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你想讓咱死不瞑目嗎

“十三叔，你別這么小氣，侄兒給你隱瞞的事多了，還有你跟老鴇子的事沒告訴十三嬸呢！”

朱桂一聽這話趕忙又把肘子放了回去，然后和藹的摸了摸朱允熞的頭。

“好孩子慢慢吃，要是不夠就再讓他們給送！”

朱允熞也不客氣，抓起醬肘子就大口啃起來。

朱桂看著沒心沒肺的朱允熞，覺得自己這個長輩是時候給他傳授點人生經驗了。

“大侄子啊，你年歲也不小了，該找個女娃成親了。”

朱允熞一邊吃一邊含湖其辭的反問。

“成親有什么好？”

“有什么好？”

朱桂還真被這個問題給問住了，想了半天都沒想到成親有啥好處。

如果不成親，他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如果不成親，他也不用擔心家里那兩根軟肋。如果不成親，就算自己造反都沒有任何牽掛……

但這話不能對朱允熞說，畢竟這孩子還沒經受過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呢，這對他來說太不公平！

“還是有點好處的，比如說咱倆一起蹲大牢，我就有人探望，并有人給我送吃送喝。”

朱允熞歪著腦袋看了會兒朱桂，突然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對啊！”

“我就是沒媳婦，所以沒人探望我，沒人給我送錢……”

朱允熞飛快的吃完飯，然后就躲回屋里奮筆疾書了。

其實他也不是很討厭楊玥，只是不想那么早成親罷了。

不過當年捉弄楊玥捉弄的太狠了，也不知道那丫頭還能不能原諒自己。

朱允熞平時挺能說，可一旦拿起筆就發現自己詞窮了，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憋了一個時辰，廢紙扔出來一堆，最后扔出一張自己潦草的紙遞給錦衣衛余大貴。

“余大貴，這封信替孤送到皇家學堂，就說朱允熞送給助教楊玥的。”

“好嘞！”

“不過按照規矩，您的書信內容要記錄存檔……”

“滾！”

朱桂看到氣急敗壞的朱允熞，突然明白這小子為啥混這么慘了。

都落到蹲錦衣衛大牢的份上了，也不知道收斂點臭脾氣，活該他吃大鍋飯！

皇家學堂經過幾次擴建后，已經成為大明非常著名的一所綜合性大學。

一所大學當然不可能全部由皇家和勛貴子弟組成，朱允熥特意下旨從民間擇取品學兼優者入學，以充實皇家大學設置的各個學科。

隨著皇家大學的名氣越來越大，不少勛貴家的女卷也強烈要求上學。

再加上宮中的一眾公主、藩王郡主等等，皇家大學的女子分院就此落成。

楊玥作為第一批皇家女子學院的學生，還沒畢業就被聘為女助教，協助學院老師管理學校的女生。

當她畢業之后更是一躍升為大明第一個女教習，并且專門負責教授最難的數學、物理兩門課程。

雖說楊玥無論是人品還是樣貌，都是上上之選，其才學更是獲得皇家大學所有教授一致好評，但依然沒有哪個人敢追求她。

只因為她入學之時就被指定為朱允熞王妃，而且是皇太孫欽定。

然而，朱允熞遲遲不迎娶楊玥，皇太孫又遲遲不下旨督促完婚，總是讓人疑心。

最疑心者就是楊玥之父楊宇了。

楊宇自從被皇太孫賞識被調入中樞任職后，一直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處理政務，只用了不到兩年就進入內閣，成為皇太孫重點培養的閣臣。

然而，女兒跟朱允熞的婚事，始終是橫在他心頭的一根刺。

因為是皇太孫賜婚，他不論滿意與否都不能反對。而且，哪怕他天天跟朱允熥見面，也不敢詢問此事，生怕惹惱了皇太孫，讓自己的前途盡毀。

但眼看著女兒越來越大，已經快變成老姑娘了，楊宇還是心急如焚。

今天他特意來皇家學堂找到女兒，只問女兒一句話。

“玥兒，你跟爹說實話，你到底喜不喜歡朱允熞？”

“你要是不喜歡，爹就是拼了辭官不做，也要向皇太孫推辭這個婚事。”

“然后咱們回老家，爹爹給你多多的備上一些嫁妝，找一個年輕俊彥嫁了！”

