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旅途

時間已是下午四點多，望著前面蒙蒙灰塵遍布的廣場，王強瞥見車站外面排列著露宿軋票的人們鋪蓋、篾席，宛如春運一般。

無數人熙熙往往，絕大多都是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大包小包拎著，他清晰可以從那些女孩子臉上喜悅與惶恐中看到一個時代的繁華，看到一座即將崛起的珠茳明珠，打工妹南下深鎮的浪潮已經拉開大序幕。

他沒有時間去觀察太多東西，坐在三輪車眼睛四處亂瞟，終于在廣場不遠處看到一間小店。

其實王強并不能確定是不是小許雜貨鋪，只是指揮著車夫往西邊騎行，如果不對再換地方找。

兩分鐘以后。

三輪車到了小店門口，他坐在車后面抬頭一看，正是蘇偉銘口中所說的小許雜貨鋪，沒找錯。

于是，王強從三輪車上跳下來，付了車費，先是拿下裝著的行李箱，里面塞著游戲卡和開口磁帶，隨后左右開弓拎起兩捆游戲機。

付了車錢。

三輪車走了。

這時王強才有空打量這個雜貨鋪，左邊架子上放滿香煙、零食和飲料，過道右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水果。

柜臺前六十多歲穿無袖白汗衫老伯正在給中年婦女找零。

天氣有點熱，王強把東西一一拎到柜臺前，朝里喊道：“老板，給我拿瓶水。”

老伯剛結完賬，用濃重粵語口音的普通話道：“要什么水？”

王強指指健力寶。

老伯拿給了他。

付了錢，王強盯著罐裝健力寶看了兩眼，倒不是他喜歡喝這個，只是后來的健力寶已經沒有記憶中那種味道，或許是自己長大了，或許是選擇的種類多了，反正進入新世紀后，他覺得健力寶沒以前好喝，所以想回味一下這個時代的健力寶味道。

打開易拉罐，他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光，然后打了個氣嗝，同時也明白了一件事，后來的健力寶確實不如現在好喝。

喝完以后，把易拉罐丟進店門口垃圾桶，王強看看手表，才四點半，站著有點累，他蹲了下來。

老伯忽然來了一句，“等人啊？”

王強側過腦袋看他，“嗯，是啊。”

“嘿，我這還成了生意地，回頭我開個茶館估計生意能好。”老伯半埋怨半開玩笑道，很顯然，王強不是第一個在他店前等貨的人。

倒是王強被他說的不太好意思，又從店里買了點餅干、火腿腸之類，準備火車上吃。

沒想到老伯還和他撂開話簍子，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

聊著聊著，王強冒出來一句，“這店鋪名字是不是您兒子取得？”在他印象中，取小許雜貨鋪名字的人，應該是個年輕人，再不濟是中年人。

老伯坐在柜臺前打哈欠，“我哪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都四十歲了，店名我自己取的，人家總叫我小許，開店的時候，我索性取了個小許雜貨鋪的名字。”

汗。

您一把年紀了還小許？

誰這么稱呼您不得折壽啊？

王強被逗樂了，又和老伯扯了幾句。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他瞅瞅手表已經五點零五，頓時沒有心情聊天，心里著急，送貨的人怎么還不來，該不會蘇偉銘真放自己鴿子吧？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正想著，耳邊傳來一個厚實男人聲音，“隨身聽？”

王強本能扭過頭去，“對，我是王強。”

終于等到了，忐忑的心也放下。

來人是個一米九以上的大漢，絡腮胡子滿臉，他點點頭，“跟我來。”

王強和老伯道了個別，想拎起東西跟上去，可是東西太多，兩只手拿不過來，最后還是絡腮胡子幫忙拿了一捆游戲機。

……

車站里面。

王強買了車票以后，隨絡腮胡子往托運部走。

趕到托運部的時候，他才佩服起蘇偉銘，貨物都快到稱重環節才“銷贓”，果然藝高人膽大。

如果沒猜錯，即便自己溜了，那一百臺隨身聽也不愁賣不出去，十有七八客戶會吃進去，否則不會到了稱重才找人過來，看來蘇偉銘地手段還是挺厲害的。

絡腮胡子努努嘴，示意臺秤左側一小堆整齊盒子，道：“隨身聽在里面，你檢查一下。”

“好。”王強放下東西。

走過去隨機拆開幾個盒子看看。

里面確實裝著隨身聽，和上回從賈老板那邊拿的一樣。

然后他又數了數，一百臺，沒錯。

“錢呢？”絡腮胡子問道。

“等等。”王強蹲下身子，打開旅行箱，從底下翻出裝錢的塑料袋，數了兩千五遞過去。

絡腮胡子收了錢以后，從襯衣表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過來，“下回要貨直接打我電話，別去廠里，影響不太好。”

王強接過粗制濫造的名片一看，上面寫著“羅家成”和一串大哥大號碼，怪不得中午蘇偉銘愛理不理，原來有專門的“代理商”，只不過他相信，下一次再去唯佳電子，就不是單獨找蘇偉銘，很有可能是銷售部的座上賓。

順帶辦理了托運，然后去候車廳等著了。

這一次運氣沒上次好，托運不是同一輛火車，要晚一天才能拿到。

……

晚上八點整。

火車在夜幕里慢慢開出深鎮，經過一些洋鐵棚與鉛皮頂的房子，都分不出是房屋還是火車，一切都仿佛是隨時可以開走的。

王強沒有睡意，盯著車窗外看。

外面浩渺天穹，群星閃爍，斑斑駁駁的點點星光超然于塵囂之上，以詭秘的目光俯視蒼莽大地。在夜色的籠罩中仰望星空，與星光數目相對，他微微瞇起眼，很享受這個環境還未被怎么污染的時代，連夜空看上去都那么干凈。

忽然，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王強轉過身看去，見到三十多歲長發婦女遞過來的餅干，“小伙子，吃不吃？”

現在人與人之間距離還沒后來那么遠。

在火車上經常能遇到這樣的好心人，自己吃東西的同時，詢問一聲旁邊人吃不吃。

王強沒拒絕，拿一片餅干，“謝謝大姐。”把餅干塞進嘴里，他順手從腳旁拎起行李箱。

大姐呵呵笑道：“沒事，喜歡吃多吃幾片。”

“好的。”王強打開行李箱，從里面摸出幾根火腿腸，禮尚往來道：“來兩根？”

大姐也沒推辭，拿了一根用牙齒咬開，“你去哪？”

王強關上行李箱，再次放到腳跟旁，里面裝著錢和游戲卡、磁帶，隨身攜帶比較放心，隨口道：“去尚海，你呢？”

“回杭洲。”大姐話挺多，即興聊了點杭洲的著名景點，還邀請王強有空去玩玩。

聽著她說話，王強保持笑容微微點頭。

大約聊了幾分鐘后，大姐問道：“你去尚海干嘛呢？”

剛準備回答，對面左臉龐有顆黑痣的老爺子嘟囔道：“還讓不讓人睡了？”

王強抱歉地朝著大姐遞過去一個眼神，便不再說話，閉起眼睛醞釀睡意。

可是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睡不著。

他總有種急切感，或許是因為知道這次貨物賣光便能完成和母親的約定，所以潛意識很興奮，興奮的只想快點回到尚海把隨身聽、游戲機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