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張 能殺人的畫

桑桑懷著無盡的怨恨，大筆涂抹著顏色。

去死吧！桑書文！你為什么不去死？！

家族陰謀，兄弟殘殺，反正早是慣例，我殺你是為報殺父之仇不是恨。可你為什么要把我扔到罪星，扔到暗街，被人欺辱，被人糟蹋，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怎么狠得下心？我身上也有桑家的血啊！我們也是至親啊！

好恨啊！

去死！

死……

烏云壓頂，洶涌翻滾，狂風驟雨鋪天蓋地的砸下來，世界昏暗得有如末日來臨，紅葉在風雨中飛舞，零落成泥。

桑桑如同入了魔般，雙眼暗如黑洞，就算閃電掠過，眼中也照不見光彩。

紙上大片的黑色，濃黑、深灰、灰黑……滿是沉重、陰暗、冷酷，而飄零的紅葉，片片如血，讓人觸目心悸。

“轟！”

驚雷閃過，桑桑喘息著，恢復了神智。

看到紙上的畫，驚得丟了筆，人向后一退。

畫中充滿死亡與罪惡的恐怖氣息，讓人靈魂震顫，幾乎飄出肉體。不是錯覺，是精神力真的被畫吞噬，速度不快，但絲絲縷縷始終不絕。

“這是心畫？”桑桑搖頭：“不，這是小金說的異能媒介。”

畫，可以殺人。

桑桑在浴室沖著冷水，發熱的大腦逐漸冷卻，心中的躁動也慢慢壓制回去。

敵人很強大，不能急，不能沖動。

殺人的畫，恐怖氣息太明顯，給人感覺太邪惡，會讓人警惕。桑書文沒那么傻，把一幅吞噬精神力的畫掛在臥室。

桑桑重新坐回畫架邊，朝畫面噴著定色水，決定在上面再覆蓋一層，看能不能遮掩畫中的邪惡感覺。

太明顯了。傻蛋撲棱著翅膀，落到桑桑頭上。

“小金？”桑桑仰頭。

傻蛋向后一滾，匆忙拍打翅膀飛起來，離開桑桑頭頂，落到畫架頂端。

嗯，是我。天帝的麻煩解決了，他現在是貴族的臨時保鏢。

桑桑點頭：“以他的本事，到哪都能過得很好。”

小金說：你也是。

桑桑張了張嘴：“啊？”

小金重申：不管遇到什么情況，以你的本事，也能過得很好。透過蛋蛋傻乎乎的外形，可以看出小金的認真。

桑桑失語，半晌才嗓子有些啞的道：“我耐心不夠好，容易沖動。”

這不是缺點。我搜集的圣域強者資料里，他們年輕的時候都很沖動。而且都有一個重要的特點，就算事情再糟糕絕望，也決不放棄，這是強者的信念。

桑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強者，她也不覺得自己有一天能跟傳說中的天帝比肩，她只想復仇，當現在的實力不足以支持她殺死桑書文，那就變得更強。

星艦快到跳躍點了。小金加快語速：我剛剛聯網的時候檢索到一個內容，有人在獵人網懸賞十億要你的命，我查到是玉夫人，也就是羅家的家主夫人，羅素然的母親，怕你會破壞羅素然跟大宇宙帝國大貴族的聯姻。我讓天帝接了任務單，一個月內，不會有別人動手，你在羅家要小心她。

“我知道了。”桑桑目光頓時犀利如刀。玉恬鈴老太婆是吧，上輩子找我麻煩不說，這輩子干脆想殺我？

十億？再加兩個零都是妄想！

跳躍點到了，你自己小心。

桑桑伸手拍了拍傻蛋，低聲說：“謝謝你，小金。我真想不通，你為什么愿意這樣幫我？”

因為我們是伙伴。傻蛋的眼睛閃了下：網絡之神隨時關注著你，再見。

“再見。”

桑桑低低笑了。

“伙伴么？”

親情友情愛情，一切都不可靠，單單是伙伴而已，值得真心付出嗎？

屋外，風已停，雨已歇，云漸散，落紅滿地，溪水潺潺。

桑桑調出嬌艷的紅、成熟的黃、蒼翠的綠、靛青的藍……在嗜人靈魂的邪惡畫面上涂抹，心中如水洗過般清寧安靜。

暴雨初歇，山林被洗盡塵煙，陽光從烏云的嫌隙中照射下來，漫山紅遍層林盡染，顏色純粹明艷。鳥雀在花枝上梳洗羽毛，螞蟻乘坐著紅葉小船，在水流中蕩漾，鳳尾秋蝶呼扇著翅膀，成群結隊哀悼著滿地殘花……

桑桑擱筆，凝重的望著眼前的《雨后秋景圖》。

邪惡的氣息掩蓋下去了，但還是很怪，有些違和，而且失去了吞噬精神力的作用，也沒有應該要的清心寧靜感覺。

失敗的作品。

桑桑取下畫，就要撕碎。

一只手。

手指修長，毫無繭子，健康有力，屬于養尊處優的男人的手。

這只手捏住了畫紙邊沿，取走準備銷毀的瑕疵品。

“用心之作，為何要毀。”

