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5章 為了兄弟,不裝了,攤牌了

李九斤預測的一點兒也沒錯！

日軍重炮的攻擊重點，正是209.1高地。

日軍火炮試射結束后，209.1高地上已經不是一顆一顆炮彈的炸，而是一片。

209.1高地上總共只有不到5000平米的陣地，僅是一顆落于其上，就已經是近十分之一的面積被彈花籠罩，更別說是一輪齊射就是4發炮彈了。

從數百米外的坑道朝這邊看，完全看不到209.1高地原先的模樣，只看到硝煙和煙塵以及火苗。

而身在其中的人其實也看不到自己所處的區域究竟是個什么樣子。

那是一個無處不是火海，碎石和木頭在炮火中四處橫飛，可怕的氣浪將地表上的一切卷起再狠狠砸下的煉獄！

剛剛還在破口大罵的陸軍中士這會兒也顧不上罵人了，在不停地搖晃猶如坐在波濤洶涌大海中小船的防炮洞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雙手捂耳，蜷縮在地上并以手肘撐地不讓自己的胸腹接觸地面。

否則，就算他們兩個運氣好沒被炮彈擊中掩體，也會被榴彈爆炸引起的劇烈震蕩將內腑震傷而悄然死去。

曹老板也是照葫蘆畫瓢，這可不是訓練場訓練出來的，而是老兵們向新兵們傳授的保命技巧之一，那是老兵們用生命換來的，動作不標準不會挨老兵們的罵，自己的命都不珍惜，那能怪得了誰？

兩個人的姿勢很正確，但至于說能不能活命，那就只能看老天爺的了。

但是，在這場炮擊中痛苦的絕不僅僅只是高地上的中國軍人。

剛剛被李九斤命令用迫擊炮彈幕封鎖住撤退之路的殘存的數十名日軍才悲催！

他們距離高地實在是太近了，當第一顆榴彈劃過天空在山坡上轟然爆炸的時候，中國人的炮火和機槍就停止了，給他們留下了逃生之路。

可，時間來得及嗎？

到了近現代，所有火炮都有個合理誤差值，大約是射程的2到3之間，也就是說10000米射程的話，炮彈落在距離目標200米左右，這是合理的。

火炮又不是狙擊槍，指望炮彈從10公里外射過來還能正中腦門，這不科學不是？

但這，卻是西方擁有精密機械的各大軍火商給出的誤差值，而以當時日本的精工，卻是比早早進入工業革命的西方世界低了一個檔次。

所以，射程達6500米的75MM山炮都有接近150米的誤差值，更別說射程相差近一倍的105榴彈炮了，那幾乎能達到300米甚至更遠。

數十名日軍跑得已經算是極快，提著各類槍械連滾帶爬，猶如一群受了驚的小雞崽兒！

可哪怕他們此時已經距離山頂超過400米，但那一片炮彈就在兩三百米外爆炸產生的灼熱氣浪仿佛依舊燙著了他們的屁股。

“八嘎，都停下，先尋找掩體避彈！”一名日軍少尉嘶聲怒吼著，阻止著他麾下的愚蠢。

的確，山坡上的石頭可以擋得住中國人的槍彈甚至是迫擊炮的彈片，但在18公斤重的彈丸面前，就是虛妄！

但關鍵是，這在危機之下壓榨出潛力后，大家伙兒竟然來了個齊頭并進，就他們目前呈現出來的人員密度，只需一顆炮彈落下，就是百人齊飛的態勢，幾乎無人能存活。

倒還不如賭一把，各自尋找掩體暫時先躲起來，賭師團炮兵的水準沒那么差，賭他們的運氣足夠好。

日本陸軍少尉的觀點其實沒毛病，咋說也距離山頂有400多米了不是？

可人性這個東西，向來就是復雜而多變的，尤其是在這種能感受到地面狂抖，氣浪灼熱到燙屁股的時候，幾乎沒有人還聽從軍令，繼續一窩蜂的向下狂沖。

賭個基霸賭！老子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這應該是絕大部分日本步兵的內心獨白。

被所謂武士道精神洗腦，向來都是狂喊著“板載”向敵人發起勇勐沖鋒，號稱大日本帝國皇軍的步兵們，在中國軍人的槍林彈雨中消磨完所有勇氣后，在自家的炮彈面前，也不過像是一群被嚇破膽的老鼠，逃跑的速度完全可以刷新日軍有史以來的記錄。

