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選擇是種痛

“秦川，聽說了沒？醫院轉型之后，收入分配會發生巨大的改變。以后分配收入不看你能不能治病，而是看你是什么文憑。將來人家一個博士收入分分鐘秒殺我們。”何小康對于這個方案的理解，便是這樣。

“我看過了，其實沒什么差別。關鍵是沒有漲工資的計劃。現在都在爭那個進修名單。”秦川對于進修心里還是很矛盾的。

如果能夠拿到進修名額，到更高的醫院去學習工作一段，對提升自己的能力是有著非常大的幫助的。在更高的醫院里，能夠碰到更多更復雜的病例。不說別的，就是在南雅醫院里，看到的過的病例就是譚山市中心醫院比較難碰到的。畢竟南雅醫院是三湘省最好的醫院，很多疑難疾病在三湘省各地醫院沒辦法解決之后，便送到了南雅。

秦川現在不擔心沒人教，而是很難碰到各種類型的病人。雖然空間里能夠進行模擬，但是模擬總是與實際的情況有著極大的差異。系統里面雖然包羅萬象，卻不可能將所有的病例全部包容在里面，每個病人都是一個特殊的個體。病例幾乎是無法窮舉的。所以，真正的能力不是在空間里面能夠培訓出來的，而是需要在實踐中逐步積累。

“小川，主任叫你去一趟他的辦公室。”高占婷從外面走進來。

“哎。占婷姐，恭喜你陰霾散盡，重見天日。”秦川說道。

“那是。今天晚上。金玉食府，我請客！不醉不歸！”高占婷心情非常不錯。

秦川進了程冠樺的辦公室。

“秦川，坐。你來急診科室半年時間，但是你的表現已經超過了所有的老醫生。這一次進修的機會，我打心里是想給你的。但是你畢竟才了半年時間。科室里的其他同事都已經為急診科工作了多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這一次的機會。我想了很久，最后還是決定讓何學東去參加進修。一來，何學東來的年數最多，是該好好出去看看新的東西。二來，何學東這一段的表現也是非常不錯。高占婷、何小康他們都主動放棄了。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夠發揚作風，不要爭這個機會了。”程冠樺說道。

“主任，你放心，我沒有意見。我才工作不到半年。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的位置站穩。以后有機會再說。”秦川本來就還在猶豫，現在倒好，不用再猶豫了。

秦川回到科室，高占婷立即問道：“小川，這一次進修沒去成，下一次就該你了。我現在只想簡簡單單的當好一個醫生，這些事情不去想了。”

何小康也笑道：“除非讓方萍跟我一起過去，否則我才不會出去。”

這家伙原來是擔心方萍變心呢。

“哈。你這家伙，竟然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何學東笑著走進來。“害得我還還心里愧疚呢。小川，按說呢，你的條件最好。這樣的進修機會就應該讓你這樣的上進的醫生出去。但是我也是真的想在醫術上有一個質的提高。”

何學東沒有說他其實是想轉專科了。在急診混了好些年，專業全丟了，現在突然想好好干醫生了，就想著將專業撿回來。

“何大夫。你別這么說。這種事情本來就是醫院福利，當然是要側重于你這樣的老資格。要是把名額給了我，那才是我搶了你的呢。”秦川笑道。

幾個人還正說著話，急救中心呼叫，要求急診科出院前。

“誰去？”何小康習慣地問道。

“我去吧。”何學東剛剛得到了進修名額。自然不好躲避，自告奮勇報了名，吳曉明一般都是裝聾做啞的。最近雖然表現好了一些，但是還是沒人愿意跟他一起出院前。

“我也去吧。”秦川說道。

秦川提起萬能急救箱便于何學東往外走。

高占婷本來也想說去，但是正逢大姨媽來了，出院前不方面。何小康就是不太喜歡出院前。寧肯在急診科累死，也不想跑一趟院前。

上了車，何學東盯著秦川的萬能急救箱說道：“秦川，你的急救箱很特別啊。”

