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七章 平天下 (十一)

密集的浪花之中間或會有幾處光火閃現，那是有倒霉的船只被致命的炮火擊中。

殘木碎屑，各種雜物混雜著那些倒霉蛋們的殘肢斷臂被一同拋上了半空之中，隨即在強大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重重的砸在江面上！

這個時候雙方船隊的距離幾乎就處在大明海軍火炮的極限射程之內。

這種遠距離的炮擊都能夠打中目標，一是因為多艘戰艦幾乎同時開火，飛過來的炮彈數量極多。二是因為那些運送流寇的船只太多也太密集了，增加了中彈幾率。最后就是，被擊中的船只運氣太差！

很快的，原本一字長蛇陣的海軍艦隊開始迅速左右拉開，閃出了自己的側舷射擊界面。

等到第二波炮擊飛過來的時候，更多的船只被擊中。好幾艘小漁船被炮擊掀起的巨大浪花給拍翻了過去。上面的流寇自然是喂了魚鱉。

至于被直接命中的那就更慘。小漁船哪里能夠抗的住海軍重炮的炮彈？直接就被轟的四分五裂。

船體較大的那些商船好一些。雖然同樣避免不了沉沒的命運。可是至少能夠多挨上一會。重炮炮彈攜帶著巨大的動能擊穿船體，在船身上開出大洞，洶涌的江水瞬間就涌了進去。

隨著距離的逐漸拉近，大明海軍的炮擊命中率在逐步提高。越來越多的船只被擊中。江面上布滿了被淹死的浮尸以及還在痛苦掙扎，大口喝著大江水，即將被淹死的流寇們。

因為絕大部分的船工都已經跳船逃生，江面上那數百艘的船只壓根就沒有任何機動的可能。他們既不能繼續向前沖上對岸，也無法掉頭返回來時的路。只能是順著湍急的水流向著大明艦隊的方向漂去。

此時大部分的船只都還沒有什么損傷。可是上面的那些流寇們看著四周凄慘的場面。看著往日里一塊喝酒玩女人的同伴們在江水中在載起載浮，最終消失不見。這些人的士氣徹底崩潰了。

隨便抱著什么雜物閉著眼睛就直接跳進大江里的，被嚇的癱軟在了甲板上嚎啕大哭的和放聲叫罵的，絕望之下直接抹了脖子的，什么都不說就或坐或躺在甲板上顫抖著嘴唇閉目等死的。

世間百態，竟在于此。

“走吧。”神色落寞的李自成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耳邊聽著遠處大江上那驚雷一般的巨大轟鳴聲和隱隱約約傳過來的哭泣嚎叫之聲。強忍著在眼眶之中打轉的淚水，顫聲說道。

李自成身后的那些農民軍將領們各個面色慘然。誰能夠想到官軍居然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面就變的如此強悍！都不說什么京營了，單單是這朝鮮之戰之后已經徹底沒落的水師都變的這么強悍，這么恐怖！

要是在扯旗子造反之前知道這些官軍們這么能打。那打死他們也不會去造反了。只是，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晚了。

大批面帶驚恐之色的老營兵馬一步三回頭的看著遠處的大江，心中一片慘然的翻身上馬，一路向南而去。至于武昌府，這些人現在就連看上一眼的都沒有了。

大明海軍艦隊逆行向上，運載著流寇們的船只順流而下。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拉開了側擊炮位的大明戰艦用鋪天蓋地般的彈雨將這些船只一一覆蓋。

當殘存的數十艘小船來到距離大明海軍極近位置上的時候。這場完全不對等，一邊倒的水戰就此結束。大明海軍的戰艦靠上去將那些殘存的船只一一俘虜。

江面上的戰斗結束之后，武昌府的城墻上爆發出震天響的歡呼之聲。那些死里逃生的大明官員和楚王完全就是痛哭出聲。

一旦讓流寇們攻占了武昌府。普通百姓們或許還好一些。可是他們這些人必然是逃不過身死族滅的下場！這可是救命之恩吶。

大江山的艦隊一分為二，一隊戰艦調轉船頭帶著那些俘獲的船只向著武昌府方向開了過去。其余的戰艦則反向而去，向著江對岸的漢口鎮駛去。那里還有著數萬名被大江阻隔，絕望至極的流寇在！

留在漢口這邊負責殿后的是宋獻策和李巖。此時這兩位智略出眾的農民軍將領面色慘然的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無盡的絕望之意。

