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射破黎明與和平的那一箭

“胭脂是把殺人的刀，因為她曾經的經歷比任何人都痛苦，所以她現在的殺念比任何人都強大。強大到只需要贈給她柄足夠鋒利的刀，她便可以拿著那柄刀，殺死自己本沒有能力殺死的那個人。”

“黃侯不樣，他是把救人的刀。”

“這世上很多人握著刀，是想讓自己活下去。”

“還有些少數的人，他們知道自己握住了刀，便不會那么輕易的死去，于是貪心地想讓別人也活下去。黃侯就是這種人。”

“有些人，再鋒利的刀，也殺不死；有些人，再鋒利的刀，也救不活。”

“瞎子，記住個很簡單的道理——”

“若是結局已經注定，刀再鋒利，都沒有用。”

黃侯攔住了蘭陵城即將抵達的那只使團。

可他沒有攔住大殿下。

因為大殿下根本就不在那只使團當中。

安樂小侯爺從山上路下來，向著使團奔去。

大旗在北風中鼓蕩，車輦上的紈绔子弟，有些還處于沒有明白的惘然狀態當中，忽地看到有道人影，從遠方奔來，帶動煙塵，速度快得離譜，接著嗤然停在了使團當前。

他們都是蘭陵城的年輕權貴。

所以他們當然認識黃侯。

齊梁的年輕諸侯子嗣當中，只道安樂王是個驕奢好淫的王爺，所謂“虎父無犬子”，理所應當的認為，黃侯也好不到哪去。

當他們看到那道速度驚人的疾影停下，元氣沸騰出竅，赫然是尊九品境界的大高手之時，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那道人影急停之后，煙塵彌漫，元氣轟然聲，最終氣勢駭人的收回，露出黃侯的面容，目光焦急掃過圈，聲音急促問道：“大殿下呢？”

這些紈绔有些愕然。

大殿下？

大殿下早先在蘭陵城出發的時候，便脫了隊伍，孤身去了大榕寺。

應是換了條更近的道，獨自去鹿珈鎮了？

沒有人回答。

片突兀的寂靜。

“來不及解釋了——”

“你們就此打住，別他媽再前進了。”

說完這句話，黃侯咬牙切齒望了眼鹿珈鎮的方向，從輦車旁的侍從腰側抽出把刀，重新奔了回去。

煙塵四溢。

城主府隱隱有些支撐不住的趨勢，墻上無聲地迸發出蛛網，悄然蔓延，速度逐漸加快。

西寧王端坐在馬背上，沉默而無聲。

他的背后，層又層的弩手涌出，手中的臂弩已經搭箭上弦，箭鏃尖頭淬了火，騰騰火焰沸騰燃燒。

肅靜又無聲。

西寧王沒有踏入府邸內。

鹿珈鎮城主府府邸門口大開。

顧勝城面無表情，人緩步上前，攔在了妖族所有人馬的最前方，他背負雙手，嘲諷說道：“黎明的曙光已經來了，你我等了這么久，就要等到蘭陵城的使團了，非生事端，何苦為哉。”

西寧王低垂眼簾。

他沉默片刻之后說道：“蘭陵城的使團，是陛下的意志，是黎明的曙光，也是你想要的和平。”

“但國師大人認為，妖族和人族，是不能和平的。”

“所以就有了這些射破黎明的箭弩。”

西寧王緩緩抬臂。

弩箭再度繃緊。

接著他攥攏五指，破風聲音猛烈襲來，令人頭皮發麻的火弩射破黎明，比曙光降臨的速度還要更快，轟然聲射塌城主府的府邸，接著以更快的速度射向此刻的西域使團。

顧勝城做了個不必驚慌的手勢。

他姿態未動，只是足尖輕微不可見的發力，面前的巨大空地，便在瞬息之間轟然掀起塊，直接橫亙在西域使團與數百淬火箭鏃當中，噗嗤地泥石迸裂聲音之中，那塊巨大被顧勝城足尖掀起土地，被無形巨力撬動，接著向前推進而去，抵著破風聲音倒砸回去。

西寧王身前，有四道黑袍身影迎風而上，他們都是西寧王身邊的“死侍”，修為臻至九品，此刻大袖飄搖，各自揮出雙手，奮力合擊，同拍向那塊被顧勝城以“巧力”揭起的巨大土地，居然接住剎——

