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算了

小殿下背后的那把劍被人握住。&1t;p>

這是一道并不算魁梧的身影，反倒有些瘦削，絲毫不像是那位足以排在天下前三的大修行者該有的形象。&1t;p>

不夠魁梧，不夠高大。&1t;p>

不算矮小，也不蒼老。&1t;p>

與其他的大修行者相比，棋圣大人著實生了一張很平凡的臉。&1t;p>

他的五官拆開來看，都稱得上好看，可若是拼在一起，卻顯得平淡起來。&1t;p>

這樣的一種“平淡”感覺，不像是第一印象，反倒像是葉十三以“紫府神魂”之術與人刻意塑造的溫和印象一般。&1t;p>

如果不看那雙眼睛，棋圣大人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很普通，很平凡，既不算年輕，又不顯老態的男子。&1t;p>

可他是南海仙島的主人。&1t;p>

因為他的眼里倒映著山河萬朵。&1t;p>

葉十三怔怔看著眼前的師尊。&1t;p>

他想過師尊究竟會在什么樣的情況下出關。&1t;p>

在禁制即將被自己破開的時候。&1t;p>

在終巍峰弟子齊齊叩門的時候。&1t;p>

在紫府諸人以魂力破禁的時候。&1t;p>

諸般情況。&1t;p>

卻從來沒有想過，會是如今這樣。&1t;p>

棋圣的容貌本是一個年輕之人，此刻鬢角卻逐漸白灰，兩縷長在大魂力劍劍氣嗤射之下不斷激揚，反復落下三次之后，便化為了徹底的灰白之色。&1t;p>

顯化神魂入紫府，接下這一劍，顯然消耗了棋圣極大的心力。&1t;p>

棋圣攥住了小殿下的劍，目光卻越過了小殿下，與葉十三對視。&1t;p>

他平靜望著這位自己門下最是得意的大弟子。&1t;p>

葉十三不知道該說什么。&1t;p>

他怔怔望著師尊，看到那雙眼眸里沒有一絲責備，也沒有一絲譴怒，卻有一絲絲的失望。&1t;p>

棋圣拿著輕微到幾乎不可見的幅度，緩緩搖了搖頭。&1t;p>

他的靈臺一片空明。&1t;p>

沒有一絲異樣。&1t;p>

沒有被人奪舍的痕跡。&1t;p>

清醒到不能再清醒。&1t;p>

小殿下沒有說話，默默感應著背后握劍之人的力度，棋圣攥劍的力度并不算大，卻令自己的這柄劍始終無法落下。&1t;p>

他微微低垂眉眼。&1t;p>

葉十三不知道該說什么。&1t;p>

于是場間，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1t;p>

棋圣大人先開口了。&1t;p>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知道你們都在猜測一些事情。”&1t;p>

小殿下和葉十三不約而同的保持了沉默。&1t;p>

的確。&1t;p>

公子小陶，南海門人，都在猜測棋圣所說的某些事情。&1t;p>

猜測這位南海仙島的第一人，如今閉關。&1t;p>

是否是被奪舍了？&1t;p>

或者是被鬼門關的那些東西趁虛而入了？&1t;p>

而棋圣只是拿著平靜的口吻說道：“我閉關了，因為我真的受了傷。”&1t;p>

“終巍峰上通向我洞府的所有曲徑，全都被禁制鎖住了。”他望向葉十三：“而南海門內，只有你知道，這道禁制乃是魂力禁制。”&1t;p>

“你也知道，只需要等我養好傷，便會解開禁制，打開洞府。”&1t;p>

“但養傷是一個漫長的過程。”&1t;p>

“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完全養好這道傷，需要多久。所以這場南海圣會，就全都交與你來打理了。”&1t;p>

“但”&1t;p>

“葉十三，你讓我很失望。”&1t;p>

被小殿下死死按在石壁之上的葉十三，聽到這句話，像是被抽掉了什么，死死按住小殿下虎口抵住蠻力的雙手，此刻都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1t;p>

