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清明上河圖 (二十九)

汴梁城外，大地之上的烈焰硝煙還未完全消散，黑色的煙灰飄渺而起，直沖天際。

原本肥沃的良田上早已經是滿目瘡痍。上好的谷物都被踐踏的讓人不忍目睹。幾只雙目之中泛著血紅光芒的黑皮野狗在雜亂的田地之上亂竄，流著哈喇子的腥臭口中叼著血腥殘缺的人體殘肢！

天空之中成群結隊的黑羽烏鴉們哀鳴著四下飛舞，享用著這難得的豐盛晚餐。

抬眼望去，汴梁城外的大地上到處都是燒成灰燼的物件、折斷的兵器、翻倒的大車、破敗的旗幟還有那幾乎鋪滿了整片大地的無盡尸首！

這里，是大戰之后的荒涼廢墟之地！

“叮叮當當”一陣帶著悠揚節奏感的馬脖鈴鐺聲響在空曠的田野之中回蕩，驚起大群黑羽。

幾只黑皮野狗吊著鼓鼓囊囊的大肚子，低聲嗚咽咆哮幾聲之后，才滿心不甘的夾起尾巴轉頭竄向遠處。

雄俊的高頭大馬，潔凈的猶如鏡面、鐫刻著縷空花紋的絢麗戰甲，身形魁梧壯碩的英武騎士。任誰見到了都要夸贊上一句好漢子！

數十名騎乘著高頭大馬，身著絢麗奪目戰甲的漢子們分成兩列，護衛著一輛鑲金嵌玉，極盡華麗的馬車緩緩前行。看馬車上的紋章和騎士們身后披風上印制的花紋，這是一支皇家車隊！

馬車緩緩前行，車上御手面無表情的坐在車架上，雙目之中滿是無盡的哀傷。

數十名騎士們緊緊護衛著馬車，身姿挺拔，但是臉上卻幾乎都是一片慘白之色。

這些騎士都是大宋皇宮殿前司諸班直之中的佼佼者。不是說他們的武藝多么精湛，勇氣多么過人。而是他們都是勛貴之后，身形高大挺拔不說。面容也都是英俊非凡，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身。

胯下戰馬都是耗費巨資從北地偷偷販賣過來的神俊戰馬。身上衣甲更是高手所做。非但華麗炫目的奪人眼球，更加難能可貴的是重量遠較真正的戰甲輕上許多，可以讓他們這些常年不鍛煉的樣子貨們能穿的出去撐場面。

而那輛皇家馬車上面坐著一位命運悲慘的妙齡女子。哪怕是在千年之后提起她的名字都會讓無數的漢家男兒們羞愧的伸手掩面的茂德帝姬趙福金！

趙福金是宋徽宗第四個女兒。生母是明達皇后。茂德帝姬天生一副花容月貌，是汴梁城里所有年輕才俊們最為仰慕的一位帝姬。

在她下嫁宣和殿待制蔡鞗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青年才俊們黯然神傷。又有多少人在酒后傷神之下做出了多少絕心絕情的華麗優美的詞賦。只可惜，詩詞歌賦打不過野蠻人的刀與槍！

護衛在這輛馬車周邊的這些年輕勛貴后代們之前也都是茂德帝姬的追求者。此時此刻，仰慕已久的女神就在身旁的車架之中，但是他們卻再也沒有了往日里的那份心意。

或許是茂德帝姬美艷絕倫的名氣太大了，甚至都傳到了女真人的耳朵里面。在大戰剛剛結束不久，完顏宗弼就向前來乞和的宋國使者指名要把茂德帝姬送過去！

完顏宗望的大軍在渡過黃河之后，一路上勢如破竹的直殺到汴梁城下。各支宋軍接連被擊敗，根本就沒有人能夠阻擋他。

待到完顏宗望大軍兵臨汴梁城。堵死了城內外逃的通道之后，被逼上絕路的宋國倆位皇帝只能想盡一切辦法的威逼利誘著都門禁軍去抵御金軍。宋徽宗甚至親自去給都門禁軍們送飯！對他來說，這是真心被逼上絕路了。

被逼急眼了的禁軍們只得不情不愿的出城與金軍激戰。

在打仗這種事情上面臨陣抱佛腳又能有什么用！要是有用的話，那還要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做什么？！每次打仗之前讓皇帝送送飯就好了。

禁軍們毫無意外的戰敗了。在遺留下滿地的尸首之后。禁軍們再次潰散了。等到逃回城里之后，無論皇帝和大臣們再怎么威逼利誘都沒用，誰都不愿意出去送死！

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急了眼的宋徽宗只好派出了郭京和他的六甲神軍。

宣化門外一場血戰！

近乎于烏合之眾，由地痞流氓們組成的六甲神軍在精銳的女真精騎面前被殺的血流成河，遺尸遍野！

郭京只身逃跑之后，徹底沒招了的宋國皇帝和大臣們只好選擇投降乞和。

完顏宗望回復宋國皇帝“割讓太原、中山、河間。效仿前遼慣例給予歲幣。數額為前遼十倍！宣布常勝軍為逆賊，全力絞殺之。”

已經火燒屁股的宋國皇帝完全沒有猶豫，當即就全部答應了下來。

但是完顏宗望的條件還沒完。“此次出兵，靡費巨大，宋國當支付犒軍費。金額定為金一百萬錠、銀五百萬。三天之內必須送到！”

