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火上澆油油

青牛感到很不對勁。

這位道人從外貌來看，確實是老君模樣，但那股淵深恐怖的氣息，哪有半點太上道祖的畫風，更偏向于一頭恐怖的邪魔！

甚至昔日對佛門造成了極大混亂的第六天魔王與之一比，都是個不入流的弟弟。

可這種感覺過了后，就又恢復到以往的清靜超然。

青牛覺得古怪無比，一時間不知道該相信哪個……

“你們就在這里等著！”

可好不容易來到這里，如果就這么退縮，也實在太沒用，青牛咬咬牙，聲音低沉地道：“我獨自進去！”

牛魔王欲言又止，最后沒有勸說，點點頭：“多加小心！”

他們此來相助，已是仁至義盡，確實也該青牛入內。

而黃尚也想看看，這位道人到底是不是如預期的那般。

在一眾視線的注視中，青牛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這老牛一向雄赳赳氣昂昂，恐怕是第一次這么小心翼翼。

雖然知道作用不大，可至少是個心理安慰。

由此可見，他有多么緊張。

但事實卻是，一切平靜。

直到他到達道人面前十丈之外，大殿內都是靜悄悄的，氣氛也沒有絲毫變化。

“大老爺，我是小青啊！”

青牛鼓起勇氣，對著道人半跪下來。

這個姿勢既表示尊敬與臣服，也有隨時發難的打算。

可仍然是什么都沒有發生。

道人是有生機存在的，甚至可以看到，他的胸膛在微微起伏，但就是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外界發生的一切不聞不問。

青牛一時間不知該怎么辦，總不能上去踹一腳，黃尚則目光熠熠，努力穿透道人的表層身軀，隱隱接觸到一股熟悉的力量。

熟悉的地方在于，那是秩序主宰權柄，六耳獼猴經手了五百多年，最近才剛剛轉給酒劍仙的九星級最高力量。

實錘了嗎？

秩序主宰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不能耽擱時間了！”

意識到太上身份的關鍵，時機就更加緊迫，可謂爭分奪秒，黃尚見青牛畏畏縮縮，一副不敢下手的模樣，當機立斷，催動兩座仙門，左右沖上，對著道人一震。

他這一擊，蘊含著能令目標精神分裂的能力。

這也就是邪王化身的特殊經歷，當年修煉補天花間，為了防止精神分裂，可謂是如履薄冰，不斷在炮王身上打磨不死印法。

最終苦心人天不負，邪王將不死印法推至完美無缺的層次，同時也積累了大量怎么精神分裂的經驗。

久病成良醫。

現在，他就福至心靈，將這種模式，注入到眼前的道人體內。

如果真的在對抗掙扎，那就干脆些，展現出你的真實形態吧！

果不其然，受此一激，道人的眼睛陡然睜開。

那對眼睛，竟是截然不同。

左邊的眼睛，是熟悉的太極陰陽魚，于瞳孔中緩緩旋動，生出一股太上無為，秩序治世的意境；

右邊的眼睛，則是X狀的詭異符文，底部畫有一條鮮血橫杠，乍看上去，就像是符號化的顱骨，鑲嵌在眼窩里，滲人至極；

伴隨著睜眼的動作，還有巨大的呼嘯聲傳來。

除了青牛不可接受地看著道人外，殿宇外的一眾都朝后方看去。

就見之前被突破的焚天紫火，呈鋪天蓋地之勢狂卷襲至，正中簇擁著一盞宮燈，載沉載浮，似乎里面也有兩個意志在互相爭斗，打得不可開交。

所以之前，道人是類似于神魂出竅，在八景宮燈內爭斗，以致于對于自身的情況不聞不問，而此時在邪王的精神分裂大法中，他才算是回了魂，然后……

左手現出拂塵，右手提起一把戰斧，拂塵一卷，戰斧揮落，自己與自己斗得激烈絕倫。

這一開打，力量就更加清晰了。

黃尚看到，權柄的結構呈現蜂巢狀，徐徐浮現，而每個蜂巢的面上，也有太極圖和戰爭印記的交鋒。

毫無疑問，這就是權柄被污染的具現化。

“拿下宮燈！”

