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3章 暴力和非暴力

“請龍（容閎對外的化名的龍洪）先生給我們說幾句！”

在一片沸騰的聲音當中，容閎容色凝重地站了起來，開口聲兒就是極大：“皇上派我到美國來，就是來幫助大家，幫助我們加利福尼亞華人團結起來的。我們加利福尼亞華人現在有三十多萬，每年還要增加五到十萬，五年后將有六七十萬，會超過白人一倍，成為加利福尼亞最大的族群！”

底下轟的一聲兒，都是在拍打巴掌的聲音——容閎自己是沒有多少威望的，但是陳玉成已經給幾家大佬透了低，他們都知道這位龍先生背后是大明皇帝！雖然這是是加利福尼亞，但是皇帝的威望還是極高的。說起來他們這些人能夠有現在這樣的生活，還不是因為朱濟世統治的大明帝國如日中天？就算是老美，也不敢公然和大明撕破臉見仗。況且，這些洪門大佬本來就是奉朱皇帝為主，還是錦衣衛的編外人員來著。不過巴掌拍得挺響，真的要他們出頭捐命去和洋人干仗，可就不大靠得住了。誰不曉得，這幾年美國的華洋發生沖突的時候，都是摩門教的一幫天國兄弟沖在前面。

真正讓美國佬害怕的，不是這些只會斗毆鬧事的黑幫分子，而那些上過戰場的太平天國老兵。前者不過是一場麻煩，后者則能挑起一場戰爭！

容閎哪里不知道這些大佬們的心思。鼓勵的話兒才一說完，立即就神色嚴肅的一字字兒地道：“諸位，我們加利福尼亞的幾十萬華人只要能團結起來。就是一股誰都不能忽視的力量。但是我們也不能忘記。在美國。白人有2700萬！比全美的華人要多起碼三十倍……美國，仍然是一個白人占壓倒優勢的國家。而加利福尼亞，也不在南洋，不在中亞，而是在美洲，同大明本土相隔兩萬里之遙。所以，咱們不能指望母國隨隨便便就來一場兩萬里的遠征……這美國，可不是弱國啊。這一點大家想必都是清楚的。

當然，實力相差懸殊并不等于我們要放棄斗爭，但我們一定要采取理性可行的斗爭手段……我們加利福尼亞華人絕不放棄手中的步槍，但是用槍反抗白人的暴政只是最后的手段，我們有槍并不等于我們可以輕易使用它。否則最終受到傷害的，一定會是我們自己。

現在，皇上認為加利福尼亞華人的處境遠遠沒有到這種程度。根據匯豐銀行的統計，僅僅在1855年，從加利福尼亞匯回國內的款項總額就高達1000萬銀元，整個加利福尼亞華人的總收入估計高達6000萬銀元。人均達到了200塊銀元，如果只計算勞動人口。這個數字應該接近300銀元。這樣的收入比南洋華人高一倍，比東北的同胞高三到四倍，比起漢地的老百姓更不知道高多少。所以我不認為，加利福尼亞的華人已經到了必須要拿起武器抗爭的地步，也不認為他們會追隨我們去戰斗！”

底下的大佬們一片啞口無言，容閎的話似乎有些泄氣，但也是事實。雖然加利福尼亞的白人和華人沖突連連，白人也對華人處處設防設限，但是華人還是在加利福尼亞賺到了不少錢。就沖這個，加州華人就沒有多少斗爭的勁頭……他們何止在美國沒有投票權、公民權，在大明本土，他們又多少權利？不也一樣順民當得安安穩穩？

過了半晌，底下才有人扯開了嗓門兒：“還是說說咱們現在該怎么干吧！和白人開打的確是不行的，那么不開打還能干什么？總不成就像耗子一樣等著白人不斷找茬吧？”

斗爭……不就是拔出槍來打嗎？兩千年來，中國人不就是這樣過來的，要么當順民，逆來順受挨欺負，真是全世界最好統治的人民，天生的奴才……要么突然火山爆發變成暴民亂民，任你再強大的王朝，都會被他們給推翻。李世民還總結出一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可是李世民之后，還是有四個封建王朝在起義和革命的風暴中土崩瓦解，其中就包括李世民自己開創的大唐王朝。

到了后來，黃炎培先生還總結出個“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周期律來形容中國這個王朝更迭，周期毀滅的怪圈——難道在中國，“水”和“舟”就只能在載和覆之間做出抉擇，難道水就不能和舟溝通一下，商量一下，或者在不覆舟的前提下和舟斗爭一下，迫使舟進行讓步，讓舟少載一些東西，給水減輕一些負擔嗎？

容閎想到這里，就就沖著喊過來的聲音吼了回去：“咱們當然要斗爭！加利福尼亞的華人要聯合起來，先組成我們自己的華人總會，將來還可以組建我們華人的黨。但是我們的總會、我們的黨要為什么而斗爭呢？為了讓加利福尼亞獨立成為華人的國家或是加入大明帝國？這樣的目標太高，太艱難，不是我們加利福尼亞華人自己的力量可以達成的。所以我們的總會和黨，應該選擇一個可以達成的目標進行合法斗爭，就是讓更多的華人成為加利福尼亞州的公民并且擁有投票權，這樣加利福尼亞州就有我們華人一份，白人就不能隨隨便便制定什么歧視我們的法律。”

在座兒的都是老一輩的黑幫分子，雖然身在外洋，但是并沒有喝過什么洋墨水，也沒有公民意識法律意識，什么公民權、什么投票權、什么合法斗爭在他們聽來都和天書差不多。勁頭頓時就下去不少，但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的道理他們還是知道的。

“好，那就一切聽龍先生的，就……成立一個加利福尼亞華人總會。”立即有人附和起來。

“我們推選龍先生當這個華人總會會長。”

“我也同意讓龍先生當會長！”

“就讓龍會長領著咱們去和白人斗一斗吧。”

“可是咱們要怎么個斗法呢？”接著又有人提出問題。怎么斗呢？不拔刀拔槍，還有別的斗爭辦法？

“可以游行示威，向加利福尼亞州議會陳情，遞上請愿書，先為加利福尼亞州成立之前已經生活在加州的華人爭取州公民權和投票權！如果加利福尼亞州議會不理睬我們，我們還可以發動罷工，罷市，讓他們買不到食品，請不到工人，沒有辦法過舒服的生活！”

“要是白人出兵彈壓呢？”不知道是誰問了一句。

容閎舉起一只拳頭用力一揮：“我們手中有槍！如果他們敢彈壓，那我們就讓他們嘗嘗子彈的滋味！諸君，我們加利福尼亞華人的非暴力斗爭，是有30萬條火槍為后盾的！所以……我們不害怕暴力！”

這是熱烈的掌聲又一次響了起來，容閎激動地沖眾人揮著手，這是他作為政治家的第一天，不過此刻的他還沒有想到，他的這篇演講，將會給這個時空的華人世界帶去一次多么大的變化，一種整個華人世界甚至是東方世界都不曾想過的政治斗爭模式，將要在這個大洋彼岸的華人社會中開始萌芽了。

連那位很不愿意在大洋彼岸出現一場華人共和革命的大明朱大皇帝，此刻也沒有想到，他把容閎和白斯文丟到大洋彼岸的后果，最終還是將會波及到大明帝國的本土……當然那將是很久很久以后才會發生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