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風起燕云(三十八)

輕嘆口氣，接著說道“俺們要攻城，時間緊迫不說，還要準備付出大量代價。窩不離輕率的出擊扣城，不但折損了軍馬兒郎，還極大的提高了敵軍的士氣。這對之后的攻城作戰極其不利！敵軍抵抗意志會變的更加頑強，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完顏希尹主動幫助宗翰解釋為什么要殺窩不離。雖然不贊同，不過為了女真一族，他還是要站在完顏宗翰這邊。

完顏宗翰揮了揮手，目光轉動，正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就聽到外面大營之中鑼鼓喧天，軍號齊鳴！

“敵軍襲營了！”聲音傳來，大帳之中頓時一片慌亂。不過，這些女真貴族畢竟是馬上得的天下，都是武勇出身，很快就安頓下來。跟隨著完顏宗翰一同走了出去。

“果然，將是兵之膽啊。”騎在烏騅馬上的高陽放下手中的夜視儀，輕嘆著說道。

今天是一個晴朗的夜晚。和那天夜襲完顏設也馬時天降大雨，能見度極低不同。更重要的是，這支軍隊的指揮官是完顏宗翰這樣一位威名赫赫的名將。

完顏宗翰麾下名將云集不說，手底下的這些軍士們幾乎都是從死人堆里面殺出來的百戰老兵。想要成功的來上一次夜襲，哪有那么容易？

高陽搖了搖頭，舉起手中硬弓。笑了笑，說道“既然都出來了，怎么說也要留下些紀念才行。不然豈不是白跑一趟？可沒人給我出油錢！”

伸手拉下面甲，猙獰面甲之后傳出沉悶的聲音，“出擊！”

揮動馬鞭抽在馬屁股上，數百名騎兵呼喝著策動胯下戰馬向著遠處的女真大營沖去。

女真大軍主力來到應州城外的時間太晚了。為這么多的軍隊搭建軍營原本就是一件巨大的工程。而且先行來到的大部分都是能戰的正兵。因此大營外圍的防衛并不強。

高陽沒有率軍沖營，發起自殺式攻擊的想法。他只是來展示軍威，宣告自己的存在，表達自己的決心。同時提升一下城里的軍心士氣。

數百名騎兵拉出長長的戰線，在距離金軍大營弓弩射程之外拉出半圓弧線。引燃箭頭上包裹著的油布。拉出滿月，射向金軍大營。

數百支燃燒的火箭點燃了大營附近沒有來得及清理的雜草，還有附近的柵欄，以及一座哨樓。大約上百名金兵在這次攻擊和隨后的滅火行動之中折損。

勒住馬韁，讓烏騅馬緩緩降低速度最終停了下來。調轉馬身，伸手推開面甲，看向火光翻騰的金軍大營。勾起嘴角，目光之中流動著一抹輕松笑意。

一群騎士從應州城方向飛奔而來。領頭一人打馬來到高陽身旁，躬身行禮，沉聲說道“將主。東西都按照您說的放好了。”

高陽挑了挑眉頭，微微瞇起眼睛。好似突然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翹起了嘴角，低聲說道“他們不會追出來的。回去。”

女真人的確沒有追出去。是完顏宗翰親自下的命令。夜色昏暗，遠處的應州城墻上黑黝黝的毫無一絲燈火，猶如鬼蜮！

完顏宗翰擔心外面會有什么埋伏，不愿意出去冒險。反正等明天全軍到齊，猛力攻城就是。何必在這種時候去冒險。

完顏宗翰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已然將高陽放到了非常高的一個位置上！

如果此刻他面對的是遼軍，或者是宋軍。哪怕是宋軍之中的最精銳西軍。他完顏宗翰也會毫不猶豫的大軍出擊，將敢于來撩撥自己的家伙們統統斬于馬下！

高陽率領大軍接連不斷的勝利。一支又一支的女真軍隊被接連擊敗。一名接一名的女真戰將死于其手。就連完顏設也馬和完顏銀術可都戰死了！

這樣一支強軍已經足以讓完顏宗翰將他們放置到與自己相對等的地步！

回到中軍大帳之內。完顏宗翰在帳中輾轉踱步，好似在思慮著什么。過了一會，頓住腳步。轉身看著一旁的完顏婁室，低聲說道“明日你去應州城下勸降。只要那支軍馬愿意歸順，某家可以指天發誓，以往的所有事情全都既往不咎！”

“嘩！”大帳之中的女真貴族們全都一片嘩然！那些賊寇們可是女真人的死仇啊！

“領命！”完顏婁室當即躬身領命。他對宗翰這個決定非常贊同。這樣一支強悍的軍馬如果能夠收歸旗下。那絕對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是一件大好事！