被阻隔在這邊的老營兵們這下子算是被徹底裝進口袋里面了。東邊是漢水，南邊是大江。現在他們沒有船，而且江面上還有大批官軍水師在，這兩邊根本過不去。

北邊是他們來時的路。跟在身后的那支恐怖的明軍正在快速逼近。回頭向北那就是自投羅網。如果不考慮投降的話，那北邊同樣不能去。

現在看來好似只有往西一條路可以走了。可是做過舉人，讀過許多書的李巖知道從武昌府往西一路上都是大片大片的河灘地！

這個時代這里還沒有得到什么大規模的開發。荒無人煙不說。地方上到處都是蛟龍，那些深林密布的小山崗上毒蛇猛獸肆意出沒。河流縱橫，道路崎嶇。水坑水潭爛泥地什么的滿地都是。人走著都極為艱難，更不用說他們這些帶著大量馬匹的老營兵了。

“怎么辦？”神色黯然的宋獻策苦笑一聲，低聲問道。

“還能怎么辦？”李巖默然搖頭，面色極其難看。低聲說道“哪邊都是死路一條，區別只是在于是死在官軍們的手里還是死在老天爺的手里罷了。”

“沒辦法了。”宋獻策咳嗽一聲，死死皺著眉頭，黯然說道“往西還有一線生機，官軍們或許不會跟著咱們進那河灘地里。只要找個好地方趁著夜色悄悄過江，或許就能躲過官軍水師的封鎖。總好過在這邊給官軍們給圍起來殺。”

“現在也只能如此了。”李巖微微沉吟片刻，苦笑著點頭。

只不過，李巖和宋獻策的威望還不足以統帥這么多的老營兵。當他們提出要一路向西去那片荒無人煙的河灘地的時候。許多資深的老營兵們都提出了異議。這明顯就是在找死啊。

時間緊迫，李巖和宋獻策也沒有功夫去統一所有兵馬的思想。這些經年的老營兵們也不好忽悠。他們直接表示，誰愿意跟著他們一起去的，那就一起走。不愿意的，可以各自散去。

這些經年的匪徒們走過許多地方，也見過許多的市面。他們與那些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自己村子附近百里之地的平民們不一樣。他能夠直接分析一些事情。

這次朝廷的圍剿明顯和以往那些年不一樣。威勢極大不說，官軍們還一個比一個的能打。往日里用以牽制官軍的關外滿清都被滅了。現在官軍集中全力追剿李自成。他們的處境絕對極為艱難。

大難臨頭各自飛。

李自成已經被死死的盯上了。而且此時看起來貌似已經沒有了翻身的可能。無論最終逃到哪里去，打不過官軍也必然是戰敗身亡的下場。

有不少的經年悍匪們心中打鼓，不愿意在繼續做這將腦袋栓在褲腰帶上的無本買賣。這些人想要帶著自己這些年來弄到的財貨找個好去處，風風光光的過上好日子。

再說了，萬一日后闖王又翻了身。大不了再過來投靠好了。反正流寇的隊伍就是這樣，你來我走的都一樣。這就是官軍和流寇最大的區別。沒有任何的組織性和紀律性！

大約有千余名不想再干了的老營兵選擇了離開大隊，分散著以小股的形式四下里散去。

這要是在張獻忠的隊伍里面，估計都會被砍掉腦袋。要是李自成在這邊，為了維持自己的軍心士氣，他可能也會下狠手。只是，李巖和宋獻策明顯沒有這種決斷，也沒有這種擔當。

這千余帶著大量財貨的人馬各自散開之后，大多都被追剿的龍騎兵給殺掉或是抓住。少部分被地方鄉勇和普通百姓們悄無聲息的處理掉。

只有極少數的幸運兒得以逃出生天，去到一處處的地方，改名換姓的用著那些沾滿了無數人冤魂和鮮血的財貨過上了一段好日子。只是，等到日后大明朝廷開始在全天下范圍內進行人口普查和流寇追剿工作的時候，他們的好日子也算是到頭了。

李巖和宋獻策帶著大江北岸的老營兵們先是北上，用以迷惑官軍。等到天黑之后，迅速轉向往西邊走。隨后就一頭扎進了茫茫荒澤之中。等待著他們的，將是一場恐怖之旅！

“他們這是要去哪里？是想要去自殺嗎？”原點滿心疑惑的問道。

高陽輕笑搖頭，伸手關上了身前的筆記本電腦。身子向后靠在華貴的太師椅上，垂下眼瞼，低聲說道“他們是在無路可走的時候選擇了一條活下去的希望稍稍大一些的道路。這個選擇也不能算是錯。”

“那邊都是沼澤地和泄洪區。在這危險的雨季之中跑進那里面，能有幾個人活著出來？他們的指揮官這么有骨氣，寧愿全軍覆沒也不選擇投降？”原點弄不明白那些流寇們為什么要向西進入那片巨大的沼澤地里面。但凡有點正常思維的人都不會這么做吧？

原點還是不太了解人類。很多時候人類作出的選擇并不是以正確與否作為標準！更多的是看是否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