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任他明月下西樓(一)

房屋錯落有致，紅黑白三色成大大小小的方塊，疊加在一起，有著別樣的美感。

踏入到傳送陣，不過是片刻的時間，王石便來到了這里。

“施主。”穿著灰衣的小沙彌雙手合十行禮，微微弓身，側到一邊，給王石讓路，顯得十分慈善。

“小師父，這里就是禪宗九山嗎？”

小沙彌抬頭笑道：“莫非施主走錯路了嗎？”

片刻時間，戲子就可以布置出一個橫跨半個中域的傳送陣，恐怕其在陣法上的造詣比花鐵柱都要高上一些。

王石也笑了笑，說道：“我想找六祖，或者真假師父。”

小沙彌愣了愣，顯然是沒有想到對方要找兩位禪宗里最大的人物，他沒有嘲笑王石，而是認真地說道：“六祖不在。真假師父在藏經閣。”

跟十八寺一樣，禪宗向來都是奉行任何人都可來的原則。哪怕是殺人無數的兇魔，禪宗也敢讓其長驅直入，只要對方有膽量就可以。

王石問了藏經閣所在的方向，謝過小師父，便徑直向著那里走去了。

藏經閣的門口立著兩尊石獅，眼睛轉了轉，瞪向王石，身上的石殼突然開裂，其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吼聲，一股恐怖的威壓從身上散發而出。

正在掃地的僧人齊齊轉身，看到那一幕，心中不由得大為吃驚。他們在這里守了這么多年，還從未見過石獅這般樣子。那兩尊石獅，可是足夠將地仙境給撕成碎片。難不成真的來了什么大妖魔？

十七層樓的窗戶被打開，真假向下望了一眼，說道：“這是我的客人。”

兩尊石獅的吼聲漸息，重新蹲回了原地。

王石抬頭看向真假，笑著說道：“我聽從你的意見，來禪宗看看。”

真假看到了王石那一頭如雪白發，誠然說道：“施主來的有些晚了。”

如果是剛剛在懸空寺相見的時候，真假還能夠幫助王石治病。可是現在，這病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就算是大羅真仙也無力回天了。

“還未入夜，怎么說晚呢？”

真假不由得笑了笑，說道：“請施主上來吧。”

王石便走進了藏經閣之中，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之中，他沿著樓梯，一層層登了上去，直到落了一層薄灰的十七層，看到了坐在蒲團上的真假。

“請坐。”真假將手中一卷古書合上，做了個請的手勢。看得出來，他的時間不多，否則也不會趁著王石登樓的時間都在看書了。

王石坐到真假的對面，說道：“勞煩了。”

“勞不勞煩倒是說不上，我只是給你行個方便罷了。能否獲得機緣，還是看施主自己，小僧也是無能無力。”

“自然，這件事情也只有靠我自己。”

“怕是誰都不知道怎么才能給你續命，這里卷帙浩繁，我也挑不出哪一本對你有用，你且自己翻越。十八層以下，你盡可閱覽。第十八層，我也無法上去。”

真假說完，便對王石行了一禮，繼續靜心觀看手中的古卷。他也需要做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并沒有太多的時間。另外，他也是真的無能無力了，這件事情只能靠王石自己，看看能否找到那一絲的可能。

王石沒有多言，對著真假行禮謝過，便輕輕起身，走到書架前，隨意拿起了一卷古書觀看起來。

對于自己的病，王石比誰都清楚。擁有了“無有妙門”都無法治好的病，這天下間再罕有辦法能夠治好這病了。只是單純地觀看禪宗經文修行某種功法，恐怕也不會有什么作用。就算禪宗真的有一門可以為王石續命的功法，他又怎么可能在這卷帙浩繁中找到呢？

王石并沒有想那么多的事情，翻開了手中的經文。

這是一本很普通的《大藏經》，只是書的空白處記著幾句評注，看不出什么稀奇來。不過王石卻看得入迷，渾然忘記自己在這里站了多久。

藏經閣跟禪宗的其他地方一樣，不限制任何人的進出，這里的書也不存在什么禁書之說，人人皆可閱覽，只是能否看懂就是個人的機緣了。

跟大多數的地方相似，藏經閣的十八樓，也是從底層開始，越往上的藏經就越難以理解。其經文所散發出來的某種奇怪念力，也是需要與之相應的實力才能夠承受得住。十三層往上，就很少有人光顧了。