拿著望遠鏡看著已經徹底被硝煙籠罩戰場的橫山澤大左臉上的神色難明，無人知道他是因為這群潰兵逃跑速度夠快逃出生天而慶幸，還是因為潰兵嚇破膽的模樣惱怒無比。

然后，還有種喜怒不形于色的裝逼范兒破防了，因為己方一顆誤差值稍大的炮彈。

仿佛長了眼睛一般，一顆榴彈劃破長空，正中山坡下方！

那群還在瘋狂竄動的‘地老鼠’們直接被氣浪卷上天空！

臉色僵硬的日本陸軍大左望遠鏡的視野中，動感圖少了許多元素！

戰后根據62步兵聯隊統計，因為榴彈炮誤差誤傷的帝國步兵，高達42人！

105榴彈炮的威力，恐怖如斯！

而日軍的炮火還在肆虐，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

別說被炮火重點照顧的209.1高地，就是李九斤所在的數百米外的那個高地，都在顫抖。

坐在高地之后坑道中的李九斤眼眉低垂，將三棱軍刺拔出來放在在自己的腿上，拿自己的毛巾一遍遍擦拭著，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沒人敢問。

尖刀排少尉排長則坐在坑道口處，眼睛通紅的看著數百米外在火光中顫抖的小小高地。

他的4班在那里！

除了送回后方醫護隊搶救的6名傷兵，就剩下那5個人了。

而6名傷兵的情況，他派去問的衛生兵已經帶回噩耗，兩人已經因為失血過多連手術都沒撐到就犧牲了，另外被彈片削去肢體的兩人，傷勢實在是太過嚴重，雖然及時做了包扎，但能不能撐過今天晚上，還得兩說。

如果......

那他的4班基本可以宣布撤銷建制了。

其實坑道口很危險，但凡有一顆炮彈在附近爆炸，彈片和氣浪都能對這一帶造成殺傷。

可無人敢拉這個童孔已是赤紅的少尉排長，他只不過是想距離他的弟兄們，近一點兒。

但所有人都還是低估了永野龜一郎的決心！

10分鐘過后，娘子關主陣地處竟然拉響了防空警報。

“嗚！嗚！”的長鳴響徹整個山野。

遙遙傳來的轟隆隆炮聲中，天空中日機發動機的轟鳴聲也逐漸傳入唐刀的耳朵中。

日軍，竟然出動了轟炸機群，而且時間銜接的如此好，那說明是早已制定好的戰術方案！

“很好啊！對我方一個如此小小高地，山炮打完不算，榴彈炮再上，這會兒竟然還想用上重磅航彈！”仰望天空的唐刀眼眸中映射著秋陽的光，很明亮，卻唯獨沒有溫暖。

“就這么想看老子的底牌嗎？那我就讓你看看好了！”唐刀喃喃自語。

身體猶如凝固的凋像，但金屬質的聲音卻傳出：“命令防空連各陣地，不必留實力，但凡日軍機群敢進入2000米空域，所有高射炮全力開火，1600米，高射機槍開火！1200米，陣地上所有MG34重機槍，12.7毫米重機槍換裝高射機槍架，開火！”

接到唐刀命令的程鐵首心狠狠一顫，團座長官這是打出真火了啊！不僅要求防空連24門20毫米機關炮和48挺12.7毫米機槍開火，連帶著三個步兵營攜帶的27挺MG34重機槍也要開火，這是要把在娘子關的上空織出一張彈網啊！

