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污,真污

聽了他的話之后，爭吵聲迅速歸于平靜，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等待最后的決斷。

代理教皇緩緩道：“如今城中謠言紛紛，顯然有圣殿在背后弄鬼，我們不能任由這些小丑亂來……諸位，我們如今處于危險的境地，應該采取更為激烈的行事準則，命令宗教裁判所及下屬三庭的審判騎士出動，撲滅城中謠言，并追查謠言的來源，逮捕所有心懷惡意的傳播謠言者，連夜審訊，將圣殿的布置和棋子連根拔起！”

姬莉和西格瑪在外面聽得清清楚楚，圣騎士神色驚駭，望了西格瑪一眼。

死靈法師剛剛已經說了，這么做會導致什么樣的反擊和后果。

顯然有大紅衣主教也想到了這一層顧慮，遲疑道：“過度的彈壓和追索不僅是心虛的體現，還會讓信徒們產生疑慮，如果圣殿趁機再度散布謠言的話……”

“巴格爾主教！別忘了這里是哪兒！這里是圣城！永恒的云中城！教廷誕生之所，信仰匯聚之地！這里的近百萬居民和朝圣者，幾乎都是我們的信徒！”克雷芒瞬間暴怒起來，他咆哮著，“然而我們就這樣放縱圣殿在我們的圣城中大肆散播不利于我們的謠言！你還想問什么？圣殿都手把手教你們怎么做了，你們之前想不到，難道現在還不會學嗎！”

在遠處靜靜傾聽的兩人對視了一眼——喜怒不形于色的大裁決長閣下。居然毫無征兆地發火了，這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了……

怒火只燃燒了幾秒鐘。克雷芒就收斂好了自己的情緒，他的聲音重新變得低沉：“抱歉……巴格爾。如你所見，如今的形勢并不好，而我也沒有料到，坐好教皇這個位置，其實遠不如你我想象得這么輕松，唉……”

他輕嘆了口氣后，正如之前的怒火迅速斂去，片刻間暴露出來的傷感和軟弱也消散無形，克雷芒重新變回那個無悲無喜、眼中只有目標的大裁決長。

他的聲音變得精準而冷靜：“這事交給圣言部和灰衣修士們去做。我的教友們。正如我所說的那樣，這里是神圣教廷，是我們的云中城，這里是我們的主場，這里的人們因信仰和信任站在我們這一邊，是我們最好的盟友，而非是圣殿所利用的工具。請去告訴他們，云中城的每一位圣職者都會恪盡職守，為了保護所有信徒的安全拼盡全力。”

“告訴他們。此刻安置在各大公共場所和居民區附近的魔導裝置，確實是來自阿特拉斯，是死靈法師的造物。告訴他們，圣城感激死亡國度提供的這一批珍貴儀器。它讓更多人免于受傷，使大家免受爆炸的威脅和更多喪心病狂的傷害。”

“告訴他們，由于缺乏這樣的先例和經驗。云中城沒有料到會有邪惡的敵人使用魔法的伎倆攻擊無辜的信徒，所以為了應對這樣的攻擊。我們只能尋求法師們的幫助。”

“告訴他們，身為圣職者。身為神圣教廷的一員，靠著死靈法師們的煉金產品來偵破兇案、保護圣城與信徒，對于圣職者們來說，確實是不可磨滅的恥辱……”

整個教皇宮中，回蕩著大裁決長平靜而有力的聲音，他的聲音雖然像之前一樣冰冷平靜、缺乏激情，但似乎多了某種吸引人去傾聽的神圣的意志……就連教皇內侍們都放下了手頭的工作，仔細地聆聽著克雷芒的話語。

他平靜而堅定地說：“告訴他們，教廷愿意蒙受這樣的恥辱，因為我們缺乏相應的經驗和測試時間，所以在短時間內，無法開發出與死靈法師的煉金產品具有相同功能甚至有所超越的圣器。為了信徒們的生命安全，我們會繼續使用這些魔導儀器，直到我們開發出來的圣器比它們更加安全有效。”