楊玥聽到這話下意識的眉頭緊皺，有些不解的看向父親。

“父親，女兒必須要嫁人嗎？”

楊宇聞言生氣道。

“你說的這叫什么話，哪有女兒養到十八歲還不嫁人的！”

“傳出去你不怕丟人，我害怕被人戳嵴梁骨呢！”

楊玥聞言略顯失望的低下頭。

“哦……”

“原來父親是嫌女兒給您丟人了……”

楊宇一聽這話心里暗暗后悔，感覺自己傷了女兒的心。

“其實也不全是，主要是人總是要成親的，爹爹總不能耽誤你一輩子吧？”

“父親，成親真的好嗎？”

“當然好！”

“那成親都有哪些好處？”

“有哪些……”

楊宇跟朱桂一樣，都被這個問題問住了。

因為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也從沒意識到這事竟然還是個問題。

他早年間成親之時才十七歲，還在府學讀書的時候就被父母給定下親事了。

然后自己在連對方樣子都沒見過的情況下，就跟人拜堂成親，一直過了這么多年……

因此，非要讓他說點成親的好處，他是真的說不出來，只是覺得應該這樣，別人也都這樣，自己也就該這樣。

“成親……肯定是很好的了……”

“此乃人倫大道，天理循環……”

楊宇實在是編不下去了，只能擺出父親的譜。

“玥兒，你就給爹爹一個準話，到底想怎么樣？”

楊玥聞言暗暗嘆了口氣。

實話說，她挺享受現在這種生活的。每天研究下學問，教授下怎么也教不會的學生，再把自己關在實驗室里做一下試驗。

因此她怎么也想不通，她自己一個人分明過得挺好呀，為何要成親呢？

正當她不知如何開口之時，一個老教授領著一名錦衣衛走了過來。

“這位就是楊教習！”

錦衣衛的突然出現讓整個辦公室都為之一震，哪怕楊宇在北宮天天能見到錦衣衛，心里依然忍不住一抽。暗暗猜想自己做了啥錯事，錦衣衛來抓自己了？

直至他看到錦衣衛朝著女兒走過去，這才勐然驚醒，感覺這事好像有點大條。

“吾乃內閣學士，你奉了什么人的命令到此滋事？”

余大貴斜著眼看了眼楊宇，頗為不悅的道。

“咱是替衡王殿下送信的！”

“楊教習，這是衡王殿下給您的信，您看過之后若是想回信可以交給卑職。”

楊宇一聽是朱允熞的信登時閉嘴了，不過嘴巴是閉上了，但腦子卻飛快的轉了起來。

朱允熞主動給女兒寫信，難道是想跟女兒求親？

這可不行，這不合禮數！

怎么說也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楊宇想到此處，不由使勁咳了咳，想提醒女兒不要拆信。

但楊玥壓根就沒注意，再加上她本人也非常好奇，朱允熞這個混蛋會給她送什么信。

然而，當她滿懷期待的打開皺巴巴的信紙，卻只在紙上看到三個字。

“對不起！”

楊玥看著紙上的三個字臉上閃過一絲愕然，很快愕然又變成恍然，最后變成釋然。

他成熟了？

懂事了？

知道自己的過往不對了，現在主動跟自己道歉？

可就算他道歉了，自己為何要原諒他呢？

楊玥看罷信件，隨手將信件翻過來，直接在信件背后刷刷刷的寫了起來。

“拿回去給他！”

“哦？”

余大貴怎么也沒想到，眼前這個漂亮的女孩子竟然這么豪放，都不折一下就將情書交給他。

可當他好奇的瞟了一眼后，赫然發現這寫的都是些什么鬼畫符，自己竟然一個字都不認識！

“諾！”

“卑職告辭！”

楊宇很想看一眼女兒的回信，但信已經被錦衣衛拿走了，他可沒膽子找錦衣衛要信。

但讓他直接問女兒寫了什么，他又問不出口。

畢竟，這天底下哪有當爹的打聽女兒情書的？

不過看到女兒跟朱允熞竟然還有聯系，他也就不像先前那么擔心了。

至少……至少他女兒還能嫁個王爺，成為一名尊貴的王妃！

“既然……那我就先走了，以后你想明白派人告訴我一聲……”

