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五百一十一章 雙向奔赴

胡艷不滿的瞪了一眼自己親爹，合著您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個女兒和孫女啊，難得您還能認識我，哦，應該感謝我夫君這么多年的努力，讓您高看了我幾眼，記住我是誰了，真是的！

“你也別生氣，咱們涼州那地方，只能靠兒子，你爹我能有現在的地位，除了我自己的奮斗，剩下的不都是靠你那五個哥哥，兩個弟弟，還有十幾個侄子嗎？難不成靠你們？”胡爹很是不滿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兒，不就是沒記住有幾個女兒、孫女什么的，重要嗎？

“而且，你也得謝謝你那些哥哥和弟弟，沒他們幫你撐著，你以為本家會那么好說話？”胡爹帶著幾分嘲諷之色。

什么叫做鄉土宗族特色，這就是了，安定胡氏以為自己玩的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世家紛爭，結果家族內部二五仔走的其實是鄉土宗族特色。

可你別說，這特色其實挺管用了，這年頭壯男多那就是實力強，尤其是涼州這種地方，連年兵役下的壯男，數量多了，真的有用。

“哦。”胡艷被他爹這話整的確實是沒辦法反駁，只能點頭稱是。

“你也別不服氣，你這輩子最大的成功不是什么腦子靈活，能靠本家私學認識所有的常用字，能記賬算數什么的，說實話，你這點本事咱們家都能找到兩三個，你最大的能耐也就運氣好，找了一個好夫君。”胡爹瞥了一眼自己多少有些不服氣的女兒，他都覺得王璽離譜。

“至于其他什么的小聰明，算了吧，誰沒有啊！”胡爹很是不屑的說道，“你爹我是沒本事，你爹要是有你夫君這個本事，咱們家起碼能混成安定胡氏的本家，他媽的，我咋就沒有這個本事，十級爵位啊。”

“十三級中更。”胡艷打斷了他爹的話，十級爵位那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合著您真就完全不關心是吧。

“又升了啊？”胡爹嘆了口氣，“得了，你也就是嫁了一個好夫君，其他方面的能力和這個比起來真就是不值一提，十三級中更回轉地方，哪怕是平遷，也能找個千石的肥差，你知道安定胡氏之前在本土的時候有幾個正經的高官嗎？”

千石的位置，毫無疑問就已經算是高官了，在地方起碼是一個萬戶的大縣縣令，除了不掌管軍務以外，縣內所有的事情一把抓，留在長安，對標的也是三公麾下的長史，九卿的佐官，雖說實權不至于如此，但對于正常的家族而言，毫無疑問的高官了。

胡艷聞言搖了搖頭，她還真不知道這個。

“四個。”胡爹平淡的說道，“只有四個，而且還有一個是幸進之輩，所以說，你嫁的確實是很好。”

胡艷聞言多少有些吃驚，安定胡氏這種能在涼州羌亂的時候給他們提供庇護，而且有如此大家聲的家族居然只有四個高官嗎？

“因為胡氏這百年確實沒出什么人才，只能靠吃老本，外加涼州偏遠地方也就那樣，連姜、王這種沒有關內侯的爵位都能算作一地的豪強，你想想。”胡爹很是不屑說道，“所以，你懂得你到底有多幸運嗎？”

“我夫君只靠自己，如果放在以前的涼州就足夠自建一個家族了？”胡艷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親爹。

“差不多，只要你兒子不是太差，就能建立一個家族，而且之后只要幾代人能保持住，變成地方一霸并不困難。”胡爹很是平淡的說道，最起碼在他這種草莽看來是不怎么困難的，他怎么從破落戶在這幾十年混到這種程度，他還是知道的，鄉土宗族特色，很有趣！

就這還是胡爹沒實力，沒運氣，但凡有王璽的本事，哼哼哼，就算是時代紅利，那也是實打實的本事。

“這樣啊。”胡艷對于自家有了更清晰的把握。

“多生幾個孩子，這點非常重要。”胡爹看著胡艷說道。

“嗯嗯，記住了記住了。”胡艷點了點頭。

“好了，現在說你有什么事情。”全方位壓住自己的女兒之后，胡爹看向胡艷詢問道。

胡艷聽到這話沉默了一會兒，她也意識到主動權全部被她爹奪去了，而且這也是她第一次和她爹正經的進行交流，也是第一次意識到她爹對于很多東西的認識，遠在她之上。

以至于胡艷現在多少有些猶豫，能不能告訴她爹了，好像她爹比她還強，這要是跟過去了，自己幾個哥哥弟弟，會不會將她家給掏了，哦，她不擔心自己那幾個看起來就人高馬壯的哥哥弟弟，她現在就擔心她爹，她爹好像一點都不簡單，看來主要是以前交流的太少。

“說唄，難得見到你來找我這個當爹的。”胡爹很是隨意的說道，甚至還在自己的椅子里面扭了兩下，“看在你夫君的面上，有啥就說，沒啥就將禮物留下，出去和你的那些姐姐妹妹，姑姑侄女什么的拉拉家常，她們也沒什么壞心思。”

