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三章 河東 (一)

漢地子民落在了這些野蠻人的手里還能有什么好不成？地里的莊稼全都成了馬匹牛羊的飼料，來不及逃走的漢民們則全都成了匈奴人的莊稼。女人被凌辱，男人被當做奴隸。于扶羅和手下的匈奴人好似又回到了匈奴人最為輝煌的年代，可以肆意的摧殘漢人。

這些草原上的野蠻人是不會長記性的。他們不會記得強秦還在的時候，三十萬長城軍團橫掃草原，將所有游牧民族踩在腳底下瑟瑟發抖的事情。他們也不會記得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漢家羽林是如何將他們打的狼奔鼠突，惶惶猶如喪家之犬，亡命西逃的。

對于這種人，唯一的辦法就是殺，全部殺光了拉到，一了百了。

高陽的軍中有數百名司隸一帶的游俠組成的輔兵。對于這些人，高陽一直都是準備當做炮灰來用。畢竟白波賊的人數可不少，高陽不愿意自己的精銳手下有過多的損傷。反正這些游俠們原本就是準備來拼命的。

高陽統率的千余兵馬畢竟不是西涼軍的嫡系部隊，牛輔也不愿意將高陽所部和他麾下的大軍擺在一起。大家原本就互相并不統屬，而且還有過血仇！

因此，高陽所部就成了一支游擊隊，游離在西涼大軍之外，就連晚上駐扎的營地都和大軍軍營相距十數里之遙。

這種被排擠的感覺自然是讓人不爽。不過，卻也方便了高陽的行動自由。

月朗星疏，夜風輕起，卷動著到處都是的荒草四下搖曳。不知名的蟲子在草叢間放聲鳴叫。

這里是一座破敗縣城附近，牛輔和各路將校們大都已經進入了十數里外的那座破敗的縣城之中休整。他們麾下的兵馬和民夫也大多在縣城周邊駐扎。只有高陽和他麾下的兵馬在這遠離縣城的地方安營扎寨。不用說，要是真的發生夜間襲營作戰，那些西涼兵估計很難會來救援。

原先高陽還在擔心麾下兵馬會因為這件事情而心生不滿。不過看著絕大部分的士卒們雖然心中不滿，但是表面上卻全都對此毫不在意。高陽心中也就大致明白日后呂布為什么會對董卓和西涼兵馬反戈一擊。到了長安之后。被排擠的并州狼騎再不反擊就要完蛋了！

黃粱被留在洛陽城內負責尋找契約者的事情。高順在軍營之中掌管軍紀。而高陽則是帶著張遼和一些親兵們在大營四周轉悠。

晚飯之前高陽去了一趟縣城，在牛輔那里領了軍令。當時他也觀察了一番西涼軍的營地。等回到自己這邊的時候就發現高順已經將營地建造完成。

雖然只是一個臨時住宿的營地，甚至或許之會住上一個晚上。但是大營之中來回奔馳的哨探絡繹不絕。營地之中不時有渾厚低沉的號角聲響起，簡易箭樓上粗壯的弩箭閃動著寒光。營地外面壕溝、拒馬、鹿角一應俱全。入營必要口令，帳篷排列分明，井然有序。夜禁之后膽敢無令四下亂走者殺無赦。

再想想縣城外面那些松松垮垮，就連軍旗都無力垂下的西涼軍營地。看著自己軍營之中吃過晚飯之后全都回到各自軍帳之中歇息的軍兵，再想想在縣城里面見到的那些醉醺醺的西涼士卒。高陽只能微微搖頭，西涼兵馬腐化的太快了。

高陽的另外一個感受就是，高順絕對是一位治軍極強的統率型將領。數千并州狼騎能夠和天下梟雄曹操周旋好幾年。高順絕對是居功至偉。

高陽還不習慣這么早就入睡。吃過晚飯之后就將高順留在軍營之中，自己帶著張遼外出閑逛。

“文遠啊。”一身沉重戰甲的高陽輕笑出聲，問道“你也是并州出身，對那些匈奴人有什么看法？”

大軍出征的時候，無論軍將士卒必然要穿戴整齊。有戰甲的，不管是鐵甲還是皮甲，全都要穿好。除非是你沒有戰甲，或者是民夫。否則，在軍營之中不穿戰甲就會被行軍法。

至于那些說自己是文官。穿著寬大的袍服在軍營之中走來走去的事情不可能在真正的漢朝軍隊之中存在。軍隊里的規矩很大，很多。

“回都尉話。”同樣一身戰甲的張遼恭敬行禮，應聲說道“那些匈奴人不過是一群欺軟怕硬之徒，只要大軍一到。必然會化為齏粉。”

張遼和這個時代絕大部分的人一樣，對于那些曾經被大漢朝狠狠修理過的異族們都有著一種發至內心深處的蔑視。

大漢朝強大了四百余年，期間滅國無數，草原上的狼騎被斬殺何止百萬？大漢子民們在這個時代依舊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實際上哪怕是到了西晉的時候中原王朝依舊是強大的。無論是土地面積。經濟實力還是人口數量全都遠超北方狼族。而西晉之所以會被異族滅亡，從而直接導致了五胡亂華，最為主要的原因就是儒家學說。

