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好皇帝難做

這一次，世家子們幾乎賭上了自己在朝堂上的所有力量，想到達到的目的，其實就是推動新政。

隨著大唐的各項政策改革不斷的推進，整個社會模式都發生了轉變，種地都快要不收稅了，也就是說，靠剝削百姓，兼并土地而謀取暴利的時代，已經逐漸過去了，官員利用手中的權力，為家族獲取利益的情況將會越來越少。

而這個時候，世家將族內的人才放在官場上，拿每個月幾百貫的俸祿，就顯得很不劃算了，這點錢對于老百姓來說，可能很多，但是對于他們這些世家子來說，卻少的可憐，隨便一個營生做成功了，月盈利也不止這么一點點。

所以，當他們將這些人才，放在其它方面發展，能夠給家族帶來更多的利益的時候，他們就會選擇放棄官場。

當然，他們不會直接辭官不做，而是選擇用這種特別的離場方式，來達到他們推動新政發展的目的。

九垸縣吏治，從根子上來說，就是注重民生，民意，民權。

這個‘民’，包括了所有的士農工商階級，唯獨不包括皇帝這個高于一切階級的最頂端階級。

如果天下所有的州縣都像九垸縣這般治理，那么，皇權對于百姓的限制，就非常少。

因為，像醫療，養老，教育這樣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保障，全部都歸商會這樣的社會團體去做了，久而久之，百姓對于商會這個社會團體的依賴就會越來越大，到最后，根本就沒有皇帝啥事了。

所以，他們這些世家要將門下的人才，轉型去做這些社會團體的領袖，而在做這件事之前，他們要推動這種新政的發展，保證他們的人，能夠順利的以幫助朝廷解決問題的姿態，接手這些社會權利。

而只要他們成功的將自己的家族，捆綁在一個個老百姓的切身利益身上，成為各個地區，像九垸商會對于九垸縣的意義一般的存在，那么，誰還能動的了他們？

而當這樣的情況，在全國范圍內出現的時候，這些以世家以為首的社會團體的權利，在面對皇權的時候，基本就能立于不敗之地，因為，皇帝也不能用強權，奪走百姓的這些福利，到時候，架空皇權，消滅皇權，就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了。

這個局布的很大，很隱晦，讓房玄齡這種智者，都差點進了圈套，即便是長孫無忌有些不好的感覺，一時之間，也還沒有想到這個點上面去，如果不是孫享福之前將自己和王浩第一次的對話中的絕大部分內容，都告訴了李世民，李世民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產生任何明悟。

王浩想要消滅外族，成就一個唯漢民族獨尊的世界不假，但在他的心中，這個世界，應該是一個由多個財團聯合議政，不會出現昏君亂國的世界。

所以，李世民強烈的感覺到，他們這次的目的，是要向皇權下手，甚至，他們都不是要向自己執政期間的皇權下手，而是要完成未來推翻皇權的一種布局。

他自然不可能清晰的分析出世家子的所有行動，以及行動想要達到的目的，所以，在已知他們的終極目標之后，如何反制，或者，順勢而為的達成自己的目標，才是他要考慮的，目前，他還沒有想到什么好的辦法。

偏偏，這些涉及到皇權，政治的根本的一些東西，李世民就是跟長孫無忌和房玄齡這樣的心腹之臣，也不方便談。

“此事，朕已有一些想法，恐怕，要與正明商議一番，才能最終拿出應對策略，屈突詮，去試驗田那邊請正明來一趟吧！算了，還是朕直接過去找他吧！

還請房卿即刻去信長安，告知蕭相，太子的處置很妥當，地方上，可以以各州道總管為首，嚴格執行下去，讓他務必保證長安中樞各部門的正常運轉，如有必要，從三品以下官員，他與太子協商之后，可以行使停職查辦的權利。”

“臣遵旨。”

“輔機，你且回江陵城去主持大局吧！以穩為主，朕感覺，那些世家子應該還有后招。”

“臣這就回去。”

長孫無忌離開之后，李世民很快就與屈突詮和幾個侍衛打馬出城，往九垸河碼頭而去，才上了去一號院的船不久，李世民就聽到了一些消息。

他所料的果然不差，世家子們還有后招，他們發動了全國各地的一些年長，或者長年病患之人，乘船往山南道趕來，并且告訴這些人，御駕在江陵，只要他們肯代表天下的百姓，向皇帝陛下請愿，那么，一定會讓像九垸縣那樣的善政，也實行到他們的家鄉去的。

“又是一船，全是老弱病患”看著從沿江的水道上與自己錯船而過的另一艘船，撐船的老漢道。

“怎么？老漢你最近在碼頭上見過很多這樣載著老弱病患的船？”李世民依舊是化了妝的模樣，而且，為了更好的融入到廣場舞大軍之中，他的裝扮，現在更加的像一個平民了，撐船的老漢，自然是認不出他來。

