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在燃燒的夜空中闖空門

緊急狀態委員會的統治，就如同這夜空一樣，同樣也在被燃燒，正一點點地將要化為灰燼吧。

然而，身為緊急狀態委員會最高軍事長官的門修斯元帥卻視而不見，他乘著風穿過了殺聲震天的東城區，越過了十字星大道，對廣場上已經重建完成的蔚藍宮視而不見，直接向著城西南方向的富人區而去。

那里有他的家，有他的愛人。

然而，當距離自己那溫馨的家只有幾公里的天上，他停了下來，沉重地嘆息了一聲，然后看向了身側離自己百米遠的一座高塔。塔頂之上，一個年老的法師身披法袍迎風矗立，就像一尊長久就立在那里的雕像。

老法師并沒有看自己，但門修斯卻明白，這時候要當成誰也沒見過誰似的直接開溜，就太不講究太不體面了。

“校長。”中央魔法學院四十年前的那屆畢業生首席凱爾門修斯，向老人垂頭行禮。

“回來了啊，凱爾。”在中央魔學院當了快半個世紀校長的帕隆阿瓦拉姆微微頷首回了個禮，咋一看還真以為是老朋友之間在寒暄呢。

“不得不回。”

“這就是我為什么會在這里等你的原因。”

“所以，您要在這里和我戰斗嗎？”

“這取決于你想要干什么。或者，我們就在這里聊聊天什么也不做，也就不用戰斗咯。我從來就不擅長戰斗，你是知道的。”

“抱歉，可是我現在必須要回到家人那里去。”

“是嗎……那么很遺憾，我的職責就是讓你哪里也不要去。既然如此，就和我一起見證新時代的到來吧。”

門修斯哭笑不得。他所謂的“回到家人那里去”指的是夫人和孩子，但老校長一定會理解成“家人就是家族就是門閥派”。然而，他現在也沒辦法辯解了。當自己因為家人的緣故不得不成為緊急狀態委員會的核心成員，自己就已經失去辯解的資格了。

門修斯也更說不出“您老這把年紀了而且又不擅長戰斗我手里還有古老領主戰旗您根本不是我的對手”這種話。當一個馬上就要過一百歲生日的老人如同少年人般斗志盎然的時候，同樣的是男人的他也忍不住肅然起敬，心有戚戚。男人至死都是少年，這樣的浪漫確實只有男人才會懂的。

于是，老人和更老的老人在同一時間啟動了魔法。蓬勃能量的撞擊在天際中震蕩出了巨大的轟鳴聲，沖擊波伴隨著波紋狀的氣浪擴散開去，富人區當場便又大量的房舍受到了沖擊，玻璃窗啊瓦片啊路燈啊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頓時便是一陣雞飛狗跳鬼哭狼嚎。

正偷偷摸摸經過這里，盡量貼著墻壁和陰影處行走的阿蘭蒂斯納希斯，則被倒下來的路燈差點砸個正著。好在他本人一直都也還算警醒，手段也非凡人，總算是在千鈞一發之際踩著一個貓之優雅，輕巧而靈敏地劃開了幾步。路燈將阿蘭原本所在的地磚砸了一個四分五裂，他心有余悸地嘆息了一聲，又抬頭看了看夜空處已經戰斗起來打得天昏地暗的兩個老法師，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選擇過去幫忙。

一方面是那種層級的魔法戰，他并不覺得自己過去幫忙了能起到什么決定性效果。另外一方面，他和門修斯元帥一樣，也是有家人的已婚人士，各種各樣的羈絆和牽掛也是很多的。于是，在獨孤堡之圍徹底解困后，他并沒有和卡羅爾他們在一起，卻自己偷偷離開了大部隊，趕往了南城的霞飛公館。

卡羅爾和伊羅薇兒都是很優秀的軍官，而且還有偉大的科蕾賽爾女士看著，我在不在問題都不大。相比起來，莉絲現在應該更需要我。當然了，如果說除自己之外，便沒有其他人能夠率領那些學生了，阿蘭也是會將對妻子的思念壓在心頭，咬著牙先打完仗再說的。