真假能夠登上十七層，眾僧人并不吃驚。但是今日一個陌生的人，竟然一口氣登上了十七樓，實在是讓掃地的僧人都忘記了今日的任務。

很快，這則消息就傳遍了大半個禪宗，慕名前來的人著實不少。

陰陽門屠盡中域九家的消息也隨后傳到，但是卻沒有引起禪宗的半點慌亂，念經的繼續念經，挑水的繼續挑水，燒火的繼續燒火，就連庭院里的麻雀都沒有驚飛起來。

僧人們更愿意把時間跟精力放在那個登上了十七層樓的人身上，甚至還會說上幾句閑言碎語跟預測打賭。

紅墻黑瓦與白雪的格局沒有發生變化，隨著裊裊炊煙的升起，一日的時間就此過去，兩三聲鐘聲飄蕩過來，提醒著人們夜幕即將降臨。

幾乎整個中域都浮動起了血腥氣，禪宗卻依舊按照原來的方式生活，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

明月掛在中天，投下了清冷的光輝。

老僧與小沙彌將書卷歸到原本的位置，清掃今日眾人帶進來的灰塵，吹滅了油燈，關上窗戶，合上了木門。

藏經閣里再無其他閑人，變得格外安靜。偶爾有一只老鼠沿著房梁匆匆跑過，留下了窸窣之聲，不知躲在哪個角落偷吃燈油了。

第十七層的燈被真假吹滅，月光便披在了他的身上，好似一尊圣潔的真佛。

那一卷《大藏經》王石今日只看了寥寥十幾頁，他沒有參透什么治病的法門，也沒有學到什么神秘的功法，只是讀了幾個有趣的故事。

看完這一頁，王石便將這卷書放下，向著真假看了一眼。

真假坐在蒲團上一動不動，只是偶爾翻過一頁書。擺在他面前的還有十六本書，大概他是要讀完這十六本才會罷休。

現在的真假，像極了用功苦讀的少年，等待著明朝考取功名。

王石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輕輕地走到了另一處書架前，隨意拿起了一卷《涅槃經》，開始細細品讀其中的文字。

隨著月升月落，時間平緩地流逝著。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天明。王石向外看了一眼經由雪發射的日光，瞇了瞇眼睛，伸了個懶腰。這里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吃飯，所以他決定下去吃一碗齋飯。

走出這層樓的時候，經過了真假，王石發現對方竟然不知何時睡著了。他不由得笑了笑，小心翼翼地下了樓。

早起清掃落葉的僧人，看到王石后都對其行禮，待其走過后，仔細地打量著背影，然后向同伴耳語幾句，露出無數種表情，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神秘人物很容易引起人們的各種猜想。

吃過齋飯，王石便回到了藏經閣，但他沒有去十七樓，而是在十六樓停下，隨意地翻閱著里面的書籍。

中域九家被屠的消息傳遍了中域，所有的勢力都徹底躁動了起來，沒有人發聲，三仙境的人就已經匯聚了起來，共同向著三宗靠攏。

一日的時間，整個中域便天翻地覆。難以想象，幾百萬人排一條浩蕩的隊伍，然后擁擠到一起，那將會是什么樣的情景。更難以想象，如此多的人投入戰斗，將會如何。

兵戈交鳴的聲音就在窗外，卻無法影響寺廟里僧人的作息。

這些事情，本就不是一個小小僧人能夠決定的，更何況師父們比他們更明白這一切。他們只需要做好眼前的事情，當師父叫他們的時候，不論刀山還是火海，他們去便是了。

恐怕整個天下，也唯獨這個地方才是如此。

其實最應該著急的也是王石，戲子留給他三天的時間。若是三天內他找不到續命的辦法，那么他也就只得離開。他的病可是隨時都可以要了他的命，到時候一切都是妄談。

王石必須要在禪宗找到續命的辦法才行！

到了中午，王石又下樓去吃了齋飯。只不過他這次給自己偷偷加了一碟牛肉，否則他是吃不慣天天素菜的。

偶爾有雀鳥落在了飛檐上，啼鳴了幾聲，曬了一會陽光，可能覺得這里的不好便又飛走了。整個十六樓，只有這一丁點的聲響，自然不會影響到王石一個人看書。

當第二天的白日過去，鐘聲再度響起，提醒著人們夜幕要降臨。老僧跟小沙彌便開始重復著昨日相同的事情，將其他的聲響從藏經閣中清掃了出去。

王石來到了十五樓，負手站在窗口，手中拿著一本古卷，抬頭望著天際上的明月，露出了一絲笑容。

然而，片刻后，他還是輕聲咳嗽了起來。

還剩下一天的時間，他又能讀幾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