓月那孩子，至于懷道……孩子啊……懷道……老夫就托付給你了，可以培養就培養之，不能培養便不要讓他餓死即可，老夫也可以盼著下一代，小孫孫，是個有才的……”秦瓊斷斷續續的開始交代后事了。

蘇寧卻不想聽。

“你回去以后啊，要告訴那老婆子，老夫對不住她，說要……要陪著她一起……但是……老夫……老夫還是想著馬革裹尸，還是想著……想著可以……老夫對不住她，對不住孩子，對不住他們母子兩個……老夫心里頭很難受……很難受啊……”

秦瓊說著，蘇寧卻再也忍不住，說道：“翼公，莫要再說了，莫要再說了，歇息一下，歇息一下，養足精神，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去了，翼公，歇息一下，末將可以護衛翼公一直回去的！”

秦瓊沒再說話了，蘇寧也不知道秦瓊是如何考慮的，但是，但是他也知道秦瓊是難以繼續堅持多久了，但愿那些人可以盡快趕到，一定要趕到，蘇寧都有些后悔沒有把四大護衛給帶上，后悔沒有把薛仁貴那頭牲口給帶上，要是把他們都給帶上的話，應該可以活下去的，那樣的話一定比現在要好多了，薛仁貴那頭牲口，一定可以擋住那些混蛋的……

可是突然傳來的呼喝聲還有馬匹的奔跑聲讓蘇寧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蘇寧！受死吧！”伴隨著一聲怒喝，蘇寧只覺得左腿上一陣鉆心疼痛，再也無法站立，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背上的秦瓊壓在了他的身上，把蘇寧也給壓得夠嗆……

“哈哈哈哈哈！蘇寧！你也有今日！”

蘇寧聽到這話，覺得有些奇怪，強忍痛苦解開了身上的繩子，把秦瓊放置在了地上，抽出腰間戰刀，半跪著撐住了自己的身子，他看到了大約十來個衣衫襤褸的家伙騎著馬沖了過來，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傷，蘇寧猜測那估計是馬川的火藥所導致的，那魁梧的大個子上半身的衣服都碎了，臉上一片烏黑，好像還有燒傷，他身后站出來一人，手上綁著繃帶，一臉冷意。

“蘇侯爺，您可真是讓我們很意外的，都那種情況下了，居然還能弄出那樣的攻擊，那就是你們對付新羅百濟還有倭國如此犀利的原因吧？漂亮，漂亮啊！我好不容易聚集的幾百人手，就這樣被你們葬送了，哈哈哈哈！可是，蘇侯爺啊，你就算再厲害，那又如何？那又如何？不還是落得這樣的下場嗎？！哈哈哈哈哈哈！”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身形，熟悉的眼神，這家伙，不就是那自稱李建成私生子的家伙嗎……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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