他就是這么一個充滿了責任感和正能量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官僚，并且深受恩師的信任了。

不過，有得必有失，在畢業之后，他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各種政務事務的學習和處理上，靠譜一點的實戰經驗甚至可以追溯到學生時代，自然也就成不了特別擅長爭斗的戰斗型施法者。

不過這沒什么關系，他雖然不擅長開片，但主修的可是變化學，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垃圾桶亦或是像貓一樣無聲無息地行走在街道角落中都是正常操作了，隱藏自己快速行動的手段也還是有的。負責南城富人區治安的自然是守備軍團的精銳，但畢竟是普通人，要真的被對方發現，他這個三星就一定是賄賂考官得來的，我們堂堂的清流派中堅的代表又豈能干這種事情呢？

真正讓他覺得有些棘手的，卻是少數在這里巡邏的黑袍法師們。阿蘭知道，那些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食死徒”了，貴族門閥派的殺手法師。聽說外勤廳也被這些心狠手辣的門閥走狗們整個端掉了，而要不是塞希琉他們抵達及時，他自己也會成為這些黑狗的獵物。

阿蘭蒂斯確實認真地考慮過要不要干掉幾個黑狗子，為外勤廳的戰友們報仇，但只是這么琢磨了一秒鐘，就覺得還是趕緊撤退為好。

我是文官，真的不擅長戰斗。阿蘭對自己道。

好在，東城的戰火，學院區的吶喊，以及天空上兩位大魔導師的激斗，都吸引了附近這些食死徒的注意力，阿蘭這一路上總算是有驚無險，終于抵達了自己所在海明亞街，甚至已經能看清楚自家那顯眼的紅色房檐那可是妻子莉絲親自設計的呢。

他此時的情緒相當復雜，充斥著憧憬、期待、興奮甚至還夾雜著一點點自己都道不明的緊張，看著自己這幾個月都沒有回來的小家，居然有一點不敢過去了。可是，以上的情緒全部不見了，化作了恐慌和驚畏，以為他看到了家中敞開的大門。

現在可是非常時刻，富人區的治安就算是再好，也沒有深更半夜的不關家門的說法啊！

進賊了？還是出了什么別的事？阿蘭恨不得馬上沖過去，但越是在這樣關頭，他反而卻冷靜了下來，深呼吸了幾口，又給自己上了一個貓之優雅，慢慢地貼著墻壁靠近院門口，扣住了法杖，又準備了一個土地爆裂術這是他所掌握的殺傷力最強的攻擊魔法了。當他準備進入院子的時候，屋內卻先出來了三個人。

一個穿著四十五歲以上的中年大叔，一個不到三十的妙齡女郎，以及一個身強力壯的混血半獸人，都是一身輕便適合行動的便衣。獸人和女郎姑且不論，那個為首的中年大叔，阿蘭總覺得自己依稀是在哪里見到過的。

“所以我才說了，船長啊，陸……那位大人的大軍隨時都有可能打過來，我們的時間有限的，根本不能節外生枝的。”那個妙齡女郎滿臉的不滿，出了房門都還在不斷地抱怨著。

“可是，鄧博萊將軍也說過了，我們之后將要跨上的便是一次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史詩征途了，需要足夠多的物資。除了食水武器，值錢的好帶的東西也是一方面呢。這么一算，金幣都沒有這些古董工藝品值錢呢，我手里這幅博朗蒂的青剛玉奔馬像，路過墜星海和落日之洋的時候，若是能拿到米拉貝克斯發賣，說不定能換到供全軍三個月以上的糧食呢。”

阿蘭很快便認出來，對方手里拿著的那尊剛玉奔馬像，正是妻子莉絲最喜歡的物件之一，當然了，他一直以為那只是仿品而已。不過，無論怎么樣，這幾個家伙都是破門的強盜，而且看上去就不怎么強的亞子。

阿蘭蒂斯撲了出來，先是一發空氣波紋砸到了那個看上去最強的半獸人的臉上，又是一記閃爍術照的另外兩人一時間視線大叫了起來，然后這才趕緊從魔法戰術口袋中掏出了煉金繩索，用活化術將其激活丟了過去。

