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 清明上河圖(六十三)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興奮難耐、面容俊朗的趙楷看上去還真有幾分莫名的神采。

事急從權。像是傳位這么大個事情原本至少也要弄上好幾天的時間，不過此刻什么祭天祭祖，三勸三辭的戲碼都來不及了。先坐上那把椅子再說。

從嘉王府里面跟著過來的那些個趙楷得用的侍衛太監們一個個的都快要興奮的瘋掉了。咋咋呼呼的在皇宮里面跑來跑去，忙著操持傳位的各種事情。

他們這些下人可以算的上是趙楷的家臣一類，原本跟著王爺也就是混日子，也沒想過會有什么前途。哪里想過他們的主子這居然會一步登天，成了皇帝！還有什么比這更讓他們興奮的？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說的就是這個。皇家里面的宮斗傾軋都是極其慘烈的事情。一朝天子一朝臣，換了皇帝之后整個皇宮都要大換血一番。各種利益的搶奪再分配說上一天一夜都講不完。

皇宮里面吵吵鬧鬧的好不熱鬧，但是正事卻沒有什么進展。直到高陽不耐煩了發話之后，才強迫著他們冷靜下來。

各式儀仗都被翻了出來，能夠找得到的大臣們也都被帶了過來。他們不敢不來。常勝軍的軍士們舉著明晃晃的戰刀去請人，誰敢不來？

徽宗一朝到了后期壓根就沒有什么正直的大臣了。至于欽宗的人，絕大部分都是不得志的清流。他們耍耍嘴皮子，寫寫什么文章還行。真的讓他們去玩命那就是強人所難了。

正殿之上，上百名甲士持槍按劍，身披戰甲豎立四周，凜然的氣勢攝人心脾。御臺之上放著三把椅子。一正倆副。這是給那父子三人留下的。

數十名位高權重的大臣全都垂著腦袋，默然不語。他們也不知道此刻還能說些什么。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誰敢在這里。在這個時候說上半個不字？敢說敢做的壓根就不會來。

沒過多久，鈞容直奏樂聲起。響鞭打板，大批宮女太監們舉著各式儀仗步入正殿。隨后就是兩位皇帝和一位王爺依次入內。

三人都是一副穿龍袍，戴帝冠的打扮。趙佶走在最前面，趙恒隨在身后，趙楷微微躬著身子落在最后。

趙佶和趙恒都是一副面色慘白、失魂落魄的樣子，只有趙楷面色紅潤、眼睛都快瞇起來了，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住。

來到御臺之上，趙佶在正中坐下。這個時候趙恒已經沒有心情去管座位的事情。傻愣愣的在一旁坐下，雙目呆滯無神，微微垂著頭，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而趙楷則是先對自己的父皇和皇兄欠身行禮，強忍著心中的興奮之意，側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面。

高陽站在臺階旁邊，雙手環抱，伸出手輕撫著下巴，半瞇著雙眼，一副輕松看熱鬧的表情。

聲樂頓歇。趙楷府中的大太監上前用尖銳的喊聲叫道“吉時已到”大晚上的哪里有什么吉時？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罷了。現在誰也不會在乎這個了。

正殿之中，群臣隊列里面有一人當即大步走出，向著御臺上的幾人行禮之后。沉聲說道“吾皇圣明！三大王天資聰穎，愛民如子，武可開疆拓土，文可安邦定國。實乃我大宋之幸，天下之幸！”

節操這個東西真的是很珍惜的一件物品。一般人在面臨生死關頭的時候，還能將節操拿出來的幾乎就沒有。能夠拿出來的幾乎都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很明顯，吳敏不是。

在發覺大勢已去之后，沒有了節操的吳敏當即就倒向了趙楷，或者說是倒向了高陽。這開頭的事情他也當仁不讓的接到了自己的手里。

趙佶面無表情。趙恒則是已經完全傻了。倆人誰都沒有說話。正殿之中短暫的出現了詭異的安靜。直到高陽抬手掩嘴輕咳了一聲，銳利猶如刀劍一般的眼神看向了趙佶。

“呼”好似打了個冷顫一般的趙佶冷著臉。攥著拳，硬生生的給自己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聲音艱難的說道“愛卿所言極是。國事糜爛至此，寡人與恒兒都是責無旁貸。今日傳位于三郎，也是看著他能為大宋，為天下百姓謀福祉的份上。寡人與恒兒當避世潛修，以贖己過。諸卿當輔佐三郎一如對寡人，用心于國事。如此，寡人與恒兒潛心修道，也就得安了。”

趙佶這番話當真是咬著牙，切著齒的說出來。他此刻心中的憤怒當真是能夠焚盡天地萬物！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趙佶怎么都沒有想到趙楷居然會和高陽勾結到了一起，不但把趙恒給一擊打到，還順帶著手把自己也給踢出了局！自己怎么生出這么一個有心機，有手段，還這么狠辣的兒子出來？

