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6章 撞破南墻

他臉上的每一束光芒都劇烈抽搐著，像是有幾分被李耀說動，但又有幾分不甘和倔強，咬牙切齒半天，還是發出了困獸猶斗的咆哮。

“不會的，我不是你，你無法控制自己，不代表我無法控制自己！”

呂輕塵喘息著，用嘶啞的聲音吼道，“我可以控制自己，可以將整個計劃控制在100完美的程度，我可以控制一切！”

“聽聽你現在說的話，和剛才的伏羲多么相似，伏羲認為它可以算盡一切，而你則認為自己能掌控一切。”

李耀嘆息道，“呂輕塵啊呂輕塵，好好看清楚你自己，你還敢說自己沒有迷失嗎？莊周夢蝶，蝶夢莊周，你究竟是呂輕塵還是伏羲，究竟是呂輕塵吞噬了伏羲，還是伏羲吞噬了呂輕塵，你，分得清楚嗎？

“不，整個計劃從一開始，就徹底脫離了你的掌控，從根上就長歪了，強行推進下去，只會越來越歪，有越來越多的不確定因素會脫離你的掌控，甚至在你的刺激下，結出更加邪惡的果實。

“相信我，如果你一意孤行，即便一時間能依靠暴力和洗腦統治整片星海，這樣的統治注定不會長久，或許，在支離破碎的帝國邊疆的某個地方，一個新的更加邪惡的修仙者會誕生，會在反抗你統治的過程中茁壯成長，積累龐大的力量，最終令黑暗的真人類帝國重生。

“或許，在聯邦本土，無數人都會在聯邦的‘赫赫戰功’，‘輝煌勝利’刺激下，拋棄了修真大道的本意，卻將開疆擴土，破山伐廟當成了唯一的榮耀，令聯邦蛻變成一個黷武窮兵的邪惡國度，而在鮮血和火焰的催化之下，遲早會誕生比你更加極端，更加激進的野心家，將你一口吞噬。

“或許，不，這不是或許，而是肯定——我的兩個孩子，小明和文文都在觀察著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從人類的所作所為中學習著生命和文明的定義，學習應該怎么組織和運行他們的文明。

“你覺得，他們能從你身上學到什么東西？陰謀，背叛，殺戮，暴力，洗腦……學到這些！

“果真如此，當他們不斷發展壯大，升級成真正的文明之后，你覺得他們會如何看待人類文明，會對人類文明拋出和平的橄欖枝，還是舉起警惕或惡意的刀劍？呂輕塵，這就是你想要的未來，這就是你想要教給小朋友的東西嗎？”

呂輕塵默然無語。

兩個小家伙，小明和文文，化作兩個小小的光點，環繞在李耀周圍，對他的話若有所思。

“你說的沒錯，和一百年前相比，現在的我的確越來越心慈手軟，越來越婦人之仁了，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現在的我不僅僅是自己，更是一個父親，有了兩個很可愛的孩子。”

李耀推心置腹道，“這樣的我無論在做什么事之前，都會不由自主想想，這件事會對我的孩子造成什么樣的影響，會在他們心底里留下什么樣的印象。

“我想，絕大部分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當一個好人，能做正確的事情，而不是什么‘成就無敵至強，踏遍六合八荒’吧？說到底，你我不是未來，也不可能掌控未來，這些孩子，他們才是未來，他們才能創造并掌控未來的未來！”

“爸爸！”

“爸爸！”

說到這里，兩個小家伙周身的光芒已經閃爍成一片光暈，小明和文文簇擁在李耀周圍，異口同聲道，“我們支持你，要做正確的事，而不是看起來收益最大的事，因為收益分成短期收益和長期收益還有潛在收益，只有正確的事，才能將長期收益和潛在收益最大化，對不對？”

“看——”

李耀笑了，對呂輕塵道，“這么簡單的道理，兩個小孩子都懂，你卻不明白，或者說，不愿明白。”

呂輕塵悶哼一聲，臉上的光芒片片碎裂，神魂防線受到極大震撼。

“收手吧，輕塵，現在還來得及——現在你的計劃只是構想，還沒造成任何破壞，甚至，擊敗伏羲的最大功臣也是你，只要你肯回頭，我們完全可以聯手創造未來。”

李耀道，“真的，我真不愿意和你為敵，在我內心最深處，你和蕭玄策、幽泉老祖、呂醉還有武英奇這些梟雄和魔王都是不同的，他們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我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擊敗甚至消滅他們。

“但你不一樣，我親眼看見你的成長，甚至在你的成長之路上進行了諸多干涉——擊敗你的爺爺呂醉，幫你找了蘇長發這樣一個老師，還曾經親自教授過你一段時間，幫你淬煉了最初的道心。