活化繩索將三人捆了一個結實，中年人手里的青玉像在落地之前，便被阿蘭用奧術之手搶了回來，后者則上前一步，一腳踩在了那個中年人的胸口上，低聲喝道：“你們是什么人？這里的主人呢？說話！”

“別別別，有話好好說啊，我們……我們不是賊啊！”為首的中年大叔幾乎是以本能級的反應立刻開始舉手求饒起來了。等到他看著阿蘭的法杖已經逼近了自己的咽喉，魔化武器的鋒銳甚至已經割開了表皮，更是一瞬間就在臉上擠出來一張憨厚可憐委屈又無助的老臉，哀聲道：“我們真的不是壞人啊！”

“是啊是啊，這個大叔不好說，但我真的不是壞人，他們一開始這么做我也一直在反對的。”女子也不斷地給自己開脫道。

“閉嘴！一個個說。”阿蘭很不客氣地低喝了一聲。

中年大叔和妙齡女郎眼睛咕嚕嚕地一轉，都確定面前這人雖然魔法水平不錯，但經驗不多，而且人品應該還不錯。否則說“閉嘴”的時候就應該補上一記耳光甚至更狠的了。

中年大叔開始組織起了語言；女郎則閉上了嘴，覺得自己安全了；至于那個獸人，挨了方才那一下后便已經完全暈過去了，當然到底是不是真失去意識便實在是說不清楚了。

“說，你到底是什么人？這家的主人在哪里呢？你們把她怎樣了？”

這時候，大叔也終于借燈光認出了對方，趕忙道：“啊呀？阿蘭蒂斯大人，是阿蘭蒂斯大人嗎？是我啊，普朗克！您忠誠的朋友，老船夫普朗克是也啊！六月份的時候上次還來您拜訪過您的，不記得了嗎？”

阿蘭蒂斯終于從大腦皮層的某個溝壑中的一個細胞中提煉出了關于對方的記憶。

六月份，那是政變和內戰都沒開始，自己剛當上航運事務司長的時候。好像是有那么一個人帶著華貴的銀餐具來拜訪過自己，還自稱是“陸希大師的老朋友，所以和阿蘭大師您也是好朋友啦”云云。

當然了，禮物沒有收，卻并沒有將其趕出去。阿蘭蒂斯明白，他所作所為都是聯邦商人一直以來的正常操作，而且這位普朗克船長是當過客運船長在海軍服過役現在又開始經營運輸船了，在列國都有點人脈，能力也確實不錯。這樣優秀的航海人，他還是很樂意和對方交流的，兩人相談甚歡，關于聯邦航運整頓和航空貿易的各項事務也深入地交換了意見。此外，他還對那尊玉馬贊不絕口，并對夫人的品味表示了相當的敬佩。

“所以，你就是因為這樣，乘我不在家的時候，傷害我的夫人，奪取她的藏品嗎？”阿蘭蒂斯勃然大怒，揚起了手中的法杖將魔化武器凝結成了立場劍，便準備兜頭將對方砍死，卻又聽對方大聲道：“不不不，沒有沒有，你夫人不在家啊！您家里根本就沒有人啦。”

“沒，沒有人？”阿蘭一怔。

“是的，就是沒有人啊。所有這個貪心的大叔才說，反正都是無主之物，不如拿了充作軍資。就算是阿蘭大人以后知道了，也是會理解我的。這都是他的原話啊！”妙齡的女郎趕忙補充道：“我可是一直都在阻止他的，您可不能冤枉好人！”

“原來不在家啊？可是，不在家，她一個弱女子能上哪里去？回娘家躲著去了嗎？這，難道我是得去一趟安里瑞郡？”阿蘭稍微放下了一點點心，但心中的疑惑卻更盛了，看著面前這幾個闖空門的家伙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厲聲道：“所以，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們為什么會在此？快，重頭說起！”

