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六章 螻蟻

他和不朽的差距已經大到了靠對道的感悟無法抹平的地步，再逃下去也沒有意義，所以他停了下來。

當然，他的的確確是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他對天地的領悟已然很深，他知道什么東西來了。

不單單是冷霜回頭了，甚至諸多強者都忍不住朝那個方向看去。

只見虛空如水一般蕩漾著，輕易便被撕開一道道裂縫，一個個大腿粗細的黑蟲忽然飛了出來，如烏黑的劍光一般，快到極致。

它們呈長條形，表面覆蓋著鱗甲，身體下方是一條大口，獠牙森森，身體上方是兩片透明的翅膀，背后還拖著長尾，看起來猙獰恐怖，駭人無比。

虛空在它們的面前實在太脆弱，它們像是無懼一切一般，直接全部撞了過來。

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的黑蟲浪潮，也不知道有多少只。

冷霜嚇得頭皮發麻，全身汗毛倒豎，忍不住驚吼道：“為什么中部星域竟然會有這么神蠶！”

他說著話，身影已然在瘋狂退后，因為神蠶的速度實在太快，即使是無上不朽，也會覺得很難纏。

關鍵在于它們實力不俗，天賦異稟，數量極多，動輒便是百萬千萬，根本惹不起。

強大的不朽被數量活活給堆死的例子并不少，冷霜簡直一刻也不想在待下去。

他低吼一聲，大手忽然伸出，直直朝著辜雀抓去。

“臨走之前，也要殺了你這小賊！”

大手覆蓋了方圓萬里的虛空，整個時空都像是被凍結一般，辜雀臉色微變，猛然拉動四周的規則，卻發現規則都被一股力量直接封蓋住，根本拉不動。

一瞬間他也慌了，由于神蠶的出現，他竟然也沒有反應過來躲避，以至于現在被直接封住。

而就在此時，天地之間浩茫一片，一道驚世白光從虛空的另一頭亮起，瞬間跨越了整片星域，如利劍一般激射而來，直接將冷霜封鎖的虛空打碎。

辜雀得意掙脫，但已然來不及逃走，大口猛然一張，一株血色的道蓮沖天而起，直接攪動風云變幻，硬生生朝這一掌撞去。

下一刻，血色的道蓮已然被拍成了齏粉，辜雀的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

而那一掌依舊在往下落，重重拍在了辜雀的頭頂。

“呃啊！”

辜雀的身體頓時崩潰，灰飛煙滅，但猶豫血色道蓮的阻擋，強大的靈魂終究還是撐了過來。

虛影虛弱不堪，他幾乎已無力說話，艱難凝聚身體，回頭一看，只見浩蕩的白光無窮無盡，卻看不到任何東西。

一道道規則在他眼中浮現，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一切，終于在白光的盡頭看到了那個手持神筆的身影。

上邪山神虛公子，沉圖。

他為什么幫自己？

辜雀并沒有思考多久，沉圖幫自己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對同類的尊敬。

自己和他，是同一類人。

是打破了傳統武道窠臼的人，是這個浩茫獄中中最孤獨的靈魂之一。

獨特者必然孤獨，故兩人相遇，或生死相殺，或生死相知。

他打破了不朽的規則，也說明他的原道修為，恐怕不低于神秀了。

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四周天地之間生機浩蕩，一道道青光從各處噴涌而出，化作驚天動地的洪水怒流，猛然朝著辜雀灌注而來。

生機沖進他的身體，瘋狂修復著一切，而四周的規則激縱，也消化著他渾身的傷痛。

神蠶破空，整個虛空都像是被穿透，神車之上，一個個強者緩緩后退。

他們未必怕了神蠶，但他們沒有出手的理由。

只有太陰宮的冷霜，依舊不甘心就此結束。

奇恥大辱，今日難平，將來必成大千之笑柄。

“給我擋住神蠶！”

他怒吼之聲傳遍星空，五道強大的身影瞬間破空而來，對視一眼，一道道規則衍生而出，自動結成一張張大網，把四周的神蠶全部隔絕在外。

這一層薄膜被神蠶瘋狂沖撞著，但卻始終無法沖開。

冷霜猛然朝辜雀看來，厲聲道：“我倒要看看現在誰來救你！”

他說著話，右手忽然捏出了一根長達十丈的長槍，長槍幾乎透明，其恐怖的壓力像是將整片虛空都凍結。

他開始穿針引線，虛空為畫，辜雀的虛影很快出現在了他的神圖之上。

毫無征兆一般，他直接一槍穿破了圖上繡出的辜雀身影，而真實的辜雀相隔數十里，直接猛吐鮮血，身體再次崩碎。

這是一種極為高級的大道，也是冷霜的不朽之道，繡天地之圖，化虛為實，躲無可躲，避無可避，除非以道破之。

但辜雀現在即是對道的感悟極為深刻，也沒有辦法去硬頂不朽大道，他唯有承受著這一切。

幾場大戰下來，他虛弱不堪，甚至運轉道衍都變得極為艱難。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離不朽，還有很大差距，只是這個差距在哪里，他也說不清楚。或許真的要等到突破了殞道之境，達到亙古之境，才能真正成為強者。