“女兒送爹爹！”

“不用！”

“你忙吧……”

楊宇本來只是客氣一下，哪成想楊玥還真就不送了。

“既然父親這樣說，那女兒就不送爹爹了，正好女兒還有個試驗要做。”

楊玥說完這話就拿起一摞書稿，頭也不回的去了實驗室。

楊宇看著女兒的背影，總覺得哪里不對，心里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自家女兒該不會是出了什么問題吧？

改天得找太醫好好瞧瞧！

余大貴剛回到北鎮撫司，就看到朱允熞坐在門檻上，瞪著兩只大眼睛看向自己。

“可是給我回信了？”

“殿下真是神算，楊教習看到殿下的信立馬就回信了！”

朱允熞聞言得意洋洋的道。

“哼哼！”

“天下女人哪有不愛慕孤帥氣容顏的！”

“只要咱給她個臺階，她肯定樂顛顛的求著給我當王妃！”

朱允熞自信滿滿的吹噓，讓一旁的朱桂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小子別吹了，沒準人家是拒絕你呢？”

“就你小子干的那些事，能有人愿意嫁給你都見鬼了！”

朱允熞聞言冷哼一聲，從余大貴手里搶過信件，然而只看了一眼就石化了。

“這……”

“這真是那丫頭的回信？”

“是啊！”

“卑職親眼看著她寫的！”

朱桂看到朱允熞這個表情，登時跑過來看熱鬧。然而，他看了半晌，愣是沒看出信上寫的是啥。

“大侄子，這信上寫的啥呀，咱咋一個字都不認識？”

朱允熞聞言滿臉郁悶的道。

“這是新學，我三個不知道從哪鼓搗的高級算學，我隱約記得叫……叫什么解析幾何。”

“當年我在皇家學堂也學過來著，只是這兩年不學給忘光了……”

朱允熞回答完朱桂，隨即熱切的看向余大貴。

“那丫頭可還說了什么話？”

余大貴聞言思索了片刻，然后無奈的搖搖頭。

“什么也沒說……”

朱允熞聽到這話心里一涼，這丫頭騙子是想考自己啊，要是自己答不出來豈不是會被她嘲笑？

朱允熞雖然不學無術，但腦袋瓜是相當聰明的，當年算學也是佼佼者。

現在見楊玥給他出了一道高級算學題，登時激起他的好勝心。

“余大貴，你在幫孤辦一件事，去孤的王府取幾本書……”

乾清宮。

老朱自從喝了張邋遢調配的參湯，整個人氣色好多了。

雖說身體依然虛弱，但現在已經能靠著枕頭跟朱允熥說上幾句話了。

“大孫啊，你也不用太過執著。”

“咱能活這么大歲數已經夠本了，就算延壽之事失敗，咱也算壽終正寢，安享晚年哩。”

朱允熥聽到這話強忍著淚水安慰道。

“皇爺爺您放心，您一定會熬過這個坎的！”

老朱聞言無所謂的笑了笑，他早就識破了朱允熥和張邋遢的計謀，只是當時自己身體還行，所以心存了一點僥幸，這才任由兩個人折騰。

現在他已經明顯感受到身體不行了，距離油盡燈枯可能也就這一兩天。

“你就別哄咱了，咱的身體咱心里清楚。”

“不過，你個逆孫的斷言還真準，現在距離你給咱斷的死期只剩下一兩個時辰了！”

“皇爺爺！”

朱元章看著淚如雨下的大孫，滿臉慈愛的笑了笑，他想伸手去摸摸大孫的臉，卻發現手臂上提不起半點力氣。

“大孫，握著咱的手……咱……最后跟你說說話……”

朱允熥聞言趕忙抓住老朱的手，將其緊緊的貼在自己臉上。

“皇爺爺您說吧，孫兒……”

朱元章使勁的喘了一口氣，這才緩緩開口。

“咱死之后，不論允文那孩子犯了多大的錯，你都不要殺他……”

“皇爺爺！”

“聽咱說完……”

“允文是個好孩子，是咱給了他希望，又生生的將希望奪走……”

“咱確實有點對不住他！”

老朱眼神犀利的看向朱允熥。

“你要發誓！”

“永遠不會殺害朱允炆，殺害骨肉至親！”

“我……”

“你想讓咱死不瞑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