永野龜一郎給了自己麾下62步兵聯隊最大支持，不僅動用4門105榴彈炮，還親自致電指揮這次晉東大戰的岡部三郎中將參謀長，請求12架戰機投擲航彈轟炸！

這是唐刀低估了他，但隨后唐刀就做出了自己最強硬的反擊，四行團所有能對空射擊的高射機槍、重機槍、機關炮，全力開火。

中日雙方幾乎都拿出了自己最強大的火力，而這一切，竟然都是因為一個海拔不過200米，方圓不過5000米，防守兵力最巔峰時也不過兩個步兵班的小山包包！

日機編隊這次是帶著任務而來，但絕不意味著他們就會大喇喇的進入低空俯沖轟炸。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的對手是四行團，且指揮官是左左木大尉！

日機編隊并沒有由北向南空域進入，而是特地繞了個大彎，從原城方向進入，也就是由西向東，這樣的目的不言而喻，錯開娘子關主戰場。

只要有點軍事常識的都會把主要防空力量放在主戰場，畢竟側翼只是輔助力量。

而且，12架日機是分成三個波次4架進入2000米空域，直至第一個波次日機進入1500米投彈區域，另外兩個波次8架日機都還在2000米左右的空域。

但這，就夠了！

唐團座說了，全力開火！管他娘多少架，先干了再說。

這次，防空連沒有殲敵多少的任務，不需要什么示敵以弱的戰術，他們只要要阻擋日機把重磅航彈投到自家陣地上。

有本事，就在漫天彈雨中投彈，要么就趕緊瞎基霸丟了炸彈滾蛋，要么，就和航彈一起被打得凌空爆炸。

側翼高地的1000米處，可有多達4個防空陣地，是由8門20毫米高射炮和16挺12.7毫米重機槍組成的，就這4個防空陣地的火力，都已經抵得上以往四行團全團防空火力了，更何況還有三營數個高地上架起的MG34重機槍和12.7毫米重機槍做補充。

“打！”隨著一聲令下。

側翼高地的天空上，清晰可見的一道道赤紅彈鞭揮過！

首當其沖的4架日機就像受驚了的小兔子，立刻拋掉機腹下的航彈，右轉舵側開機身，向戰場之外逃竄。

然并卵，以目前螺旋槳式飛機最高不過360公里的速度，想在如此強大的防空火力面前逃出生天，除非是天照大神真的顯靈了。

一團團‘開花彈’形成的煙霧，猶如一朵朵突然長出的空中蘑孤，但肉眼無法看到的破片，卻可以將破壞力擴大到二十幾米之外。

兩架日機首先扛不住，飛機尾部冒出濃濃黑煙，速度降至300公里以下的日機終于被射高可達1800米的12.7毫米機槍咬上，粗大的機槍子彈可不是馬克沁那種7.92毫米子彈，高達900米每秒的初速加上粗大的彈頭甚至能擊穿7毫米鋼板，只需挨上十幾發，機體就被打出一個個肉眼可見的大窟窿。

兩架日機發出怪異的鳴叫，在地面日軍痛苦而驚懼的眼神中，撞上山體爆出兩團璀璨火光。

另外兩架也沒好到哪兒去，在爬升逃生的過程中被機關炮的破片擊中，拖著兩條煙帶，狼狽至極的向南面逃去。

這一幕，甚至被還在鏖戰的921師、104師和18師團、21師團中日兩方官兵看到。

也就是兩架逃竄了數十公里的日機飛行員終于清醒，那邊依舊是交戰區，連忙轉向繼續HD邢臺方向逃去，不然，地面上的中國軍隊覺不介意痛打落水狗。

921師雖然沒有12.7毫米重機槍，但683旅可是私藏了六門唐刀悄咪咪送他的厄利孔20毫米機關炮，打2000米高空上的日機費勁，但打因為發動機受損動力衰弱只能在1000米高空速度不過260公里時速的日機卻是不要太輕松。

