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爸尷尬的咳嗽了兩句,其實他也有些不太喜歡老鄭,所以倒也沒講啥,一大桌子更不缺和稀泥的人,糊弄糊弄,這個梗也就過去了。
只有老鄭自己有些尷尬。他并非不知道自己與真正富豪的差距,只是習慣了這樣的講話方式,習慣了這種炫耀,而且也少有人這么講過,一時之間也只能笑了笑,稍微收斂了點。
后來的聊天里,多了些追憶當年似水流年青蔥歲月的往事,陳爸那會兒搞對象的很少,誰也不敢多做什么過分的事。
他有個初戀,陳子邇自己猜想估計是連個正經的約會都沒有過,也就互相走走路什么的。
而且他嚴重懷疑他甚至連那位姓宋的阿姨的手都沒拉過!
也真虧您老人家當年沒有作奸犯科,不然有沒有你兒子我還是個問題呢。
宋阿姨個頭很小,人也很瘦,頭發都花白了,估計是過的沒那么輕松,她只有個女兒,看著也成年了,到現在只坐著一句話都沒說過。
他們講陳爸當年做了什么幼稚的事的時候,陳子邇刮了兩耳朵,聽了一些,同時和身邊的唐叔叔交流,這里大多人是沒帶配偶的,但他這一家子都來了。
老婆很年輕,起碼比他年輕不少,有個十幾歲的女兒,可個頭都快超過他自己了。
唐夫人對陳子邇頗為贊賞,笑道:“我是真沒想到老唐還能有這路子,竟然認識你,以后可得對他刮目相看了。”
“早就認識,幾年前我們就有見過。”
唐叔叔道:“去年沒能見到你和你爸,主要去年我回來的晚,又走的急,偏偏親戚扎堆辦事,我是到處喝酒,沒空參加者老同學聚會。”
唐夫人又講:“以后那些酒少喝點,幾十年同學抵不過幾兩酒?”
大體上,沒人能一直和陳子邇交流下去,因為總會被人打斷。
一頓飯吃下來,他沒喝的太多,因為不想喝,沒意思,而他要是不想喝酒,基本上也沒人會硬灌他酒。
陳爸是開心的狠嘞,一晚上那笑就沒合過嘴,陳子邇坐在他身邊最開始覺得有些煩,后來看著看著也覺得有意思。
好吧,好吧,算是兒子給老子掙點光,讓您老快活快活。
誰讓咱上一世進給您人前丟臉了呢,這會兒都補償給你。
春節大抵就是在周圍人這樣的氛圍中轟轟鬧鬧的過去了,其實受了些影響,因為縣里頭為了有對他的保護,事實上也在某種程度上隔開了些原汁原味的生活。
陳子邇樂得清閑,偶爾的幾次應酬之后,就在家里享受自己的休假時光了。
但快樂舒服的日子好像總是被人加速了一樣拼命往前奔,我日他大爺,還沒啥感覺就又要返回工作崗位了。
而且恐怖的是……
陳子邇發現他沒了一樣重要的東西!
寒暑假!
我靠,當學生的時候都是正月二十才走,而從學校里出來了,他的假期只能到正月初七初八這樣。
陳家大姐最后還是‘留守’了,因為她目前的工作真的不錯,也因為大伯的身體不太好了。
老大不是那么好當的,尤其是他這個性格,有苦有難從來沒推讓過,都是自己往前沖。
大年初一拜年的時候,陳子邇去和他好好說了會兒話。
農村土屋門前,舊年積雪融化過半,新年頭一天放晴,很讓人舒服,他帶著老頭小土帽,端著滿是茶葉的濃茶,看到陳子邇進門拜年,很是開心。
再往北方,冬天是屋里暖和屋外冷,但在陳子邇的老家不是,因為不供暖氣,所以屋里陰冷,天氣好的時候,搬個凳子在外頭曬太陽才是暖和。
于是陳子邇就和大伯坐在了廊檐下,溫柔的陽光照驅散了一點冷意,增添了些新年氛圍,門口是一排光禿禿的楊樹,和老人家自己種的一些蔬菜瓜果,大場上還放著個石滾,這是用來壓平屋前的地的,倒是給了陳子邇不少兒時農村的回想。
陳子邇問他身體如何。
大伯爽朗的笑說:“我身體好著呢,你們孩子別擔心。”
但事實上,他肺不好,還戒了煙,現在給他買得起好煙,他也不能抽了。
陳子邇說:“前兩天我還在和大姐說,等開春了天氣暖和,我把您接到中海去找醫生瞧瞧。另外,您住這地方夏天熱冬天冷的,不適合休養。”
大伯趕緊擺手,“老二,你別操心我,人老講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我在這住了六十年了,習慣了,我怎么沒覺得夏熱冬冷呢?反倒是你那個大城市,我不習慣,那平時找個人打牌都沒有。我在家多好,隔壁老王老李,有事沒事湊一桌就玩兒了,心情舒暢。”
“心情舒暢比什么靈丹妙藥都好使。”
陳子邇說:“其實這還是子勝主動和我說的呢。”
大伯‘哦’了一聲,有些欣慰,“多虧了你有本事,不然這小子不知道現在在哪兒混呢。”
“我幫了他一點,但更多的是他自己吃苦努力。”
大伯說:“那是應該的,你是哥哥,可以帶帶他,但他一大老爺們還真指望你養著?”
陳子邇又說:“子勝的意思是,現在陳家不一樣了,有條件了,所以不能光我們小輩吃好住好喝好。”
陳子勝現在也算有些資產了,今年在縣城蓋了房,所以事實上過不了就剩大伯在農村了。
這也是他今天說這個的原因。
但大伯似乎并沒有搬家的打算。
他熱愛這里。
“子邇我跟你說,我現在啥都不關心,就關心你大姐那婚事,你說她新年都二十六了,真是急死我了。”提起這個,大伯還真是有些愁容,“她現在有些眼高手低,都不知道好歹了,陳家有今天是你老二有本事,有能耐,關她一毛錢的事兒?就她自己還沾了你的光,到頭來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的。你現在說話人人聽,有空你替我說他兩句。”
陳子邇解釋說:“好吧,我盡量勸勸他。”
陽光下,大伯看著大侄兒開懷的笑了,他提起件事兒,“十多年前咱國家那總書記姓胡的,不是有個農民哥哥?”
陳子邇有記憶,“那是個好領導人,好黨員,他哥哥叫胡耀福。”
大伯喝了口茶,說:“就是那個,弟弟是總書記,哥哥是農民,不也過一輩子?你爸呢,當年不聽話,弄成了個體戶,現在看是好事,你是老鼠兒子會打洞,更不得了,現在是更大的個體戶,都上電視了,全中國沒幾個比你有錢了。我知道你有那能力,可我還是喜歡農村,去了大城市我不適應。胡耀福去世的時候不還有個挽聯,叫什么來著?”
陳子邇回答說:“國中有典型,兩袖清風作赤子;天下無先例,一代‘皇兄’是農人。”
大伯大樂,“對對對,就是這個,說的多好。這往后呢,子思他們幾個肯定是要以你為首的,但我這輩子就這樣了,等我哪天不在了,你文化最高,也給我個挽聯,就夠了,足夠!”
挽聯是兩句。
陳子邇知道他大伯已經可以拍胸脯說,老子一生對得起后一句,而前一句就需要他陳子邇拍胸脯了。
大伯有沒有這樣的深意與暗示,他不得而知,但潛意識里,總希望是他能做到的。
他當然也希望自己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