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三十萬冤魂的聲音

中國隊選手的休息室里一片安靜。

每個人臉上，都是一模一樣的放松和疲憊。除了姑娘們好歹還要注意些儀態，十二個男生，倒有八九個人往沙發里一仰，各種姿勢癱了個歪七扭八。

贏了。

終于贏了。

盡管現在的積分還不能保證出線，盡管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可是，中國隊已經用這一場勝利，把出線的主動權握回了自己手中。

按照慣例，打輸的先去記者會被媒體集火。于是這一會兒，休息室里的掛壁電視上，正在同步直播著日本隊出席記者會的畫面。中國隊的小伙子們懶洋洋地歪在那里，眼睛半睜半閉，拿電視機里傳來的聲音當背景音樂，一個個都困得快要當場睡著。

反正也聽不懂……記者會上講的都是日語英語法語，還有天知道什么語之類的，又沒人給翻成中文……也沒中國記者提問……

事實證明，外文的催眠效果異常靠譜，從小學、初中，一直到走出國門的世邀賽現場，一以貫之。幾分鐘之內，大半國家隊選手就快要當場迷糊了過去，以至于仍然坐得筆直的張新杰左看看，右看看，開始考慮要不要踢起來幾個，以免大伙兒睡著睡著，有個把倒霉鬼不幸著涼。

嗯，蘇黎世7月份的晚上，溫度已經跌到了逼近15攝氏度，哪怕不開空調也是比較涼的……

“篤篤篤。”

敲門聲打破了一室寂靜。張新杰精神一振，揚聲道：

“進來！”

中國榮耀聯盟派來隨隊的宣傳人員推門而入。

這姑娘半月時間內跑前跑后，已經和國家隊相當熟悉，倒也不至于為大伙兒的儀態驚訝。此刻，她眉頭微微蹙著，環視一圈，小心地繞過那一堆橫七豎八的葛優癱，走到端端正正坐著的喻文州面前：

“喻隊長，日本隊向組委會提出了申訴，指責中國隊以不適當的方式干擾比賽。”

房間里頓時一靜。下一刻，出乎來人的意料，嘻嘻哈哈的笑聲，快活地在休息室里蕩漾開來。

“黃少！”

“黃少威武霸氣！”

“哦哦哦，黃少~~~~”

“不是黃少天。”年輕姑娘的聲音凝重而憤懣：“日本隊申訴，中國隊的工作人員，在比賽過程中指揮觀眾合唱攻擊日本的歌曲，故意干擾比賽。”

笑聲頓時停了。方銳“騰”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這是什么意思？輸不起嗎？”

“惹不起國家隊，就針對我們的妹子？！”唐昊眉宇間一片怒氣。走出比賽席，歌聲撲面而來那一瞬間，他曾經為此熱淚盈眶——自然而然地，當時面向觀眾席傾情指揮，纖細而堅定的身影，也一起烙在了那份感動當中。

他重重一拳砸了下去。“咚”的一聲悶響，柔軟的沙發扶手，深深陷下了一個凹坑。

“好了好了。”葉修終于舍得睜開眼睛。他打了一個分量十足的哈欠，胳膊肘在沙發上撐了兩撐，搖搖晃晃地爬起來：

“愛說什么就讓他們說唄，輸都輸了，再不嚷嚷兩句豈不得憋死。不開心的話懟回去就完了——唐昊，既然你那么火大，一起去記者會吧？”

唐昊默不作聲地走向門口。葉修和喻文州對視一眼，各自微微點頭。喻文州起身：“這次不用去那么多人，大家好好休息吧。對了，少天一起去，”

他頓了一頓，眉眼彎彎，綻開一縷忍俊不禁的微笑：

“萬一待會兒也說你‘以不適當方式干擾比賽’呢。”

哄堂大笑。

勝者不受指責。哪怕有人憋著壞，記者會的氣氛也比上次輕松了很多。雖然還需要保安和工作人員們開道，也有記者迫不及待地趕上來提問，這些搶跑的問題當中，卻沒有什么尖銳的、故意挑刺的存在。

葉修和喻文州一左一右落座，唐昊與黃少天分列他們兩邊，守在邊上的聯盟新聞官，照例還是把第一個問題交給了電競之家的記者。

“請問喻隊長，您怎么評價日本隊在比賽中的表現？”

“日本隊的表現很精彩。”喻文州面帶微笑，侃侃而談。來自中國的記者一個個忙著錄音錄像，雖然對這些滴水不漏的日常回答有些失望，卻沒有人敢于提出抗議，或者拿更加刁鉆的問題刺激中國隊的幾位。

——寧可老老實實聽喻文州的老生常談，也不要惹葉修開口了好嗎。

再說，這還有個黃少天呢。萬一把喻文州惹煩了，人家干脆放黃少天怎么辦？

這異國他鄉的，給錄音筆充電的地方都不好找……

在這樣瑟瑟發抖的心情之下，中國記者們的提問時間很快過去。接下來提問的是一個來自法國的記者，一開口，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請問葉領隊，日本隊已經向組委會提出了申訴，指責中國隊放任工作人員指揮合唱攻擊日本的歌曲，以不適當的方式干擾比賽，對此您怎么看？”

“砰！”

麥克風被震得跳了一跳。葉修左手邊，唐昊一拳砸在桌上，怒氣盈眉：

“抗日歌曲有什么不能唱的！如果日本人因為這個就受到了干擾——”

他憤然起身，手臂揚起，直指前方：

“那是他們聽到了三十萬冤魂的聲音！”

現場陡然一靜。翻譯飛快的轉述聲剛剛落地，喻文州拖過話筒，在麥克風上輕輕地敲了一敲。年輕的中國隊隊長微微含笑凝視前方，聲音不疾不徐，從容溫雅：

“我補充一點。唐昊選手的母隊呼嘯，駐地在中國南京。”

“……”

“……”

剛剛想要驚訝“怎么暴躁成這樣”“年輕選手就是沖動”的中外記者們，看著中國隊隊長溫文爾雅的笑容，有一個算一個，集體閉嘴。

“這話沒法接了。”

“這就明擺著帶唐昊出去當槍使呢……”

“心真臟啊……”

“不是，唐昊雖然是呼嘯的，但是他本人是云南人啊……”

“你覺得這種事情我們隊長會隨便對外人說？”

中國隊的選手休息室里，一片幸災樂禍的搖頭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