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文試之爭(二)

王泰沉聲道。

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但一旁的楊玄覽卻是瞬間明白過來，心中卻是咯噔跳了一下。

他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那篇文章呢？”

王泰再次道。看著滿殿的文武官員目光中已經有了怒火。

這次的文試在武殿的二樓舉行，王泰親臨現場，所有文章氣息他都是統統記得的。

那些文章有如金鐵之音的，有如白虎嘯聲的統統都在。

——但唯獨缺了那份文章殺伐之氣凝聚，有千軍殺伐之勢，萬馬奔騰之音的文章！

這次的文試，王泰唯一印象深刻，并且深深記住的就是這篇文章。文章能寫出這種氣候，鬧出那么大的聲勢，那武略必然是做的極好。

甚至已經不能簡單的以一個“好”來概括，事實上，這一類的文章往往具有很大的價值，能夠對朝廷政策措施、內政外交具有極大的參考價值。

王泰之所以對這篇文章這么重視，就是這個原因。他本來是準備把這篇文章獻給朝廷的，沒想到，過來一查，這樣一篇上上之品，對朝廷具有重要參考價值的武略文章居然不在名單之內。

這是巨大的失職！

“你們這是瀆職！”

王泰眼中有了怒火。他很少這么發脾氣，特別是對象是這些級別不高的文武官員。

但是丟失一篇文試第一的考生文章，這可不是小事。朝廷追查下來，那是所有人都要問罪的。

這是巨大的過失！

“找！找！找！……”

王泰一連說了三個字。

這位大漢皇朝的老將軍終于顯露了他在軍中嚴肅、嚴厲的一面。

眾人此時也明白過來，一個個都被嚇住了，誠惶誠恐。這架勢明顯是丟了一個考生的卷子。而且很可能這考生的水平還不低。

這可不是小罪！

嗡！嗡！

一瞬間所有人開始著急的搜索第二，看是不是有什么試卷丟在了地上，或者其他地方。

“你們是不是拉下了什么試卷？”

王泰目光如炬。望向門口的那名高階都尉。

“沒，沒有……”

高階都尉也嚇住了。低著頭道：

“當時所有的考房一一搜查，全部清查過。沒有遺漏。而且試卷收上之后，弟兄們還巡邏了一遍，就是防的有什么遺漏。”

“另外，試卷裝進箱子鉛封之后。至少有十二名弟兄前后護送。如果有遺漏，或者被風刮掉，當場就會發現的。我可以保證，所有的試卷全部在這里！”

高階都尉額頭上的冷汗都掉下來了。

這可不是平時的訓練。武科舉中出現這么大的失誤，那是要掉腦袋的。

王泰鐵青著臉，一言不發，眼角所及，突然一把抓起書案上楊玄覽沒有喝完的茶杯，倒過來，接住這泓茶水，然后血氣猛然一炸。

“噗！”

一股蒙蒙的水氣爆炸開來，水氣擴散，彌漫到整個大殿。仿佛下了一場大霧。

空氣里的水里和試卷接觸，原本干掉的墨跡，重新變得濕潤。顯出一股新鮮的味道。

“嗡！”

下一刻，就在高階都尉震驚的目光中，一股股殺伐氣息凝聚，轟轟轟破紙而出。

殺伐之氣無影無形，是一種精神上的感知。除了修為強大的高階都尉和王泰、楊玄覽等人，其他人都是看不到，也感覺不到的。

“嗡！”

王泰身后，一份份進入文試榜單的文章中，同樣散發出一道道高亢的殺伐之氣。有金鐵之音。有白虎之嘯……

一瞬間，整個大殿中好像回到了當初文試開始時的場景。武秀才級別的考生還沒有那么強大。能讓自己的文章精氣神永不消磨，亙古長存。

這種文章中凝聚的殺伐之音是會隨著時間消逝的。特別墨跡干掉之后。所有當時的精氣神也會被封在文章中。

但是只要墨跡一跡，這種文章中的精華又會再度散發出來。

王泰掃了一圈，果然，其他的文章統統都在。唯獨少了自己感受到過的那篇冠蓋群倫，氣勢最強，武略最盛，殺伐最重的文章。

“查，給我徹查！——”

王泰怒聲道。

武科舉都快要結束了，沒想到，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這是巨大的失誤，必須要徹查。

“不必查了。”

突然一個淡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王泰大怒，扭頭過去，卻看到了一張意外的臉孔：“楊大人？”

王泰有些吃驚。

“那篇文章不必查了。”

楊玄覽將手中的幾份文章放回桌面，撥了撥，淡淡道：

“那篇文章在我手里。是我貶落下去的。”

“什么？！”

