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零四 我最合適

這里著實幽靜，自有院落，小門一關外面就什么都看不見了。偏廳也的確夠小，前后兩間屋，一間靜坐一間休憩，加在一起也不過正常房間大小。

少女砰的一聲將院門關好，拍著胸口，松了口氣，下意識地就把心里話給說了出來：“還好沒人看到！”

她如飛一般奔進了屋，道：“公子請坐，我這就給您備茶。”

轉眼功夫，她捧了茶出來。這是當季新產，色澤碧綠，湯瑩而剔透，香幽而深遠，實是好茶，且她沖泡的火候也恰到好處。這恰到好處四字，背后是時間、精力和花費，也惟有大戶人家的侍女能做得到了。

千夜現在勉強算是識點貨了，品了品，便道：“好茶，好手藝。”

這種新茶，水不能太燙，不能太涼，需要得燒滾之后靜置一會，才能入壺，相當考驗手法。

侍女得了夸獎，眉開眼笑，道：“那公子就多喝幾道。這園子里可是備著不少好茶呢，我一一給您準備。”

千夜微微一笑，道：“看來你們還是好意啊，生怕我殺不出去。”

侍女一呆，道：“公子在說什么？”

“你們生怕我的身份泄漏，引來圍攻？”

侍女也是伶俐的，掩口輕笑，“公子都知道了，何必說出來？一會七少爺就該到了，到時候有什么事情，你們兩個盡管商量。現在園子里可是有不少外人，大老爺也管不了他們。再說，就是沒有外人，族里一些閑言碎語，也著實讓人夠煩的。”

千夜淡淡一笑，道：“掩耳盜鈴，早晚會讓人知道的。話說回來，就是這里人再多，也多不過不墜之城。你們無須擔心我殺不出去。”

侍女怔了怔，道：“這里可沒有趙閥的人。”

能說出這話，說明她見識非比尋常，絕非一個普通侍女能有。不墜之城千夜之所以能夠逃走，除了自身戰力超乎絕大多數人意料，趙閥和宋子寧的暗中助力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千夜微微一笑，道：“這里確實沒有趙閥，但我也不是當日的我。而且宋閥的人都比較怕死，這園子里的人雖多，可真敢站到我面前的，大概沒有幾個。”

“你這人長得斯文，怎么行事這么粗魯。”侍女口中責怪，眼睛卻是閃亮，盯著千夜左看右看，大膽得讓人想要狠狠收拾她一頓。

千夜失笑，“我從小就沒怎么讀過書。”

“黃泉向來文武兼修，出來的人可不是光有匹夫之勇。”

被她一句話堵了回來，千夜也不覺有些詫異，向她深深看了一眼，道：“宋閥也是有些人才的，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換侍女衣服，還是從內到外，從頭到腳，也是難得啊！”

“沒辦法，老祖宗的喪禮可是頭等大事，不能擾了她老人家的清靜。那些侍女們粗手笨腳的，又不會說話，多半要誤事，所以還是我自己來比較好。來，喝茶！”

她將另一杯新茶放到千夜面前。千夜端起一品，此茶味厚而悠遠，又是一種境界。

品茶之際，這侍女就道：“還有一事，宋子嫣想叫我過來，幫她看看你的人品修為，是不是配得她。不過依我說啊，她挑來挑去，年紀大了，馬就到不得不嫁人的時候了，一點都不適合你，還是我比較好！”

千夜差點一口茶噴出來，好不容易忍住，還是咳了幾聲。

侍女嗤的一笑，伸出了手，道：“正式認識一下，我叫宋慧。”

千夜有些遲疑，還是伸手和她握了握。他的手型未動，只是碰下就算，宋慧卻是一把抓住千夜的手不放，用力捏了幾下，贊道：“好滑！”

來宋閥之前，千夜已經設想了最糟糕的情況，無非是進門就開打，然后千里血戰，想辦法殺出帝國。

可他怎么都沒想到，居然進門就被女流氓給調戲了。

千夜不由得心中感慨，宋閥千年名門，果然是有高人。

宋慧似是看出他的心思，哈哈一笑，道：“你在胡思亂想什么？果然大家說的沒錯，七少是表面溫柔，實際有吃錯不放過。趙君度是目空一切，根本不把世間女子放在眼里。你是看著很兇，實際臉皮薄得很，還會害羞！哈哈！”

千夜瞠目結舌，只覺心中一團亂糟糟的東西，無法形容：“這都是什么？”

“沒什么，我們女孩子閨中流傳的秘密罷了。哦，也不算秘密了，基本世家女孩都知道的。沒辦法，誰讓你們三個最厲害，又長得最好看呢！”

這句話千夜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宋慧索性坐到千夜身邊，一雙狼爪不動聲色地握住千夜的手，就不放了，輕聲道了一句：“曉夜公子……”