石壁之上燭火搖曳。&1t;p>

棋圣輕柔說道：“紫府內大小神魂，全都被攔在洞府之外。所以這席話，只有你們兩人能夠聽到。”&1t;p>

他先是望向葉十三，語調平靜：“你抽了菩薩法相，要修你的大道。可青石是未來有望一人壓劫的地藏菩薩轉世，若是他今日折在你手上，鬼門怎么辦？”&1t;p>

葉十三的手指在輕顫，不是害怕，不是畏懼，而是一種，自心底緩緩決然而起的激動，倔強。&1t;p>

自己怎么會比不上那位菩薩？&1t;p>

棋圣只不過瞥了一眼，便洞悉于心。&1t;p>

他輕輕說道：“按理說，紫府之爭，若是技不如人，便是被打碎神魂，墮為廢人，也是應該。所以你打的青石神魂崩離，現在換做被殿下打的神魂崩離，只不過是因果報應。”&1t;p>

葉十三的身軀也顫抖起來。&1t;p>

他想說自己還沒有輸。&1t;p>

他的神魂如今尚在大盛之勢。&1t;p>

即便腳底的南海諸天大陣已經支離破碎，自己再無魂力供給，可也有著一絲反擊的余地。&1t;p>

可那柄被易瀟高高舉在身后的魂劍，此刻若非師尊拿住，便已經化為穿眉而過，打碎自己神魂的最后一擊。&1t;p>

念及至此，葉十三眼底悲哀一片，欲言又止。&1t;p>

“青石已經集齊了三道魂魄，當今天下，即便江湖廟堂風流，有人真能做到一人壓劫的地步，也不會心甘情愿去做添海眼的那位。”棋圣語氣平緩：“他心懷蒼生，慈悲渡世，為了壓劫而生。你捫心自問，比得上他嗎？”&1t;p>

葉十三垂下眼簾。&1t;p>

比得上嗎？&1t;p>

比不上嗎？&1t;p>

自己竊取天地大道，作為道果，就比不上了嗎？&1t;p>

原來在師尊眼中，自己即便修成大道，也比不過那位轉世菩薩的啊。&1t;p>

葉十三微微咳嗽，聲音低沉。&1t;p>

小殿下瞇起眼，不再按住這位道胎，任由其從石壁之上軟軟滑倒，身子半倚，癱軟在地。&1t;p>

小殿下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被葉十三咳出所濺到的血液。&1t;p>

燦金色的魂血，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1t;p>

葉十三的神魂開始不穩定起來。&1t;p>

棋圣低頭望著自己的得意弟子，面色毫無憐惜意味，而是輕聲說道：“我強行破關，來紫府救了你一命，好教你保住這層境界，此后即便略有跌境，也不至于跌出妖孽門檻。今日之后，你便入我洞府，閉關面壁，好生悔過。”&1t;p>

葉十三抬起頭來，眼前一片模糊，看著自己師尊朦朧不清的影像，慘笑著點了點頭。&1t;p>

棋圣輕輕嗯了一聲。&1t;p>

他這才將目光從葉十三身上挪開，緩緩移到了易瀟身上。&1t;p>

棋圣注視著小殿下熾熱滾燙的魂力，感慨說道：“先天魂圣，生而天資，果然名不虛傳。”&1t;p>

小殿下沒有松開那柄劍，目光停留在葉十三的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1t;p>

棋圣溫柔說道：“現在你也看到了，我破開了閉關，不顧傷勢，應著你們的愿，來見了眾生。”&1t;p>

小殿下輕輕嗯了一聲。&1t;p>

棋圣語氣依舊溫和：“我沒有被奪舍，我也沒有出現類似北地銀城城主那樣的情況。”&1t;p>

小殿下依舊只是嗯了一聲。&1t;p>

棋圣終于緩緩皺起了眉毛。&1t;p>

他的語氣不再如之前那般溫和，而是帶著一絲輕微的困惑，道：“你還有什么想看的嗎？”&1t;p>

小殿下搖了搖頭，平靜說道：“我沒有什么想看的，也沒有什么疑惑的。”&1t;p>

棋圣微微瞇起眼。&1t;p>

他一直攥住易瀟的大魂力劍，手指像是拈花摘葉，并不使力，但劍氣太過鋒銳，致使他的指肚掌心都被刺破，一行行鮮血流淌而下，被吸入劍身之中，讓這邊黑白分明的長劍變得猩紅一片，逐漸顯得妖異起來。&1t;p>

