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章 命運

曾有如水溫柔，觸不可及。

家人就在下方，她們或許已然醒來，正如望夫石一般等待著自己，也或許并未醒來，還沉睡在規則的海洋中。

而七重蒼穹，卻像是隔絕了一切，強大如法尊尚不可過，自己又算什么？

臉上是無邊無際的蕭索，沒有哭泣，沒有淚水，只有像是被抽空了感情的麻木。

辜雀無法用言語去形容此刻自己心中的孤獨，他像是真正的孤立無援，上有混沌，下有蒼穹，無家可歸，無處可去。

去哪里呢？哪里才能茍延殘喘，慢慢的讓歲月侵蝕掉自己的血肉，侵蝕掉自己的容顏，漸漸蒼老，最終死去。

化作宇宙間最不起眼的塵埃，或許就能慢慢飄蕩，回到神魔大陸？

那時候或許有億分之一的幾率，自己能看到溯雪，能看到媚君，只是那又有什么意義？自己已然沒了意識，她們也再不會認識自己。

可是，自己曾答應過的呀！

答應過韓秋要回去的。

自己已然欠她很多，難道連答應了的事都做不到嗎？

還有輕靈，說好了要帶她看遍世界河山，天下絕景的。

答應了溯雪，要照顧她一生，不讓她感受到委屈和孤獨的。

媚君，還有媚君，自己還是她心目中那個殺龍的少年嗎？她是否還堅信自己可以打破蒼穹？

當初，她是那么信任自己。

回不去了嗎？曾經的一切風云，難道只能化作自己的閱歷，不留下一絲希望？

冰洛，還等著自己回去娶她過門呢。

天眼虎那王八蛋還不知道老子走了，也不知道這小子最近怎么樣了，是不是口嗨又被韓秋教育了？還是說，他和銀芽兒終于有了子嗣？

蕭骨、贏風、殷子休這三個老兄弟，好久沒有一起喝酒了啊，蕭骨那王八蛋胡子估計又長了不少了。

青山，也不知道青山成熟了沒有，能不能支撐偌大的中州，還需不需要師尊幫忙。

卡蘿琳，咱們還沒洞房呢，現在辜雀已經不再像當年那般弱了，已經可以殺斬道高手了。

我有好多的話，想要告訴你們，但是都沒有機會了。

辜雀盤坐在虛空，眼中熱淚盈眶，世界都像是模糊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凍結，星辰、銀河、規則全部都凝固，辜雀的血肉也漸漸萎縮，臉上出現了皺紋。

“辜雀，你就是一個廢物，從頭到尾都是廢物，你是靠著女人才走到今天的。”

一個陰冷的聲音忽然響徹在靈魂之中，像是一記重拳，狠狠打在他的心口。

“哇！”

辜雀一口鮮血噴出，雙眼滲出了鮮血。

而聲音未絕：“你最初靠的是韓秋，然后靠媚君，靠銅棺，靠卡蘿琳。后來靠天老，靠天姬。他們的優秀掩蓋了你的愚蠢，天下人都以為你是個人物，事實上你就是個廢物。”

“我不是！我有今天的一切，都是靠的自己，是我自己用鮮血換來的。”

辜雀臉色倉皇，大吼出聲，回聲蕩漾在四周的虛空中，他的臉色變得蒼白無比。

而腦中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說話：“你還要騙自己多久？若是沒有他們的幫助，你能創造那些奇跡嗎？玄州蒼龍吟的時候，你就死于命數之災了。”

辜雀猛然站了起來，急忙道：“胡說八道，我無數次以身犯險，絕境渡命，數百次崩碎身體，戰各大神朝，震旦界、修羅界、無量界，才換得今日之成果。”

腦中的聲音發出猖狂的大笑，猙獰道：“辜雀啊辜雀，你難道要否認他們對你的幫助嗎？你心中有魔障，解不開的。其實，你也一直在懷疑自己吧？”

辜雀沉聲道：“我曾經的確懷疑過自己，但那畢竟是曾經！”

說到這里，他眼中的鮮血像是流盡了一般，漸漸恢復了清明，喘著粗氣道：“我知道了，你就是我心中的魔障。”

陰暗的聲音從腦中傳來：“不錯，我就是你的心中的魔障，我既然存在，就說明你終究還是沒看開的。辜雀，此地無人，你何必再偽裝呢？何必要把自己裝成很堅強很完美的樣子？敞開心扉吧，我們合二為一，必能殺出一片天地來。”

辜雀搖了搖頭，道：“我辜雀從來可以認清自己，偽裝，只是為了承擔更多的東西，這是一個男人應該有的責任，應該去做的事。而你，我總有一天，會徹底消滅你。”

“別說大話了，太上圣帝都沒能把我清除，為什么？因為你的靈魂本身就不干凈，你一直在給予我力量。我每一天都在變的強大，你沒有辦法抗拒，最終還不是會墮入修羅？”

辜雀深深吸了口氣，道：“墮入修羅，徹底成魔，這樣么？世間萬物陰陽輪轉，這是天地最本質的大道之一，我辜雀也不例外。我心中有多少善，與之對應的就有多少惡，你存在，我并不意外，或許也只有到了諸天大空相境界，徹底無視萬般法則之后，才會出現真正的純粹......”