吳國投降。天下三分重歸于晉之后。掌握了天下話語權的儒家就對西晉的統治者說，現在天下太平，我們要對異族實行感化政策，用道德文章去感化他們，讓他們成為天朝上國的藩屬。現在已經是可以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了。大家整天吟詩作賦，整些華麗的華美文章出來。穿著開襠褲去游山玩水，沒事的時候就吃一些鉛丸求長生就足夠了。至于軍隊什么的，乃是不祥之物，沒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然后，西晉的統治階級接受了這個說法，國家便迅速衰弱下去。等到八王之亂將整個天下打的一塌糊涂之后，北方那些接受了中原王朝大量無私幫助，養精蓄銳多年的狼族們南下了。

西晉滅亡，華夏百姓從世界第一人口數量最多的民族被殺的成了一個少數民族。亡國滅種就在咫尺之間。很多人都感覺要亡族了，紛紛跑進山里做了野人。

而當初鼓吹這一切的儒學們，這個時候早已經將膝蓋磨平，跪倒在了游牧民族的馬蹄之前奉上了自己的忠誠。并且開始為游牧民族們鼓吹民族融合。用自己的女人去做民族融合。

要不是后來華夏民族被吃急眼了，涌現出了一個武卓天王頒布殺胡令。極大的震懾了那些將華夏人當做食物的游牧民族。那千年之后還有沒有華夏民族就很難說了。當然了，那些儒學肯定是還會存在的。

高陽的心情開始沉重起來。

現在所有的人都不會知道百余年之后將要發生的事情。雖然高陽知道，但是他卻無法讓別人相信他。現在的他，人微言輕。更何況，他自己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事情，越來越復雜了。

高陽沒有接話，微微垂下目光，神色默然的緩步前行。

張遼也不明白高陽這是怎么了，只好帶著親衛們亦步亦趨的跟隨在高陽的身后。

不知不覺間，高陽一行人已經沿著軍營外面的溪水一路前行了數里之遙。就在張遼忍不住想要提醒走的太遠的時候。高陽突然頓住了腳步，面色怪異的看向前方。

月色之下，高陽前方不遠處是一片田地。不過這不是他停住腳步的原因。高陽的眼神非常好，哪怕現在是月夜之下，他依舊能夠看的很清楚，此時正有好幾個渾身赤果的身影正在這片田地之中忙碌勞作著。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高陽此刻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的揉了揉雙眼之后才確認那干瘦如柴的身子真的是個女人。

“都尉大人。”張遼來到高陽身邊，看了眼不遠處的田地，暗自無奈的輕嘆口氣。低聲說道“這些都是附近的農戶，他們這是在做活。”

高陽看著一個幼小的孩子抱著木桶從冰冷的溪水之中挑水來到田地。小小的身子不著寸縷，被寒冷的天氣和冰水凍的渾身發抖還在堅持做活。高陽感覺自己一陣頭暈眼花。胸口處一陣血氣翻涌。

“他們為什么要在這么冷的晚上做活？”高陽的聲音很是低沉，帶著無法抑制的寒冷氣息。雙目通紅，眼神之中兇光畢露，好似一頭即將擇人而噬的猛獸！

張遼心中一驚，急忙出聲解釋道“這些莊戶人家中窮的很。家中只有一套衣服。白天不敢穿衣服出門做活，怕弄壞衣服，只好在晚上沒有人的時候出來。都是怕丟人。”

“呼”高陽緩緩閉上通紅的雙眼。雙手握拳攥的‘咯咯’作響。呼吸急促而又沉重。他實在是沒有想過居然會有這種人間慘事。曾經橫掃寰宇，讓四方夷狄們全都俯首稱臣的華夏民族這究竟是怎么了？！

無敵的大秦軍團和漢家羽林消失之后，華夏男兒骨子里的血性就消散了嗎？全都是吃五石散吃的！！！

田地里做活的那幾個人已經發覺了這邊的動靜，看到幾名穿著戰甲的軍士站在一旁，全都被嚇的驚叫一聲扔下東西轉身就跑。軍卒們殺人劫掠可從來都不會手軟。

高陽緩步上前，一腳深一腳淺的走進田地里面，蹲下身子拿起地上被丟棄的農具。

看著手中已經殘破不堪的木質農具，高陽嘴唇輕顫，一言不發。

“鐵器太貴，這些農戶根本就買不起。至于大牲口就更不用說了，只能是靠著家里的勞力每天夜里出來伺候田地。”張遼來到高陽身后，聲音低沉的說道。

高陽將手中的農具放下，仰起頭看著幽暗深邃的夜空，抿著嘴角苦笑一聲。微微搖頭，轉身向著軍營方向走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