秦川笑道：“自己搗鼓出來的，花了我一大筆錢。不過這東西還算適用。”

“我覺得你小子根本不應該當醫生，就應該去當科學家。”何學東說道。

“科學家我可當不好，還是老老實實的當個急診醫生算了。”秦川笑道。

“秦川，你以后真的不去干專科？”何學東認真地問道。

“以后的事情，誰能夠說得清呢？船到橋頭自然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秦川說道。

“作為過來人，我還是想給你一些建議。這急診醫生不能長期干。急診科的病例來來去去就是那么幾種，長期待在急診科，就只知道插管子了。這一次進修之后，我是準備去專科了。不去也不行了，我年紀大了，不像你們年輕，慢慢地折騰不起了。你以后也要注意，一定不能把專科丟了，不然以后急診干不動，專科也干不了，到時候就尷尬了。”何學東也是對秦川非常有好感，才向秦川說了心里話。

說話中，便已經到了。

患者叫李提火，男性，70多歲。有多年的糖尿病史，以及肝轉移腫瘤病史。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沒能夠確定原發腫瘤的位置。因為患者年齡已經很大，家屬不想做積極治療。住了一段時間，患者的痛感改善之后，便出了院。最近兩天出現了意識障礙，患者大兒子李國成呼120。

救護車一停，李提火的大兒子李國成連忙迎了上來。

“大夫。大夫，麻煩你們快點，我爸快不行了。”李國成說道。

秦川連忙提了急救箱與何學東一起下了車，就立即跟著李國成往樓上跑去。

李提火跟著老大李國成住，李國成住在六層樓房的頂樓，這一趟跑。提著幾十斤急救箱的秦川還沒什么。何學東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到了李國成門口的時候，一直不停地喘氣。

看到秦川一點事都沒有，何學東感嘆道：“年輕真好！”

在門口，秦川與何學東便已經，聽到李提火的家人在不停地哀號。

“爸，爸，你醒醒。我是美云啊，我回來了。你跟我說說話啊。”李提火的小女兒李美云邊哭邊喊。養兒防老，養兒送終。臨終前。親生骨肉不能再身邊送別，在中國習俗里是非常遺憾的事情。

“我小妹，剛從東海趕回來。回來的時候，我爸已經不能說話了。”李國成低聲說道。

進入李定國的家中，李提火躺在床上，已經陷入淺昏迷了。全身大汗淋淋，衣服都被汗水泡透了。腹部大量積水，脹得很大。鼓鼓的，像個大皮球一般。

何學東給老人測了一下血壓：“血壓正常。”

秦川用手指將老人的眼皮掰開。用強光手電對著李提火的眼睛照了一下，發現老人的瞳孔對光的反應已經有些遲鈍。

“這兩天，老人家吃過東西沒？”秦川問道。

“什么都不吃。他說他肚子脹得厲害，不想吃東西。”李提火的大女兒李金萍說道。

秦川感覺有些像低血糖。當即給老人測了快速血糖。但是測得的血糖數據卻是4.4mmol/l。還算正常，將低血糖癥給排除了。

“大夫，我爸究竟怎么回事啊？”李金萍問道。

李國成也湊了過來：“究竟是什么病？如果是癌癥犯了。我們打算放棄，實在不想讓老人再折騰了。我爸爸自己也說了，如果他再犯病，就別再折騰他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就別再讓他受苦了。”

“哥你怎么能說這種話呢？我爸將我們辛辛苦苦養大。臨了，我們一點努力都不做，就這么放棄了？”李提火的小女兒李美云瞪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大哥，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

“小妹，你要是像我一樣，一直在爸爸身邊照顧他。看著他連續幾年時間受疾病的折磨，你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要是爸的病還有得救，我會，我會這樣么？”李國成覺得有些委屈，五十來歲的漢子，竟然痛哭了起來。

