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清明上河圖(十八)

這還不到二十天的時間里面，完顏宗望的軍隊就已經一路高歌猛進的攻入了河南境內。這種行軍速度和決心都是前所未有的！完顏宗望這一次是下了大決心的。

高陽在得知這里是靖康元年的時候，他內心深處最為深切的企盼就是阻止那歷史上尸山血海般的恐怖場景的出現。不讓這領先于世界上千年之久的文明再次淪為北方胡騎們的跑馬場！

在歐洲失去了文明，淪落為野蠻時代的這個年代。此時的中原文明就代表了整個世界！高陽不愿也不能讓這個輝煌的文明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亡！

在遲遲得不到詔令，而完顏宗望的大軍又在快速逼近汴梁城的情況下。高陽當即就下定決心，即刻帶領常勝軍南下去救援汴梁城！別的事情現在都顧不上了。

應州城外，常勝軍大營。

高陽召集常勝軍之中的主要軍將們在中軍大帳之內下達作戰指令。

“完顏宗望的大軍已經逼近了汴梁城，可是宋國朝廷依然沒有送來求援的公文。”一身戎裝顯得身姿挺拔的高陽端坐在將臺上。神情肅穆，目光之中古井無波，沉聲說道“從完顏宗望在年初的那次南下之中就能看出來，此刻的汴梁城已經非常危險了。為了不讓女真人攻占汴梁城，我決定親自率領常勝軍南下去救援汴梁城。”

大帳之中的軍將們全都面面相覷。不明白為什么女真人都已經逼近汴梁了，在這種危機時刻，宋國朝廷的那些大官們為什么還不快點來求俺們去救命？

那些跟隨高陽一路輾轉來到河東路的北地漢人們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對于他們來說，只要是高陽的命令，那就無條件的服從就好。跟著高陽好吃好喝還有錢拿。最重要的是，每次都能打勝仗！對于軍人來說。這一點是非常致命的吸引力。他們相信高陽能夠帶領他們取得一個接一個的勝利！

至于那些新近投效高陽的前宋軍將們就是神態各異了。不過他們大部分都是露出了或是歡喜，或是輕松口氣的表情。

這些人脫離宋國投效高陽的時日尚短，他們心中依然還牽掛著宋國。高陽肯在眼下這種情況下主動前往救援，這讓他們在心中也是非常欽佩的。錦上添花的事情常有，但是雪中送炭的可真的是很少見！

沒人是傻子。

大家都能夠看出來，在亂世之中，手里有了兵馬才會有立足之地。肯拿自己的實力去救援別人，這真的是一件非常難能可貴的事情。

高陽微微瞇起眼睛，清冷的目光在帳內諸將臉上緩緩掃過，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眉梢輕挑。笑了笑，說道“既然沒有人反對，那這件事情就這么定了。”

站起身來，神色一肅，一股上位者的氣息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來。目光一凝，環視一圈之后投注在了岳飛的身上，沉聲說道“岳飛。”

相貌堂堂，身形挺拔的岳飛當即排眾而出，躬身行禮。大聲說道“末將在！”

高陽看著他，沉聲說道“我率大軍南下之后，應州城這邊就交給你了。北邊的完顏宗翰一定會趁著這個好機會南下試圖牽制常勝軍的。雖然完顏宗翰收攏了不少的軍馬，但是他們的軍心士氣都不高。而且。作為能戰之兵的女真本族之人并不多。以你的能力應付起來應當不是太難。”

雙手背在身后，緩步在帳內走著。微微沉吟之后，接著說道“這應州城外此刻有著大批的流民，籠城作戰是不行的。必須要把金隊擋在外面才行。也就是說必須要野戰。城外的那些流民們可能會有恐慌，你要好生安撫他們。”

岳飛聽到自己不能去救援汴梁城，原本堅毅的面容不由得就露出了些許黯然之色。不過。很快就恢復過來。北邊的完顏宗翰同樣不好對付！

“匠戶營和輜重營里的物資隨便用。我再從各軍之中抽調一批軍士給你，新兵營里面的那些新近招募訓練的新兵們也都交給你用。在我回來之前，一定要守好應州城。”高陽來到岳飛身前，雙目炯炯有神的注視著他，沉聲說道。

“末將領命！”岳飛神色肅穆，雙眸之中涌現出濃濃戰意，躬身抱拳行禮，大聲喊道。

高陽點點頭，伸出手在岳飛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說道“拜托你了。”