這是圣人之血。&1t;p>

棋圣沉默了片刻。&1t;p>

他終于開口了。&1t;p>

“這件事，是個誤會。”&1t;p>

小殿下平靜聽著這位南海真正圣人的沙啞聲音：“葉十三想做一些事情，但他用錯了手段，你之前也聽到了，我已經懲戒過了。”&1t;p>

“而陶無憂拜托你所做的事情，你也做到了。”&1t;p>

“我出關了，我沒有被奪舍，鬼門那些污穢的東西與我無關。”&1t;p>

“該盡的，你盡到了，該做的，你做到了。”&1t;p>

此言說完。&1t;p>

小殿下等了半天，沒有后續，笑了笑，輕聲問道：“所以呢？”&1t;p>

棋圣居然不知道該怎么回易瀟的這句話，只能重新沉默。&1t;p>

小殿下自言自語，喃喃說道：“所以您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誤會？”&1t;p>

棋圣沒有回答。&1t;p>

“那既然是誤會，我是不是應該放下這把劍？”&1t;p>

癱坐在地上的葉十三，聽到這一席話，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抬起頭來，正好對上了易瀟沸騰燃燒的黃金瞳孔。&1t;p>

易瀟斟酌詞句，此刻微微低垂眉眼，片刻之后“慢條斯理”說道：“您說了這么多，應該是想讓我說兩個字吧。”&1t;p>

“大概是算了？”&1t;p>

棋圣感應到這柄劍的劍氣開始搖晃抖動起來。&1t;p>

一直未曾轉身的小殿下，此刻微微扭轉頭顱，半邊鬢角長同樣被劍氣不斷激蕩。&1t;p>

那雙大金之色的瞳孔，毫無懼意，漠然瞥了一眼棋圣大人，接著緩緩轉動，重新望向葉十三。&1t;p>

小殿下平靜道：“哪里能就這么算了？”&1t;p>

他咧嘴一笑。&1t;p>

十萬縷組成狹窄長劍的劍氣，此刻搖晃剎那，瞬間崩離。&1t;p>

整座洞府的燭火被漫天劍氣淹沒，剎那熄滅。&1t;p>

接著劍氣照亮石壁。&1t;p>

十萬縷劍氣猶如游魚，肆意沸騰，交錯迸濺。&1t;p>

叮叮當當的碰撞聲音之中，那柄長劍重新在小殿下的身前凝固。&1t;p>

一柄平長劍身。&1t;p>

被小殿下一手握住劍柄。&1t;p>

易瀟攥緊劍柄，單膝墜地，將那柄長劍送進葉十三胸膛之處，接著劍氣擊穿洞府內壁，肆意迸，旋轉。&1t;p>

小殿下漠然看著葉十三驚愕的瞳孔。&1t;p>

神魂崩離，大抵如此。&1t;p>

易瀟將那柄長劍寸寸遞入葉十三胸膛，直至劍柄沒入地面，整柄由十萬縷劍氣組成的長劍被地面吞沒，消失。&1t;p>

葉十三的神魂被一劍砸碎。&1t;p>

整座洞府，連帶著整座紫府，在這一劍之下，灰飛煙滅。&1t;p>

小殿下單膝跪地，沒有去看身后棋圣大人的表情。&1t;p>

他面無表情，聲音輕柔。&1t;p>

“十萬劍，一劍也不能少。”&1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