“因為比起所謂的名聲和榮耀，我們更重視每一位平凡的信徒，他們才是構筑起這座教堂的基石，能不惜一切代價守護他們平安幸福，是吾等圣職者最大的榮光。”

他輕輕地吐了口氣，淡淡道：“就這么說吧。”

辦公室中陷入了一片沉默的死寂。

然后稀稀拉拉的掌聲慢慢響起。

有人用誠懇的聲音感嘆道：“克雷芒……我必須承認，我低估你了。”

他的感嘆贏得了其他人的附和——大主教們都發現，他們低估了這位令黑暗生物們聞風喪膽的裁決者，也許隱藏在大裁決長雷厲風行、不擇手段的外表之下的，是一顆虔誠的圣徒的心……而且虔誠中不乏機智。

的確……如果這樣應對的話，不僅可以將魔導儀器事件的負面評論揭過，還會提升人們對教廷的評價，不僅如此，這也是對圣殿的宣戰——這里是我們的主場，信徒站在我們這邊。

“另外……對謠言的撲滅和傳播謠言者的追捕，也可以按照上面這種模式，務必令信徒們知道，如今有一個邪惡的敵對勢力盯上了云中城，他們不僅策劃了這種爆炸事件，還意圖傳播謠言，離間教廷和信徒們的關系，請他們明辨是非，幫我們追查元兇……”克雷芒輕聲指點著計劃的細節，然后就是某位主教恭敬的應聲。

“另外，就像我所說的那樣……我們也要開發出有類似功能甚至超越這些魔導儀器的圣器，從這次事件上看來，一種新的戰爭模式即將到來，在現代戰爭中，預警系統和主動防御系統將大放光彩，死靈法師已經走在了我們的前面，我們應該奮起直追才行。”代理教皇溫聲道。“特列克主教，賽諾留斯另有任務。圣器部的所有研究部門歸你統率，所以這件事情交給你了……我要求圣器部全體上下處于最高戒備狀態。圣殿不會善罷甘休，將來一定會有更多更猝不及防的襲擊等待著我們……圣器部的研發力量，將是我們最有力的武器之一。”

剛剛還直呼代理教皇名諱、甚至沖他大吼大叫公然斥責的大紅衣主教特列克，在聽到了克雷芒的囑托后，居然大聲且熱烈地回應了領袖的要求，就像一個年輕熱血的小伙子一樣。

也許這個神圣的教皇圣位，確實能讓任何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染上神圣，克雷芒發布命令的聲音平靜而有力，大紅衣們回應的聲音激烈而熱情。大家仿佛都年輕了三四十歲，那時年輕的心并未被繁瑣的俗事所拖累，每一個人都激情無限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他們為了同樣的信仰和目標聚集在一起，燃燒著光和熱，拼盡全力……就像是英明的君主和忠心的臣子，就像是志同道合的友人，就像是賢明的領袖和富有才華的下屬……

互相尊重，互相欣賞。互相信賴，為了同樣的夢想而奮斗著。

姬莉神色復雜道：“大裁決長閣下……他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教皇了。”

不過下一刻，圣騎士就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胡亂擺手道：“當然。我這可不是承認他教皇之位的合法性，他只不過是一個代理教皇而已，而且還用了一些充滿爭議性的手段。真正合法的教皇永遠都是圣座。而且這件事情由圣座來處理的話，絕對不會比克雷芒閣下差。所以……所以我只是說，大裁決長很好地履行了代理教皇的職責。他的氣度和能力都無可挑剔，啊啊啊啊啊，我承認他確實有做教皇的才能和資質，反正教廷這么大，適合做教皇的也不僅僅是圣座一個人啦，這是好事啊！”