他在看精神分裂，牛魔王一家和覆海則撲向八景宮燈。

道人是不是太上老君暫且不說，這八景宮燈顯然是焚天紫火的載具，將之拿下，進可攻，退可守！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配合也很默契。

鐵扇公主修為雖弱，與眾妖圣并列時，只能淪為等等，但她芭蕉扇拿在手中，呼呼呼狂扇起來，一時間的爆發竟連焚天紫火都倒卷出去。

而牛魔王則在覆海的天賦神通時空隧道下，瞬移般出現在了宮燈之上，混鐵棍一落，直接砸在宮燈上。

大力牛魔，轟然爆發，即便是老君的這盞宮燈，都承受不住這等巨力，被砸得一個踉蹌，落了下來，然后又迎上紅孩兒的一槍。

依舊是庖丁解牛，以最理智的思維方式，循著最恰當的路線，攻了進來，彈指間就進行了上萬次碰撞。

如果宮燈內部完好無損，單就這父子合擊，還奈何不得，但它內部本就陷入爭斗，焚天紫火并不能無所顧忌地爆發，再受這番連擊，頓時難受無比，一時間那喧囂的火焰膨脹扭曲，好似要亂序暴走。

這一番教科書的配合，本來真的有機會拿下八景宮燈，可緊接著，后方出現了變數。

“哞！”

在道人面前的青牛，張開雙臂，向前撲去。

他自然沒有真正擁抱住道人，而是迎向了右眼里骸骨狀的印記，伴隨著怒吼聲，整個身軀發生了可怕的變化。

“不好！”

黃尚臉色一沉。

實際上，他在打出精神分裂的一擊時，就雙手一旋，要將青牛拽開。

可當道人睜開眼睛，尤其是右邊那道印記印入心靈時，青牛滿奶……滿腦子都是這迷人的存在，自身的本能居然在抗拒遠離。

明明知道眼前是無底深淵，理智卻被天性所壓制，最終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

飛蛾撲火。

那象征著戰爭的印記，也直接拓印在他的額頭。

于是乎，青牛染色了。

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寶紅色，身形拔高，雙角卻變得尖銳細長，雙眼中的瞳孔也消失，燃燒著無窮無盡的毀滅之意。

同時，他的背后浮現出一道高踞于巨大王座上的虛影。

那虛影模糊不堪，完全籠罩在馬賽克里面，但胯下由血跡斑斑的尸骸，以及成堆的顱骨所堆砌成的血腥基座，卻清晰無比，朝著青牛注入了暴虐的力量。

他的手中出現一柄血腥猙獰的巨斧，雙臂一震，仰首咆哮，畫風由東方古典的牛頭人，變成了中美合拍。

“邪神恐虐！”

黃尚看向那王座上的模糊身影，完全確定。

女媧是這一代的生命主宰，主神殿腐蝕之后，將權柄之力分化出一部分，造就了邪神納垢，神力是制造瘟疫。

太上是這一代的秩序主宰，主神殿腐蝕之后，將權柄之力分化出一部分，造就了邪神恐虐，神力是傳播戰爭。

都是相反的對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從目前看來，太上的情況比起女媧要好些。

女媧不僅分化出了西方的邪神納垢，還繼續分化出五蘊。

這相當于在身上割肉，一刀又一刀。

主宰的偉力太過強大，祂們作為概念性存在，不死不滅，除非整個諸天徹底毀滅，將那個概念徹底抹去。

但就算死不了，也架不住邪身一具一具的出現。

納垢和五蘊的誕生，導致了真正的女媧陷入了虛弱的沉睡，而太上也是類似，只是狀況好上許多。

第一具邪身恐虐已經分化出去了，第二具還未徹底成型。

結合原本守護世界的太上道祖，黃尚判斷，這位秩序主宰，至少有余力庇護各界。

如此一來，主神殿攻擊西游大世界的目的，需要再次糾正。

不是選拔出一位秩序權柄的候選者，是讓太上邪身真正誕生！

還有什么比邪身更好的接引者和候選者呢？

至于那些第六天魔王、東方崇恩圣帝、幽冥鬼母之類的存在，都是虛晃一槍的棄子罷了！

陰還是主神殿陰。

“在這個關鍵節點，給我們撞上，也是太上的反擊……”