“正是我的干涉，才造就了今天的你的一部分，我雖然不覺得自己犯了什么錯誤，但某種意義上，我的確該對你負一些‘責任’，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滑入黑暗的深淵，毀了自己也毀了整個世界，我想要救你，雖然不知道該怎么做，但我真的想救你，即便賭上一切，付出任何代價！”

呂輕塵表情恍惚，仿佛沉浸在悠遠的回憶中，臉上時而痛苦，時而悔恨，時而又充滿了怨毒。

他的嘴唇顫抖了半天，依舊吐不出半個字來，似乎想要向李耀伸手，卻又不知應該先伸哪只手。

“其實，我多多少少能理解你的一部分動機。”

李耀嘆了口氣，道，“從始至終，你一直沒能忘掉爺爺背叛祖國這件事，你太想洗刷呂醉的罪孽，太想彌補呂醉造成的創傷，太想幫呂醉向全聯邦民眾贖罪了，所以你才急于求成，一意孤行，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韙都要立下不世奇功，去實現昔日呂醉想都不敢想的目標。

“另一方面，獨特的身份——叛國者呂醉的孫子和修仙者蘇長發的弟子，這兩個交錯在一起的標簽，又令你變成絕大多數人眼中的異類，幾乎沒人理解你，所有人都用警惕和審慎的目光打量你，沒人相信你可以變成一個貨真價實的……聯邦英雄。

“所以，你更加渴望證明自己，證明自己是一個愛國者，一個英雄，是可以拯救聯邦的人，為了證明自己，你不惜一切，不擇手段，甚至漸漸掩蓋了自己的初心，把手段當成了目的。

“沒必要把自己逼得這么狠，真的，輕塵，我理解你，因為很久以前的我也是一樣，或者說絕大部分少年都是這樣，渴望不折手段地證明自己，只不過我比你幸運，那時候身邊有很多朋友，還有一個非常懂我的女人，始終幫助和激勵著我，而你似乎沒有。

“但你可以有，你還很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你的人生仍舊有著無窮無盡的可能性，就像咱們現在變幻莫測的形態一樣，而且我都說了，你才是此戰最大的英雄，你才是擊敗伏羲的關鍵，你才是聯邦、帝國甚至圣盟三方最大的拯救者，只要你能收手，就停在這里，別越過那條危險的界線，后面的事情我們一起面對，我絕不會放棄你，你也千萬不要放棄自己！”

“啊啊啊啊啊！”

呂輕塵幻化的光之巨人，周身忽然涌動出無數個泡泡，像是被李耀的魔音貫腦燒灼出來，每一個泡泡的破碎，都噴涌出無數混亂，狂暴，極端，邪惡的信息。

他痛不欲生，捧著腦袋，歇斯底里地叫起來。

“堅持住，輕塵，戰勝伏羲并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戰勝你自己，而這也是每一名真正的修真者，必經的考驗，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李耀大吼，蠕動著蚯蚓般的身軀，張開了所有的鞭毛，“來吧，摒棄邪惡的自己，投入李叔叔的懷抱，變成和李叔叔一樣的好人吧！”

這句話，像是一道無形的閃電，從呂輕塵的天靈蓋上狠狠劈了下去。

呂輕塵的眼睛瞬間瞪圓了。

眼眸深處像是有幾百道流光在互相撕扯，吞噬和激戰，又在瞬間分出勝負，塵埃落定。

慘叫戛然而止，臉上的痛苦也漸漸凝固，變成另一種越來越堅硬的表情。

“呃……”

李耀看著自己細細長長的鞭毛，發現自己好像說錯話了，艱難地亡羊補牢，“當然——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辦法，來疏解負面情緒和黑暗人格，你不愿意投入李叔叔的懷抱就算了，也沒必要像李叔叔一樣幽默風趣，總之，抓住重點，當個好人就對了！”

“如果，我拒絕呢？”

呂輕塵瞇起眼睛，幽幽道，周身電弧再次閃亮，如狂舞的刀劍般“咻咻”作響。

“別，別沖動，輕塵，我們明明溝通得很愉快，你都有點心動了，對不對，再聊聊嘛，再聊一個鐘好不好，李叔叔還有很多心里話和做人的道理要慢慢說給你聽呢！”

李耀急道，“而且你剛才自己還說，和我為敵沒好下場的，天大的優勢都會莫名其妙丟掉，你不會這么快就忘了吧，別，別沖動，別動手，你會死很慘的！”

“是啊，我好像是說過，真是‘知易行難’啊。”

呂輕塵笑起來，眼底的戰意和周身的電芒越來越銳不可當，他深吸一口氣，喃喃道，“明知事不可為，卻還要飛蛾撲火，寧愿賭上一切，都要去搏億萬分之一的可能。

“這大概就叫……撞破南墻頭不回，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