撲！千夜一口茶終于噴了出去。

宋慧趕緊給他拍背，可是臉笑的，怎么都是不懷好意。

“這，這是誰跟你說的！？”千夜氣急敗壞，話中明顯透著殺意。

“說了你也不能拿他怎么樣，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我知道了，宋子寧！”千夜咬牙切齒。他曾經扮過女裝，以千曉夜為名，這段往事可是心中一處永遠的痛，多一個人知道都是要滅口的。

“誰在叫我？”門口傳來宋子寧的聲音。

千夜哼了一聲，臉色鐵青，起身就往外走。

宋子寧有些莫名其妙，急忙攔下，“好不容易來了，干嘛要走？”

千夜冷著臉，淡道：“不敢給你添麻煩。”

宋子寧更是摸不著頭腦，“我又不想當那個見鬼的閥主，能有什么麻煩？”

“不想當閥主，你回來干什么？”

“只是想回來再見老祖宗一面而已。”宋子寧聲音轉輕。

見他形容憔悴，千夜也不忍心繼續生氣了，嘆道：“當年老祖宗風采，我也記憶猶新。我這次過來，還是看你，你想怎么做就去做，無須看人臉色。”

宋子寧還未說話，宋慧就在旁邊贊道：“曉夜公子就是霸氣！”

千夜臉頓時黑了，宋子寧也終于明白了為何千夜剛剛一副怒火沖天的樣子。

宋慧卻是不懼，挺著胸站到千夜面前，道：“怎么，你還要打我不成？我給你打，不還手。”

她說著不還手，還向前走了兩步，胸部眼看就要撞到千夜身了。千夜如何下得去手，只好退了一步。結果他退一步，宋慧就進兩步，一副要撲到他懷里去的架勢。

眼見千夜步步后退，宋子寧只好站了出來，板著臉道：“慧兒，別胡鬧了，千夜是有家室的人。”

“我又不在乎，男人嘛，誰不是三妻四妾的。再說了，七哥，就你這種掀被不認人的家伙，也好意思說家室責任？”

宋子寧臉色又青又紫，居然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千夜實在沒有辦法，伸出一根手指，點在宋慧額頭。就這一根手指讓她無法寸進，怎么張牙舞爪都碰不到千夜身體。

暫時安全，千夜忙問：“子寧，這位慧小姐是何來歷？”

宋子寧苦笑，道：“慧兒出自原本的五房，但是在爺爺那一輩就分立出去，所以慧兒并沒有按照主家的排行起名字，不過若算輩份親緣，算是我的堂妹。在我們這一代中，她是最有才學的，只可惜是女孩子。”

宋慧哼了一聲，道：“這么高看我，當初為何給千夜推薦的是宋子嫣而不是我？哦，好像還有宋云清那個未成年的小丫頭！”

宋子寧沒想到她將一些陳年爛谷子的舊事記得這么牢，一頭冷汗，訕訕道：“這個，子嫣雖然沒什么才干，但比較適合作妻子。至于你，你太……那個聰明了。”

“你的意思是，我更適合作兄弟？”

宋子寧沒有說話，來了個默認。

宋慧冷笑，“拐彎抹角說那么多，無非就是怕我比你們聰明，壓不住我而已。其實我雖然比宋子嫣強的地方不多，但有兩處就足夠了。”

能讓宋子寧都說話不利落，這宋慧可見有多厲害。對她自認的兩處優點，千夜也很是好奇，不由問道：“哪兩處？”

“人比她小，胸比她大！”

這句話實在好有道理，宋子寧千夜都毫無反駁余地。

見兩人窘態，宋慧也不糾纏，道：“好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馬長老會又要開始了，你們不去嗎？”

“你的任務是什么？”宋子寧奇道。

“拖延時間啊，已經拖了不少了。”宋慧毫不避諱。

千夜和宋子寧面面相覷，宋子寧臉色就很是古怪，道：“你這是拖延時間嗎？我看挾帶了不少私貨吧？”

真要拖延時間，哪有提醒他們長老會即將召開的。

宋慧笑道：“我想把自己嫁出去，天經地義呀，有什么不對。”

“可千夜真不適合。”宋子寧知道千夜對夜瞳的情感，所以根本不看好宋慧。

“總比你這種人要適合得多。”宋慧一句話就打在宋子寧的七寸。

宋子寧咳嗽不已，道：“我，我那也是有原因的。”若他不是那么心虛氣短，或許還能多點說服力。

“誰高興知道你的原因。你們快走吧，長老會已經開始了。”

千夜就看著宋子寧，等他決定。

宋子寧凝思片刻，猛一咬牙，道：“我本來是不打算參與的，但是千夜你都來了，我們就索性過去聽聽，看這幫家伙究竟打算干些什么。到了那里，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說什么就說什么，用不著客氣，也用不著考慮我。”

“好。”千夜點頭。

看著二人遠去身影，宋慧輕嘆一聲，自語道：“我已盡力了。”

至少和來時相比，此刻的千夜，身殺氣已經削去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