說到這里，辜雀眼中徹底清明，淡淡道：“放棄吧，你無法蠱惑我的心智，其實你早就奄奄一息了，只是之前大梵天給了你一股力量而已，我辜雀何曾不知。”

“你糊涂！我們本是一體，同根同源，你何必排斥我？你接納了我，我們融合起來，會變得更加強大！”

“神魔大陸回不去了又怎樣？枯寂世界滅了又怎樣？以我們的本事，絕對可以在大千宇宙闖出一番天地。那時候，我們有數不盡的美女，比溯雪更漂亮，甚至比瑪姬更漂亮！這不好嗎？開枝散葉，制霸一方，難道不好？你內心就不是這么想的？”

聽到這個聲音，辜雀終于笑了起來，搖頭道：“你雖是出自我的靈魂，但你終究還是不夠了解我辜雀。美女，我當然喜歡，權力，我當然也喜歡，因為這代表著自由。”

“大千宇宙何等遼闊，萬界諸天何等浩瀚，亙古時空無窮無盡，但溯雪只有一個，瑪姬也只有一個。“

“我辜雀要的是溯雪和瑪姬，不是那些陌生的靈魂。”

辜雀嘆了口氣，道：“你想要說服我，卻又把溯雪他們抬出來，你不了解我，也注定了你不是我辜雀的對手。”

陰冷的聲音大聲道：“你混賬，好日子不過，你守著她們干什么？你回得去嗎？還是說，你依舊離不開她們的幫助。”

辜雀猛然轉身，緊閉雙眼，沉下心神，道：“你想要打擊我辜雀，那么我現在就來回復你。我現在所有的一切，不是我一人拼殺而出，也當然有靠別人，但這說明了什么？如果你的目光僅僅是如此狹隘，就太不值得我辜雀出手了。”

“任何一個人要成功，絕對離不開別人的幫助，也離不開自己的奮斗，成功，本就是奮斗和機遇的組合體。”

“他們為什么幫我？因為我辜雀有這個人格魅力，我們的價值觀產生了共鳴，我們有了感情。”

“你懂嗎？你懂什么叫命運嗎？無數人的思想交織，個性使然，故互相幫助，共同扶持，無數個命運交織，難分你我，卻又如此清晰。這就是命運！”

“命運，是復雜的交織體，是生命應該有的形態，所以才能創造出如此燦爛的文明，所以大千宇宙億萬種族，才會如此繁榮。”

“這就是命運的本質，經歷的本質，成功的本質，也是世界的本質。”

辜雀睜開了眼，眼中閃著光芒，淡淡道：“魔障，你不配和我辜雀論道，我的道心，早已在一次次戰斗之中變得無比堅定。”

他站起身來，看向那浩瀚的天乾蒼穹，忽然輕笑道：“我要謝謝你。”

“你謝我做什么？”

辜雀道：“我有家難回，心中寂寥，塊壘難解，你讓我想通了。”

“你想通了什么？”

辜雀道：“想通了法尊那句話，無論是困難還是順利，都是命運。是的，我辜雀現在遇到的也是命運的一部分，我既然那么渴望與家人團聚，那么思念溯雪和媚君，就應該對得起她們。”

“溯雪對我溫柔，我便對其溫柔，韓秋要我活著，我就絕不能死。”

“媚君信任我，我便要證明，她信對了人。”

“在此苦嘆命運的不公，肆意放大心中的痛苦，那是矯情的懦夫行為，真正的勇士，一定不會退縮的，哪怕是流著血，也要踩出鮮血的痕跡！”

“這也是殞道之境的真諦，我能破入這個境界，正是因為，我從來勇敢。”

一句句話如驚雷一般響起，無數的混沌收縮膨脹，他心中有一堵墻，像是瞬間垮塌。

他想起了那句話：“小巷，又彎又長，沒有門，沒有窗。我拿把舊鑰匙，敲著厚厚的墻。”

是的，自己在剛才就處于這個狀態，所以才覺得那么絕望。

但是卻忽略了，小巷的確很長，如生命一般長，多走幾步，盡頭便是無盡的曙光。

心中通暢無比，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滋潤著自己的心扉。

他低頭看下去，目光像是穿過了七重蒼穹，穿過了無盡的混沌，看到了那枯寂的世界。

在天下七大圣山之一的昆侖圣山上，玉虛宮前，兩道身影并肩而立，似乎正靜靜看著自己。

她們的目光，似乎也穿破了一切壁障。

卡蘿琳輕輕道：“韓秋，你不要擔心，大千宇宙雖然浩瀚，但也壓不住他的。”

韓秋點了點頭，臉上沒有表情，道：“我從來相信，他無論走到哪里，都不會被壓垮。”

“只是......”

兩個字說出口，韓秋的神情也變得復雜起來，目光之中似有朦朧。

她說出了此生第一次說出的話：“只是，我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