“是啊！陸陸續續的有好多船了，聽說要到江陵城找皇帝陛下請命，您說，做個好皇帝是不是很難啊！”

“難，怎么難了？”李世民差點就認同的朝撐船的老漢點頭了，但一想，自己現在應該是個平民的身份，正好，他想知道知道，在一個老百姓的心里，好皇帝是個什么樣的存在，于是急剎車，改點頭贊同為反問道。

“以前吧！我也不覺得做好皇帝很難，老漢我年輕的時候，還是前隋，那時候，皇帝隔三岔五，就以各種名目增加苛捐雜稅，征高句麗，打前籌措軍資糧餉要征稅，打敗仗了，撫恤安置要也要征稅，開運河，又是征徭役，又是征錢糧，搞的百姓們地都沒時間去種地，這樣的無限度的找百姓索取的皇帝，應該很好當，反正差什么了，張嘴管所有百姓要就是了，那時候，咱們覺得，只要不是一個瞎折騰的皇帝，就是好皇帝。

現在看來，不是這樣。

咱們當今皇帝繼位之后，將稅賦定的極低，還一減再減，聽說再過幾年，連農稅都全免了，這在老漢看來，應算是一位千古未有的好皇帝了吧！種地的老百姓都不交稅了，真不知道皇帝他老人家以后吃什么。

可是啊！人心就沒有知足的時候，即便是皇帝做到這種程度，百姓也未必個個都滿意。

有一些人老了，沒有子嗣養活，種不動地，想要皇帝幫他們解決吃飯的問題，還有一些人生病了，長期要吃藥，給不起藥錢，想找皇帝給他們掏藥費，皇帝不幫他們解決，他們就說皇帝不是好皇帝。

我看吶，這皇帝要是不能憑空變出錢糧來，就很難被所有人都稱之為好皇帝，可這天下，誰又有這么大的能耐呢！所以啊！做個好皇帝，很難。”

撐船的老漢說的東西，并沒有什么深度，李世民也就當個笑話聽了，當然，聽完之后，他也有些心酸。

或許是得位不正的原因，他非常在意自己在百姓心目中的評價，力求做一個所有人都稱頌的好皇帝，然而，誰又能做到滿足所有的需求呢！

鉆進了牛角尖的李世民郁悶的坐在船頭，一言不發，很快，船就到了一垸鎮的碼頭，他與屈突詮幾人上岸之后，已是黃昏時分。

翻過大堤，幾人在閘口的主水渠碼頭旁，租了條不大的烏篷船，朝上河村方向駛去，隔著老遠，他就聽到了一陣歡快的架子鼓聲，應該是上河村的百姓，又開始晚飯后的跳舞活動了。

打架子鼓的是濮王李泰，他的肥肉隨著鼓點的節奏一顫一顫的，很帶感，跳舞的場地，則是在主水渠的旁邊，四月天，這邊的天氣已經逐漸炎熱了，大家在河邊聚集，會更加涼快。

隨著烏篷船的靠近，李世民看到了燈光下，隨著音樂節奏舞動的百姓們滿足的笑臉，看來，也就是孫正明能夠做到讓所有人臉上都掛滿這種滿足的笑容。

“人海呀茫茫啊隨波逐流，浮浮沉沉，人生啊如夢啊親愛的你，快來這里”

一首歌詞被改的面目全非的《海草舞》在百姓們的各種粗細不一的嗓門，以及嘻嘻哈哈并不整齊的舞蹈下，將歡樂充分的釋放了出來，曲目結束了之后，跳舞的所有百姓，都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評價著鄰里們跳舞時的丑樣子。

“陛下，好像孫正明也在人群中，要不要臣去叫他出來？”

“不必了，朕先在旁邊看看吧！”從船上下來的李世民，在場地的邊角，找了個石凳子，就坐了下來，和一些帶著小襁褓，在旁邊看著舞場上的百姓一樣，遠遠的看著舞場中的情景。

不過，他沒有待多久，便有姚紅袖提著茶壺，拿著茶碗來到了他的面前。

這里畢竟只是個三百戶的村子，突然來了這么多彪形大漢，即便是村民們沒在意，張軻這些孫府的護衛們，不可能沒有注意到，既然李世民是穿著平民裝扮過來的，而且，有繼續觀賞舞蹈的雅興，那么，大家就不用打攪他了，姚紅袖就只當他是一個普通的外地客，為他奉上一碗農民百姓家常喝的大碗茶，對他表情歡迎。

大碗茶的好處就是解渴，尤其是在這種容易燥熱的初夏，李世民自己喝完，還不忘找姚紅袖多討了幾碗，給屈突詮等人。

“陛下，我家夫君一早就料到您會來，他讓我問您，對這些跳舞的百姓，您怎么看？”姚紅袖給所有人倒了一碗茶之后，突然開口問道。

李世民聞言，眼睛一瞇，愣愣的朝人群看了很久之后才道，“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