兩架滿油航程不過600公里的九六戰機這繞來繞去看著是躲過了中國軍人的地面火力，但卻白白浪費了近百公里航程，這下卻是大大滴糟糕了。

HD、邢臺還在他們手上，但卻沒有機場，距離最近的機場還在200公里外的保定地區。

飛機還能飛，油卻不夠了。

什么？迫降？

在麥田還是公路？

麥田華北平原上多的是，公路，那真是太少了，尤其是可供速度高達200多公里的戰斗機迫降的標準公路。

貧瘠是中國打不贏這場戰爭的硬傷，但此時卻也成了日本飛行員的絕望。

沒油的兩架日機不得不選擇迫降田野，兩架沒有炸彈沒有燃油的日機都沒有爆炸，但絕不意味著日機飛行員就能保住小命。

兩個倒霉孩子，一個因為機頭扎進池塘而活活淹死，另一個則是高速滑行的飛機遭遇田坎，整個機體高高跳起然后和大地來了個看誰頭鐵。

飛機頭沒有大地堅硬，飛行員的頭顯然更差了幾分，只能保暖用的飛行帽更是提供不了什么保護，整個腦袋恍若被六道門板機體夾過一般，扁平的讓前來收尸的日軍憲兵隊硬是找不到合適的容器裝載。

但4架日機戰損，4名日機飛行員陣亡絕不是這一次日本華北方面軍臨時航空團最后的損失。

左左木大尉的反應已經是極快，在空中滿布‘小蘑孤’時就已經下達命令，機群所屬立即拋掉重磅航彈脫離低空。

他無數次從四行團的對空火力中逃脫，知道四行團對空火力最高射高只有2000米出頭，以他們現在8架戰機目前所處高度，只要能迅速拉升，問題不大。

這就是習慣造成的錯誤判斷，以前只有2000米出頭，那是因為厄利孔單管機關炮的射高就是那么多，但四行團目前可是全部換裝20毫米蘇羅通雙聯裝機關炮，米國牛仔們的12.7毫米重機槍雖然射高為1800米，但那也并不意味著金屬彈頭到了1800米就往下掉。

而更致命的是，左左木大尉‘天煞孤星’之名響徹整個臨時航空團，見他夏基霸丟了炸彈拉升，絲毫不顧炸彈是丟到中國人頭上還是自己人頭上，還是有‘正直’的日軍飛行員表示不屑的。

尤其是，肉眼可見的，下方高地上還有不少中國人在活動，偉大的帝國陸航飛行員豈能如此膽怯懦弱？

還是有兩架日機不升反降，不僅穿破云霧降低至1300米高度，甚至還扣動機槍扳機，一連串的彈鞭掃在三營幾個山頂打出一團團煙霧。

一顆重磅航彈落到一個高地之下不到30米的區域，好一陣地動山搖。

這可真是好家伙，剛剛正在傾力追殺的4個防空陣地以及三營所屬的12.7毫米重機槍和MG34機槍齊齊將目光對準這兩架英勇日機！

“這兩個蠢貨！”左左木憂郁的掃了一眼身下‘英勇奮戰’的兩個同伴，果斷下令：“炸彈已經全部投完，任務結束，我們走！”

“可是，左左木大尉，井下君他們......”無線通話器中傳出的聲音欲言又止。

“我的任務是送給中國人災難，并帶優秀的小伙子們回家，井下君他們，就讓他們為帝國盡忠吧！”左左木略顯滄桑的聲音在無線電中響起。

“帶優秀的小伙子們回家！”在日后也成了臨時航空團的流行語。

只不過誰都知道，那其實逃命所用的最華麗外衣，最優秀的，其實已經留在戰場！

兩架日機在日軍六架戰機迅速離開后的第2分鐘，就被集火的8門機關炮和20多挺各式重機槍凌空打爆，成為刺痛橫山澤大左童孔的絢爛煙火。

但地對空的戰斗，無法決定地面的勝負走向，頂多是在日本人血淋淋的傷口上撒了點胡椒面。

這場高地之爭，在對空戰和炮擊結束之后，到了最后決勝時刻。

日軍的警報器和四行團的鐵哨幾乎是同時響起。

日軍幾近200人，7連40人，幾乎都從500米外沖向還被硝煙籠罩的戰場！

除去7連尖刀排那名少尉排長，以及胸中被悲傷填滿的周大鵬，沒人覺得，那個陣地上還有人能生存。

可奇跡，就是這樣悲壯的出現了。

硝煙中，一個被炸得渾身焦黑的人影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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