王泰震驚了，不敢置信的看著楊玄覽。

“滿紙荒唐，一派胡言！如果王大人指的確實是那篇所謂的文章的話，確實是我把他摘落下去的。”

楊玄覽看著身前的王泰淡淡道。從王泰走過來，問起楊紀開始。楊玄覽就已經有這種覺悟了。

本來以為，王泰已經松了口。這事也就過去了。

沒想到迂回來去，到最后，王泰又找上楊紀。

此一時彼一時，武科舉已經結束。即然王泰一個勁糾纏，那自己也沒有必要跟他客氣了。

一個只會在瑯琊郡待二十天不到的老武將，自己實在沒有必要太過遷就。官場避嫌那一套，就不必對他用了。

“楊大人！”

王泰在“楊大人”三個字上加重了聲音道。

楊玄覽一個武舉人出身的武將，王泰不相信文章的好壞都分不清楚。“滿紙荒唐，一派胡言”，這是在說本屆武科舉冠蓋一品的文章嗎？

“即然老將軍要看。拿出來吧。”

楊玄覽對左側的心腹揮了揮手道。

“是，大人。”

后者會意，轉過身來。穿入后殿，領命而去。

看到這一幕。王泰臉色頓時沉了下去。武科舉的試卷都必須放在大殿之中統一試閱的，楊玄覽居然將考生的文章帶入府邸，私自閱卷。

這是嚴重的違反了文試文章的閱卷規則。

不過這個時候，文章要緊，還不是糾結這種細節的時候。

大殿內氣氛緊崩，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也無心去交錯復審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傻子都看得出來兩位主考官之間有些不對勁。

只是一會兒。楊玄覽從太淵王府帶來的高階都尉就去而復返，手上捧著那幾張試卷。

“大人。”

高階都尉將試卷捧到了楊玄覽面前。

“拿給王大人看吧。”

楊玄覽手掌一揚，臉上看不出絲毫的表情。

王泰神色陰沉，也沒多說，接過試卷直接就在楊玄覽的文案上看了起來。地理、后勤、裝甲、陣法、陣形這部分的內容中規中矩，稱不上太好，但也絕對不差。

這些內容都是約定成俗的，任你天資縱橫，也變不出什么花樣。王泰匆匆閱覽了一遍，也沒發現什么錯誤。就迅速翻到了試卷最后，也是最得要的武略部分。

“書生胸有平天策，雛鳳也敢試啼音！”

看到這第一行字。王泰就是眼前一亮，感覺一股磅礴的氣勢撲面而來。隱約有種“天地之間，誰與沉浮”的崢嶸。

只憑這破篇第一句，這篇文章就和其他試卷絕然不同。那種字里行字的凌云壯志和抱負，就連王泰也深受之感染。

“邊陲重地，干系生靈千萬，非雄兵，無以張其重，非重典。無以懾敵心。有道一山不容二虎，一潭難納雙龍。故能戰則不與之和，能勝則不輕言之棄……”

這第二段文字言簡意賅。直接道明了這篇文章的主旨。只這點縱覽經緯，直指戰爭本質的眼界、見識，就要超過其他的武秀才。

王泰繼續看下來：

“然而叢林無界，妖森無垠，茫茫的海洋更是無邊無際。預先取之，必先予之。射人先射馬，擒賊必擒王。四海之中，當以蠻族為重。蠻族九道，西方邊患，又以‘蒼墟城’為首。蒼墟城定，則西方定。西方定則蠻族定，蠻族定則天下定！”

看著這行文字，王泰怔住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涌上心頭。王泰萬萬沒有想到，這篇文章居然提的是自己曾經極力向朝廷主張積極進攻，最后卻遭到貶斥、忽略的“蠻族”。

“蒼墟城定，則西方定。西方定則蠻族定，蠻族定則天下定。好大的視野，好大的野心啊！……”

王泰心中喃喃自語，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這樣的論述以前從未有人提過，就算是他自己，也只是感覺到蠻族騷擾邊境，對朝廷是大害，有大威脅。

但也沒有聯想過其他的東西。

“蒼墟城，蒼墟城……，能知道這個東西，能點出這個位置。就憑這一點，也是下過苦功的，必然是言之有物。”

王泰心中暗暗道。

他提出過經略邊境的武略，還向朝廷遞過折子。又怎么不知道蒼墟城這個地方。

雖然在邊境地區，蒼墟城知道的不少。但是在其他地方，包括在地圖上，蒼墟城都是不怎么顯。

知道的人根本就不多。

在東部邊陲，相隔萬里。有人能知道蒼墟城的存在，僅僅這一點，就已經從空談的層次，提升到了實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