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離別

在一處尚未被洪水光顧的高處，青蔥的草木迎著久違的陽光，執拗地舒展著身體，西格瑪與雅典娜先后降落，兩人對視良久，天地之間唯有無言的寂靜，時光仿佛過了一瞬，又似乎已逝萬年，千言萬語涌上心頭，明明有很多話要說，卻不知道從哪里講起……

這些日子的經歷涌上心頭，回憶仿佛倒翻的書頁，將一幕幕重現眼前。

天使墜落凡間，不甚友好的初見，無法接受的事實，禁忌的秘密，一連串的打擊和絕望擊碎了自以為是的強大，暴露出了最軟弱的自己，但在那最黑暗的時光中，有一個人抓住了無助的手，從此，天堂少了一位勇猛善戰的力天使，死靈法師身邊多了一個傻乎乎的小尾巴，她以為這種溫暖美好的狀態會持續很久，持續到他們一起制造了足夠多的回憶，可是一切來得如此之快，正如愛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當碧藍怒火重新認同了她的身份時，使命和力量也一起回到了她的肩上。

當這有些拎不清的天使和一柄莫名其妙的圣劍從天而降，西格瑪初時將她當成了相當棘手的麻煩，這種念頭是何時改變的呢？死靈法師已經分不清了。也許是天性使然，也許是性格中高傲的執拗，他否決了天使的示愛，責備了她的軟弱。他希望雅典娜能以最真實的自我堂堂正正地宣告自己的感情，而非是逃避一般地將自己的背后當做躲避一切的避風港。他一直在引導著雅典娜，向她展示人性中無法磨滅的閃光。讓她明白尊重、憐憫和守護的真諦，他希望總有一天。雅典娜可以重新舉起天堂圣劍，但他也從未想過，一切會來得如此之快，當雅典娜如他所期望的那樣出現在他的面前時，縈繞在心中最多的感情，竟是不舍。

因為，離別的時刻，到了。

天穹之上。緩緩張開一道金色的門戶，世紀方舟跨越了無數光年，打開了天堂山通往諾倫的道路，無論是出于何種考量，已經完成了光暗融合的雅典娜都已經不能留在人間了。

雅典娜打破了許久的沉寂，天使望著天際那純粹的藍色，輕聲道：“對我來說呢，西格瑪既像父親，又像兄長，還像弟弟。也像朋友，然而最最最重要的，是我所深愛的戀人。與你在一起的日子雖然短暫，但卻是我此生最快樂的時光，你是我這一生最重要的親人。”

天使回過頭來，燦爛一笑，將剩下的話說完：“……之一。”

“……”被天使告白，西格瑪剛剛露出些許得意笑容的臉一僵，“什么啊，只是之一嗎？”

“沒辦法啊，本來想說西格瑪是我最重要的人來著……”天使眨了眨眼睛。俏皮一笑，“但是從神圣之門的另一頭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敵意。”

“……裁決天使冕下啊。”死靈法師瞄了一眼天空中的神圣之門。露出了一個略微有些諂媚的笑容，跟上門女婿第一次見老泰山一樣。不過心里卻面無表情道：“原來是個死女兒控，而且是養父那種，好端端的美少女夢工廠被你玩出法師嫁結局來真是白瞎了……”

“西格瑪，導師的敵意又增加了一倍哦。”雅典娜笑得更燦爛了，“裁決天使司掌天庭的正義與審判，可以通過生靈的目光看到他們內心深處最重要的想法的……”

……喲，還是個心（bian）理（tai）測（tou）量（kui）者（kuang）。

這回不用雅典娜出言提醒了，心中的吐槽剛剛升起，西格瑪就直接感受到了在無盡光年的另一頭，光耀萬里的天堂山，有一個偉大的存在正用非常微妙的眼神注視著他，相隔無盡之遠，他居然都能感受到皮膚的微微刺痛，怎么說呢，真是和善的眼神啊……

看起來真能讀到人的心中所想……

那么……

西格瑪傲然一笑。

散落吧——朱！顏！血！

咆哮吧——賀！氏！丫！太！

我的征途是——星！漢！帝！國！

短短的一瞬間，見多識廣的死靈法師心中掠過了無數足以打上三千公里厚馬賽克的獵奇玩意，八千萬頭草泥馬拉著千變萬化的無盡糟糕物透過裁決天使的注視直擊這位傳奇英雄的心靈，某個膽大包天的熊孩子在不經意間又創造了一項記錄——在漫長的生命中，泰瑞斯見過無數的生靈，他從他們的靈魂中看到了很多東西，純粹的，偉大的意志，堅定的信念，虛偽的真實——但是從來沒有誰給他看過重口味糟糕物的……

