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7章 將要遠行的人們

1855年深秋的時候，有很多人在東亞這塊土地上奔忙著。有人準備飄洋過海去那塊富饒但充滿挑戰的新大陸——不僅是白斯文、容閎、孫汶他們，還有更多的中國人和日本人。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去加利福尼亞的統艙船票突然從原來的40銀元一張，下跌到了25銀元一張，去夏威夷的船票更是低到了20銀元，幾乎和去蘭芳的船票差不多了。這樣的低價，自然讓遠赴美洲的航行變得火爆起來了。而在這個秋季，前往美洲大陸的人主要有兩類，一類自然是中國移民，有男人也有女人……和七八年前不一樣，現在出國移民的男女比例已經趨于平衡了。

早年出去的華人，大多通過辛勤勞動積累了下一筆老婆本。現在是在異國他鄉開枝散葉的時候了。不過飄洋過海娶老婆的費用實在不算低廉，光是來去的路費和食宿費用，起碼就要上百元，再加上一筆豐厚的聘禮和請客吃飯的費用，以及置辦些衣服和家當的開銷，沒有好幾百銀元是無論如何不夠的。不過大部分的華人移民，還是愿意花費這筆錢，從中國帶回一位妻子，而不是在當地娶妻。所以這些年，出國的中國女子也多了起來。

除了中國人，現在前往美洲的帆船上面最多的就是那些矮小而且彬彬有禮的日本人了。這些日本人都是拖家帶口還帶著家臣仆役出國去美洲的，其中當主子的日本人，都能講一口流利的南京官話，大部分還參加過中國軍隊，或是在南京住過一段時期，有些人還缺胳膊少腿，看他們和服上面掛著的大明皇家陸軍軍功獎章就知道。這些人都是打敗俄國人的功臣。他們去美洲并不是打工，而是去當官當大地主的。日本人在美洲的殖民地新日本——這塊殖民地包括絕大部分的火地島和巴塔哥尼亞高原南部，大約有十數萬平方英里的土地，大部分是荒原。不過這兩年也有了一些發展。開始有了一些人氣，上百個定居點和十幾座日本式的“城”被建設了起來，還有八座小小的港口。新日本的首府新江戶城，更是發展成了一座擁有上萬人口的“大城”。

而支撐新日本發展的支柱則有兩個，一是畜牧業；二是捕鯨業。其中畜牧產業的核心，又是草泥馬養殖。這兩年新日本管領府從巴塔哥尼亞和智利的印第安人那里購買了超過10萬頭草泥馬，又引入了數量更多幾倍的美麗奴綿羊。同時又在所轄地盤的宜牧土地上圈出了數以萬計的牧場，然后又將這些牧場當成獎品賜給在大明陸軍中立功的日本武士——實際上，這不是一筆真正的獎勵，而是德川幕府的一個小計謀。想利用這些從朱皇帝那里得了不少賞賜的武士的資本，去開發建設新日本。那些被當成獎品的知行地，根本就是一錢不值的荒原，倒是附帶在土地上贈送的草泥馬和綿羊多少值點錢。

眼下正在大明北興安省巡撫衙門做官的大久保利通就數萬名得到了知行牧場和草泥馬神獸的日本武士中的一員。不過他同時還得到了一封大明天子親筆書寫的挽留信，希望他加入大明國籍。正式成為大明朝廷的官員和大明貴族——天子的慰留可不是隨便什么日本武士都可以得到的，因為朱皇帝攏共就寫了12封這樣的信。

“天子慰留啊！甲東兄，你真不留下？”

在北興安省海蘭泡縣簡陋的有些不像話的縣衙書房內，已經當了快一年縣令的劉宗賢正樂呵呵地和從北興安城過來的大久保利通（號甲東）一邊喝著小酒，一邊在侃著大山。

他現在已經適應了北興安這里的生活……還有在他管理下的持槍暴民！當然，還有隨時隨地有可能發生的戰斗和傷亡。同俄羅斯帝國的停戰協定雖然已經簽好了，但那只是意味著大規模的軍事沖突已經停止。小規模的戰斗遠遠沒有結束，而且還將持續多年！

經過一冬的打熬，躲在山里沒吃沒喝的毛子還有韃子（不僅是滿人，還包括一些俄化的蒙古人或其他什么人，反正漢人過來就是槍他們的生存空間，他們要抵抗也很正常）死了差不多一半。但是余下的卻都是精華。沙皇的政府并沒有給他們下達任何命令，停戰協定的原本也不可能給他們看，所以對他們來說，戰爭并沒有結束——實際上，這些人大多也不是正經的俄兵。現在更成了半匪半兵，最是兇殘。所以北興安這里的大明公民，必須要人人持槍，時刻準備作戰。槍支在這里，就是生活必須品！誰家要沒有槍，那是連縣城都出不去的。

劉宗賢現在當然也不反對老百姓持槍了，他所在的這個小小的縣城，在今年夏天就被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出的韃子毛子打了一次，還是里應外合，好幾百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東西打破了城垣，雙方就在海蘭泡大街上打巷戰！如果沒有城內好兩三千持槍暴民，和城外十幾個莊子的民兵來支援，劉宗賢這個縣令早就殉了大明江山了。

他有時候就想，如果當年努爾哈赤老賊酋起兵的時候，大明遼東的百姓也如今日這樣，人人持械，人人敢戰，老賊酋有多少副遺甲都給打成馬蜂窩了。不過……這百姓一旦人人持槍，官的確也不好當！官威自然是無存的，執法也只能盡可能秉公，賄賂也不敢亂收——不會損害暴民利益的銀子可以拿一點，反之，就得提心吊膽過日子，生怕被人打黑槍，這樣的事情在東北地面上，可不是沒有發生過！所以讓百姓持槍，的確是兩害取其輕的選擇，在漢地是萬萬不可行的，這官還是在漢地好做……

說實在的，這位劉大縣令是真心想去漢地當個威風八面的大明民之父母的，哪怕降級當個鎮長也是好的。可惜，他根本沒有這樣的選擇，要是回去漢地，別說是鎮長，原來那個九品副鎮長的缺都有人頂了！

所以，他看到大久保利通竟然收到大明天子親筆書寫的慰留信，實在是羨慕的不行。

“甲東兄，天子可是親筆寫信慰留你的。”劉宗賢抿了口燒酒又道，“你還有個上校軍銜，又是因功重傷，完全可以由軍轉民，上校相當于四品官，一個知府還不是手到擒來？將來就是部閣封疆，也不是不可能的。”

大久保利通淡淡一笑，部閣封疆什么的，他還真有信心可以干到，如果他肯留下當中國人的話。

“可我畢竟是日本人，相比大明，日本也更加需要我這樣的人。”他的這話聽著就有幾分傲氣。“如果不出意外，我會成為家幸公的老師，希望能為日本培養出一位明君！”

大久保笑了笑，又道：“所以我已經向總督閣下請辭返回日本了，總督也批準了，我這次來海蘭泡就是和劉君告別。”說著他又從口袋里摸出一個信封，放在劉宗賢面前，“另外，還順道給劉君你帶來一封調令。”

“調令？”劉宗賢一怔，“調去哪兒？”

“去哈薩克汗國！”大久保利通有些感慨地道，“那可是個好地方，沃野萬里，物產富饒，不在北興安之下，而且還是個建功立業之所……”他說著話就舉起了酒杯，“劉兄，祝你此去萬里順風，早日覓得封侯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