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四十 反派與正派

蕭如薰皺了皺眉頭，想起了那個在自己進京之前對自己有過告誡的老者，他告誡自己沈一貫不是一個安分的人，看似陰柔實則陰狠，很有手段，讓自己當心。

而蕭如薰沒想到后來發生的事情，想必房守士也沒有料到這一天，他或許也低估了沈一貫才是。

當然，這也不是最重要的，而是提起了房守士，他就想到了孫承宗。

真是沒事找事啊……

“房守士公？這是怎么回事？”

蕭如薰想要知道原委。

“房守士公在大帥帶兵合圍京師之前已經抵達了京師，是奉了沈一貫的命令前來勤王的，一開始在下也以為房公是沈一貫的人，結果現在才知道，房公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保護陛下，他想要在京城混亂之際沖入皇城保護陛下安全。”

“保護陛下？”

蕭如薰又皺了皺眉頭，此時他身邊的幾個衛兵似乎想要做什么，被蕭如薰伸手攔住了。

劉黃裳有點緊張的看著蕭如薰。

然后蕭如薰靠近了劉黃裳，低聲問道：“陛下還活著？”

劉黃裳的瞳孔一縮。

他把視線轉移到了其他地方，看到了那些黑色的旗子，又看到了黑色旗子上的“秦”字。

他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

“是，沈一貫把陛下軟禁在玉熙宮，可就在一個時辰之前，他帶人去玉熙宮把陛下帶到了皇極殿，打算讓陛下再次登基，然后就能用這樣的借口阻止大帥的進兵，甚至還打算以此引起陛下和大帥之間的相互猜忌。”

他老老實實地回答。

“那之后呢？”

蕭如薰繼續詢問。

“之后，東安門到東華門的守將被在下收買，在下本來以為大帥會從這里進兵，所以打算迎接大帥進軍，準備大開城門迎接大帥，結果大帥沒有等到，卻等到了房公和他的一千精兵。”

“后來就水到渠成了？”

“是。”

劉黃裳繼續說道：“在下一心想為大帥立功，心心念念都是此事，此時得到了強援，有何不可？在下早就料到沈一貫一定會對玉熙宮的陛下動心思，所以收買了負責看守玉熙宮的錦衣衛百戶劉順，讓他見機行事。

他不想跟著沈一貫一條路走到死，愿意跟隨在下效忠大帥以求活路，是他動手擒下了沈一貫和駱思恭以及蕭大亨等主要叛臣，以期將功贖罪。”

“劉玄子啊劉玄子，你可真是給了我太大的驚喜了。”

蕭如薰伸手拍了拍劉黃裳的肩膀：“你之前救了我一命，現在又立下如此大功，你說，我該如何賞賜你？不如，賞你做大秦的兵部尚書，可好？”

劉黃裳剛開始把注意力放在了兵部尚書四字之上，心下里沒來由的一陣激動，結果忽然注意到蕭如薰的措辭，不是大明，而是大秦。

對，沒聽錯，是大秦不是大明。

我猜對了。

幾乎是一瞬間的，劉黃裳非常干脆的跪在了地上。

“臣劉黃裳愿為陛下效死力！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何等識趣啊！

蕭如薰也是略有些感慨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劉黃裳。

這個人為什么就那么聰明呢？

蕭如薰彎下腰把劉黃裳扶了起來。

“愛卿如此為朕考慮，朕甚為開懷，愛卿能為朕解決如此難題，實為天下第一功，這個功勞朕記下了，等新朝定鼎大封群臣的時候，必有愛卿一個位置。”

劉黃裳連忙再度跪下，立刻向蕭如薰謝恩。

“臣多謝陛下隆恩！”

“起來起來，咱們君臣認識那么多年了，何故如此生分？”

蕭如薰笑道：“眼下情況緊急，往事稍后再說，就眼下局面來看，愛卿有何策教朕？”

劉黃裳緊急開動自己的大腦。

這事關自己的性命，而且也關乎自己未來的前途，關乎自己那么長久的布局之后最終能否得到成果。

擺明自己的位置，將自己的位置擺正，屁股坐正！

“此時此刻宮城之內，除了房守士一千精兵之外，并無可以阻礙陛下的力量，陛下手握絕對兵力優勢，房守士想必不在話下，房守士為人極忠，恐怕與陛下有一戰，陛下可以先派人將宮城完全占領，然后包圍皇極殿，眼下所有人都在皇極殿，包括陛……包括明帝，處理起來可能稍微有些問題。”

聽了劉黃裳的分析，蕭如薰稍微有些遺憾。

若是可以和平解決，這一切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但是，眼下這個情況，不容蕭如薰和平解決了。

所有人都沒有問題，只剩下房守士一個人，說不定還有孫承宗算在里面。

蕭如薰是萬萬沒想到房守士居然會大老遠的從大同跑來京城，只為了保護朱翊鈞。

不過想想后來的孫承宗，大概也能明白房守士是如何的操守了。

還是那個糾結的難題，看到忠臣，誰都想要，可是敵對陣營的忠臣卻是自己的死敵，他希望所有人都順利的投靠自己，也想所有人都搖身一變化身自己的死忠，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本質上大家是相互合作相互利用的關系，只是這層關系沒有那么純粹。

而在這樣的關系之中，也總有那么些另類，對一個皇朝抱有特殊的情感，愿意為了它而死，歷朝歷代都不缺少這樣的人，在歷史的拐點，這也是一種選擇。

現代的歷史書籍和教科書上，這些人被稱作封建愚忠，肯定他的忠，卻對他的忠感到不值，讓人們普遍產生一種特殊的糾結的情感。

但是這些人毫無疑問是在漫長的沒有愛國教育的年代里一個中央集權皇朝最寶貴的財富，他們的個人品質和道德操守是十分可貴的。

蕭如薰曾經為這些人的故事潸然淚下，只是現在，他發現自己似乎要成為那些站在他們對立面的“反派”了。

其實反派正派與否不過是立場問題而已，而立場是可以隨時轉變的，只是對于情感來說，接受有難有易罷了。

他發現了，自己不是終于，而是早就已經成為自己曾經很不喜歡的那一類人。

但是。

又有什么不好呢？

天下哪有一輩子的正面人物啊……

蕭如薰當機立斷，立刻指揮軍隊從玄武門進入，快速包圍占領宮城，然后親自帶領精銳兵力直驅皇極殿。

這座京師真正的核心宮殿。

闊別半年多，終于，又要和他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