緊接著顧勝城面無表情跺腳。

四位九品高手面色驟然煞白，噴出大口鮮血，被那塊土石蘊含的大金剛巨力砸得倒飛而出。

身后被人抬起的重弩炮臺，此刻終于蓄勢完成，在那道箭光蓄滿之后，突得聲彈射而出，化為漫天唯的火光。

重重轟擊在那塊土石之上。

本該是土石崩裂的情景，只是卻并未如眾人所想，那個玄黑重袍加身的男人，在城主府內微微抬袖，虛空攥攏五指。

那截原本速度快如閃電的重弩弩箭之光，便倏忽凝至冰點，被顧勝城隔空攥住，寸寸捏成廢鐵。

這是何等神通？

西寧王瞳孔縮起。

那塊巨大土石已經砸到自己面前，躲之不及，砸中必死。

千鈞發之際。

那塊土石像是頭獅子，已經奔出，只是脖上系著鐵鏈，如今鐵鏈主人抬袖拉扯，虛空之中的無形鐵鏈迅速收回，便將這頭待人欲弒的兇猛野獸拉扯而回，重重砸回城主府被揭起的那塊空缺之上。

自此便是片死寂。

顧勝城風輕云淡站在府內，環顧四周，城主府的府邸門口已被射塌，片狼藉，煙塵彌漫，煙塵幕后的八百弓弩手，卻是啞然無聲。

“你和淮陽侯不樣。”

拍了拍袖子的男人，輕聲說道：“你才是那根射破黎明的箭鏃，我若是殺了你，那么蘭陵城的使團來了，帶來的便不是和平，而是憤怒的宣戰。”

西寧王面色蒼白。

他還沒有從剛剛的驚魂幕當中緩過神來。

顧勝城低垂眉眼，平靜說道：“既然是齊梁的國師不愿意和平，那么他本人為何不來？”

他抬起頭。

北姑蘇道的天光降臨，大雪依舊，雪光映射曙光，片灼目。

而灼目的天光之中，有抹刀光閃逝而過。

這是道要殺人的刀光。

因為要殺人，所以這刀，便在黎明與永夜交接之時，決然遞出。

刀光是天光般的灼目，而刀的主人，則像是永夜的余燼樣漆黑。

黑白交接，完美謝幕。

胭脂在黎明未至之時從屋檐上掠起，然后悄無聲息地穿過城主府的煙塵，融入黑暗。

顧勝城不太清楚，這個女子，究竟是什么時候接近到自己的？

她的身上，似乎帶著極為隱蔽的術法，像是儒道，又像是其他的詭異術法，將她的氣息全都隱去。

顧勝城看到了胭脂眸子里的恨意。

這個女人是有多恨自己？

那柄刀光被這個女人藏在袖內，絲毫不露，她距離自己已經極盡，卻仍然動用了所有的力氣奔跑，像是道流光，砸入懷中。

直到此時，方才遞出這刀。

顧勝城瞳孔縮起。

這是柄什么樣的刀？

風雪乍起，映照得刀身殷紅如血，像是女子出嫁時候含.咬在唇間的大紅

大紅胭脂。

是極陰柔的恨了。

恨意連綿而不休止。

拖雷和斐常來不及反應，他們也未曾看清那個女子是如何接近顧勝城身前的。

他們只看到那抹刀光撞入顧勝城的懷中。

這世上有能夠撕破大金剛體魄的刀嗎？

但是很少。

譬如大夏龍雀。

再譬如，這抹胭脂刀。

場間迸發出聲尖銳而刻薄的低吼，沒有人看清披著玄黑重袍的顧勝城如何動，隱約看見他猛然揮臂，那個刺客女子便被轟然拍開，砸向了拖雷和斐常的方向。

拖雷和斐常兩個人甚至來不及反應，便被那女子的身軀砸得飛出，將半邊城主府都撞塌傾倒。

天光緩緩落下。

黎明來臨，曙光緩緩落下。

城主府外，西寧王所率領的甲士片沉寂，八百弓弩手無人再動，哪怕每個人的臂弩膛上已空，也沒有繼續動的意思。

因為片陰翳籠罩了這里。

這片陰翳當中，似乎攜帶著莫大的阻力。

連黎明的曙光，都無法射入城主府內，以至于映出了副極為古怪妖異的畫面。

城主府外，黎明來臨，曙光射雪，映照無限光明。

城主府內，煙塵四溢，片昏暗，仍處于黑夜之中。

顧勝城的身上沒有道血口。

那柄胭脂刀沒有劃破自己的大金剛體魄。

因為那個女人的刀光，直藏在袖中，直未曾遞出。

此刻在拖雷和斐常所在的城主府廢墟當中，兩道刀光伴隨血光濺出。

胭脂刀如愿以償的飲血。

提著“胭脂”的胭脂，神情木然而凝滯。

顧勝城狼狽站在原地，半邊大袍貼身，他呼吸急促地望著頭頂的陰翳。

那里有抹驟光。

那是無可抵御的箭。

春秋十六年，也是這箭，射殺了淇江化龍的穆家老祖宗。

只是這箭，箭光已經迸發而出，卻被人硬生生停在了弦上，拉成了滿圓。

若是射出。

黎明永夜，山河萬朵，在這箭之下，都將被盡數射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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