“她們還沒有什么壞心思？”胡艷帶著幾分不滿開口說道，“她們的眼中沒有一點點的羨慕，全都是發自內心的嫉妒，因妒生恨您懂得吧。”

“屁個因妒生恨，你摸著良心說，你和那些姑姑侄女、姐姐妹妹換一下，你不嫉妒嗎？她們也就是碎碎嘴。”胡爹冷笑著說道，“多給她們帶點禮物，去看看聊一聊，各家有各家的難處，你這說是聰明，有屁用，作為親戚，大度一點死不了，而且你也不差這點。”

胡艷若有所思，然后看向自己的親爹。

“爹，問你個問題？”胡艷并不是笨蛋，她隱約察覺到她爹的意思，只是她爹在這個檔口好像不能自己說出來，只能這樣曲線救國。

“問吧。”胡爹隨口說道。

“咱們家能搬家嗎？”胡艷估摸著自家兄弟的能力，確定兄弟應該不是自己的對手，而能壓制自己的親爹，已經六十多了，不會造成什么麻煩，決定孝順一把。

胡爹看了一眼胡艷，這傻孩子終于懂了，安定胡氏是安定胡氏，他胡老爹是胡老爹啊！

安定胡氏有能力侵吞你們小王家，不代表我們有這個能力，這不就是上好的助力了？

挪個窩，幫女婿打工，起碼女婿不會虧待，現在在安定胡氏混著確實比幾十年前的時候舒服，可這已經到天花板了，剩下全看安定胡氏能發育到什么程度，老頭子自己年紀大了沒什么野心，也得對兒孫考慮考慮。

去投女婿家，好歹能帶點幫忙管理的人員，算是雪中送炭，怎么著也能混個出身吧，女婿到手有郡王的實力，咱們白嫖個鄉侯不是問題吧。

廢話，當然不是問題了！

哪怕是沒什么良心的女婿，老丈人這個時候雪中送炭，后人也能享受個這種級別的待遇，既然如此，那還說個屁啊，當然是投女婿。

女兒再是潑出去的水，也比這出了五服的本家親啊！

從安定胡氏私底下給胡爹說這事開始，胡爹就起了別的想法，對于家族的忠誠？有是有，但是不多啊！

以前投安定胡氏，不就是為了混個出身，外加確實是姓胡嗎？

現在投女兒，能混個更不錯的出身，那為什么不投？

可能自家的子輩對于本家確實是有那么一些的忠誠，但對于出身草莽的胡爹——俺就是來吃貴安定胡氏家大米的，現在有更好的地兒，走你。

什么叫做雙向奔赴，這就是了。

“所以，你現在應該更能理解別人為什么嫉妒你。”胡爹很是平淡的對著胡艷說道，沒有給準話，但又相當于給了回答。

胡艷撓頭，理解了，普通家庭敢說這種話？讓人好幾十人，近百人說搬家就搬家，理解了，理解了，是我的問題，是我以前沒格局。

“就這還是不知道你們現在什么情況，真知道了，可能也就不嫉妒了。”胡爹平淡的說道。

沒錯，對于胡艷的那些姐姐妹妹，姑姑侄女而言，她們嫉妒的是胡艷嫁了一個很好的夫君，一個在他們的認知范圍，還算能理解的夫君。

所以才會有嫉妒，真將封地那個消息釋放出來，也就不嫉妒了，因為已經不知道該嫉妒啥了。

本質上她們嫉妒的是一個依靠運氣嫁給了一個潛力股的姑娘，從落魄到崛起，相遇于微末，最后站在了她們難以觸及的高度。

廢話，這能不讓人嫉妒嗎？

就算是吃時代紅利，誰能想到當年一個普普通通的百夫長能混到這種程度，這可是十三級爵位，而且還不是盡頭。

當年被拉去給百夫長相親的那些庶女，雖說質量不錯，但絕對算不上各家最優秀的那一批近支庶女，除了鄭玲那種因為過早認清現實，被禮法差點逼瘋，從七歲開始就決定要跳出這個該死的地方的家伙，絕大多數的庶女在各大世家也就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問題在于，一晃十年過去了，那些各家族的近支庶女，甚至本家嫡脈的庶女，有幾個比這群人嫁的好的？

漢軍陸軍的死亡率并不高，指揮人員的死亡率更是極低，再配合上諸如郭洪那種一看就是為了防備斬首準備的特殊天賦，那只要不是大軍成建制的被全殲，以及非常倒霉的被流矢射中，死亡基本是不和他們沾邊的。