完顏宗翰都能放下殺子之恨，他還有什么好猶豫的？

一夜喧囂。大戰當前，有不少人輾轉難眠。也有不少人心懷各種心思期待了天明的到來。

第二天同樣是一個喧囂的日子。從早上開始就有大隊大隊的金馬接連不斷的開到應州城下。戰馬、馱馬、騾子、牛羊大車。數不清的軍士。數不清的牲口。

看著那漫山遍野的馬匹牛羊，高陽終于明白為什么以步兵為主的農耕民族在冷兵器時代對抗游牧民族會那么的辛苦。

金隊幾乎都是一人配好幾匹馬！

在除了十一路車和四條腿的牲口之外別無其它交通工具的冷兵器時代。這些擁有著大量馬匹的游牧民族們就是擁有著最強的機動力量！

回憶起歷史上那些對游牧民族的大勝，高陽終于明白過來，那些勝利不是依靠步兵打的。而是依靠著精銳絕橫的大批騎兵集團贏的！

真正大規模擊敗游牧民族的全部都是那些幾乎是集中了全天下力量供養起來的那一支支縱橫絕域，萬里無敵的精銳騎兵集團！

當中原漢家擁有著一支強橫騎兵軍團的時候，就是國勢煊赫，四夷臣服的時候。例如擁有漢家羽林的漢武帝，擁有玄甲虎賁的唐太宗。

而當中原漢家失去馬匹來源地，讓絕橫的騎兵集團漸漸消失的時候。就是被游牧民族壓制著打的時代。例如此時的宋朝。

野戰想要勝利，必須要依靠強悍的騎兵！

應州城墻上，那些還沒有擺脫民壯頭銜的新兵們原本已然漲起來的士氣在看到越來越多的金隊之后又開始漸漸消沉下去。

因為應州左近能用的木材石料都早已經被清理的一干二凈。那些女真騎士們不得不騎著戰馬，牽著馱馬大車去非常遙遠的地方伐木鑿石。再給運回來。

整個白天，金隊都在忙于打造攻城器械，準備各種事宜。一直到天色漸暗，金隊都沒有發起攻城作戰。

完顏婁室親自前往應州城下勸降，結果當然是被拒絕。高陽不需要投降，他只想殺人。

金軍大營，中軍大帳。

軍帳之中的所有女真貴族們的臉色都很難看。不僅僅是因為周邊被清理一空，什么都沒有，趕制攻城器械極其困難。這只是小事情，東西可以一點一點的來。大不了長期圍城就是了。

最重要的是，他們今天終于收到了云州城派出來的書信！有一支軍馬在云州左近掃蕩，云州根本就運不出任何輜重！

大軍無糧，根本就不用敵軍來攻打，自己就能先散了。雖然說危機之時他們可以殺馬殺牛以充軍糧。但是，那樣做還不如現在就全軍開拔，返回云州城！

中軍大帳籠罩在一股詭異的氣氛之中。女真人起兵以來，還沒有遇到過這么憋屈的時候！向來都是他們想打誰就打誰，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哪里想過自己會有這樣憋屈無助的一天！

“斡里衍。”面無表情端坐在軍帳正中的完顏宗翰看著下面的完顏婁室。低聲說道“你帶三十個謀克去云州，無論如何一定要把軍糧給運過來！”

頓了頓，接著說道“今晚就走，現在！”

“領命！”完顏婁室當即毫不猶豫的沉聲應道。領命之后當即轉身離開中軍大帳。

完顏婁室的心里非常明白運糧的重要性！一旦軍中缺糧。而這附近土地貧瘠，人煙稀少，就算是想去打草谷都沒地方去打！那數萬大軍崩潰也就是一夜之間的事情！

“各式器械準備的怎么樣了？”完顏婁室離開之后，宗翰繼續出聲問道。

“這個”大帳之中的女真貴族們面面相覷。最后還是由一名猛安出頭，說道“時間太急，只完成了少數器械。”說完就深深低頭。準備迎接主帥的怒火。

“嗯。”完顏宗翰罕見的沒有動怒，而是應了一聲，說道“都早些歇息吧。明日全力攻城！爭取一戰而定！”

目光深邃的掃過麾下軍將們，接著說道“如果不勝，那就圍城，等待斡里衍運糧過來。”

在沒有工業污染的古代，清晨的空氣極為清新。初升的朝陽灑出萬道霞光，將整片大地照耀的一片明亮。

連綿不絕的蒼涼牛角軍號之聲連綿響起。大隊大隊的金士列隊開出了大營。旌旗飄揚，戰鼓煊赫。

密密麻麻的金士好似布滿了整個城外空地。兵器甲胄在陽光照耀之下閃動著耀眼的光澤。

數不清的馬匹搖頭晃腦甩著響鼻。大隊軍士們排出一層層密集的戰陣。臨時趕造出來的大量簡陋攻城器械被依次推了出來，一層層的排列在戰陣最前端。

戰甲絢麗的完顏宗翰在大批親衛軍將的簇擁之下緩緩來到中軍之處，伸出手遮在額頭，看向遠處城墻上已然布滿了守軍的應州城，嘴里嘀咕著幾句誰也沒有聽清楚的話。

“呼”重重的舒了口氣，微微垂下眼瞼，低聲說道“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