胸口在不停流血，心臟已然被洞穿，不滅不壞之體已經無法修復，只因不朽大道在遏制著天地生機。

辜雀慘然一笑，痛得滿頭大汗，蜷縮在虛空之上。

溯雪她們還未醒來，自己便已離開，剛剛和瑪姬相認，又很快分別。

這些年，也不知道自己在忙碌些什么。

為什么總是覺得自己渾渾噩噩，像是找不到歸處。

或者歸處就在眼前，只是遙不可及。

修道界就是一個大江湖，大漩渦，只要一頭扎了進來，就沒有人可以離開。

辜雀已然覺得很疲倦，他甚至想深深睡去。

是啊，很多年未曾安穩睡過一覺了，心中總有掛念，掛念著前程渺茫，掛念著一些還未完成的事。

他的確想念溯雪了，她總是會在自己最艱難的時候，給自己最好的安慰。

她的溫柔，能讓自己疲倦的靈魂得以安息。

只是他覺得心中很空，因為他從未離溯雪這么遠過，世界之隔啊！

他身體開始抽搐，他甚至覺得自己體內的鮮血依舊流干，以至于身體空乏無力，像是要散開一般。

冷霜一步一步走來，眼中輕蔑一片，道：“怎么不逃了？區區天人之境，自以為天資卓絕，便敢侮辱不朽了？”

辜雀喘著粗氣，搖頭道：“我辜雀，一生做事，只為無愧二字。不朽如何？我有你之命數，敢等鴻蒙天道塔！”

“哈哈哈哈！”

冷霜忍不住大笑道：“無知小兒，口出狂言倒也罷了，竟連鴻蒙天道塔都敢開玩笑，未至諸天空相之境，別說登塔，就連靠近都難。”

辜雀沒有說話，只是艱難站了起來，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那金色的軀體已然是千瘡百孔。

劇痛在每一處迸發，以至于似乎都忘了疼痛。

他只是看著四周神車之上一個個神秘的強者，他們都像是那高高在上的神祇，冷眼望著自己這個從枯寂世界爬上來的螻蟻。

辜雀早已習慣，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

這雙手提過刀，殺過人，拿過杯，也曾握著女人的手。

四周神蠶瘋狂擊撞，密密麻麻越來越多，猶如潮水一般洶涌。

無位不朽聯手撐著，他們當然還能堅持。

難道這一生真的走到盡頭了嗎？

難道自己的決定真的是錯誤的？剛才就該忍辱負重去妥協，去加入洪荒宮？

可是真的不想，若是加入洪荒宮，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深深吸了口氣，而冷霜已不再猶豫。

他身影極速朝上飛去，站得足夠高之后，才俯瞰著辜雀，傲然道：“螻蟻終究是螻蟻！”

說話的同時，右手緩緩伸出，像是捏螞蟻一般，直接朝著辜雀壓來。

那是一股磅礴的氣勢，那是不朽大道的威壓，手指的虛影猶如巨山，攜帶萬頃之力，轟然砸下。

虛空如紙，瞬間崩塌，狂風吹拂，辜雀只是看著前方。

他早已學會銘記。

知恥而后勇。

只是一個淡漠又輕佻的聲音，忽然傳出，像是響在他的耳邊一般。

“螻蟻終究是螻蟻，這句話說得很好。”

聲音實在太熟悉，以至于辜雀臉色劇變，猛然回頭朝后看去。

他看到的是無法形容的規則風暴，像是絞碎了天地時空，自那亙古的盡頭沖刷而來。

那是一道劍芒！

劍芒所攜帶的規則猶如宇宙星浪，無法形容的速度，無法形容的力量，無法形容的破壞之力。

像是萬年難遇的極光，隔著一大片星域，透發而來，驚空億萬里。

所過之處，一切都在毀滅。

劍芒瞬間把這如巨山一般的指頭震碎，余勢不減，驟然朝著冷霜而去。

冷霜臉色大變，不禁驚吼道：“誰！”

聲音發出的同時，他已然祭出了一張規則交織的神圖。

但下一刻，劍芒已至，神圖瞬間被撕裂，一顆頭顱飛上天穹，接著便是無盡的鮮血噴涌。

可以清楚的看到，冷霜的身軀依舊站立，斷頸之處，鮮血不停噴出，涌上數千丈高空，灑滿了整個天穹。

而一道身影直接打破了虛空，忽然出現在那頭顱之前，他一手伸出，直接將頭顱抓住。

提著鮮血淋漓的頭顱，他望著四周星空，一臉傲然。

蓑衣斗笠，腰佩長劍，一字一句道：“什么是螻蟻？這，就是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