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崩塌

“滋啦”一聲響，獠牙割裂了怪物鎧甲半的外殼，刺入了怪物的身體。

“吼——”

怪物吃痛之下居然四肢犁地驟然減速欲停，巨大的慣性直接帶走了穆蘭，他如同一顆炮彈一樣遠遠砸了出去。

穆蘭的身體砸斷一棵樹，又身體依然在后飛，而雙腳忽然落足地面，軀體前傾雙腳支撐，不斷后滑的同時帶起大片泥土。

但穆蘭即便還在往后滑動，身體卻站穩了。

“嗚......”

猛烈的破空聲響起，穆蘭猛然往一側躍開，同時甩手就是一劍劃向氣流滾動的方向，劍身帶起大片火花后又化出一片紅霧氣，盲斬居然劃中了怪物的眼睛。

“吼嗚......”

穆蘭心中振奮，腳步也不停留再度避開的同時，另一只手已經抽出了輪光。

“砰”“砰”“砰”“砰”“砰”“砰”

一輪射擊直接清空子彈，光芒之中，子彈帶著霧氣仿佛六柄標槍，狠狠扎向怪物，巨大的軀體加上剛剛的痛楚使得它毫無反應的空間和時間。

四枚子彈只撞出火花，兩枚則發出了入肉的聲音，打入了怪物的鎧甲間隙之中，并且還伴隨著一種水入滾油的聲音。

穆蘭快速在霧氣中移動，手中的輪光已經重新換彈，對準再次朝他撲來的怪物射擊，并且借著輪光古怪多變的后坐力快速移動，勉強跟得上怪物的速度。

“砰”

穆蘭計算著子彈的數量，上次之后他的備彈多了一倍，而這次他并非沒有反擊之力。

身上的陰影仿佛化為一個睜開血色雙眼可怖紳士，手中的獠牙在陰影中延伸，一直逃跑的他忽然利用輪光轉向，正面朝著怪物撲去，在即將相撞的前一刻，穆蘭的槍口斜向后側地面。

“砰”的一聲，穆蘭的身體傾斜朝上，手中的獠牙自怪物張開嘴的上唇劃過，直接劃到了它的額頭。

“嗚......”

怪物發出一陣悲鳴，顯然是非常痛苦，穆蘭此刻飛躍在空中，獠牙和怪物之間仿佛還連著一陣霧氣，正在快速被獠牙吸收過來，同時刻，穆蘭也感覺到飛速消耗的體力有所恢復。

速度、力量以及防御是怪物的優勢，而這幾樣優勢，穆蘭都有一定破除的把握，有贏的希望。

在得出這一結果的同時，與穆蘭幾乎重合的陰影嘴角咧開一個夸張的弧度。

借助輪光，穆蘭身形變換的速度再次提升，也借助樹林遮蔽怪物下降的視線，趁著怪物因為痛苦而停止移動的片刻，子彈和劍光不斷落下，帶起一片片血霧。

在穆蘭又準備進攻的時刻，怪物的傷口中沖出了無數肉芽，隨后化為了一條條肉觸，掃動中直接甩中了穆蘭，將他打飛了出去。

等穆蘭在略微眩暈中起身，無數大樹和石塊已經朝他飛來，無數泥土和地皮也被掀起，根本避無可避，穆蘭只能朝前開槍，利用后坐力急速后掠。

忽然間，一股強大的寒意籠罩背后，穆蘭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在身軀急速飛退的過程中，穆蘭只來得轉動半張臉，余光看清了身后無數觸手張開的怪物，思維速度比僵硬的身體更為迅捷。

‘你這家伙，不是單純的怪物，恐怕，是人異化的啊......’

刷刷刷......

穆蘭直接消失在觸手中，被整個包裹起來拖到了怪物身邊并融入了它的身體。

一片觸手的陰影中，一個禮服黑帽的陰影睜開赤紅雙目，嘴角咧開一個夸張的幅度，陰影手中的手杖轉動一個方向，向后刺去，這也象征著穆蘭正在做的事。

“噗......”

