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風卷殘云(一)

規模越大的作戰之中軍陣的作用就越發重要。因為在冷兵器時代消息傳遞不方便，無論是旗語還是擂鼓鳴金，或者干脆就是派人去傳達命令都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

對于普通軍士們來說，在大規模作戰之中最緊要的就是保持陣型，和身旁的袍澤們緊密相依結成陣勢。無論是什么情況之下都要穩住陣腳，這是首要遵守的原則。

個人武勇再高，在大規模的作戰之中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十人敵，百人敵又能如何？一旦落單被圍住，四面八方數不清的刀槍劍戟直戳而來，都是凡胎的誰能抗的住？

在大規模作戰之中，一旦失去了陣型，那就離崩潰不遠了。

這種大家互相靠近，結成陣勢互相依托的時候，最為害怕的不是和敵軍面對面的互砍。而是大規模的密集攢射！百年之后的蒙古騎兵之所以能夠打遍天下無敵手，還不就是因為他們的騎射之術了得嗎？

現在，此刻，就在這個戰場上！那支由兩萬余名女真本族甲士組成的鋼鐵大陣咬著牙，瞪著眼，正準備和對面的常勝軍本陣血拼一番的時候，最讓他們驚恐萬分的事情發生了。

從常勝軍本陣后面突然涌現出一大波烏云，帶著刺耳的“嗖嗖”之聲劃破天際，狠狠的撞進了金軍本陣！

“噗噗噗”鋒利無比的鏟形箭頭從半空之中滑落，帶著巨大的動能狠狠的貫穿對它們來說就如同白紙一般脆弱的戰甲，扎穿了女真人的身軀！

轉瞬之間。前排的常勝軍們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面前不遠處的那支重裝金軍躺下了一大片！

整個女真甲士方陣在被犀利而又密集的箭雨洗禮一番之后，就好像被貔貅巨獸張開大嘴給啃掉一口似的，猛然間就露出一個大豁口。

后排的女真甲士突然間就發現自己的眼前突然敞亮了。原先那四面八方都是鋼鐵身軀的場面沒有了。前方豁然開朗之下就能夠直接看到對面的常勝軍！

當然了，還有地面上那些被無數桿利箭死死釘在地上的女真甲士們。利器貫身。扎穿甲胄衣服身體。內臟被攪爛，骨頭被射穿，鮮血沿著血槽激射而出！

哀鴻遍野。

精銳戰士們遠比一般人的生命力要強悍，只要不是瞬間死亡的致命傷，那他們就能繼續掙扎一段時間。當然，這是一種極其痛苦的掙扎。

殷紅的鮮血轉瞬之間就染紅了他們身下的大地。與還未被完全蒸發的水漬融合在一起，將這一片區域完全變成了紅色海洋。

嚎叫、慘叫、悲鳴、發自靈魂深處的，對于死亡深深的畏懼。對于生命的無窮眷戀的呼喊！

被射中的女真甲士們都不想死。但是被這種恐怖的武器射到，想要不死實在是太過困難了。現在他們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瘋狂燃燒著自己最后的生命力！

這片區域好似突然間凝固了，出現了一個非常短暫的停頓。倆邊都沒有發出什么聲音，只有那些傷員們發出猶如來自深淵鬼泣般的凄厲嚎叫之聲。

雙方軍陣兩旁的側翼都已經開始接戰，慘烈廝殺搏斗之聲不絕于耳。兵器交擊，箭矢飛射，人喊馬嘶的好不熱鬧。但是主陣這里卻詭異的凝固了片刻。

這里畢竟是戰場，經驗豐富的老兵們很快就強行壓下心中的恐懼，恢復過來。

“沖上去！沖上去！！和他們攪在一起！！”有經驗豐富的女真軍將當即就怒吼出聲。

這是當前最好的辦法，他們不能退。更不能就這么傻傻的站在這里等待著下一波箭雨的洗禮。唯一的辦法就是沖上去和常勝軍攪在一起，這樣就可以極大的避免弩箭的攻擊。

女真人的成年男丁幾乎都是連年上戰場的老兵，慘烈的戰場不知道看過多少。雖然此刻自己眼前自己人的慘狀讓他們心生恐懼。但是多年的作戰經驗還是讓他們很快就恢復過來。

揮舞著手中的兵器，口中發出意義莫名的嘶吼，也顧不上什么結成嚴密的，具有壓迫感的陣型了。所有人全都瞬間爆發出巨大的氣力，瘋狂的涌向了對面的常勝軍！

“豎盾！舉兵！！”常勝軍本陣之中的軍將們揮舞著手中戰刀，竭盡全力的大聲嘶吼著，為即將到來的鋼鐵碰撞做最后的努力。

常勝軍之中的新兵太多了！

這些個新兵們之前就沒有經歷過真正意義上的血戰，訓練時間也非常短暫，在面對殘酷作戰環境的時候軍心士氣并不高。遠遠沒有達到常勝軍要求的標準。

只是因為形勢所迫。不得不強行出戰罷了。

這邊還算是好的了。這些重裝甲士們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相對優秀的軍士。像是此刻兩翼的戰線里面，已經有許多繃不住想要逃竄的新兵被當場斬殺！