“小妹，你怎么能夠這樣說大哥？這些年來，爸一直靠大哥照顧，你照顧了幾回？哪一回讓你回來看看咱爸，你哪一回不是推脫工作太忙？現在你孝順了，是不是？還好大嫂沒在這里。”老二李金萍立即替哥哥打起抱不平來。

老三李地清見老爸都快死了，一家人還在這里吵，很是惱火：“你們都少說幾句吧。咱爸都快死了，你們就讓他清凈一會吧。醫生，我爸究竟是個什么情況？我家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給個準話，我們也好做決定。”

李地清老婆魏曉佳連忙拉住李地清：“你少說兩句。”

李美云丈夫張森鵬連連向李國成道歉：“大哥，你別跟美云一般見識。美云其實也是急的。這些年我們沒出什么力，全靠大哥二哥，姐姐照顧。我們心里也愧疚得很。”

秦川與何學東這邊也沒法做出決定。從表面上來看，老人的長期受病魔折磨，身體比較虛弱。但是現在看起來，卻更像是低血糖啊。但是檢查結果卻顯示血糖正常。

“小秦，既然不是低血糖，結合老人家的病史，應該考慮惡病質。老人家患了這么長時間的病，身體的機能都在慢慢地下降，所以比普通人更脆弱。”何學東說道。

“那就別去醫院了。折騰來折騰去，到頭來還是治不好。何必讓我爸再受苦呢？”老三李地清也是堅決不同意送醫院。

“秦川。你看？”何學東的意思是按照家屬的辦法去做，放棄對老人的搶救。

秦川本來準備同意何學東的意見，但是想了一下，還是說道：“雖然老人惡病質，這是肯定的，但是我還是覺得應該送醫院去檢查一下。說不定是一些小的問題導致的呢？在這里，我們缺少儀器，光是憑眼睛看，是看不準確的。慎重起見，還是去醫院一趟。雖然你們不愿意讓老人受苦，但是你們也不能看著他就這么離世吧？至少可以讓他有個和你們告別的機會。”

“秦川。”何學東見秦川如此說，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說什么。

小女兒李美云抹了一把眼淚，說道：“哥，姐，還是把我爸送醫院吧。我回來還沒跟我爸說上話哩。”

“送什么送？送過去搶救過來又能怎么樣？還不是讓他多受幾天苦？現在不是花錢的問題。是根本沒必要。你是為了撫平你心中的愧疚才這樣做的。對于咱爸來說，就等于白白承受痛苦。爸患病這些天，我看著他受苦的樣子，就揪心一樣的痛。”李地清堅決反對送醫院。

“可是，就這么看著爸爸在死亡邊緣掙扎，我們什么都不做，你就于心能忍么？”李金萍問道。

李金萍丈夫張東將妻子扶住，說道：“地清，既然醫生都過來了，該怎么辦，我們聽醫生的，好不好？”

李美云也連忙說道：“大哥，二哥。以前是我做得不好。但是讓我最后能夠給咱們盡一次孝，好不好？這一次，我是請了長假回來的。就是想回來好好地陪著咱爸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李地清被老婆魏曉佳拉住，便沒有說話。

魏曉佳說道：“平時大哥照顧得最多，也是家中的長子。該怎么樣，還是由大哥來決定。”

所有的人都將目光投向李國成。

李國成是家中老大，想了很久，還是下定了決心：“送醫院吧！”

做完決定，李國成終于松了一口氣。

“趕快，送救護車！”張森鵬激動地說道。

張森鵬直接將老人背起，快速往樓下走。

“小心一點，小心一點。”李提火的幾個子女一個個緊跟著。

秦川一開始還以為這一家是因為醫療費才不大愿意將老人送醫院。沒想到卻是因為這樣。有個時候，病患的家屬就會面臨這樣的艱難抉擇。究竟是治療還是放棄。明知道不能治愈，還有沒有必要去延長患者的壽命。選擇延長，可能患者與患者家屬都要承受痛苦。而選擇放棄，患者家屬很長時間，內心之中都要接受自己的良心拷問。這里面沒有對錯。也沒有標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