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巫南五路招討制置使凌守敬和女兒金丹女劍修凌蘭因對視一眼,兩父女都摸不清楚這個陰晴不定,睚眥必報,心狠手辣的老怪物究竟是什么脾氣,更不知道他和韓元泰究竟聊了些什么。
看著李耀那張略顯稚嫩,眉心閃耀著一點綠色胎記,毫無半絲表情的面孔,兩人心里愈發忐忑起來。
凌守敬心道,這樣化外蠻邦的元嬰老怪,恐怕不是什么忠孝節義的大道理可以說服的,還是直接動真格的吧!
他干咳一聲,道:“上人,本使這次來到巫南,除了要冊封火無忌為巫南土司之外,還為整個巫南修真界,帶來了上品晶石一萬斤,用來冶煉神兵利器的精鐵三萬斤,各種對修煉大有裨益的丹藥原料五萬斤!現在上人是巫南第一高手,巫蠻修士無不對上人言聽計從,敬畏有加,這些東西,交給上人來處置的話,想來是最公道不過了。”
李耀不為所動,冷哼一聲:“還有呢?”
凌守敬猶豫了一下,咬咬牙道:“事出突然,本使也和上人實話實說,這些東西,原本都是為黑月尊者準備的,不過黑月尊者是什么境界?不過一個元嬰期初階而已!上人的修為,卻至少達到元嬰期高階了吧?”
“以上人的身份和修為,這份禮的確輕了,等我將上人破關而出,神功大成的消息傳回朝廷和整個大乾修真界,朝廷自然不會虧待上人這樣的絕世強者,剛才的數目……至少翻一番!”
李耀依舊面無表情,不咸不淡地道:“哦。”
凌守敬愈發摸不清楚這個老怪物的心思,硬著頭皮道:“紫極劍宗乃是天下第一劍派,珍藏的御劍典籍和神兵利器無數,只要上人肯點頭的話,神通、法寶,無論什么,統統不是問題!”
“對了!”
見李耀仍舊一副興趣不大的模樣,凌守敬心思電轉,似乎想到了什么,頗有些興奮道,“以上人眼下的修為,即便在朝廷里封侯拜將,成為方面大員,亦非不可能的事情,倘若上人有這方面的興趣的話——”
他見李耀對功法、法寶、丹藥和晶石都興趣缺缺,還以為這個巫蠻老怪,是久居西南,悶得厲害,想要過過官癮了。
李耀心中,哭笑不得。
真不知該唉聲嘆氣好,還是該破口大罵好。
大乾和云秦的立場如何,姑且不說,雙方使者的境界差距就太大了。
韓元泰和他談的是理念,是大道,是野心,是未來!
凌守敬和他談的,卻是晶石、丹藥、神通和法寶……這些東西!
倘若是真正沒見過世面的巫蠻元嬰靈鷲上人,或許會被什么幾萬斤晶石、丹藥之類的東西誘惑。
不過,對李耀這樣坐擁天元、血妖和飛星三界最強勢力,吃過見過的主來說,他此刻只想冷冷說一句:
“別和我談錢,庸俗!”
李耀實在聽不下去了,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我一向不耐煩管這些世俗界的破事,火無忌也好,火無咎也好,誰當巫蠻土司都無所謂!說吧,除了這件事之外,你們還要什么?“
“成了!”
凌守敬心里一陣激動。
老怪物默認了讓親近大乾的火無忌來當巫蠻土司,那就說明他和韓元泰并沒有談妥,巫南五路仍舊是傾向于朝廷的!
此行雖然連番波折,卻是有驚無險,最大的目的達成,凌守敬長舒一口氣,繼續道:“此外,現在大乾的局面有些……”
“我已經從韓元泰那里,聽到了很多東西,你就不用藏著掖著了。”
李耀盯著他,冷冷道,“直說大乾到處都亂作一團,已經半死不活了就好。”
“上人千萬不要相信韓元泰的夸大其詞!”
凌守敬急了,“這些鬼秦人奸詐如狐,兇殘似狼,嘴里說出來的哪有半句實話?眼下大乾各地是有些亂民暴動,北方地面也不太平,不過大乾歷經千年風雨,根基深厚到了極點,又豈是幾朵小小浪花可以打沉的?”
“當然,暴民接連起事,妖魔趁機橫行,各種魑魅魍魎都為禍人間,令生靈涂炭,百姓遭殃!如此紛亂之世,正是我輩修士要挺身而出,救萬民于水火的時候!倘若,巫南五路可以提供五萬虎狼之士,并五百修士,由上人統帥,一路北上的話……”
“呵呵。”
李耀皮笑肉不笑:“你要巫南出五萬軍隊,離開濕熱的叢林,去寒風刺骨的北方,和去年剛剛大破朝廷三十萬鐵甲重騎的鬼秦狼騎玩命?”
“上人千萬不要誤會!”
