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十二 太平城保衛戰

高祥低著頭悶聲不響，的確，他從來也沒有打過這么窩囊的仗，只今天這一次攻城，勝軍就在太平城下扔下了三百多具尸體，軍營中還有兩百多傷員在那哀號。

罵了一通，莫寶宗壓了壓火氣：“指揮守城的是什么人？”

“好像聽說不是傅宗龍手下的，是從浙江方面來的援軍，領隊的是個叫黃飆的游擊。”高祥趕緊說道。

莫寶宗皺了皺眉頭，將目光投向了葛元，那葛元久在明軍，最近才投降了勝軍，對朝中情況甚是熟悉，說道：

“原來是他，此人本是遼東祖大壽麾下天字第一營中的一員，舅舅是朝廷的左副督御史岳謹元，后來跟隨現浙江巡撫朱斌。此人不可小看，隨著朱斌打了不少惡戰，還剿滅過常定武和馮長興部，實是我義軍之死敵！”

“黃飆，黃飆。”莫寶宗念叨了幾遍，瞪著眼睛說道：“明日增兵再攻，太平必須打通，否則如何完成大將軍前后夾攻傅宗龍的妙計？我就不相信了，一個小小的太平城，能堵住我五萬大軍的去路！”

……

第二日，太平城戰云密布，莫寶宗的人馬一眼看不到頭，黑壓壓的一片，前方是火炮，后面是存心復仇的大軍，戰鼓聲中，最慘烈的攻防戰開始了！

攻者志在速得，守者意在死保，猛烈的攻堅戰從一開始就毫不保留的爆發。殺聲震天，響徹云霄，只殺得尸橫城下，血流遍野……

在數萬人的攻擊下，太平城就像一艘汪洋中的小船，一個浪頭過來，隨時都有被淹沒的危險，但這艘小船，卻在一個比一個兇猛的巨浪打擊下，兀自頑強的生存在那……

第二日，第三日……太平城始終牢牢的掌握在黃飆手中。莫寶宗也殺紅了眼睛，不管部下有多大的傷亡，只管指揮著部隊晝夜不停的攻擊……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沖了上去，抬下來的，卻是一具具失去了生命的尸體……

到了第七天的時候，在勝軍近乎瘋狂的沖擊下，太平東門終于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勝軍士兵蜂擁而上，殺氣騰騰，攻防雙方態勢頓時急轉而下。

黃飆立刻集中起全部的火器，對沖進缺口的敵兵猛轟，進攻暫時被遏止了，缺口處倒下了一大片叛賊的尸體。黃飆急忙命人用木柵堵上豁口，可是，過不了多久，木柵又被攻破，敵人像朝廷一樣涌了進來……

刀劍對肉體的砍剝，雷霆颶風的掃蕩開始了。

“是漢子的跟我上！”危急中，李天齊揮動腰刀，大聲道：“都別指望活著回家鄉了，今天把命留在太平吧！”

“殺！”

跟隨著李天齊，幾百浙兵發出了異口同聲的怒吼，瘋狂的向沖進來的敵人撲去。刀光劍影，血肉橫飛，豁出去的太平守軍們，如同一只只受傷的猛虎，嘶吼聲，狂呼著，把一個個敵人砍倒在自己腳下……

城門告急，黃飆親自督戰，他命將士沖到豁口外面廝殺，背后加緊堵塞豁口。泥土、石塊、磚瓦……找到什么用什么，甚至連雙方士兵的尸體，也一齊填了進去……

終于，沖進城來的士兵，在守軍不要命的攻擊下，漸漸地露出了畏懼，一步步退出了原本看來唾手可及的太平，缺口被堵上了……

李天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他很奇怪自己為什么沒有感到一絲的害怕，被自己殺死了多少敵人？自己也都不記得了，他只是記得，一個個在他刀下因為絕望而驚慌失措的面孔……

第七天終于又有驚無險的過去了，百姓們默默的走上城樓，抬下一具具的尸體，那些幾個時辰前還和他們開著玩笑的大明士兵，現在，年輕的臉龐上卻已經失去了生的跡象……

一個二十左右的士兵被抬了下來，他看起來傷得很重，不停的叫著疼，死命的抓著抬著他的木板，拼命用頭撞著木板，似乎這樣能減輕他的痛苦。

黃飆正好路過，他讓抬著他的百姓停下，輕輕幫年輕的士兵擦去臉上的血跡，盡量微笑著問道：“多大了，哪里人？”

“二十了……嘉、嘉興人……將軍，我會……我會死嗎？我，我不想死。”年輕的士兵勉力說道。

“不會！”黃飆緊緊咬著嘴唇，握著士兵的手：“我還要帶你回去，你在這打得那么勇敢，回去后，撫帥一定會重重賞你的，銀子、田地，還有，還有再賞你一個漂亮媳婦……”

“媳婦，媳婦……”年輕的士兵嘴角露出了笑意，他仿佛看到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個新郎，穿著大紅的衣服，和羞澀的新娘坐在一起……

很快，黃飆感覺到士兵的手變得冰涼冰涼的，最后軟綿綿地垂落了下來。笑容永遠凍結在了士兵的臉上，他，死了，帶著一份最美好的幻想死了……

“兄弟，走好。”黃飆輕輕地說道：“下輩子別當兵了，好好的做個普通人，娶個漂亮的媳婦，生上一大堆的兒女……”

“將軍，石頭、箭枝都快用空了！”胡百總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

黃飆皺了皺眉頭，忽然道：“拆房，把太平城里所有的房子都拆了，木梁、磚瓦，所有可以用的東西，全部都給我運上來！”

胡百總大吃一驚：“將軍，拆了房子以后太平城的百姓住在哪里？”

“拆！”黃飆厲聲吼道：“給我拆，出了什么事都由我來擔著，只要能夠守住太平城，哪怕把全山東的房子拆了，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