姬莉就這樣滔滔不絕地碎碎念道。

很顯然，黃段子圣騎士心中正在天人交戰，一方面，作為忠誠正直的圣騎士，她依然對克雷芒禁錮教皇的做法表示不能接受，但另一方面，今天大裁決長的表現顯然令她心生敬佩和欣賞，騎士的忠誠標桿和發自內心的尊敬在她心中爆發出了激烈的沖突，霎時間令黃段子圣騎士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也理所當然的，之前沉浸于代理教皇講話的圣騎士沒有發現，旁邊同樣在傾聽的死靈法師的臉上出現的敬佩和一點點迷茫，也更加沒發現，在她說出“他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教皇”時，西格瑪臉上瞬間浮現的那一絲恍然大悟般的驚駭。

碎碎念了一陣，姬莉并沒有聽到西格瑪的吐槽，抬頭望向死靈法師：“你在想什么？”

西格瑪聞言，立刻從心中風云翻滾的驚駭中回過神來，臉上浮現了毫無破綻的微笑：“沒什么……只是被自己心中的陰暗思想和最大惡意給嚇到了而已。”

姬莉撇了撇嘴：“陰暗思想？最大惡意？我以為你早就習慣這些心中的臟東西了。”

“從來都沒有習慣啊……”西格瑪慨嘆道，“誰要是能習慣了這種東西，要不就是心理變態，要不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悲哀的人。”

因為有時，比信任更加困難的事情……是懷疑。

姬莉盯著西格瑪，看了半晌，狐疑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西格瑪挖了挖鼻孔，將視線轉到另一邊：“我瞞著你的事情多了去了，將來也肯定要瞞著你在外面偷女人，勸你不要深究，從現在做起，當一個傻不拉幾的蠢妞，早早習慣我有事瞞你這個事實，否則日后必然要被活活氣死……”

姬莉嘆了口氣，她早已知曉了西格瑪的性格，不愿意說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會說的，她伸出手來，撫摸著西格瑪的臉頰，輕聲道：“我不知道，這世界上的有責任心的男人是不是都像你這樣，自以為是，要擋在女人身前，將所有的事情全部攬下……但你既然不說，那我就不再多問，并相信你有解決問題的把握和底氣，然后乖乖站在你身后，為你擔心，為你祈禱，或者是……等待著你的召喚，召喚我上前一步，與你并肩的時刻。”

西格瑪伸出手來，覆在姬莉的手上，他怔了片刻，然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教廷的圣職者全都瞎了眼了，居然被我撿了這樣一個大便宜，姬莉……事實證明，你除了胸小之外，實際上是一個完美到極點的女孩兒。”

姬莉也露出了甜蜜蜜的笑容，悄無聲息地抬起腳來，踩在了西格瑪的腳上，笑瞇瞇地用力碾了起來：“彼此彼此，西格瑪，除了依然無法擺脫處男身份之外，你是一個非常完美的好男人呢……”

兩人就這么站在離教皇辦公室不遠的回廊中，在諸多英雄掛畫的注視下，一邊互相傷害，一邊甜蜜蜜著……不聲不響間，這一對同步率極高的黃段子狗男女又在不經意間達成了一個新的成就——他們在神圣的教皇宮里打情罵俏。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他們還會達成一個更加碉堡、甚至別人連想都不敢想的成就。

那就是在教皇宮最神圣之地、可以俯瞰創圣廣場甚至整座云中城的橢圓形教皇辦公室里，各自頂著一個大陸上最有權勢和力量的尊貴頭銜，然后嗶——、嗶——以及嗶——和嗶——……

污，真污。

代理教皇發號施令完畢，大主教們從辦公室中魚貫而出，圣騎士和死靈法師已經從狗男女模式中脫出，此時立正站好，一臉正氣，靠著墻邊，面無表情地目送大主教們離去。

然后相視一笑，并肩走進了橢圓形辦公室。

“怎么？”克雷芒坐在辦公桌后的座椅上，身姿依然筆挺，但眉間卻浮現了一點倦意，望著西格瑪，代理教皇居然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對我的看法有所改觀？”

“并沒有。”西格瑪微微一笑，“因為，這本來就是你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