這點凌守敬早就想到了,能夠當上元嬰的,誰都不傻,就算是“靈鷲上人”這樣的巫蠻元嬰,肯定也不會答應這樣過分的要求。
凌守敬卻是另有一番打算,自信滿滿道:“上人放心,北人不習水戰,南人不習馬戰,這樣的道理,自然誰都知道,本使絕沒有讓巫蠻虎狼之士北上幽云草原,白白送死的意思!”
“說實話,鬼秦人雖然驍勇兇悍,但是在朝廷精銳和大乾修真界的真正力量面前,依舊是不堪一擊!只不過,現在大乾內陸,卻是妖魔當道,豺狼橫行,鬼魅叢生,大部分朝廷精銳和高階修士,都被這些妖魔、豺狼和鬼魅給死死拖住,動彈不得,才給了鬼秦人一絲可乘之機!”
“想要將朝廷精銳和修真界主力調遣到北方去的話,內陸的妖魔鬼怪和魑魅魍魎就不受控制,愈發膨脹起來,最后遭殃的還不是黎民百姓嗎?”
“所以,本使的意思是,將巫南勇士和巫蠻修士,都開拔到東南一帶駐防,去鎮壓當地的白蓮之亂!”
“如此一來,就能抽調出大批東南修真界的力量和朝廷的強兵,去北上剿滅鬼秦了!”
李耀一愣,這個提議倒是他沒有想到過的。
凌守敬巧舌如簧,繼續鼓動道:“大乾東南,水網密布,湖泊眾多,遍地丘陵,氣候溫暖而潮濕,和巫南叢林頗有相似之處,想來不至于出現遠征幽云的水土不服問題!”
“而且,東南一帶,是大乾靈氣最濃郁的魚米之鄉、膏腴之地,巫南勇士,哪個不想去見識一下呢?”
“不知道韓元泰剛才是如何向上人解說‘白蓮教’的?那白蓮教徒,統統都是兇神惡煞,殘暴至極的厲鬼!其教主萬明珠,更是兇名卓著的‘萬鬼之母’,靠吸人精氣、血肉為生!正所謂‘白蓮過處,寸草不生’,白蓮厲鬼浩浩蕩蕩,匯聚成大軍,如颶風般橫掃過境之后,數十個村鎮都被一掃而空,別說活人,就算是雞犬,都統統化作兇魂厲鬼,那也是曾經發生過的人間慘劇!”
“斬妖除魔,乃我輩修士義不容辭的職責,這是替天行道,功德無量的義舉!”
“更何況,上人閉關數十載,終于神功大成,一朝破關而出,縱然不想青史留名,至少也想過要名動天下,而不是在這西南一隅,默默無聞地終老、坐化吧?”
看著凌守敬理直氣壯,坦坦蕩蕩的模樣,李耀心底忽然涌起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站在星耀聯邦的“現代文明史觀”來看,倘若韓元泰所言不虛的話,那“白蓮之亂”應該能歸類到“農民起義”的范疇。
調遣西南蠻族的士兵,去鎮壓農民起義,這是李耀無法接受的事情。
他感到自己和凌守敬的思維方式差距實在太大,比他和韓元泰的差距都要大得多,繼續溝通下去,只是浪費他寶貴的時間。
“本上人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耀彈了彈手指,淡淡道。
凌守敬微微一怔,不明白怎么剛才還說得好好的,這老怪物忽然又變臉了。
不過他也不敢多說什么,生怕引起老怪物的逆反心理,再說老怪物并沒有當場拒絕,那就是還有商量的余地,大不了再慢慢談條件好了。
當下,深深一施禮,和女兒一起倒退離去。
“等等。”
李耀忽然道,“你走,你女兒留下。”
凌守敬一個趔趄,瞠目結舌,額頭瞬間冒出冷汗。
凌蘭因亦是香唇微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這,小女——”
在李耀咄咄逼人的眼神注視下,凌守敬徹底亂了方寸,不知該如何應付。
凌蘭因這名金丹女劍修,倒有幾分傲氣,深吸一口氣,很快鎮定下來,低聲道:“父親大人放心,靈鷲上人乃是百年前就名震巫南,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了,有他老人家在這里,還怕女兒會遇到什么危險么?”
李耀笑了笑:“你這娃娃,倒會說話,放心,本上人和‘德高望重’四個字半點都沾不上邊,卻也不至于為難你這樣一個金丹期的小家伙,聽說你是紫極劍宗最近幾十年最出色的年輕門人之一,留你下來,不過是想問問紫極劍宗的事情而已!”
凌家父女對視一眼,這才稍稍放心。
仔細想來,這靈鷲上人雖然是出了名的兇殘暴虐,倒沒聽說他是色中餓鬼。
更何況他多多少少都要顧忌一下“紫極劍宗”的威名,不至于為了圖一時之快,徹底得罪紫極劍宗吧?
凌家的大靠山紫極劍宗,因為牽連到了王喜一案,眼下正是風雨飄搖之際,倘若能夠得到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老怪物援手,絕對是雪中送炭,求之不得的事情!
想到這里,凌守敬吩咐了女兒幾句,忐忑不安地離開花園。
凌蘭因收拾紛亂的心境,對李耀再施一禮:“不知前輩想要知道敝派什么消息,晚輩知無不言,言無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