看著眼前越逼越近的那一張張猙獰的面孔。常勝軍的軍士們下意識的咽下了口唾沫。一面面巨大的盾牌被并排豎立起來，結成一道道金屬盾墻。一柄柄長兵斜斜的伸向前方。后排的放在前排袍澤們的肩膀上，最前排的放在盾牌上組成了如林般的槍陣。

鋒利的兵器在耀眼的陽光之下反射著令人炫目的金屬光澤，鋒利的兵鋒全都指向了正向著這邊瘋狂涌過來的女真大軍！

無數雙大腳踐踏著地面，泥水飛舞之中，兩支鋼鐵方陣轉眼之間就重重的交錯在了一起。

轟鳴的金屬交擊之聲直震的人耳朵發痛！沖在最前面的那些個驍勇到了極致的女真軍士們怪叫呼嚎著騰空而起，完全無視眼前那一排排讓人看著就眼暈的鋒利長兵，重重的撞進了常勝軍的本陣！

百多斤的身體帶著沉重的戰甲和兵器以巨大的動能裝進了軍陣。連番巨響之下，常勝軍軍士們手中眾多的長兵被折斷，堅固的盾墻也被撞開一道道缺口。許多常勝軍甲士都被撞到在地。因為戰甲太重，很多人根本就起不來，很快就被淹沒在一雙雙的大腳之下。

女真人的損失更慘！第一波悍勇的女真甲士幾乎全部戰死！直接用身體去撞如林般的長兵陣和盾墻的后果就是自己必死無疑！

但是他們成功的攪亂了常勝軍前排的陣勢。常勝軍最前面的兩三排鋼鐵長城被攪動的七零八落，后面的女真甲士勇猛撲上來，一波接一波猶如洶涌的潮水一般沖擊著常勝軍的戰陣！

女真人的野蠻勇氣在這一刻被發揮到了極致！

這完全就是在用生命去沖擊陣型，損失極其嚴重。但是他們成功的用生命攪動了常勝軍的陣腳，此刻常勝軍本陣前排一片慌亂。戰死的，失去位置的，倒地起不來的，向前涌去準備填補空缺的全都攪在了一起。

前幾排的常勝軍在很短的時間之內就被洶涌的鋼鐵狂潮給淹沒。后面的軍陣也開始慌亂起來。他們畢竟大部分都是粉嫩的新兵！哪里見過如此悍不畏死的決死突擊？這根本就是不要命啊！

有人開始退縮了。這是人之常情，面對這種恐怖的場面，沒有哪個新人能夠依然保持著鎮定。生死攸關，內心深處下意識的就想要后退。

這下就帶動了整個軍陣的混亂。哪怕各級軍將們揮舞著戰刀瘋狂砍殺亂動的新兵也無法完全阻止。

前有重兵威逼，后有膽小者攪動戰陣。常勝軍的本陣好似看起來突然就陷入了危機之中。

這就是完顏宗望的設想。這個時代的女真人太過勇敢，完全不吝嗇自己的生命。以命換命的打法讓以新兵為主的常勝軍快要招架不住了。這一招就是女真人打遍天下的最寶。

“真tmd瘋子。”高陽鐵青著臉，低聲怒吼著。

這支女真本族之兵果然有兩把刷子。雖然現在看起來他們節節推進，一波接一波連綿不絕的洗涮著常勝軍的本陣。但是這都是用命換來了！高陽粗略估計了一番，就這么短短的時間之內，至少已經有千多名女真軍士倒在了前撲的路上！

而常勝軍雖然看起來節節后退，但是損失并不比女真人多。只是，這都是暫時的。現在常勝軍本陣的陣腳已經開始有些松動的跡象。一旦繼續這樣下去，全陣崩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一旦本陣崩潰了，那這場戰斗就輸定了！

“弩陣準備好了沒有？！”高陽猛的轉頭看向一旁的親衛，金屬面甲上的倆個黑窟窿之中射出凌厲的目光，讓那么親衛被嚇的打了個顫。

那名親衛急忙舉起手中的對講機詢問弩陣的準備情況。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后，急忙向高陽回報。

高陽深吸口氣，通過原點看著本陣前方那一片混亂的場面。目光之中滿是深寒之意。“本陣前二十步，齊射！”高陽的話讓身旁那名負責發布命令的親衛微微一愣，在高陽冷漠的目光掃過來之后急忙舉起對講機下達命令。

“會誤傷啊。”原點有些焦慮的出聲說道。

“顧不上了！”高陽冷漠說道。他也不想。但是此刻形式艱難，再不阻止的話，那就真的要危險了。戰場上為了大局而犧牲局部的事情再正常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