“可我們現在的陣容，對上太上邪身，不利到了極點啊！”

面對撲擊過來的青牛，黃尚沒有半點交手的欲望，身化幻魔，閃電掠出，向著牛魔王那邊的戰場沖去。

不是撤退，恰恰是拯救。

因為牛魔王或許連自身都沒有察覺，他一拳接著一拳轟擊在八景宮燈上，完全停不下來，猩紅之意逐漸充斥整個眼球，背后也隱隱浮現出恐虐的身影。

并非是單純的實力不及，妖圣絕對不弱，不考慮源力的話，完全能夠與七星級神魔一戰，關鍵是風格。

試問，妖族的行事風格，與秩序接近，還是戰爭接近？

毫無疑問，是戰爭！

上古大妖，縱橫于世，戰天斗地，何曾有過半點秩序？

想來那場上古之戰，主宰權柄從天而降，不是從外部來的，也是老君丟下。

恐怕就是在那個時候，邪神恐虐分出，主神殿正式污染了這尊秩序主宰。

老君的手段同樣了得，其他世界暫且不知，這個世界借著機會，干脆讓權柄碎片被眾妖爭奪，使得不服天地管束的妖族自相殘殺，死傷大半，重新洗牌，三界穩定，方才迎來大治之世。

可這也殘留了一個問題，妖族越發與之背道而馳，天然是戰爭的仆從。

就比如青牛當了千萬年的坐騎，也本性難移，更別提牛魔王這種生來桀驁，不愿屈服于仙神的存在！

他的額頭上開始刻出戰爭印記，鼻孔中噴吐出濃濃的氣流，眼見黃尚撲了過來，將混鐵棒打了個旋，竟向這位盟友沖擊下來。

轟隆！

元氣坍塌，整座宮殿都是一震，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仙門和不死七幻都無能為力，只能避讓。

這一避不要緊，身后颶風再至，青牛揮舞著巨斧，砍了過來。

前后夾擊！

“老牛，你干什么？”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倒戈，覆海莫名其妙。

妖圣里面，反倒是他的抵抗性最強。

這是因為當年跟隨六耳獼猴，一路上擴建勢力，組建班底，對于秩序的接受程度反倒最高。

他也不廢話，當機立斷，時空隧道卷向牛魔王。

“父親醒來！”

另一邊，紅孩兒也察覺到了牛魔王的不對勁，不得已舍了八景宮燈，一槍挑了上去，于千鈞一發之際，擋住了混鐵棍。

可同樣是前后夾擊，覆海的時空隧道根本沒有撼動牛魔王，同時紅孩兒的一槍也是倉促而發，頓時渾身劇顫，虎口崩裂，倒飛出去。

“擋我者，死！”

而牛魔王眼眶內的猙獰暴虐之意，已經完全蓋過了理智，被之前還引以為傲的寶貝兒子阻擋，反倒徹底激發了兇性，狂吼一聲，將混鐵根拋出，呼嘯著砸向紅孩兒的天靈。

“你瘋了！”

局勢急轉直下，剛剛還一家人完完整整，共同對敵，現在突然父慈子孝，鐵扇公主頓時花容失色，下意識地將芭蕉扇一鼓，扇了過去。

這一下狂風刮過，將混鐵棍直接吹得沒了影子，牛魔王伸手一招，招了個寂寞，痛失武器的他暴怒地錘擊胸膛，身軀開始膨脹，牛角開始變形，額頭上真正浮現出恐虐的印記，不用武器，捏緊拳頭，錘了過來。

這就是戰爭印記的恐怖。

試想連妖圣都不可免俗，如果落在凡塵，只要有爭強好勝之心的，怕不是立刻就拿起武器，造他丫的反了。

現在也別管其他，八景宮燈的內亂沒有平復，攻擊它的成員，倒是開始內訌了。

“必須要將牛魔王和青牛拉回來！”

