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四節 流浪者

至于燃油……那就更簡單了。兇尸對能源的重要性認知程度絲毫不亞于人類。它們對廢棄的煉油廠進行修復，各個兇尸城市之間的相互聯系，使得油料生產重新開啟。當然，實際產出的燃油當然不可能達到病毒爆發前人類控制的龐大規模，可是就目前兇尸的控制區域，以及實際消耗來看，其實已經足夠，甚至還有很多一部分的剩余。

原因很簡單，沒有了多達億萬的龐大人口基礎，也就沒有了多達千萬輛以上的汽車需要燃料供給。在兇尸看來，用燃油發電或者供暖之類的事情，是極其奢侈的。在這方面，它們做的甚至比環保人士還要徹底。

盡管齊元昌給自己的抵抗組織起名叫做“警察”，可是在建立之初，他對這些人沒有太大的信心。

太混亂了。

雖然制訂了規章制度，真正服從執行的人卻沒有多少。齊元昌是，可他的生物基礎仍然還是人類，而且保有著來自警察那種深入骨髓，對法律和秩序近乎刻板的維護。

糧食產出的情況還算不錯，尤其是上一個收獲季節，荷月村周邊的稻米收獲量相當大，足以維持五萬人一整年的消耗。

齊元昌對此并不樂觀。他很清楚，這樣的好事情不可能年年都有。今年的豐收并不意味著明年就不會餓肚子。說不定，明年的這個時候，荷月村所有的人都會活活餓死。

這樣的擔憂并非毫無根據。

病毒爆發前，誰也沒有預見到世界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誰會想到世界主宰居然會被一群可怕的食人怪物取代？兇尸正在變得越來越像人，無論智慧程度還是思維方式，都與人類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雖然食譜方面的差異決定了兇尸不會對稻米感興趣，可是對待“叛逆者”的態度，無論任何歷史時期，任何形態的統治者，根本沒有區別。

廣袤的耕地，就是最顯眼的目標。

世界很大，太多的地方需要一步步尋找，親眼目睹之后才能確認。

當然，這是古代人類的尋找方式。因為那個時候沒有汽車，沒有飛機，也沒有宇宙飛船。

地球面積不會隨著時代進步而縮小，人類的探索腳步卻因為科學而不斷加速。兇尸也是如此。它們學會了駕駛飛機，甚至可以使用成本更低的方法，只要控制幾十架無人機，就能對城市周邊展開仔細搜索。何況，現在幾乎所有城市都是兇尸的天下。它們完全能夠以城市為核心，對附近區域展開地毯式搜索。到了那個時候，抵抗組織的生存環境就會遭到大面積破壞，甚至是毀滅性的的。

再也沒有比對付人類更簡單的事情了。只要從源頭上對食物供給進行控制，任何有組織的機構都會在短時間內土崩瓦解。

這里指的并非人類滅絕，而是專門針對某個大型組織、國家、機構而言。就像和平年代那些常年被饑荒困擾的非洲國家，如果有穩定的食物來源，他們完全可以避免頻繁的戰爭與混亂。可是他們什么也沒有，為了爭奪數量不多的食物，只能一次又一次陷入你死我活的拼殺和暴力。

齊元昌不值一次與周昂談到過這個問題。

周昂是齊元昌的親信。

至于從附近城市里收集政府文件那件事，早在半年前，就已經被齊元昌下令終止。因為當時收集到的各種文件已經足夠讓他明白問題的嚴重性。

這個世界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

一切都有人在背后控制著。

所有政府行文都提到了對“病毒和瘟疫”的防控與治療，從最高的省級單位開始下發，到更下一級的單位也有傳達。可是，沒人對此負責。也沒人對此予以足夠的重視。很多地方干脆什么也沒有做，甚至發現了異常情況（暴力傷人案件）也按照普通事件處理。

有太多不合理的跡象。

齊元昌也不明白具體原因是什么。他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把荷月村當做基地，強化“警察”這個抵抗組織。

追尋過去的秘密已經不再重要。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就是怎么樣才能在這個混亂世界里活下去。

我們需要更多的人。

坐在回程的車上，周昂興致勃勃，顯然是因為今天剛剛打贏的這一戰：“我們的人越來越多了，我們會變得很強大。”