冷漠的聲音略顯低沉，語帶威嚴，雖是問句，卻帶有叱責之意。

桑桑抬頭，瞟了眼來人，心道：終于來了。

紅發，黑眸，永遠嚴肅的神情。

只有羅大少。

“練筆失敗的瑕疵品，自然要毀了眼不見為凈。”

桑桑沒有偽裝成天真缺愛的少女，而是自顧自將筆一一放進洗筆器，整理著調色板顏料盒。

羅大少將畫往旁邊一遞，他身邊突然冒出一個人，接過畫，那人又原地消失。

桑桑瞳孔猛地收縮。

隱身，又見隱身。

沒有空間波動，不是空間異能。

難怪這些天總感覺有人在背后盯著，可能并非智能監視器……想起那些從天降的生活用品，桑桑低頭，劉海遮掩下的雙眸漸漸陰暗。

“沉得住氣，不錯。”羅大少贊賞的道。他很少夸獎別人，但現在真心覺得眼前的小女孩不錯。

藤制圓桌前，羅大少坐在他慣用的皇帝寶座上，這人身上有種氣場，王者的氣場，跟他那霸道的椅子很相似，高高在上，俯視眾生。

羅大少將一疊紙質文件推向對面的桑桑，示意她看。

桑桑很想將文件甩羅大少一臉，但礙于對方的氣勢，不得不忍，端著果汁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淡淡掃了眼文件。

最上面那張紙，是她的體檢報告。

從精神力刻度、異能等級，到基因密碼、靈魂與身體的融合度……讓她由內而外，徹底沒有秘密。

“很抱歉，我不是羅二少的私生女，上次利用了你。”桑桑放下果汁，淡定的道歉。

“素然相信你。”羅大少說，語氣不帶任何感情，就是一個陳述句，示意桑桑認真看。

靈魂與身體的融合度是92，原則上，高于百分之九十，都屬于正常，但只要低于百分之百，就不排除外來靈魂寄生的可能性。

體內有基因藥劑殘留，經檢驗，屬于原始藥業的情趣版短期異性激素刺激藥劑，有效期不超過二十四小時，無使用過“基因置換藥劑”的痕跡。

記憶中樞曾被破壞，受外部刺激畸形恢復；大腦內有不知名藥劑殘留，初步檢驗，帶有靈魂轉移性質，估計為“靈魂轉生原液”……

不可能！

桑桑盯著“靈魂轉生原液”六個字，按前世的調查結果，父親死后，“靈魂轉生原液”應該被桑書文拿到了。后來桑書文用自己的私生子做實驗，把私生子的靈魂轉移到婚生子身上，導致桑玨出現雙重人格！

難道前世的時候，桑書文就在她身上做了實驗，但失敗了？而這一世，實驗沒有完全失敗，只是把十八年后的她帶了回來？

桑桑想到了自己的重生，以前一心只想復仇，從沒想過自己為什么會重生。

重生這種事情，毫無科學的依據，會不會是她記憶中樞被破壞，精神錯亂的緣故？

不會的！

記憶是真的！

重生也是真的！

否則她怎么會畫畫？怎么會有異能？怎么會懂得槍械暗殺？

誰都可以懷疑，但我絕對不能懷疑自己！

我認定的，就是真的。

不接受另一個答案。

桑桑告訴自己，然后徹底抹除心底的懷疑。

否認記憶，就是否認自己，否認我的存在。哪怕前世的記憶多么痛苦，她也不能否認，她就是桑桑，桑家的桑桑，必須殺死桑書文的桑桑！

雪素兒，雪千尋的女兒，羅二少真正的私生女。

桑桑認出來了，但接下來的連續截圖讓她很疑惑，從截圖上看，雪素兒被疑似桑家保鏢的人錯認強行帶走，最后一張就是雪素兒被人抱著進入了桑書文的私人星艦。

不對呀！按前世羅二少查到的記憶，雪素兒是因為乘坐去卡蘭達星球的民用飛船，路上遭遇海盜，因乘坐的飛船解體，無救生艙保護，亡于太空。

桑桑繼續翻，下面的文件，都是關于雪素兒的資料。

從出生開始，到跟隨雪千尋去過哪些地方旅游，上過什么學校，學校的成績單，老師的評價等等。包括八歲覺醒異能，控制系異能，暗中加入了天才俱樂部，稱號是“人偶師”，參加過某個小星球暗殺政府首腦支持革.命軍的活動……

前世，羅二少查到的資料里，根本沒有雪素兒八歲覺醒異能的事，更沒有什么天才俱樂部，“人偶師”，暗殺政府首腦……明明只是一個缺愛導致叛逆期提早來臨的少女。

是誰的資料出了錯？

桑桑抬頭看向羅大少：“你讓我看這些資料，是想告訴我，我不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