敵我局勢本就很不明朗，兩位強大的戰斗力還瞬間倒戈，一下子將紅孩兒、覆海和鐵扇公主逼得險象環生，黃尚目光一掃，就做出了決定。

牛魔王暫且由他的兒子、老婆和老兄弟應付，邪王專注于對抗青牛，袖中現出一柄紫電驚雷，截天三劍斬出。

這是以己之短，攻敵之強。

他的劍道再精妙，也無法對抗爆發的妖圣青牛。

不過他不是一個人。

就在紫雷劍與巨斧碰撞的一霎那，虛空中現出一桿筆，輕柔地點在青牛的后腦。

書聲瑯瑯，教化之道，穿破了那道模糊的恐虐虛影，與青牛接觸。

文能提筆安天下！

文曲圣袍，黃裳出現！

各個化身由于特點經歷不同，分工也能明確。

邪王求動，需要一場又一場強大的戰斗，沖擊神魔逆境，閉門造車要不得；

黃裳求靜，可以通過教書育人，教化大道，沖擊神魔逆境；

在駐地內，挑選出妖族和血族之內的可造之材，進行培養，近來連蜘蛛精和兔子精都聆聽講法。

所以黃裳不需要出駐地，只要將不同世界的生靈收入駐地內，有教無類，大行其道，便是進步。

但黃裳的斗戰之力絕對不容被小覷，此時不僅以圣人教化之道，穿破恐虐施加在青牛身上的印記影響，還將自身天地風雷水火山澤的八卦之道，打入青牛體內。

這種傳功不是真的要傳授青牛這門易經道藏，而是喚醒青牛對于真正老君的主仆之念。

“大老爺，我是小青啊！”

“你是戰爭的奴仆，殺光一切，破壞一切！”

“啊啊啊啊啊！”

兩股意志頓時開始沖擊，青牛抱住腦袋，開始痛嚎。

精神分裂又多了一個。

這就已經足夠了，至少青牛短時間內不會再幫助對方進攻。

于是乎，邪王和黃裳默契地對視一眼，又沖上牛魔王。

這位可就更難對付了。

“滾！滾開！休想動搖我對我主的虔誠！”

在看到青牛的慘狀后，他早就做出了防備，眼見邪王和黃裳左右逼至，立刻從身后的虛影里一抓，一把血色大劍，一只鑲滿了尖刺的鐵錘，出現在左右雙手。

然后旋轉，跳躍，睜大眼。

好家伙，這個大力牛魔的爆發，簡直是萬靈辟易。

包括八景宮燈在內，沒有人敢接近這個狀態下的牛魔王，那真是比暴風驟雨還要強烈一百倍的襲擊，劈頭蓋臉，完全沒有防御和躲避的可能，就會被打爆。

沒有技巧可言，就是極致的力量和暴虐的宣泄，卻構成了無敵的威能。

邪王和黃裳數度配合，就差合璧了，卻還是攻不進對方的戰爭圈內，眼見著恐虐的氣息肆意張狂，回饋到道人體內，巨斧壓過拂塵，恐虐印記壓過太極圖，天平已經飛速傾斜了。

位于駐地皇城之中的黃尚本體，計算了一下敵我形勢，放棄了讓無名出手的打算。

無名雖是名副其實的神魔逆境，堪稱最強底牌，但面對這種被戰爭意志洗腦的妖圣，也是無可奈何。

這場兜率宮之行，既是機遇，也是陷阱。

機遇在于，他們發現了邪身的存在，有可能予以阻止，挽救一場三界浩劫。

但陷阱是，如果沒有這兩位倒戈的妖圣，恐怕那戰爭意志還壓不過老君的秩序之規。

他們的到來，其實促進了浩劫的誕生！

不過還有機會。

“既然已經這么熱鬧了，那就再火上澆油油吧！”

黃尚心念一動，遠在人界的六耳獼猴化身，看向前方不遠處依舊在爭奪廝殺煌卡的眾神魔！

為今之計……

只有以毒攻毒！