“你做了什么？”天使吃驚道，“導師的視線消失了……”

“我只是提醒他注意一下氣氛，至少要給一對即將別離的戀人提供足夠的私人空間。”西格瑪眨了眨眼睛，“當然，為了讓泰瑞斯閣下不至于在等待中感到無聊，我給他提供了一點用以打發時間的素材……”

雅典娜怔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明麗溫柔的笑容，驚艷宛如百花怒放。

她上前幾步，用力地抱住了西格瑪。

雖然隔著溫暖卻堅硬的符文重甲，但西格瑪還是能感受到天使的身體在輕輕顫抖。

他輕輕撫摸著天使那絢爛的光翼，心中沒有一絲綺念，輕聲道：“暫時的離別只是為了更好的重逢，你會回來的，對吧。”

他能夠感受到，天使在用力地點頭。

“那就足夠了……回到天堂之后，要和裁決天使好好談一下，規劃一下以后要做的事情。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鞏固如今的境界，徹底掌握新的力量。”

“至于墮天使的秘密，還有兩族的秘辛，你所承擔的使命，不妨先放一放，不必急于一時，這不會是一個簡單的任務，我想要幫助你，雖然我現在還很弱小，但是我會盡快修煉，早日變得強大起來……答應我，不要一個人去面對。”

雅典娜的雙手又用力地抱緊了一些，她一句話都不說，卻用力地將西格瑪的每句話記在心里，每句話，每個音節，分別在即，她想再聽他多說說話，多說一點。

西格瑪感受到了天使的心意，緩緩撫摸著雅典娜的秀發，輕聲道：“晨光鎮這里，你也不要擔心，洪水雖然毀滅了許多東西，重建家園的任務也不會太簡單，今后的一段日子里，這里也許會很艱難，但我相信這些人們，羅德里克會長、奧利弗、布恩夫人、弗雷曼男爵、鎮長、艾森……這里的人們會克服一切，快樂而幸福地生活下去……”

“我知道你還記掛著愛莉，但世間豈有完美之物，我想經歷了這一切，足以讓這一對父女有所收獲，正如我們為了一個傭兵的身份在晨光鎮停留了許久，雖然沒有完成既定的目標，但卻已經收獲了更加珍貴的寶物……”

死靈法師與天使靜靜地擁抱在一起，一句句低語，一聲聲囑咐。

命運是如此得奇異，輝煌光耀的神圣天使，洞悉幽冥的死靈法師，本應該毫不相干甚至相互對立，但他們卻吸引著彼此，愛慕著彼此，關心著彼此，牽掛著彼此，成為了戀人。

“那天晚上的話，我還沒有說完……”西格瑪想起了那星漢燦爛的夜晚，天使用羽翼包裹著他，兩人一起凝望著星空如畫，他靜靜道，“命運不該逃避，卻允許休憩，當你在直面命運、履行使命之余感到了疲倦，不妨回到這里，回到我身邊，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這里都會有最溫暖的懷抱和最燦爛的笑容歡迎滿是疲憊的你，歡迎你的心靈前來休憩……”

不知擁抱了多久。

不知說了多久。

正如旅途終有盡頭，送別終有離別，時光流轉至此，沉默已無意義。

“我會回來的……很快，很快。”雅典娜放開了西格瑪，說出了漫長沉默后的第一句話。

她抬起手來，指向一個方向：“那個方向，距離大概四百公里的位置，操縱這場異常天象的神秘力量就來自那里，我不知道它的實體，但卻可以肯定，引發異常天象和元素暴亂的，并不是強大的生靈，而是一種我所未見過的手段……”

西格瑪聞言，面色一動，眼中閃過一絲濃烈的殺機。

雅典娜輕聲道：“連我的那一份一起，將引發這場災難的罪魁禍首找出來，他要付出代價。”

死靈法師點了點頭。

“那么……”雅典娜最后一次凝視西格瑪的雙眼，湛藍的眸子中充滿不舍，但她還是轉過身去，“再見了……”

天使腳踏虛空，金色的符文出現在她的腳底，宛如無形的階梯，一步步通向天堂。

墜落凡間的天使，終于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與來時不同，她的肩膀已經足夠負起兩個種族的重量。

望著漸行漸遠的身影，西格瑪眨了眨眼睛。

今天的風沙，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