想到這里，趙佶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向了神色悠閑的高陽。就是這個家伙，今天的一切都是因為他！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讓他入城！哪怕降了金人又如何？不過是些許財帛，些許女子罷了。這萬里江山，要多少有多少！

高陽也在看著他。

就是這個人，這個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將一個大好河山陷入了天崩地裂的亂世之中！因為他的無德無能，讓整個中原大地血流漂杵，遺尸遍野，世間百姓，十室九空！

就是這樣，還有著像岳飛這樣的忠臣們高呼著迎回二帝的口號舍生忘死，浴血搏殺。多少英魂為了這個人白白葬送！

高陽微微瞇著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趙佶，眼神之中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殺意讓趙佶心中冰涼。他害怕！害怕明天就會傳出自己暴斃身亡的消息！高陽，是一個真正的狠人！

趙佶將求助的目光投往大殿之中。令他失望的是，群臣居然無一人出言反對！

“就連三勸三請都不要了嗎？”趙佶心中苦笑著。

“圣人圣明！”趙恒已經完全陷入了呆滯狀態，就猶如一個木偶一般沒有動靜。吳敏無奈之下，只好權當趙佶是先皇了。

“圣人圣明！”大殿之中的群臣頓了頓，齊聲高呼。

趙楷面色漲紅，雙手攥拳，身子都激動的微微顫抖。屁股都沒有坐在椅子上，好似早已經迫不及待一般。

趙佶心中憤怒以及，目光轉動，看著正殿四下里的那些身形雄壯，面色冷漠的軍士，突然看著高陽，輕笑出聲說道“高將主，意下如何？”

大殿之中陡然一靜，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將目光投向了高陽。誰都知道高陽才是能夠做最終決定的那個人。

“呵。”高陽挺直了身子，微微揚著頭，眉梢輕挑，嘴角掛著一抹淺淺的笑意，輕笑著說道“我是外人，這是你們的家事，我不方便多言。”

如果趙佶是從現代時空穿越過來的，那他此刻一定會對高陽怒吼“老子一口鹽汽水噴死你！”尼瑪，事情全都是你一手搞起來的，現在說什么是外人？不便多言？趙佶感覺自己的肺都要被氣炸了！

只是此刻形勢逼人，哪怕他趙佶有著沖天怨氣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著血向著肚子里面吞了。

高陽微微搖頭，他真的只是在看戲。他做這一切還不是為了這個國家，為了這個民族，為了你們這些趙家兒女？

靖康之恥，多少皇室貴胄魂歸茫茫荒野？天家貴女也不過是女真野人們泄欲的玩物，被活生生折磨死了之后隨便丟棄荒野喂狗！那個時候，你趙佶作為皇帝，作為族長，作為父親，作為丈夫，你在做什么？！

你趙佶數十名女兒有誰有好下場了？哪個不是被萬般蹂躪的折磨致死？你幾十個兒子就跑掉了趙構一個人，其他的哪個不是葬身在北方荒漠之中？更別提那數千婦孺和這汴梁城的百萬生靈們！你趙佶有什么資格還想著繼續做皇帝？憑什么！！！

“繼續吧。”神色不愉的高陽微微皺眉，沉聲說道。

高陽才是真正的話事人。這個地方也只有他說的話才算數。無論旁人如何掙扎，結局在高陽的心中早已經被注定！

“唉”趙佶好似全身的骨頭夠被抽走了一般，身子一軟，癱倒在了御座之上。他知道，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了。

各個朝代皇位更迭，講究的就是要有一個正式的程序。正式的程序有了，那皇位就再難以動搖。

畢競在各個朝代有繼承權的皇室血統那么多。一旦發生什么不可預測的事情，是個皇家血脈的人都說自己有繼承權，這天下還不立刻就亂了套？想要名正言順，那就必須將正式的程序完整的走一遍。

由趙佶代替已經完全呆滯的趙恒立下傳位詔書并加蓋印章，政事堂諸位大臣們用印附屬之后昭告天下。那這套程序就完美無缺了。趙楷可是真正的天家嫡親血脈，他繼承皇位沒有一點點的不適應。

吳敏聽到高陽的話之后，當即對著趙佶俯身拜下，沉聲喊道“請圣人立傳位詔書，傳位于三大王，政事堂副署用印，明詔天下，已示正統！”

趙佶神色木然，不說不動，只是呆呆的坐著。至于趙恒，受不了這個巨大的打擊，此刻早已經精神恍惚了。

一旁的趙楷早就已經等不及了，從懷中掏出自己寫好的傳位詔書和御寶遞到趙佶的面前，微微側身擋住眾人視線。目光泛紅，面目猙獰的看著自己的父親，低聲吼道“快用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