宋國使臣膛目結舌。哪怕是把國庫般光，再把皇宮掃干凈。之后再將所有的勛貴大臣們全部抄家也不可能弄出來這么多錢！

苦苦哀求之下，完顏宗望表示可以用宗室之女來抵債。“帝姬、王妃一人準抵金一千錠，宗姬一人準抵金五百錠，族姬一人準抵金二百錠，宗婦一人準抵銀五百錠。族婦一人抵準銀二百錠，貴戚女一人準抵銀一百錠，任聽帥府選擇。”

一旁的完顏宗弼表示，必須立刻就把茂德帝姬趙福金送到大營來。否則明日就將大軍攻城！

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宋徽宗展露出了自己無情帝王家的冷酷一面。他居然真的派人將自己的女兒給抓了起來，送出城外去給女真人當營妓！

馬聲嘶鳴，車輪滾滾。

穿著最為華貴的衣物，佩戴著光彩奪目的珍貴配飾，美艷絕倫的茂德帝姬安靜的端坐在馬車上。身旁只有一名相伴多年的使女秋月陪在身邊。

“月兒，你為何也要跟著出來遭罪。此時回去還來得及。”茂德帝姬清澈猶如幽寒夜空的雙目看著身旁相伴多年的使女，黃鶯般清脆動人的聲音之中滿是哀傷之意。

“月兒不回去，月兒要永遠陪在公主身邊。”容顏秀麗的使女微微垂下頭。秋水般的雙眸之中閃過一抹晦暗之色，喃喃說道“那個家，不回也罷。”

聽到秋月的話，茂德那雙勾魂奪魄般的清澈雙目再也忍不住的留下了熱淚！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當初成親的時候自己的那位夫君是多么的山盟海誓！

可是現在呢？什么生死相許。什么此生不棄！大難臨頭的時候各自飛罷了。

當自己想要和夫君商量同生共死的時候，這位夫君居然被嚇的癱軟在地！面色蒼白的連連擺手，被嚇的渾身發顫，就連話都說不清楚！

這還不算，那蔡鞗居然還親手將自己送給了前來抓人的開封府尹！

父皇要依靠自己去保命，自己的夫君也要依靠自己去保命。自己明明只是一個弱女子，這柔弱的雙肩怎么能夠扛起如此的重任？大宋的男兒都死絕了嗎！？

身為天潢貴胄，身為帝姬，卻猶如貨物一般被人販賣。身邊只有一名使女不離不棄！此時的茂德早已經萬念俱灰。生不如死！

“公主，俺不怕死。俺只怕不能留在你身邊。十一歲的時候就陪著公主了。現在公主要遠行，俺怎么能夠不在身邊呢？”秋月白凈的臉頰上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倆個淺淺的梨窩煞是好看。

茂德眼中的淚水猶如滾珠一般潸然而下。患難見真情，真的到了患難的時候，自己的父皇。自己的夫君親手將自己推入火海。真正愿意不離不棄的只有身邊的使女！

“好月兒！”茂德抱住秋月，埋首在她的肩膀上，放聲痛哭起來。

“公主。”強行忍耐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強裝鎮定的秋月緊緊抱住茂德，失聲痛哭！她們是要去哪里，是要去做什么。心里都明白！因為明白，所以傷心落淚。所以心如死灰！

哽咽的痛哭之聲從馬車上傳出來。車前的御手死死咬住嘴唇，手里的鞭子都快要攥出血來！

而那些騎乘著高頭大馬，身著華麗戰甲的宋國武士們卻面無表情，神色冷漠的好似冰雕！馬車里面女子的命運他們已經顧不得了。此刻他們心中只剩下一定要活著回去的念頭！

家里還有嬌妻美妾，家里還有豪宅良田，家里還有家財萬貫！他們還年輕。他們還沒有活夠！帝姬又如何？天家第一美女又如何？還能比得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不成？！

此時的大宋，此刻的汴梁城，無男兒。

車隊遠離汴梁城，漸行漸遠。不多一會兒功夫，就看到遠處的大隊金陣！

數以萬計的軍隊！面朝夕陽的密密麻麻排列在車隊前方。這些是完顏宗弼前來接人的！要是今天接不到人。那這些軍隊就會親自去汴梁城里面去取！

看著遠處那支打著宋國皇室旗號的車隊漸漸行來。完顏宗弼得意的仰頭大笑出聲。這個世界太好了！

伸手摸了摸禿頭，雙目之中滿是之色。“今天晚上一定要好生享用一番！”

“公主！”透過車窗看著前方那無邊無沿，黑壓壓猶如黑云壓頂一般的金隊。秋月神色慘白的緊緊抱著茂德帝姬。

茂德帝姬秋水般的雙眸之中滿是死灰之色，此時的她已經徹底絕望！

“死吧，還是死了算了。”茂德帝姬雙目無神的低聲呢喃著。

“公主！”秋月此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是該勸解，還是就這么去了？心中慌亂的使女只能用盡力氣，緊緊抱住茂德帝姬。

“嗡”就在她們絕望的想要去死的時候，一陣雄渾的牛角號聲帶著無盡的蒼涼之意從遠處天地交際之處悠然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