齊元昌斜著瞟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雙手握著方向盤，沒有說話。

周昂的話有一定道理。

可是，他看問題并不全面。

反抗這種事情，從來都是要死人的。

無論是誰都不愿意成為兇尸的食物，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只要愿意投降，成為兇尸控制下的順民，就有很大的幾率活下去，直至自然終老。

兇尸不是野蠻愚蠢的猛獸。它們懂得“養殖”這個詞的真正含義。兇尸甚至嚴格控制著它們的族群數量。只要心甘情愿放棄尊嚴成為一頭隨時可能被吃掉的豬，殺人之刀就可能只是在你腦袋上隨便晃幾下，在你心驚膽戰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突然改變方向捅向其他人。

對于那些不聽話，甚至敢于反抗的人，兇尸的態度很堅決：所有反抗者必須死，一個不留。

加入“警察”組織的這兩百多人，如果投降兇尸，至少有一半人可以活下來。

可是現在，他們已經被打上了“反抗者”的烙印。

這到底是一種幸運？

還是無限痛苦的慘劇？

未來，究竟是什么？

碧荷山莊。

劉曉玲很是無聊地站在警戒塔上，朝著連接大門的那條簡易公路盡頭張望著。

山還是山，樹的形狀也沒有什么改變。寒冷的冬天使它們改變了顏色，就像一個隱形而且非常邪惡的舉人，強行抹掉了蒼翠的綠色，然后蹲在山頭上，毫無顧忌脫掉褲子，把惡心的糞便拉在上面，使現在的一切都變成了枯黃。

楊艷紅已經控制了整個碧荷山莊。

她的管理經驗來自于病毒爆發前的公司。

在基本生活物資代替了貨幣的畸形社會中，分配原則與權力掌控變得越發關鍵。楊艷紅盡量做到了公平，雖然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使所有人都感到滿足，但她至少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擁護————最初是使用暴力進行震懾，后來則是安定的環境，以及不斷增加的糧食產量。

玉米和馬鈴薯的耕種面積正在擴大，山莊里一些對機械有著特殊愛好的男人，甚至利用汽車與剪草機改裝成拖拉機。天知道他們究竟是怎么弄的，不過那玩意兒用起來的確很方便，耕地速度也很快。

警戒人員每天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站在這里瞭望。劉曉玲之所以得到了這個位置，完全是因為她那雙從小時候就保養極好的眼睛，而且裸視指數高達2.0。

遠處的道路盡頭，走來了一個淺灰色的身影。

可以模糊判斷出那是一個男人，個頭很高，帶著一個背包。他走路的速度不算快，十多分鐘時間，才從螞蟻大小的蠕動點變成蠶豆那么大。

劉曉玲迅速抓起擺在旁邊的短途通訊器，按下開關，發出簡短急促的聲音：“外面有陌生人。”

通訊器里傳出帶有“沙沙”電子雜音的回語：“他們有多少人？”

“目前只發現了一個，也許還有其他人藏在樹叢里。”

“別驚動他，我這就過來。”

按照楊艷紅的要求，碧荷山莊的預警系統分為不同等級，對應著可能出現的各種危險。像現在這種外面出現一個陌生人的情況，屬于最低級別，只要在這個哨位上增加人手就行，暫時用不著驚動更多的守衛。

兩名增派的警衛來的很快，從公路上走過來的陌生人不知道為什么也在增加速度。他很快站在了碧荷山莊緊閉的大門外面，仰著頭，注視著五米多高的警戒塔頂端。

劉曉玲微微有些發怔。

這是一個很帥氣的男人。

很高，略顯消瘦的身材頗為挺拔，寬厚的肩膀與腰肢形成倒三角，腿很長，符合最完美的黃金比例。無論從任何角度望去，都是足以吸引任何女性目光的最佳人體磁石。

“嘿！美女，你長得真漂亮！”

這個男人手里沒有武器，不等劉曉玲首先發問，他已經隨口說出了讓所有女人都會覺得心花怒放的恭維字句。

他的笑容很陽光，彎曲的嘴角充滿說不出的男性魅力。配合夸張又恰到好處的肢體動作，一切都顯得那么自然。

劉曉玲本能的放松了警惕。不知不覺中，她對這個陌生男人產生了好感：“你是誰？”

“我是一個到處流浪的家伙。”

男人聳了聳肩，迷人的微笑當中顯出一絲無奈：“能放我進去嗎？我只想找個活兒干，有份工作，能把肚子吃飽就行。”

任何一個在荒野上流浪的幸存者都會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