獠牙的鋒刃仿佛得到了極大延長，幾乎刺穿了怪物半個身體，其血液和體力都仿佛被獠牙吸走，怪物那紅色的雙目都好似褪去了顏色。

“可惜，你想要我完整的身體和靈魂，如果剛剛你直接把我絞死，現在的狀況就不會是這樣了。”

穆蘭從肉觸中掙脫出來，左手舉起獠牙，將之點到了怪物雙目之間，這一劍下去，基本就能奠定勝局，只是不知為何，看到怪物瞳孔變黑，穆蘭卻猶豫了。

“穆......蘭......”

穆蘭的心臟仿佛被砸了一下。

“是......我......好......頭......”

穆蘭微微瞪大眼睛，瞳孔不由自主地散大。

“不，不可能......”

怪物僅剩的一只眼睛不斷溢出渾濁的液體，身體在掙扎著卻無力起來，只能哀傷地看著穆蘭。

“我，一定，要來告訴你，一定要......圣堂，之上......沒有，真神......沒有......光明......嗚，嗚......”

穆蘭關于人類共情的課程仿佛此刻在腦海中回蕩，哀鳴聲中隱隱產生一種別樣的共鳴，那是哀傷的畫面，圣山洗禮，懷揣理想的虔誠教士，從未有人如他那樣感受到神，似乎是有某種特殊的原因，神看向了他......

恐怖、冷漠、詭異那是邪神的力量在侵蝕，一切光都化為黑暗......

信仰崩潰，痛苦絕望，邪神氣息的侵蝕，直至異化為怪物，不惜一切瘋狂逃跑，全力向南......

穆蘭的眼淚抑制不住地從眼眶中溢出，身上的陰影之色退去，手中的輪光和獠牙全都被松開，他跪在怪物額頭，顫抖著觸摸對方。

“艾文！艾文？艾文！”

穆蘭忽然激動起來，看著眼前的怪物的精神正在散溢，他直接撿起獠牙，猶豫一瞬之后直接刺入了怪物的額頭。

“吼嗚......”

最后的悲鳴之后，一切歸于禁止，穆蘭看著灰色霧氣全部被吸入劍中，整個人跪倒下去，仿佛一具失去了生命的尸體。

嘈雜的聲響陸續傳來，聽起來很近，但又好似遠在天邊，明明很清晰，卻聽不清每一個字。

穆蘭眼睛半開，卻處于一種半昏迷狀態，那些驚呼聲，驚喜的尖叫聲，擔憂的關懷聲，一切都很遙遠。

但穆蘭還是還是醒了過來，回應了眾人的關心，也吃了食物喝了水，看著似乎雖然渾身是傷，但并無大礙，只是他的雙眼有些無聲。

穆蘭看到了尼斯赫莉爾女王眼含淚水，看到了其他人的關心和奉承，他能做出回應，卻感覺一切離自己很遠，理智使他應對一切，情感使他逃避現實。

發生了這種事，圍獵自然草草收場了，穆蘭在途中一直渾渾噩噩，都搞不清什么時候回來的，卻又能精準下馬車，強撐著自己回住所。

休息了一段時間，穆蘭仿佛有兩個自我，一個機械般活著，一個不斷想著事情。

也就是說，在這個荒謬的世界，所有的力量都起源于邪神；

也就是說，所有的圣物，都是邪神污染之物；

也就是說，不論是圣堂還是邪教，他們的祭祀本質上沒有區別；

也就是說，我們不斷在靠近黑暗，所有人都牽著黑暗的錨索往前拽，從來沒有任何人阻止；

也就是說，世界必然迎來毀滅，所謂已知的正義和邪惡，所謂大國博弈，所謂信仰和理想，以及我所謂政治上的努力，生活上的努力，超凡上的努力，全都是笑話......

穆蘭好一陣子沒有去上課，好一陣子沒有去警局，對外說養病，其實就是失去了方向，每一天夢里他都能看到艾文，閉上眼就能感受到艾文的絕望。

一次次看著朋友信仰崩塌，又被邪神污染異化，并且各種噩夢還不放過他，穆蘭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穆蘭知道自己要被女王冊封，而且這一次直接在迪高大圣堂隆重舉行。

可是這又怎么樣呢，又什么意義呢？圣堂這種地方，穆蘭也不想去了。

已經是冊封之日當天，雖然領命的時候說必然準時到場，但穆蘭卻沒有去，他確實準時出門的，卻渾渾噩噩在街上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