高陽將岳飛從一個偏校一路提拔到一軍之主的位置上，獨掌一軍不說，還將重要的后方大營交給他看管。在這個以重情重義為普世法則的年代里，這份知遇之恩怎么說都不為過。

按照這個時代的道德標準來看，岳飛的身上已經被牢牢的打下了高陽一派人的標簽，而且還是重要人物。外人在提到常勝軍和岳飛的時候，都會說他岳飛是高陽的心腹之人。

撿拔于微末，托付以重任。對于重情重義，堅守原則的岳飛來說，面對著這份恩情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只是他心中那份精忠報國的念頭一直在困擾著他，現在一直和金國交戰沒什么說的，但是日后如果高陽和宋國產生沖突了呢？到了那個時候，自己該當如何自處？夜深人靜之時，岳飛也會迷茫。

自從為了保下自己在平定軍的袍澤們，主動投效高陽以來。岳飛就被這里完全不同于宋國的環境震動了。

在常勝軍之中沒有人敢于克扣軍餉和菜金。膽敢這么做的全都已經死了。而且常勝軍發的軍餉全都是現錢！

這和岳飛在宋國之時親眼所見的做長官的先層層克扣之后，落到普通軍士們手中不僅還不到應有之一半，其中還有大部分是紙鈔！

早在前些年的時候，南征方臘，北上伐遼的時候紙鈔就已經貶的非常厲害。當年剛發的就直接貶三成，超過三年以上的直接就是沒有人要。紙鈔根本就沒有什么購買力。

岳飛親眼目睹過那些底層軍士們生活的凄涼慘狀。尤其是那些攜家帶口一輩子都是軍戶的軍士們，甚至都到了就連日常生活都需要袍澤們接濟的地步。

大宋軍隊遇上金隊幾乎都是一觸即潰，很大程度上的一個原因就是軍無戰意。

平日里就連飯都吃不飽了，要是戰死在了戰場上，家里怎么辦？老婆孩子還在家里面餓肚子！誰還會為了那些趴在自己身上吸血的上司和朝廷去賣命？

除此之外常勝軍還有比宋國強的就是他們不吃空額。作為軍將們撈錢的重要一個手段，吃空額在宋國幾乎是哪里的軍隊都有。

除了全部由勛貴們組成的皇宮侍衛諸班值之外，宋國各地的軍隊全都存在著大量的吃空額現象。岳飛之前所在的平定軍還算是較好的了，長官們吃空額的份額并不多。但是有些地方的軍隊吃空額甚至都超過了一半！

明面上有著十萬大軍，一路前行來到和金隊對峙之處的時候，扣除空額還有沿路逃跑的，剩下的居然還不足一半。這種情況下軍心士氣不急速下降才怪。

常勝軍這邊完全沒有這種事情。岳飛自己就親領著一軍。他很清楚自己軍中，甚至是其余諸軍之中全都是實打實的名額。

高陽對于這些事情看管的極其嚴格。那個方明鏡三天倆頭的就查閱一番所有軍需支出，要是有誰敢做這些事情，當時就會被送到高陽那邊去。

曾經有一名跟隨高陽從燕地一路殺到河東路的軍將，也是立下過赫赫戰功的。所有從燕地跟隨高陽過來的人全都被認為是高陽的鐵桿心腹。

那名軍將就是因為克扣了麾下將士們的部分軍餉，就連審問都沒有直接就殺了。還在大營之中示眾三天。

高陽還發了話，誰敢求情全都同罪！

常勝軍之中沒有克扣糧餉，沒有吃空額喝兵血。物資供應完全就是敞開了來。還有一位威名赫赫的無敵統帥，除了戰馬之外要多有多少！

能夠做到這些的軍隊怎么可能沒有強大的戰斗力？岳飛從來都不相信女真人是不可戰勝的。常勝軍完美的詮釋了他的觀點。

此時此刻，岳飛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守衛應州城，抵御完顏宗翰左路軍進攻上面。別的事情，到時候再說。

第二天一早，天色將亮未亮之時。早早起床的高陽就洗漱完畢，將自己整理的干凈整潔之后來到院子里面抽煙。

遠處晦暗的天光在院子里面拖出一道高陽幽暗的剪影，黑夜與白晝交替之前的最后一霎那間將視線可及之處全都留下了深沉的灰色調。

眼前這讓人目眩的一刻就好像是東野圭吾筆下的無盡白夜一般炫目的讓人不忍直視。

扔掉香煙，活動著手腕腳踝，做出幾個伸展動作之后開始舒緩身體。

“戰爭又要開始了。”高陽勾了勾，輕吸口氣，有些蕭索的說道“其實我不喜歡戰爭，因為會死人。每個人都會有著自己的故事，每個故事都是一個世界。但是戰爭卻會終結許多人的故事。”

戰爭是會死人的。每一個對于他自己來說，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誰都有著自己的故事，誰都有著自己的生活。

而戰爭，將會終結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