再加上元鳳初的那一波相親，參加的百夫長質量都很好，基本都是優中選優，只要不是提前跑路，到現在基本都是十級爵位。

混的再差的，只要沒死，活到現在再不濟也能混個封地文書，劉備和陳曦對于這些追隨自己的將校，明面上沒有太多的賞賜，但私底下，很多隱性福利其實已經拉滿了。

郭洪等人調侃安定胡氏搞得這個封地就是個掛靠，真要從正統方面追溯，還不如老六的那個玩意兒，老六那可是真的有文書，還有羅馬的封地令，最起碼證件齊全，法統完備。

說句過分的話，以后中亞世家發展起來，真的開始相互兼并，安定胡氏被滅了，其他家族大概率讓安定胡氏活下來的家伙滾回國內，封地就別想了，給你們留個香火就算完事了。

可老六那封地被兼并了，老六的后人拿著文書和封地令，搞不好還能玩兩撥存亡斷續，甚至這個法統都能拿來作為開戰的理由。

這也是郭洪等人調侃老丈人家真的不行，胡婷覺得娘家怎么越干越丟人的原因。

這可是來學習的啊，結果學個屁，老丈人家還不如我的廢物老哥！

我丫的來老丈人家次次小心翼翼，生怕丟人現眼，去我老六哥家連吃帶拿，臨走連老六哥的狗都得挨老子兩腳，就跟自己家一樣，結果回頭老丈人這邊還不如老六哥，那說錘子，將禮給老丈人一送，去老六哥那吃席不好嗎？起碼不拘束。

這就是目前認清現實的恒河將校的想法，也是這群人有底氣的原因——合著老丈人家也是廢物啊，我還以為就我是廢物啊！

這就是認知的錯位，而現在這種錯位在這一次長安安排的調研之中，逐漸被恢復了過來。

實際上這些東西也是陳曦原本就準備讓這些中層將校在后續幾年逐步意識到的知識，早些年這些知識是沒什么鬼用，因為五六七八級的爵位根本不夠這些世家打的，連碰支脈不夠格。

可十三四五級爵位那就不同了，雖說還是不夠這些權貴世家打的，但也不至于連碰的資格都沒有。

畢竟世家玩的東西還是要講究一些，不可能直接下狠手，沒到那種見生死的地步，大多數時候并不會正面碰碰，都是隔著一重又一重，真下狠手的，反倒都是最底層那些受驅使，甚至算不上手套的東西。

面對真正已經掌握了一定資源的個體或者新貴、豪強，基本都是玩壓迫那一套，上來就人道毀滅的有，但很少很少。

畢竟都發展到掌握一定社會資源的地步了，那也就意味著有足夠的力量去反撲權貴的子弟，甚至是權貴自身，只是有沒有這個能力，和有沒有這個勇氣是兩碼事。

有濾鏡加成的時候，哪怕是十三四級爵位的老哥也很難有這個勇氣，可濾鏡碎了之后——艸，安定胡氏家主難不成是哪里冒出來的三頭六臂的邪神，惹急了干就是了，弄不掉你們安定胡氏的百年門楣，還打不掉你家家主的腦袋了？

勇氣就是這樣誕生的。

不敗金身只要存在，時間越久，挑戰者就會越少，可不敗金身要是裂開了，那不一擁而上，大秤分金身，哪里對得起人民對于權貴的愛啊！

陳曦的安排雖說無法動搖傲立于圈子最頂層那幾個家族，但確實是打爆了大多數世家身上自帶的美顏功能，使得這些普通百姓出身的中層將校能以正常的視角看待這些家族。

而這是從依附世家到獨立自主必須的一步路，只有這一步跨過去了，陳曦在泰山年間規劃的新階層才能獨立自主的存在。

否則，那不過是即將被各大世家同化的一條觸手罷了。

當前中亞發生的一切，在陳曦看來更多是相當于社會視角的矯正，讓新階層真正的認識到自己的地位，然后和這些古老的權貴開始延綿無期的糾纏，對立，撕咬，幫扶，最后真正的形成一個有著足夠力量，且足夠穩定的階級。

至于如何延綿無期，那當然是恒河那塊肥肉了，意識到世家也就是那樣的中層將校當然會毫不客氣的死磕，甚至發展到無所不用其極，而且陳曦堅信，比狠的話，覺醒的中層將校絕對會遠超各大世家。

畢竟中層將校現在走的就是各大世家先祖的那條野蠻血腥的道路，只是之前在自己老丈人家表現的比較拘束，可真要放開了——你手上有幾條人命？你全家夠不夠哥幾個殺的！

各大世家幾百年的發育，不到萬不得已，注定是要點面子的，不可能純粹的靠狠，可中層將校不同——惹急了今天磨劍見月影，月上中天，就是汝家滅門之時！

玩個屁，這就不是一套玩法！

實際上陳曦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個時代因為大擴張的原因，各個階層，各個地方的玩法實在是太花了。

有大政府管天管地管空氣的，有地方封建主君層層分封的，有鄉土宗族血脈人身依附的，有偏遠山區自力更生荒野求生的，各種花里胡哨。

總之就凸顯一個人類文明的復雜多樣性。

對此陳曦也聽之任之，反正你們不在國內搞這些我就都當看不到，你們在國外搞得天怒人怨，甚至搞什么逆時代潮流奴隸制度我都不管，反正巴掌打不到我的頭上，不疼就行。

至于你們會不會被推翻，關我屁事！

陳曦從一開始到現在有一點一直都沒變過，那就是陳曦無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然后為了這個目標不斷地奮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