普朗克船長和妙齡女郎，也就是他的大副芳汀小姐交換了一個視線，暗暗叫苦。

他們現在的老板，鄧博萊丹迪萊恩所率領的一萬人其實已經抵達奧爾索附近了，一直躲藏在天區西北部的紅珍珠島鏈中，小心觀察著這里的一切。同門修斯元帥的主力會和自然是不敢的，只有把附近的農莊牧原外加野生動物都搜刮干凈才能勉強維持得了一萬多人生活的樣子。

門閥派的破船實在是再也上不得了，于是乎，向落日大洋那邊的傳說中的新大陸遠征，便提上了大家的日程。只不過，手里這點物資實在是沒辦法維持那么久，必須要盡量收集物資、像普朗克這樣人脈深厚，見多識廣，而且和各方似乎都有點交情，還不怎么顯眼的人物就派到了伊萊夏爾城，看能不能收集點情報。

不過，再出門之前，副司令官蓋澤特少將卻拉住了普朗克船長，猶豫了一下，這才不好意思地道：“……另外，呃，真的要給您添麻煩了，船長。我在海明亞區有座私宅，那里有我的一些私藏。以后，這聯邦估計是回不來了，我們在這里所有的一切都要放棄了，可唯獨那些，是我真的無法放棄的！總之，船長，希望您稍微繞一繞路，到那里去看一看，對。把握的那些珍寶們帶回來。我以自己的魔法名來發誓，以后一定會努力報答您的。”

看樣子，那些珍寶是真的對副司令很重要呢。不過，考慮到以后蓋澤特將軍會是我們這批難民……啊不，遠征軍長時間都不可動搖的二當家，他的人情當然是很值錢的。

只不過，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阿蘭蒂斯婚后的新居竟然也在這個街區，甚至隔著蓋澤特的私宅就只有兩三棟小樓。看樣子，蓋澤特將軍的這種私邸真的很少人知道，他自己回來得也不多，幾乎沒有和自己的鄰居們照過面。要不然，拉瑟爾的弟子兼得力助手，和紫羅蘭家的大表哥是鄰居，這也是足可以上社會新聞的爆點呢。

總之，路過此地的普朗克船長一行人，再取出蓋澤特的收藏品之后，又看到了阿蘭家的霞飛公館。這座設計得相當溫馨雅致的小樓，放假內陰暗寂靜，花園中雜草從生，明顯是至少兩個月沒人住了。

那座青剛玉的奔馬像是真品啊！絕對是奧克蘭戰國時期的雕塑大師博朗蒂在晚年時候的作品。記得千島四王國中的米拉貝克斯最近就流行奧克蘭戰國時期的豪邁派藝術品，把雕像拿過去發賣絕對可以換取大量的軍用物資，便是遠征到新大陸的糧食物資都足夠了。

普朗克船長一念之間便多了這些心思，然后就有了之后的一切事情。

只不過，這些事情叫我如何說呢？

普朗克船長滿臉苦澀。

所以才叫你不要節外生枝的啊！

芳汀小姐滿臉哀怨。

半獸人水手長繼續“暈厥”中。

“快說！”阿蘭低聲喝道。

就在船長放棄了一切幻想想要實話實說的時候，卻又聽到了花園門口的一聲振聾發聵的“嗷嗚！”然后便有一只碩大肥胖的身軀邁著沉重卻又不失靈活和敏捷的速度沖了進來，一頭撞在了阿蘭的身上……不，確切地說是他的后腦勺上。

阿蘭是真的缺乏實戰經驗呢。他大概是把注意力都放在“闖空門的強盜”身上，同時啟動了活化繩和立場劍也確實耗光了他幾乎所有的精神力，完全忽略了周圍可能的危險。此時頓時猝不及防，被砸得向前撲倒，眼白爆得仿佛比眼眶還要大了一圈，眼皮子接著便是一翻，然后便這么當場暈厥了過去。

普朗克船長和芳汀小姐，自己“剛剛”醒過來的半獸人水手長面面相覷，卻縮得更緊了。施法者既然昏厥了，身上的活化繩當然便解除了，然而此時，他們除了瑟瑟發抖，便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