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２、冥界

按照物理學的常識，這樣的天空應該會化作黑色的暴雨滴落，可程鵬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有半滴雨水落下。充斥于冥界空氣中那晦暗的死亡之力似乎是比瘴氣更加純粹有力的東西，雖然看起來無形無質，卻擁有非同尋常的強度，足以將不知道究竟有多厚的瘴氣完全托了起來，分割了灰色的天空和灰黑的大地。

冥界里面當然也有水，一條看不到首尾的大河蜿蜒于灰黑色的大地之上，河水是純黑的，似乎沸騰一般不斷升起水泡，每一個水泡破裂的時候，就會冒出一股烏黑的瘴氣，它們飛快地升上天空，匯集到那片無邊無際的灰黑色里面。

剛看到這條河的時候，程鵬曾經模模糊糊地感覺到冥河的河水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游動，可當他定睛看去的時候卻發現什么都沒有——至少說，沒有任何實體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他偶然看到一截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白骨掉入河水之中，在落水的瞬間就土崩瓦解，化作無數細小的塵埃，然后細細密密地沉了下去，一星半點都沒能浮在水面上。

或許這不斷生成瘴氣的河流里面真的有居住者，但想來大約只有幽靈之類吧。

冥界里面總是在刮風，但風向和風力完全不固定，上一瞬間還是從背后吹來的輕風，下一瞬間可能就會變成迎面呼嘯的狂風，風中夾雜著許許多多的哀嘆和悲鳴，更不時吹拂起地上的灰色泥土，暴露出泥土下面白森森的骸骨。

第一眼看到那些白色的時候，程鵬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但很快他就修正了錯誤的觀點，因為這個時候正好吹起一陣強烈得不可思議的颶風，速度可能已經接近音速的狂風橫掃大地，將并不牢固的灰色地面完全撕碎，不僅卷起了泥土，更連那些骸骨都卷了起來。

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周圍的灰色大地便完全變成了堆積如山的骸骨，所有的地面一眼看去全都是由白骨鋪墊而成，層層疊疊的白骨化作大地和山岳，充滿著令人驚悚的感覺。

被颶風卷起的白骨幾乎一瞬間就被超過音速、帶著狂嘯的颶風碾得粉碎，和那些灰色的泥土一起混雜，和從冥河河面上卷起的黑色瘴氣一起混雜，化成陰暗的灰塵，然后當風勢減弱的時候便細細密密地落下來，很快重新積累了厚厚的一層，將白骨的地面重新變回程鵬初來乍到時候看到的灰黑模樣。

（這還真是個讓人不舒服的地方……）

程鵬沒有貿然開口，他不確定在這種地方開口會不會引來什么麻煩，雖然他能夠憑借自己的領域和控風能力避免那些惡心的灰塵靠近，但卻不能保證自己的聲音不會被別的什么東西聽到，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他只是在心中暗暗感嘆了一番，就拋下了這些無意義的感嘆，重新回憶馬可先生給他作的任務說明。

“在冥界里面無法判斷方向，你只能沿著冥河前進，順著它流動的方向一直走下去——但要記得和它保持距離，冥河水有著可怕的吸附力，如果不小心被它吸住的話，無論神靈或者惡魔都無法逃脫。”

“沿著冥河一直走，你會看到鑲嵌著黃金的水晶橋，橋邊有猛獸和妖魔，看守大橋的是魔神莫德古得，別看她似乎是個跟骷髏無異的老巫婆，但她隨時能夠從冥河里面召集成千上萬的妖魔，所以千萬別有什么打爆神器的想法！”

“你不要去嘗試自己通過水晶橋，在橋邊等待就可以。我們的接頭人威爾弗雷德每天都會派出他的同伴們從橋的那邊過來，站在橋上觀察周圍的東西。他一眼就會認出你，交換了接頭暗號之后，便會帶你前往冥府。有他的帶領，你才能夠從莫德古得那里得到過橋的許可而不用交出自己的血。”

“過橋之后會看到巨大的魔犬加爾姆，穿越它身后的鐵門便能進入真正的冥府，無論什么樣的存在，英雄也好神魔也罷，只要沒有得到赫爾的許可，貿貿然踏入進去的瞬間就會立刻死亡，絕無僥幸！”

“或許你會需要在門口稍稍等一下，又或許當時那位接應者身上正好帶著印璽，總之遲早能夠進入里面，然后你就可以見到威爾弗雷德。把東西給他，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威爾弗雷德是《負罪者》故事的主角，曾經孤身一人斬殺了戰女神瓦爾基里其麾下英靈軍團的絕代強者，如果你能夠從他那里得到什么任務的話，只要不是太過困難，都不妨嘗試一下——如果是你的話，或許有完成的可能吧……”

馬可先生將任務說明得很詳細，程鵬看不出自己會有半點任務失敗的可能。

事實上，一切都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沒遇到什么波折。

程鵬沿著冥河走了兩天，路上曾經好幾次遇到大批的亡靈，不過因為他的領域完全隔絕了自己的氣息，已經失去了視力的亡靈們根本看不到他，完全當他不存在一樣。就算是有一些偶然靠近，也會被他用冰雪之槍的領域小心地推出去——雖然冰雪之槍的領域力量無法對抗漫布于冥界的死亡之力，被滲透得千瘡百孔，幾乎成了灰色的，但對付區區幾個無力的亡靈已經綽綽有余了。

當他忍不住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方向的時候，終于在地平線的盡頭看到了那座發光的水晶橋。這個時候，就算是程鵬這么沉著的人也忍不住加快了腳步，急急忙忙地朝著水晶橋走去。

這個時候，他已經明白了為什么馬可先生會說接應者一眼就能認出自己來——身邊那些亡靈們依然在不緊不慢地前進著，對它們來說時間仿佛已經失去了概念。會感覺到不耐煩，會加快腳步的，只有依然還活著的生者。

程鵬才走到半路上，就看到橋上某個一直站著不動的身影從那里走了下來，朝著自己這邊過來。

那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看起來如同洋娃娃一般可愛，穿著華麗的洋裝，提著一把看起來像玩具多過像武器的小手弩，似乎很人畜無害的樣子。

但程鵬卻注意到，這個小女孩的眼神冰冷徹骨，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而且也看不到任何的感情，如果不是還有生機的話，簡直好像是洋娃娃的玻璃眼珠一樣！

她走到和程鵬大約還有二十米距離的地方就停了下來。

“口令。”她很簡短地說。

“陰影。”程鵬按照馬可先生交代的回答。

“錯了！”說著，她舉起了手弩，對準程鵬，好像是要攻擊的樣子。

“是的，錯了。”程鵬笑了笑，心里卻沒有任何放松的意思——剛才在這小女孩舉起手弩的瞬間，他感覺到了強烈的殺機，而且在她的眼睛里面第一次看到了人類的感情。

那是歡喜，充滿了渴望的強烈的歡喜。

她渴望殺人！她是一個真正的殺人狂！

面對這樣一個殺人狂，程鵬當然不敢掉以輕心！

小女孩舉著手弩注視了程鵬半天，似乎一直在瞄準，隨時都可能發動攻擊的樣子，但她眼中的歡喜卻漸漸暗去，慢慢恢復成最初的冰冷。

“跟我來。”說著，她回過頭去，走向那個正帶著許多妖魔和魔獸，強迫所有想要前往冥府的死者交出自己僅剩的鮮血的魔神莫德古得。

所謂的口令，正是“口令－陰影－錯了－是的，錯了”這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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